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显和果然不敌元法僧, 被元法僧俘虏了, 而被朱异安抚过的元法僧已经一心要投奔梁国了, 干脆就杀了元显和作为投名状。
一个元显和没什么,拓跋家族繁衍了这么多年, 宗室数量多的惊人,但凡是个姓“元”的,就有带兵打仗的权利, 死了一个元显和,还有其他人会来讨伐他。
而现在离徐州的治所彭城最近的, 便是安乐王元鉴的大军。
“元鉴能征善战, 是一员猛将。但他急功近利, 性格暴烈,以他的性格,领了王师去攻打彭城,必然不会围困太多时间, 怕是兵临城下就迫不及待要给元法僧一个颜色看看了。”
淮阳府中, 萧综与领军的诸位将领正在商议着该如何援救元法僧,援救的时机。
正如之前马文才所说, 去的太早、没办法让元法僧感激涕零,也没办法看到两军两败俱伤;
去的太晚,保不准元法僧就把朱异杀了祭旗, 开城投降了。
徐州情况如何, 自是元法僧自己的人最知道, 于是萧综问替父送献书的元法僧之子元景仲“以彭城目前的情况, 抵抗元鉴十余万大军,能抵挡多久”
元景仲知道自己父子归顺梁国后怕是要投入二皇子麾下,这时也是知无不言“彭城驻扎着三万大军,又有城防之利,守下几个月是不成问题的。何况元鉴虽然领军十余万,但麾下能攻城的步兵不过四五万。”
他父亲敢称帝,便是因为徐州附近能立刻赶来的军队没有几支,军镇守城的兵马肯定是不会调动的,能调动的多是骑兵。
骑兵善战却不善攻城,这么短的时间也调动不了多少攻城器械。
一干武将心里有了底气,便开始围绕着如何援应彭城各抒己见。
也许是因为并不急切,萧综的身份又太贵重,大部分武将都趋向于稳扎稳打、派人先去向彭城报讯,然后再两路兵马汇合入城。
也有大胆些的,提出可以趁徐州和元鉴兵马交战时从从侧翼突击,和彭城兵马一起内外夹击,给元鉴重创。
结果这想法一提出来,陈庆之和成景俊就一起反对道“不可我们率领的军队的多是步卒,而且数量不到五万,如何去突击元鉴的骑兵队伍”
人跑的再快,也跑不过马,到时候侧翼突击不成反被包围,什么战术都成了笑话。
那提出这想法的武将说的倒也不是无稽之谈,如果彭城大军能拖住元鉴的话,以步卒突击侧翼大有可为,可他们对元法僧的能力皆不信任,谁敢打包票元法僧能拖住元鉴的主力
连元景仲自己都不敢说这话。
那将领大概是觉得自己被这么反驳了有些打脸,不太服气地说“谁说我们都是步卒陈将军领着的白袍军不就是骑兵吗”
他说归说,但所有人都没当一回事,因为人人都知道这白袍军是皇帝派来保护儿子的,而且只有近千人,在这种大战中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
他们都在商议着稳扎稳打的策略,却没人预测到了萧综的野心,在诸位将领各抒己见了约一个时辰之后,一直静静听着的萧综看着面前的地形图,抬起眼问
“就没办法大获全胜吗”
一时间,讨论声停止了。
这位正在步入梁国政治舞台、并且以一种惊人速度崛起的豫章王,像是谈论着明天天气好不好那样的语气说着
“你们都在讨论怎么把元法僧接出来,却没人考虑元法僧献城后,如何守住徐州的问题。如果不能大败元鉴的军队,即便我接管了彭城又能如何元法僧能守几个月,本王能守几天”
他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嘴巴也毒得厉害。
只听见萧综嗤笑了一声,讥诮地说“是啊,你们不必考虑这个问题。左右接管彭城的是本王,这问题有本王的封国属臣来考虑;至于诸位将军嘛”
他扫视了在场的将军们一眼,与其目光相触者,无不忐忑地移开目光,唯有陈庆之、马文才与成景俊三人坦然看着。
陈庆之和马文才坦然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保护萧综的,萧综在哪儿他们就得在哪儿,至于成景俊,他看谁都这么坦然。
“你们想的也不错,以父皇对我的重视,怕是我接下彭城没多久就要催我回南兖州去赴任的,这镇将也不知道会落到谁身上”
厉害的话说过了,萧综的手指敲了敲那张地形图,仗着皇帝对他的宠爱开始画大饼,“不过,既然我是五州军事都督,到时候这徐州收归梁国,徐州诸郡的镇将大约是要靠我向父皇举荐的,听闻几位将军有些在任上七八年都没动过一动,不知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
这句话一说,诸将皆有些恍然,继而眼中已经有了狂热。
他们虽都是从周边诸州调来协助萧综收复徐州的将军,但并不是每个都是高品级的将领,徐州附近都是边境重镇、厉害的将领都得守城,派出来的不是成景俊这样年轻的将领,就是那种有经验却没出身再难进一步的将领。
他们都知道这趟陪着萧综来收徐州是来“镀金”的,自然也都想过再上一层楼。
就连成景俊这样没什么野心的年轻人,在听到萧综一句轻描淡写地“成将军,你难道不想继承你父亲的衣钵,继续镇守淮阳吗我可听说你这次来徐州,将你那仇人的骨灰都带来了”后,眼神都变了。
