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佳”
“费佳该醒来了哦。”
熟悉的声线夹杂着属于呼唤他时独有的依赖与情感,温柔的如同从天际慢悠悠降落在树梢小憩的一片雪花。
恍惚明灭的视野在短暂的开合后恢复正常稳定,周围光线很暗,铅灰色的天际犹如沉淀了时光的岩石层一样厚重,白桦树光秃秃的树枝上沉寂着常年不化的白雪,这里是埋葬了众多生机的极寒之地。
侧过头往声音来源看去,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对方一双漂亮到宛如永不凋谢红玫瑰的炽热眼眸里倒映出躺在雪地里身穿单薄衣物的他。
寒冷后知后觉的透过薄薄的布料和肌肤刺向身体深处。
对方稍长的黑色发丝垂落在脸颊边,他露出苦恼的表情,似喃喃自语般,“还没彻底清醒吗”
雪白的刀刃与地面上的颜色如出一辙,从半空施加力道往下坠落,刺入皮肉中的噗呲声响起,溢出温热的殷红逐渐扩散浸染融化纯白的雪地。
不知是不是压抑的环境和昏暗光线的问题,费奥多尔并未立即察觉到疼痛,他缓缓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在做梦,在梦里人的反应不及平时那么迅速,并且总会裹挟着一股使不上力气的软绵和慵懒。
在目光接触到自己身体上狰狞的伤口时,滔天的痛楚忠实地跟随着视觉开始向大脑传达反应蔓延到身体各处。
“千岛”费奥多尔嗓音很轻,这个名字伴随着痛苦的喘息从唇边溢出。
“费佳,你的愿望已经快要达成了,现在是除了你我以外,没有罪恶异能者的伊甸园。”千岛言眼眸里浮现出哀切又圣洁的怜悯,他轻轻把头埋在了对方颈项间,“同样也是没有任何赎罪机会的净土,你告知我人生来皆罪,可是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任何悔过之心,我耳边喋喋不休聒噪的声音并没有如你所说伴随着异能者的消失而锐减,你是不会骗我的,这只能说明「罪孽」没有完全根除,请原谅我最后的任性。”
“在这个寂静即将进入长眠的世界,仅剩下你我,费佳,我们是最后的「罪人」,我想要完全安宁没有「罪孽」的世界,如果你不能从「罪孽」中拯救我,那么就由我自己来创造出一个没有「罪孽」的世界。”千岛言直起背脊,沾着对方鲜血的手指指腹轻轻触碰了一下费奥多尔苍白憔悴的脸颊,殷红在顷刻间侵占纯白。
“您手段太粗暴了,也没能忍耐住,这样的结果让我有些失望”费奥多尔视野伴随着痛楚蔓延开始泛起雪花般的黑白光点。
视野里熟悉的青年变得有些陌生,对方眼眸中悲天悯人的神色与他如出一辙,其中炽热的信仰和不顾一切去为此燃烧的疯狂掩藏在平静之后,这是他亲手塑造出最完美的作品,只可惜还是失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看我早提醒过你的啊”千岛言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逐渐下落的雪花,终末之雪已经开始覆盖满目疮痍的死寂残骸。
他眼眸中是不含感情的漠然,宛如神明俯瞰人间一般的无悲无喜,“就算你一次又一次去摸索开拓我,但只要是人都会有着极限,就算在你眼中我只是一件顺手的工具也一样,再好的工具也会有损毁的一天,更何况这份「罪孽」不是你带给我的吗如果在最后你是想放任我深陷在你给予的这份痛苦里,那是绝对不可姑息的恶劣欺骗。”
费奥多尔模糊昏沉的大脑十分困倦,在因睡眠做梦的梦境里仍旧保留着这一股无法抗拒的困意,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在这股慵懒的感觉下开始觉得因为身处梦境所以没有必要,梦境是过多因素的糅合体,不存在任何考究和获取答案的价值。
千岛言察觉到了对方的困意,他轻轻笑了一声,像是拿对方没办法一样,“这样的结局也是你亲手促成的不是吗如果对此不满的话不如去思考一下,你究竟有没有真的成功同化控制我呢晚安,我亲爱的费佳。”
手中高举的匕首刀身鲜血蜿蜒汇聚滴落,倏地下落狠狠扎进了对方最为脆弱致命的心脏。
“愿神明,给予从罪孽中解脱的你”
最后虔诚的祷告词似薄雾一般模糊不清又悄然消散。
意识上巨大的痛楚和大脑产生的应激反应裹挟着他从梦境中剥离,骤然睁开的眼帘中印入褐色老旧的天花板,心口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仿佛真的再次被贯穿了心脏一般。
“你也会做噩梦吗”含糊不清的询问声响起。
费奥多尔侧过头,枕边的青年睡眼朦胧,仿佛刚被吵醒,对方与梦境中极端的模样判若两人。
千岛言揉了揉眼睛,注意到对方逐渐平缓的呼吸,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外露的神色很快被收敛回去,他什么也没能来得及捕捉到。
费奥多尔轻轻应了一声,下意识想要摸向心口处伤势的手在半途中似乎触碰到了光滑柔软的皮肤,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的睡袍已经在睡觉时散开的事实。
“你好像压到我伤口了。”
