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月圆, 狼烟并不点燃在视线之内, 它早已融入整片沙漠的空气当中,战火在这片土地燃烧了太久的岁月, 久到人们一出生就习惯了征战杀戮,习惯了弱肉强食, 很少会停下来想一想, 习以为常的事情究竟是不是对的。
从大金帐出发的军队大军压境, 参与的几个部落形成联合, 他们想要与古牧的势力对抗,他们认为, 古牧只是一个使用恶劣手段、骗取了天神恩赐的小人而已,他们这些延续了很多年的贵族们,才是大漠真正的主宰者。
他们是理所当然、发自内心地这样想的。
所以他们不会注意到,在他们关押奴隶的“人圈”里,年轻的奴隶抬起头来, 露出明亮锐利的双眼,他的头发脏兮兮乱糟糟, 但他热情洋溢, 甚至带着笑容, 对每一个能够说上话的人介绍自己。
“有一个地方, 在那里没有奴隶, 所有人生下来都是一样的, 谁也不属于谁, 人人都有自己的名字。我你问我的名字对不起我唇语学得不太好你是这个意思吧我叫朱九, 虽然不好听,但它好歹是我自己的名字啊”
被作为“炮灰军”的奴隶们兴趣缺缺,但仍然下意识支起耳朵,权当听故事罢了。
为了应对这场战争,各个部落抓了很多奴隶,许多并不归属集体所有的奴隶也被强征了上来,打仗的时候全民皆兵,会骑马的男孩儿都发了刀,和父亲、爷爷一起上战场,何况这些奴隶。
他们不知道这个脑子看起来不太好的年轻人是从哪来的,但是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样一个地方他们隐约听说过“缄默者部落”,但那是逃奴逃奴,是被大漠天神抛弃的,灾祸与干渴将会永远伴随他们。
不过年轻人描述的,似乎又不是缄默者部落那么简单。
朱九环顾四周,看到一张张没什么兴趣的脸,并不觉得气馁在他来之前,先生已经告诉过他了,整个大漠,奴隶的人数甚至比“平民”和贵族都要多,他们如果群起而攻,难道还真能怕了那为数不多的贵族不成真正束缚这些奴隶的并不是镣铐和枷锁,是思想。
人不会向往从未拥有的东西,没吃过糖的小孩绝对乖巧可爱不会和大人要,盲人就算知道彩虹有七种颜色,可他永远不会真正明白雨后初晴的美景。囚笼里长大、从未有过姓名的孩子,自然也并不知道自由意志的含义。
褚襄要做的并不是帮他们如何如何,这些人有手有脚,上了战场一样敢打敢拼,流血牺牲,他想做的只是传递一个消息,打开一扇小窗,告诉他们外面还有另一个世界,至于你愿不愿意亲眼来看一看,那褚襄又不能硬逼着所有人往前走,他没那么大劲儿,推不动。
在他们没有介入之前,大漠已经有了缄默者部落的存在,褚襄由此就已经可以确定反抗的萌芽早已破土而出,很快,它们会茁壮成长,只是需要时间,褚襄所能做的,也就是浇一浇水,让它萌发得更快一些罢了。
没什么比现身说法更管用,来自大漠、奴隶出身的银鹰是亲身经历过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之中,选出那些能说话的不能说话的怎么和人交流这些银鹰乔装改扮,假做各部落征上来的私家奴隶,谎称以前是马棚洗马、或者帮主人家放牛的。
他们也不怕暴露谁让奴隶大部分都不会说话呢,就算有几个得到“特赦”,保有自己的嗓子,他们的主人也不可能和奴隶来一场深夜促膝长谈啊。
他们坦坦荡荡,传递出相同的信息生活本可以不这样过,你可以有名字,有地位,有属于自己的马驹,而不是被主人当做肉盾,拿着不和手的兵器,去参与一场本来就和自己没关系的厮杀。
终于有人嘟嘟囔囔,连比划带唇语,问朱九“等古牧的大军杀过来,我们横竖都是死啊”
“古牧要杀叛乱贵族,你是叛乱贵族吗”朱九说,“咱们大漠忙于内乱,互相厮杀,多少年没个平稳日子了你不捣乱,不欺男霸女,古牧杀你做什么”
砝码已经放了下去,天平开始摇晃。
冷兵器时代的大军出征是一个大工程,这里可没有开着曲速往返于星际的运兵星舰,如果是在星空,褚襄三天时间能拿下一整个星球外加内外星环平台,但这里的三天时间只够古牧的大军在绿洲之外扎营。
大漠东北丘陵地带的绿洲,肥沃的水源地,广袤的绿色蔓延在沙海之上,这是多少部落眼馋的宝地。
古牧就驻军在绿洲之外,不急不缓,在他眼中,绿洲虽然广袤丰饶,但到底比不过大漠之外真正的良田沃土。
银鹰苏靳沉默地坐在营火旁,古牧在他旁边烤羊腿,因为按照计划,不着急在这一两天进攻,古牧命令大军放松休整,以防止作战时过度紧张,与中原军队不同,大漠的将士出征时载歌载舞,褚襄曾经点评
“这个舞啊,帝都的舞蹈是那种不长骨头,像个蛇一样摇摇晃晃画圈的,你们漠北这个不好好穿衣服满地乱蹦哒。”
当时苏靳凭着模糊的少年记忆,回答大漠的舞蹈是一种祈福,不仅仅是向天神表达战士的勇气,也可以用于展示自己的勇武,吸引爱人的目光。