成景俊杀了姓常的仇人后不算,还将他挫骨扬灰,他保存着仇人的骨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攻克魏国,将仇人的骨灰在父兄家人的坟前祭奠,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被萧综如此允诺,成景俊霎时间便从气质内敛温和的年轻人陡然一变,好似宝刀将出鞘、利剑欲饮血,浑身上下都有着凛然的锐气。
也是这一刻,帐中诸人才明白为何他年纪轻轻,却能越过豫州那么多有名望的将领、被派到萧综身边来。
可惜萧综只是应许下好处,却并未有打仗的才能,但他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是梁国的王爷、都督五州军事的大都督,只要他提出自己的想法,有的是能人为他出谋划策。
果不其然,就在众人士气陡然一变、恨不得磨刀霍霍,开始思量着如何将平稳的“接应”变成“重创元鉴兵马”后,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闷的思考。
“其实,在了解了元鉴的性格和带兵风格后,也不是不可以赢。”
一直老成持重旁听计策的陈庆之,突然开了口。
“陈将军有何高见”
胡龙牙等人皱着眉,不太相信陈庆之能说出什么可用的计策。毕竟这位陈将军之前只是皇帝的主簿、朝中的御史,根本没领过军。
“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此动之,以卒待之。”
陈庆之说出“孙子”中的一段话,眼神中有着跃跃欲试的光彩。
“听闻元鉴以善用骑兵闻名,自以为自己的骑兵天下第一,若在攻城时发现一支梁国骑兵前来救援,诸位觉得会如何”
营中几位将军还估计着陈庆之的脸面,只犹豫着回答“应当觉得都是些,土鸡瓦狗一般的花架子”
这也是世人对梁国骑兵一贯的看法。
“正因如此,我们可以这样”
他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盘算小声说出,又说“再这样然后”
在帐中将领争执不休时,陈庆之看似漠不关心,其实已经将他们所说的话全部挺了进去,而后提取出关键的信息,再拼合成自己需要的情报。
他虽没有打过仗,在“手谈”上却是当世第一等的国手,心智计算能力无处所右,对于统筹规划更是得心应手。
原本最初只是一个不成型的想法,但在他叙述时就像是一点点添上了骨肉一般丰满起来,在何时出击、何时后退、何时策应、何时发动,越发变得完满。
在场的都是宿将,哪怕年纪最小的成景俊如今也在军中历练了十年了,听到陈庆之的计谋时眼中却均是异彩连连,他们比陈庆之要更有经验,于是陈庆之那些计划中不足之处也被诸人指出、弥补,于是那添了骨肉的又加上了血脉、披上了皮毛,最终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形状。
萧综原本还是带着兴味听着,而后突然正坐起来,身体也越来越靠前,几乎是在洗耳恭听了。
随着陈庆之一边分析军情、一边在纸上涂涂画画,诸位将领的脸上也都露出了野心勃勃的笑容。
唯有成景俊还保持着冷静,面色如常地连问了几个问题。
“这计策虽好,但有几个问题。其一,陈将军领着的骑兵,本领能否配得上这样的妙计;”
“其二,殿下的安危比吾等的性命还要重要,殿下的声誉亦然,一旦情况有变,整个军心都会哗动,所以,决不能有任何殿下被俘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哪怕是假的也不行”
他看向陈庆之。
“这计策势必是要用替身的,在座的诸位将军,我年岁与殿下倒是相近,可我昔日与元鉴作战,他认识我的面目和战马,我无法替殿下涉险。”
“你这计策的关键,全在这位替身。此人需要年轻与殿下相仿、骑术了得、武艺高强,还要有在乱军中安然脱身的本事。”
成景俊给同僚们泼冷水。
“时间仓促,我们怕是难以找到这样的人。”
逃跑嘛,速度就需要快,在乱军之中逃脱,就不光是快了,机变、武艺缺一不可,更重要的是有取舍之心。
成景俊的话说完,营中诸将便一阵默然,有些露出为难之色,有些甚至在考虑自己的亲兵里是否有这样的可用之人。
唯有萧综听完成景俊的话,非但没有露出难色,反倒哈哈大笑。
“我道是什么难事,让成将军如此担忧,原来是担心这个。”
他的笑,得意又狡黠,仿佛诸人的担忧不过是杞人忧天。
“陈将军既然能提出这样的计谋,必然是有万无一失的人选,否则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提出没有把握的计划,图让人空欢喜”
陈庆之也跟着笑了。
“是,正因为我们白袍军中有这样的人,我方才能提出这样大胆的计划。”
他走出帐门,当着帐中诸将的面,对门口把守的士卒说
“去请我白袍军的马参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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