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8 助纣为虐

小说:人人都爱马文才 作者:祈祷君
    礼宾院里, 北海王父子相对无言。

    北海王元颢是个标准的鲜卑贵族, 从小学习武艺强健体魄,十四岁就诞下嫡长子, 而后父亲去世, 顺风顺水的继承了父亲的北海王爵、立下世子,不到二十岁时就已经完成了身为一名宗室该完成的任务, 完全松懈了下来。

    他的青年时期,宗室里有任城王、高阳王和清河王这样德才兼备的领袖支撑着, 朝堂上有勤勉的君主主持着,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棘手的事情。

    然而从他迈入中年起,这个王朝突然开始风雨凋零, 以往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宗室领袖们随着动荡的时局一个个离去, 待北海王再回首时,发现自己的血脉竟已经是为数不多可以继承那个位子的人选。

    但本质上,他还是那个从青年后就一直松懈着自己的王族。

    所以, 他才会在大难来临时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跑,而不是顽强抵抗;

    所以, 他才会永远想着借着别人的庇护完成心愿,而不是自己努力。

    这一切世子元冠受都知道,可是他还是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他在强忍着恐惧苦苦周旋时,父亲却带着所有心腹和精锐的侍卫独自逃跑。

    也无法接受他回来后,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的粉饰太平, 连一句“抱歉”都没有。

    可他是自己的父亲,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当初我就说, 不要那么对待花将军”

    北海王世子叹气说,“父王是要成就大事的人,且不说她在军中的声望,就冲她杀了胡太后这一点,若是被人知道她被我们这么折辱,以后哪里还有义士敢投奔”

    他们鲜卑人最重英雄,哪怕是敌对方,一旦被认可了,被放回去都是常有的事,先祖时鲜卑三十六部也并不全是靠武力征服的,花夭那时候只是为了保护旧主,理论上他们才是德行有亏的那方,本应该将人放了的。

    现在可好,花夭被旧识救了出去,他们做的事很快就会被人知道。

    她是怀朔镇将之后,又是任城王的旧部,先后杀了元叉和胡太后,给清河王与不少遭到迫害的人报了仇,得了不少宗室和将领的感激。

    一旦他们与她结仇,他们在宗室里就更加声名狼藉了。

    “区区一个女子,有什么值得忌惮的要不是看在她秘密组建了一支佣军对我们可能有用,半路上杀都杀了。”

    北海王反倒觉得自己不够干脆,要是不图谋那点兵力,早早将人杀了就好了,“说到底这只是我们魏国内部的纠纷,梁帝那边不见得会理会。”

    他可惜着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元彝那小子哪里比我强扶持那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难道不比扶持我好吗”

    “如果花将军只是领着黑山军,如今她在梁国,确实没什么好忌惮的,可现在不一样了,那马文才亲口向我承认过花夭是他的心上人,说不得这一场莫名其妙的误会,都是马文才设计了来救人的。”

    北海王世子缺乏历练,但并不是没有脑子。

    “梁帝说的那般清楚,如果要借兵给我们,只能借本部的白袍军,此时我们得罪了马文才,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波折”

    早在宴会时,北海王世子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了马文才对他们的敌意,可那时他没有推测出马文才的敌意在哪儿。

    后来再想想,怕是那把磐石现世的时候,这个青年就已经推断出了花夭遭遇了不测。

    在明知心上人出了事的情况下,还能隐而不发,在没有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一点点设计谋划、借势借力,再一击必中。

    此人的手段之老辣,城府之深沉,已经到了他们不足以为敌的地步。

    更何况,他手中掌握着白袍军。

    果然,说到白袍军,北海王元颢沉默了。

    “那梁帝也是敷衍我们”

    北海王冷笑了一声。“梁国边境十几万大军,仅上次护送那便宜儿子去徐州就调动了五六万,我堂堂魏国王爷,回去是要继承大统的,梁帝就拿一支白袍军应付我”

    他是魏人,“魏国骑兵天下第一”的念头根深蒂固,对梁国的骑兵实在看不上,可也正因为如此,他知道梁国能给他们凑一支上万人的骑兵不容易,所以心里虽然有所不满,却也不敢开口就说“借我们几万步卒”这样的话。

    何况全魏国能继承皇位的宗室都在往洛阳赶去,他要的是速度快,除了骑兵也不能满足他的要求。

    “父王说的是气话,这是皇帝的本部兵马,再差能差到哪里”

    北海王世子没见识过之前的白袍军,用的是魏国羽林郎的标准劝说父亲。

    “我打探过了,我国出使梁国时,花夭还曾帮着训练过白袍军,现在白袍军骑着的都是我们魏国的河西马。也因为这个,花夭当年和马文才有了私情”

    “能克制我国骑兵的,唯有了解我国骑兵特点的将领。这支白袍骑本就是我魏人训练出来的,又骑乘的是我魏国的好马,肯定能和那些逆贼的骑兵抗衡。所以我们能不能回洛阳,端看他们会不会尽力护送了”