古牧抖了抖手腕,让烤羊腿浸出的油落到沙地上,然后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烤得金黄娇嫩还流着汁水的肉,剃下来,撒好调味用的盐粒,递给了苏靳。
“外头的肉,还是没有咱们大漠的好。”他说着,兴致勃勃地展示着那块的确烤制得非常鲜美的羊肉,“你快尝尝。”
苏靳不太知道是该感慨古牧的手艺,还是该感慨他过度热情的态度。
肉最后还是被接过来了,插在一把银色匕首上,苏靳尝了一口的确,鲜香肥美,又不会太油腻,没有完全去除腥膻的味道,不过恰到好处,毕竟是吃羊肉,一点腥膻的味道都没有还剩下什么意思了
“怎么样”古牧问。
苏靳诚实地点了点头,在地上写字很好,请您教教我吧,我想回去做给先生。
然后古牧身后那正摇晃的看不见的尾巴嗖地一下就收回去了。
他挑起火堆里的薪柴,好让营火更加旺盛,然后看似不经意地随口说“看来,你很敬佩你那位褚先生”
苏靳郑重地点了点头,古牧叹了口气,自己站起来,去拿第二根羊腿了。
大金帐内没有主人,大漠部落也是这点不好,因为出征打仗,部落首领必须是最强的战士,才能引领士气,所以古牧必须亲自出征,坐镇大金帐的是苏玛,名义上,大金帐未来的女主人。
整个大漠都笼罩着肃杀的气氛,并不只是在战场。
从唐国跨越边境而来的刺客,在月夜下来到褚襄落脚的庭院他还在这里玩着金屋藏娇呢,刺客莫疏崇推开房门,拿着蓝珏写来的密函。
褚襄乐呵呵收下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情书一类的玩意儿,他们有远程视频通话,完全不需要写信传递消息,所有的作战部署以及国家的长远计策都在有条不紊之间运行。
“先生,东南方三十里,发现敌军。”
莫疏崇平板的声音向褚襄汇报。
褚襄点点头“意料之中。”
早在古牧启程的时候,他们就讨论过敌人的可能应对方案,最好的可能性敌人比较保守,在绿洲内稳扎稳打,试图逐步发展成自治小集团,成为独立王国;最麻烦的可能性,敌人准备放手一搏。
拔出古牧在大金帐全部的势力,夺取“天神的武器”,粉碎古牧的根基,让他无处可回,漂泊在外的大军会被留在绿洲里的奴隶军队慢慢拖垮,直到消耗全部精力。
所以出发之前,褚襄对古牧说“您带兵去绿洲,我为您守着大金帐。”
两方盟约已定,古牧只是习惯性顶一顶这个他不太喜欢的中原文人,他说“我凭什么信你有这本事”
褚襄坦然微笑“凭我人在城中,若我战败,我将客死异乡,尸骨无存。”
“好”古牧大笑,举起酒杯,“那我敬你,愿你幸存,回归故乡。”
沙漠急行军,速度非常的快,大漠地形平坦,一望无际,只需要撒开了跑就是了,习惯了大漠的武士,以及精选出来的战马,并不会被区区流沙阻碍脚步,在他们急行军的时候,大金帐里在过年。
庆祝新年是两地都有的习俗,尽管过年方式不一样,但热热闹闹庆祝一个节日,这算是枯燥乏味的古代生活里相当值得期盼的事儿。
第一批不速之客,就在新年之夜里潜入。
苏玛坐在大金帐女主人的位置上,对自己的未来无知无觉。褚襄靠在一旁,心里有些许的哀伤那是一个正生在好年华的女孩,眼神干净明亮,没有一丁点阴霾,多大的风沙都不会遮蔽她的笑容。
但今夜过后呢
场地中央,苏玛的哥哥苏鞅正在和人比掰手腕但那位大漠武士心不在焉。
他在计算时辰,褚襄也在计算时辰。
新年热闹的歌舞声里,第一批潜入者,与埋伏已久的离未庭刺客短兵相接。
大金帐并不太大,大漠人豪爽的作风让他们不善于隐藏秘密,所以,未被使用的天神武器会藏在什么地方,只需要花些时间,很容易就可以打听得到,更何况,苏鞅可是大金帐未来女主人的亲哥哥。
一段走廊,第一个黑影飞身仆入,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从空中坠落但不是完整地坠落,跌落在地上的是一些破碎的尸块,占了鲜血之后,新年焰火的光芒照亮了布置在走廊里的杀机那些细细的、透明的钢线在潜入者高速行进的时候将他们的肢体切断
灵感来自于经常上新闻的晾衣绳和风筝线割伤行人事件褚襄提出这个设定,离未庭的能工巧匠打造这种暗器,也算变相地为褚襄证明,此时此地已经具备了工业革命的基本生产能力。
差不多这个时候,大军压境的消息也来了,大金帐之外,来自残余旧贵族部落的主力军趁着夜色,已经摸到了城跟下。
忽然之间,天空中一发明媚的焰火,在新年的钟声里呯地炸开,漫天金红色的火光里,白衣银甲的银鹰战士跃上城头,亮出了手中的弯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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