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小说:童养媳 作者:化雪掌
    时光总是不经过, 一眨眼就是好多年过去。

    淞姐儿与陆康打打闹闹的,后却结成了夫妻, 二人均是医术高明的大夫,陆康驻扎在太医院内是人人敬重的陆太医,淞姐儿却不愿意进宫,她总是道“公里的贵人需要治病,宫外的百姓们也都需要治病,你在宫里替贵人们治病,我便在外照料百姓,如此才算顾全大局。”

    陆康总是笑着道“若论医术, 夫人是在我之上的。”

    他医术完美继承了他的父亲陆回, 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简直是新一代的药神, 而淞姐儿不甘示弱,也混的风生水起, 二人几乎是不相上下。

    淞姐儿从前也与他相争, 只是后来二人成亲之后感情慢慢深厚, 又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才明白了他的爱意,远远地在她之上。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如一座山,自小便牢牢地站在她的身前护着她, 好到令她觉得世间少有,好到静默时候想起来他就总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二人感情甚笃,兰娘与顾亭匀便也放心许多。

    至于顾明愿,因着在军中待了足足五年,回京之后便开始忙着操办亲事, 原本兰娘与顾亭匀是都不愿意过多干涉他的感情的,希望他娶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孩儿。

    顾明愿便道他现下还不想成婚。

    其实也不是不想成婚,他都二十一了,自然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可一眼扫过去那些做媒的人递上来的画像,的确没有极其中意的。

    而这几年,他时常想家,想起来那次与他和了一夜的音律之声。

    军中诸多风险,他与太子都没有作战经历,在京城练兵场上倒是也练过,但哪里能与真正的练家子相比

    更何况,他时时要护着太子,冲在太子跟前。

    五年时间,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伤,流过多少次血,可是他写回家的书信只会提及边疆的风景有多美,牛羊成群,湖水如明玉一般,提到他们打赢了的喜悦,提到他们军中伙食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知道,他父亲辛苦拼下来的家族荣耀,需要他来守护。

    而他,绝对不会辜负众望。

    这几年,倒是也真的有许多暖心的时刻,比如那时时从京城寄来的包裹,每次都会有两个,似乎都是他爹娘与姐姐寄来的,但两份却也有些不同,一份是他娘与他姐姐做出来的衣衫以及一些药膏吃食,另一份却是各种茶叶,都是他喜欢的,什么敬亭绿雪,雾里青,老竹大方,平水珠茶等等,都是他从前喜欢喝的,也有他没喝过的,但试着喝了一番,发觉那正是他喜欢的口味。

    此外,他还收到过一支竹子做的笛子,瞧着简单又便宜,太子瞧了都说“明愿,你怎么忽然用起来这样劣质的竹笛从前我父皇赏你的玉笛呢”

    当时顾明愿把玩着那竹笛,却觉得心中透着股安宁,他更喜欢这竹笛。

    偶尔思乡之情难以排解,疑惑疲惫困顿之时,他便会独自喝上一壶茶,坐在无人的水畔执笛吹上一曲。

    回京之后,他也养成了这样偶尔深夜吹笛的习惯,有时候累了,便独自坐在廊檐之下吹上一曲。

    有时候,他会看向不远处的竹林,总以为下一刻那边就会响起来那年的笛声。

    只是,他失望了太多次,也着丫鬟打探过,却得知从未有人在那边吹过笛子,而他的下人更是说从未听过。

    顾明愿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他那个义妹要出嫁了。

    江棉棉在顾府生活了六年,十五岁那年被定下亲事,倒也不是兰娘与顾亭匀急着把她嫁出去,而是国公府的嫡子到顾家做客,对她一见钟情,怕被人捷足先登便跪到顾亭匀跟前求娶江棉棉。

    兰娘与顾亭匀自然是很看重棉棉的,这几年淞姐儿出嫁,明愿不在家,他们膝下唯一的孩子便是棉棉,而棉棉又是个极为乖巧贴心的,早已与亲生的无异了。

    再加上那国公府的嫡子何公子也是个人物端正各方面都很出挑的男儿,又是不看重江棉棉真正身世的人,的确难得。

    兰娘把棉棉喊到自己房中,便笑着说了这件事。

    “娘也是问问你的意见,你是知道的,你哥哥姐姐的婚事我们都没有过多干涉,主要还是得看你们是否中意。娘吸纳带你去悄悄地看一眼何公子,你若是喜欢便点头,若是觉得不成,娘便让你爹回绝了他好不好”