千岛言调整了一下位置,收回了压在对方心口处的手臂,“抱歉。”
“没关系。”费奥多尔重新闭合上眼眸。
房间重新归于寂静,但两人都不是中途醒了也能很快入眠的类型。
“做了我当初杀你的梦吗”千岛言冷不丁地打破了沉默,“我听见你喊我名字了。”
“你记起来了多少”费奥多尔侧过身伸出手抚上对方背脊,动作温柔,如同恋人之间再自然不过的互动。
在想要得到什么确切答案时,一个人的语气眼神乃至所有外露的神色都能够展现出欺骗的帷幕,但身体无法控制的本能比如说心跳和体温以及微不可查的收缩反应就不会,这些能够忠实反应出一个人的回答是否真实。
“很少,毕竟你也知道我记忆力不好。”千岛言嗓音含糊不清,顺从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对方问什么他答什么。
“你当初的记忆力可不是这样差劲的。”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说道“杀了我那件事,对你也是如此痛苦吗”
“这点我不清楚。”千岛言贪恋着对方此刻拥有的体温,他把脸埋在对方怀里,闷闷出声,“全部想起来的是你,又不是我。”
“您也总会想起来的。”费奥多尔知晓这是对方回避的信号,他也并未刨根问底步步紧逼,“只是”
“只是你当初对我做的事情太人渣了,不知道我想起来之后还会不会继续帮助你”千岛言抬起头,一双眼眸里满是笑意。
“千岛原来在你心里一直是这样猜测我当初的行径吗”费奥多尔语气有些幽怨,像是在委婉指责对方不该如此先入为主给他贴标签。
虽然对方说的大体没错,但不知道为什么语意却显得那么奇怪。
“难道说badend都是我的问题”千岛言语气自然地反问,问出了他们都知道答案的问题。
当初世界的崩坏不是一个人的责任,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
“好吧,我承认有我的问题,但我现在已经在努力修正了,所以”费奥多尔语气透着些许无奈和委屈。
未等他完全说完只见对方忽然一脸严肃突然地坐起身,冷空气骤然进入了温暖的被子里,猝不及防把十分畏寒的费奥多尔冻的颤抖了一下身体。
“千岛”
“费佳。”千岛言嗓音被故意压低,“你有没有听见什么撞击的声音”
“什么”费奥多尔屏息凝神,似乎真的有那种什么东西撞击在坚硬物品上的沉闷声响,只不过过于细微没办法立即准确判断出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
“是花瓶”
千岛言说着回过头看向摆放在茶几上的花瓶,黑漆漆一片的模糊轮廓里什么都看不清,他有点想去开灯,但开关在床头柜的另一侧,离他现在的位置很远,睡前他已经把费奥多尔挤的紧贴墙壁,也就是说,床有一半是空的,加上床头柜的距离,差不多有一米那么多。
“不对。”费奥多尔比对方要冷静细心许多,他贴着墙壁静静听了一会儿,断定,“是从我这边的墙壁发出来的,可能是隔壁弄出的动静。”
“这个墙壁应该是隔音的,这样还能听见声音”千岛言有些费解,难道说这个旅馆砌墙时偷偷藏了什么尸体在墙壁里
“不清楚,可能是隔壁的动静太大了。”费奥多尔弄清楚声音来源之后,伸出手想要把对方起身带起来的被子按下去,以免被子里温度全部跑光。
“是什么我只听说过楼上会传跳弹珠的声音,可没听说过隔壁也会传来有人撞墙的声音。”千岛言没能察觉到对方的小动作,他侧过身体去按开关,这个动作把被子的间隙扩张的更大了。
费奥多尔还没来得及抱怨,下一秒房间里骤然亮起的灯光刺激的他眼眸下意识闭合,眼角分泌出生理泪水,这下是真的完全清醒了。
千岛言全身心都在隔壁房间的动静上,没能在意对方抗拒的神色,询问的声音响起,“我们去看看”
费奥多尔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他揉了揉眼睛,等模糊的视野逐渐适应清晰之后看清了对方披在肩头身前完全散开的睡袍,后者白皙光滑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下,有些地方还带着之前睡着时被压出的红色印子。
他伸出手帮对方系好了睡袍,意有所指,“我以为您会对这种灵异事件退避三舍呢。”
“怎么会而且这算是扰民吧我们应该对这种扰民行为提出抗议”千岛言振振有词地说道,他掀开被子挪下床走到门口之后回头看着仍旧坐在床上的青年,意思不言而喻。
虽然很想说那种微小的声音如果不是千岛言提醒费奥多尔根本不会注意到,但又对方现在的状态即使说了也不会在意,毕竟后者一脸兴致勃勃看上去就是想弄清楚事情原委的样子。
“您当初打开窗户被那个中年女人吓一跳也是源于这样的好奇心吗”费奥多尔慢吞吞地挪下床,无端联系到了对方之前的行为。
“这可是两码事。”千岛言仿佛是看不惯对方不紧不慢的样子,他拉着对方手臂直奔隔壁,“这次可不一样了,这次我有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陀思您的有准备是指有了垫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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