「贾敛你不要仗着外公宠爱你,你就仗势欺人我告诉你别人怕你,我吴裘不怕你我父亲是户部侍郎,我母亲是瑞芳公主,我舅舅是当朝太子皇上是我的亲外公,今天你要是打了我,我一定会让外公狠狠的责罚你」一个外表生得斯文有礼的少年惊恐地用著一副极为难听的公鸭嗓子说。
他的四周有十数个或坐或躺或伏在地上的少年,虽然个个都身穿绫罗绸缎,但全都鼻青脸肿,涕泗纵横,不成人样。恐怕他们的亲娘来到也不认得他们了
他们听得吴裘嚣张的威胁着对方,已经千疮百孔的弱小心灵也随之而一震。要不是实在没力气了,他们一定会扑上去,死死捂着对方惹祸的嘴巴。
「吴裘你是眼瞎了敛兄弟是斯文人怎会打你胡说八道我牛继宗就不明白英明的太子殿下怎会有你这个这么软蛋的外甥」说话的少年黑炭大个子唾弃了一下,骂骂咧咧的说。
「吴裘你眼瞎了」
「不中用的软蛋」
「怕了就回去吃奶吧」
「打架打输了,还要回去告状真是未断奶的奶娃子」
「你别说我还真是听说过吴裘都十四岁了还未断奶啊家里还养着四个奶娘啊」
「什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牛继宗一方孔武有力,明显是将门之后的少年们前仰后合的大声嘲笑着。
吴裘被笑得满脸通红。
又不是他想要喝奶的是他娘说人乳有很多好处,一定要他喝,又把宫里的御医拎来跟他念吟了好几个时辰,什么随息居饮食谱一书中说人乳可以补心血,充液,化气,生肌,安神,益智,长筋骨,利机关,壮胃养脾,聪耳明目听得他头昏脑涨,拒饮人乳一事只得放弃。
「行了。」此时,牛继宗一方少年身后传一把声音。
少年们的嘲笑声应声而止,尊敬的分开注视着身后那一袭青衣少年。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猛然砸入众人眼中。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刀削的眉目,高挺的鼻梁,扯起一个俊朗的笑容。
「吴裘,连事情的起因都还未弄清楚就插手,不好说我没有动过手,就算我今天打了你,太子殿下和瑞芳公主也不能把我怎样说不定皇爷还会厚厚的赏赐我呢」贾敛一番话来,暗指吴裘被人当枪使了。
吴裘瞳孔一缩,虽然他平日总是研读诗书,甚少与人接触,但户部侍郎和公主的儿子自然不是些什么蠢人。看了看那些长着「猪头」的朋友,见他们一个个神色闪烁,不敢与他对视,心下就知道自己真的被人当枪使了。他听说了常去的那间书斋新来了一本孤本,今天本来是要去书斋把它买下来的,只是半路上被一个虽然不是什么刎颈之交,但平日都有说有笑的世交之子请过来当救兵。那人只说贾敛领着牛继宗等人因着一些小事正殴打他的同伴,请他出面制止。吴裘没有防备之下就随了他赶过来出头了。
「哼」吴裘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目送吴裘的远去,除却贾敛和牛继宗外,其他身强力壮的少年们全都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正如吴裘所说,吴裘父亲是户部侍郎,母亲是瑞芳公主,舅舅是当朝太子,皇上更是他的亲外公,背景大得吓人,他们是万万不敢动他一根毫毛的。也就贾敛有周文帝宠爱、王翊作后台,牛继宗有他的天下第一混世魔王老子在背后撑着才不怕他。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处理吧」贾敛转身,嘴唇微撅,轻快地吹起一声口哨。
今天其实是他难得在王翊身上拿到一天假,外出时恰好被牛继宗等人遇上了,拉到一起吃酒。后来,就不走运的遇上了这宗小麻烦。
哨音一响,「嘶──」
一匹通体雪白,体态庄严的骏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的从一旁里踏着优雅的步伐,穿过街上众人的阻拦,来到贾敛身前,温驯地低下头。
「敛兄弟,什么时候借奔宵给哥哥跑上两圈啊」牛继宗垂涎三尺的看着白马,却不敢上手触摸牠,只是羡慕不已的说。
他曾经不得白马的准许,擅自摸上了白马的马屁股,被白马一下强而有力的蹄子踢得那一个正着。足足断了三条肋骨,在床上躺了两个星期,这还是有赖他老牛家天赋异禀,回复力惊人。
贾敛温和的抚摸着白马的鬃毛,失笑的道「继宗哥哥想要什么好马,向牛伯伯求上一求不就行了吧何须整天觊觎着奔宵呢」牛金那老流氓每逢哪家得了好马,他不是拿着一柄宣花八卦大板斧上门跟人讨要,就是厚颜无耻的把自家宝马送去配种。即使是周文帝受各国进贡上什么好马,都少不免的被他死皮赖脸的赖走几匹,使得御马监的黄锦对他尽是没好脸色。这样十数年下来,牛家的马廊里尽是上好的良驹,各大王公贵族好马之人更是捧上百金、千金的,欲求一马。只可惜,牛金这个只进不出的吝啬鬼,一概拒绝。
而这匹神俊的白马就是八年前的小里飞沙。
却说,当日王翊王大学士在庄严肃穆的养心殿里,听得自家小徒弟所起的烂名时,简直不能直视那匹可爱的小里飞沙。完全不能想象贾敛日后在沙场领兵之间,率领着一批精兵强将,威风凛凛,然后,举起手中长枪,大喊「狗蛋冲啊」
王翊眼前一阵发黑。
回醒过来后,王翊就立即摆出师父的威严,强制命令贾敛一定要小里飞沙改名字。不放心小徒弟起名的他,就了一系列的马名字,什么绝地、翻羽、超影、逾辉等等的。
最后,贾敛在嘟长小嘴之下,选了奔宵。