    江棉棉微微怔了下,心中发苦,却还是弯唇一笑“女儿都听娘的。”

    兰娘趁着何公子以及另外几位公子与顾明愿在顾府喝茶的空档,牵着棉棉上了阁楼,远远地在树影掩映下,瞧见了那几个意气风发的公子哥儿。

    顾明愿愿意结交的少年,就没有差的,那几人皆是人物品相俱佳的公子哥儿,家世也都是一等一的,在一起喝茶谈话,举手投足意气风发,很是养眼。

    但硬要比较之下,顾明愿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了,何公子虽然次之,但也不差哪里。

    兰娘含笑打量着何公子,棉棉却怔怔地看着顾明愿。

    哥哥很忙,甚少与父母一起吃饭,只是有空的时候单独去父母跟前讲话,因此,她很少与他碰面。

    虽然她每日都会洗到他穿的衣裳,做的宵夜他也都会吃,她还时不时地听到他的笛声,远远地看到他的身影,可却一句话都不敢同他说。

    她不配,她觉得她一点都不配。

    他是天上的明月,她便是地上的尘埃,尘埃哪有不喜欢明月的但明月哪里有喜欢尘埃的

    兰娘低声问“棉棉,你觉得如何”

    江棉棉掩饰住声音里的颤意,低声道“他很好。很好”

    若那人不是他,便是谁又如何

    江棉棉与何公子的亲事便要定下来了,两家里都喜气洋洋地,忙着择日子定亲。

    江棉棉从未这样伤心过,她觉得好似回到了父母去世的那段日子,她对这个世界都没有太多兴趣了,看什么都觉得无力麻木。

    明明其实未来可以很好的,可那都是她不喜欢的呀。

    晚上,她忍不住流泪打湿了枕头,后来实在是睡不着,便起身到院子的角落里,随便捡了一片落在石桌上的树叶,轻轻地放到唇边。

    她记得好几年前,有一晚明愿哥哥吹笛子,她就吹树叶,二人就那般吹了一夜。

    不知道他是否也会记得那一晚

    那是她永远都难忘的快乐的一件事。

    笛声清浅,她不敢吹得太大声,可越想越难过,到后来呜呜咽咽不成音调,直到外头门吱吖一声,有人进来了。

    脚步声从急促到缓慢,江棉棉攥紧树叶子,亲眼瞧见青石路上出现那双她洗过很多次的靴子。

    她最喜欢给他洗靴子,想象着他究竟是去了哪里,走过多少路,身边是有何人。

    她总是想,明愿哥哥真是特别厉害的人呀,他怎么就能这么厉害呢

    他比谁都刻苦,比谁都聪明,比谁都更冷静,也好像比谁都更高洁,没有人配得上他。

    靴子由远及近,她仍旧不敢抬头,直到他走到她面前来。

    许多曾经就让人生疑的事情逐渐浮出水面。

    顾明愿总算明白了,那些他想不通的事情,答案只有一个,便是眼前的她。

    他第一次这样急切,不冷静,甚至略带浮躁地看着一个人,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甚至有些颤。

    “江棉棉,抬起头来。”

    眼前的女孩儿穿一身嫩黄色裙衫,清瘦纯净,如开在夜色中的迎春花,她面容清秀甜美,眸子却泛着水光,就那般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脆弱无辜,又带着些硬撑的坚强。

    二十一岁的顾明愿,第一次想揉碎一朵花。

    他听到自己问“你是真的想嫁给何公子,爱慕他”

    江棉棉咬着唇,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垂下头低声委屈地答道“不想。”

    最终,国公府的何公子忽然悔婚,再过两年,皇上驾崩,太子登基,顾明愿成为新皇身边最得力的大臣,红极一时。

    他高调地迎娶了江棉棉,对外只说,那是他父母从小便为他养着的娇媳。

    新婚当晚,他亲手揉碎了那朵带露的嫩黄迎春花,看着她白如玉脂的肌肤在他掌中颤抖,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一刻值千金。