    他叹气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和马文才、和白袍军结仇比较好。毕竟在梁国的魏国宗室,也不是只有我们。”

    随着儿子的劝说,北海王元颢脸上原本不可一世的表情渐渐垮掉,继而浮现的是忐忑不安的神色。

    “那,那怎么办我们得罪都得罪了”

    元颢看着儿子,突然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他的手,“要不,你去向花将军道歉吧当时我要杀她,是你阻止了我;后来找婆子照顾她也是你吩咐的,她都听见了,你去道歉,她说不定会原谅你”

    见儿子又露出那种苦涩的表情,元颢的尖叫声越发高亢“你可以把罪责都推到我身上,就说我老糊涂了她是魏国人,她是花木兰的后人,再怎么恨我也不可能弑杀我,也不需要她原谅我,只要不在后面使绊子就行了”

    “不是这么简单”

    北海王世子耳边是父亲的尖叫,太阳穴一阵阵抽痛。

    元颢好想大吼“你才是王啊该出面的是你啊我怎么能代表你怪罪你啊”,可他的父亲好似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办法。

    “你看,花夭现在肯定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我,而且我被梁国人这么一吓,确实精神不济。就这么决定了吧,这几日我就称病不出了,若是梁国宫中要见,你去见也是一样的。”

    北海王元颢目光闪烁,“花夭那边,你去求见马文才,两人几年没见,就算有情又能有多深厚库里的东西任你取用当做赔礼,多赔几次,相信那马文才也不是冥顽不化之人”

    他自顾自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也不顾儿子是什么想法,说完将手一甩,就要左右送儿子出去。

    北海王世子出了门,仰头苦笑,静默不语。

    北海王元颢的王府门客幕僚其实都挺同情这位公子,只是他们效忠的是北海王的王爵而不是个人,所以明知他被北海王坑得不清,也只能帮着一起填坑。

    “世子,王爷至少有句话是对的,花将军现在最不想见的肯定就是王爷”

    王府的典客委婉地劝说道“花将军被马参军送去了太医局,要求见应该不难,既然事关大业,世子为大业忍一时屈辱,又有何难”

    北海王世子将下唇咬了又咬,终于还是归国的思念占了上风,长叹一声。

    “罢了,备帖子吧。”

    北海王世子再见花夭时,场面异常尴尬。

    据说“两人几年没见,就算有情又能有多深厚”的花夭,却正在五六个婢女的侍奉下吃着香瓜。

    屋子里目及之处都铺满了南方有价无市的珍贵裘皮,蝉翼纱制就的遮阳帘悬挂在窗前,花夭身下的软榻上垫着是魏国皇帝才能使用的贡品云雾绡,身上着的是寸头寸金的软烟罗,屋子里点着价值千金的龙涎香。

    就连吃的香瓜,都并非这个节气的瓜果,想必是温房里产出的稀有之物。

    太医局并非内宫,置办不起这样奢靡的“病房”,那这般照顾高门贵胄都绰绰有余的屋子是谁的心思,不言而喻。

    他们原想着马文才虽然位高权重,可却不是什么灼然门第,也不是富甲一方的豪族,即便和花夭有点什么,可出于梁国对他们父子的重视,只要他们付出足够的“诚意”,也不见得就不能在花夭这件事上息事宁人。

    然而北海王世子心存的那点侥幸,在看到花夭屋子的那一刻完全被打碎了。

    即使是他在封地王府里的寝房,也没有花夭现在暂居的这间屋子华丽,更别说屋子里的陈设,马文才哪里看得起那些他们带来的“赔礼”

    花夭看到这位拓跋王室的公子,连一个表情都欠奉。

    其实和新任任城王元彝交情好的,并不是北海王元颢,而是他的儿子元冠受。两人性格相仿,背景类似,又都是宗室,早些年一直都有来往,后来她护送小任城王去葛荣军中,也是这位世子先邀请的少主。

    结果一场鸿门宴后,任城王府损失惨重,以她对少主的了解,即使他脱了困,自己的信任被辜负后的痛苦绝不会少,甚至会因为自己的轻信而陷入自责之中无法自拔。

    正因为如此,即使后来她在北海王世子对其父的劝说下保住了性命,她也无法对他产生任何感激。

    他明明不缺乏向善的聪慧和能力,却缺乏行正路的勇气,明明什么都看得清,却选择了袖手旁观的妥协,这种人比为恶者还可怕。

    而元冠受对花夭的感观,实在是很复杂的。

    “花将军”

    他斟酌了一番用词,才缓缓地开口“恭喜你终于脱困”

    “有什么好恭喜的我该庆幸自己还好没成为一个废人吗”

    花夭示意了下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吃瓜还要靠人喂的废物时光。

    “哦对了,我得感谢你们的不杀之恩。”

    她嗤笑了下。

    “此事确实是我们的不对,彼时双方立场不同,难免有所龃龉,还望花将军以大局为重,你我冰释前嫌”

    世子对着软榻上的花夭躬身一礼。

    “若有我父子可以弥补之处,任由将军驱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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