周穆王八骏拾遗记「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宵,野行万里」
「哥哥心里苦啊」牛继宗長得像他老子,生得一身虎背熊腰,豹头环眼,鼻直口方,既黑又丑,半分也不像他两位生得俏丽的黑白娘亲。
这样的一个丑人在自己面前长唉短叹的,配合身上如拳头般一鼓一鼓的肌肉,更显狞狰丑恶。
只是,完全习惯了牛金父子外貌带来惊吓的贾敛,反倒是颇感喜意的噗哧一笑。
牛继宗哀怨的瞪着他。他老子牛金只进不出的性格不单是对外人,就是对自家人──牛继宗这个亲儿子都不会幸免于外。他每天也就只好兼差着马夫的份儿,流着口水替马廊里的骏马洗身擦毛,只是连骑也不能骑上一下。
「好了,弟弟我待会就跟皇爷替你求一匹好马就是了。」微不好意思的贾敛爽快的答应。
「那就好了敛兄弟哥哥这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嚓的一下,牛继宗立时就精神起来了,明摆着刚才是在装模作样。
贾敛也不计较,依他和牛继宗这八年的交情,一匹马算得上是什么。
「奔宵,走」他踏上马鞍,轻唤一声。
「嘶──」奔宵不用贾敛指挥也知道该往哪儿跑去。
大周朝以北京为京城,坐幽州之地,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诚天府之国。城内的道路被统一规划好,供平民、马匹、皇族百官行的道路都分得清清楚楚,井井有条。
是以奔宵一路小跑都不用怕会撞上途人。
这八年里,贾敛差不多每隔几天就会进宫一次,有时是由王翊陪着,有时是由戴权领着。后来周文帝赐了他一面进宫令牌,慢慢的,他自己一个人出入皇宫,负责守门的侍卫都认得他的样子不会阻拦他。
「吁──」贾敛从奔宵身上跳下来,兴冲冲的左穿右插,走到一个阴暗的偏殿里。
「停手。」一把淡淡的嗓音响起。
说话的人身穿一身玉白色蟒袍,外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腰间挂着牙牌,牙牌上横刻篆文东厂掌班。脚下踏着由皮革制作,缝络以金线的白皮靴。乌黑垂直的长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显得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然而,配上光滑苍白如纸,缺少人气的白晢脸庞,更添三分诡魅。
「掌班奴才奴才再也不敢了。」殿里中央,一个身穿低等内侍服饰的男子软耷耷地横伏在地上,脸颊红肿,嘴角破裂,腕骨和臂骨连接处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显然骨折了。
「掌班,请喝茶。」另一个腰间挂着东厂役长牙牌的东厂档头讨好的送上茶杯。
那位掌班脸沉如水的接过茶杯,轻轻的一抿,没有搭理那低等内侍的意思,身上那股冷飕飕让其他内侍身子也不由得一缩。
档头心领神会,转身阴阳怪气的喝道「小柳子,咱家劝你还是快说出是谁令你把红花混进王贵人的安胎药了。说出来了,说不定你老家的两个弟妹还能平安无事。」
小柳子不自然的僵住了。
半响,垂头丧气的道「是是谨嫔身边的绿筝把红花交给奴才的。」事涉自家年幼的弟妹,小柳子都顾不得自己宫里的对食了。
经一轮逼问后,一场现实版的后宫争斗记就出来了。
一直不发一言的掌班稍微拨弄了杯中的茶叶一下,一双清冽的眼睛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茶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面。而他的靴尖不知道由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内八字。
其他由内侍组成的东厂番役一见,心照不宣的两人一组,举起手臂粗的木棍往小柳子身上打去。一边打,还一边吆喝着「着实打」、「阁上棍注1」每打五棍就换人,以免力气不足,下手不重。
不过三两棍下去,小柳子就已经昏迷不醒,再下两三棍就更是一命呜呼了。
两个番子面不改色地拖着小柳子的双脚从侧门出去,其余人拿来水桶、扫帚,清洗地上的血迹。动作合拍、熟练,可见也不是第一回做这些事的了。即使是这样,地上被洗刷多次依旧留有的暗红色的痕迹和隐隐带有腥味的空气,都告诉着众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掌班视而不见似的,放下茶杯。斗篷一挥,站起身子往殿外走去,对身后众人不闻不问,黑色的斗篷随之而划出一个好看的角度。
这次要不是涉及宫中龙嗣的安全,加上受害人是周文帝近来颇为喜爱的王贵人,这些小事只需交给其他掌班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由戴权默认的下任厂公来亲自坐阵。事了,自然是回去跟戴权复命了。
档头赶上几步,亲手推开阴暗的殿门。
「小芝小芝」贾敛爽朗的声音响起。
一直目无表情、冷气逼人的东厂掌班如玉一般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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