    他爱惨了她,爱惨了那种在命运兜兜转转之后才发现的爱与温柔。

    儿女各自成亲,似乎人生也完成了许多大事,兰娘与顾亭匀便时不时地还是出去做自己的事情。

    京城朝政顾亭匀早已不管,那都是他儿子的事情了。

    而兰娘一手创立的积善堂也早已交给陆康以及淞姐儿来掌管,她闲暇时刻写了几本医书,基本是将这世上会有的疾病大致都概括全了,那几本医书简单易懂,便是不懂医术的人,只要识字也能看得懂。

    那几本医书流传了千年仍被封为经典,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因着京城没有需要特别忙碌的事情,兰娘与顾亭匀便时常去那些偏远的地方。

    兰娘四处给人看病,顾亭匀则是伪装成普通人,悄悄带了几个随从,四处去抓捕那些民间隐藏极深的人贩子。

    还别说,这种十分顽固的小偷,人贩子组合,就需要顾亭匀这样闲着没事专门去对付他们的人。

    十来年的功夫,兰娘走到哪药摊子摆到哪里,而那段时间,那一片地方的人贩子地霸等就会被揪出来几个。

    他们不知道解救了多少被拐卖的小孩,每次看到那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找到孩子的一瞬间失声痛哭的样子,兰娘跟顾亭匀都觉得自己的辛苦也值得了

    后来,民间总是会有个传说,说是这世上有一对不知名的夫妇,那是天上降落的神仙。

    一个是掌管神药的,专门到凡间来施药,一个呢则是判官,四处给做了坏事的人判刑。

    人人都说,这对夫妻所到之处百姓安乐,人人生活富足安康,再没有痛苦。

    甚至不少人凭借着想象给他们二人画了画像供奉起来。

    有一次兰娘与顾亭匀竟然还瞧见了自己两口子的画像,有人虔诚地在供奉水果,搞得他们哭笑不得。

    二人笑着笑着,却也十分地唏嘘。

    当初在他们最苦痛的时候,多希望有人救他们呀。

    顾亭匀如今已经六十有余了,他终于长了真正的白发,也逐渐成为了一个正常的有白头发的人了,他爱怜地看着兰娘,伸手帮她整理了下头发。

    “老婆子,当年,你其实放弃我可以过得更好。可你偏偏要选择我。”

    年轻时候的她,生得那般貌美,无论是去哪里,都会嫁个不错的人家,何至于上山下河地过苦日子

    甚至后来,被他强迫着进京,经历了那样多的虐心。

    兰娘笑了起来“你不也是吗如果当初你放弃了我,你也可以过的更好。”

    她摸摸他的头发,每次想起来他满头白发的时候都还是会心痛。

    二人上了船,他们是打算回京城过年的。

    顾亭匀把包袱放下去,兰娘就靠着他坐在船边,看着悠悠的河水不住地流,两岸山一重又一重。

    水生哗啦啦的,让人生出无限的困意,她手被他握在手心。

    “可是我那时候爱你,总觉得不能没有你。”

    他直到现在,仍旧无法做到放弃她,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行。

    兰娘笑得快乐极了,她舒服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笑道“我也爱你,匀哥,下辈子你也要娶我好不好”

    顾亭匀点头,郑重地答应她“一定会的,无论是什么时候,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肩膀上靠着的女人渐渐地睡着了,顾亭匀低头看看她,再看看远处的山水,回想起这几十年的生活,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他们如今老了,也走不动了,没办法再行走江湖了。

    他都打算好了等回到京城,他们可以带带孙子孙女,偶尔吃茶下棋听戏,一起写字画画,可以消磨时光的事情还很多。

    只要是同她一起做的,他都喜欢。

    可他没有想到,兰娘这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

    她不可避免地患上了许多老人会有的病,先是记忆力倒退,到后来性格也开始变幻,像是个小女孩一样。

    明明家中富贵无比,她总是舍不得吃东西,每次吃饭都是孩子们轮番劝。

    可好多次甚至都把她劝生气了,她拍着桌子哭着喊“我不吃我说了我不吃这要留给我匀哥吃的他要读书,他不吃饭会饿肚子的”

    每次她这样,一家人谁也不敢说话。

    顾亭匀耐着性子上去哄“阿兰,吃吧,乖一点啊,你吃,吃饱了才有力气。”

    她好多次看着他,好半天才乖巧地张嘴吃饭。

    可没多久又反复,瞧见什么好东西都要藏到口袋里,说要给他的匀哥吃。

    好几次,顾亭匀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都快烂糟了的肉递到他唇边时,都忍不住湿润了眼眶,但他还是笑着张嘴吃了下去,夸她真好。

    她有时候也会问“匀哥,你喜不喜欢我呀”

    他就不厌其烦地回答“喜欢,当然喜欢,这个世界上,顾亭匀最喜欢的就是你。”

    但有时候,她一声不响地又要拿起了竹筐跟锄头要上山,她紧张地说“我匀哥读书要花钱的,我们没有银子,他不能不读书,他读书很厉害的我要上山去采药卖了钱供他读书”

    顾亭匀心中难受至极,纵然上了年纪腿脚不便,也还是陪着她一起上山。

    她其实都不认得草药了,各种野草都往竹筐里放,走着走着还会说“我上次遇到毒蛇了,我好害怕,怎么办呀”

    顾亭匀便安慰她“没事的,我陪着你,我保护你。”

    可她还是哭了,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那蛇咬了我,咬了我一大口,我疼死了我害怕,我害怕呀”

    她是真的害怕,她记忆里的那一段被毒蛇咬的事情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可苦痛却一直都记得。

    顾亭匀怔怔地看着她,酸涩漫上心头,他胸腔之中都是痛。

    他抱着她,问她“阿兰,你上山还遇到过什么”

    兰娘此时胆怯的像个小孩,她缩在他怀里,声音很小带着哭腔“我遇到过狼,还遇到过坏人要欺负我,我很害怕的,我跑得特别快,腿上划破了一个大口子,流了好多血,太疼了,呜呜,太疼了”

    顾亭匀眼眶中泪止不住地掉,他顾不上自己,伸手给她擦泪“阿兰,不疼了,再也不会疼了。对不起,再也不会疼了”

    兰娘却又抬头,很凶地看着他“你不许告诉匀哥知道吗不许告诉他他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顾亭匀含着泪红着眼看着她,她忽然急了起来“怎么办他要是知道了生气了怎么办啊他会不会不喜欢我了怎么办,怎么办”

    顾亭匀嗓子哽咽,去吻她的额头,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不会不喜欢你的,傻子,他会永远喜欢你啊。”

    在她人生最后的十年内,她偶尔清醒,偶尔迷糊,却始终都在顾亭匀的身边。

    他疼她似孩子一般,把她看作了生命中最要紧的事情。

    景明十五年,阮梦觉七十二岁,在丈夫的怀中去世。

    顾亭匀拖着苍老的身体葬了她,这一次,他很平静,亲手为她穿上了她喜欢的裙衫,戴上她喜欢的首饰,看着她被放入棺材之中。

    她已经是个小老太太了,可在他眼中她依旧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彰武生怕顾亭匀还像二十岁时那样崩溃,可见着大人还算正常他才算放心了。

    兴许是大家都已经是老人了,思想早已成熟许多,不再像年少时那般激动疯狂了吧。

    来吊唁兰娘的人极多,基本都是受过她恩惠之人,就是皇帝都亲自来了一趟顾府,他称呼兰娘为一代女医,赐了封号,风光大葬。

    顾府子女皆伤心不已,淞姐儿差点哭昏过去。

    顾亭匀把孩子们叫到一起,只淡淡地教导“生老病死,实属正常,无需过于伤痛。你们如今身边都有心爱之人,切记保重身体,也要珍惜这世上良缘。我与你们母亲教导你们这么多年,实则是希望你们都成为光明磊落的可用之才,更希望你们都拥有自己的幸福。”

    孩子们都含泪点头。

    当晚,顾亭匀坐在椅子上看兰娘生前曾留下来的书信。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下人便发现了他的异常,那手软地耷拉在身畔,上去一瞧,便发现他已经驾鹤西去

    顾府上下哀恸不已,同时失去父母对于淞姐儿也顾明愿以及江棉棉来说都是无比沉重的打击。

    但人人也都心知肚明,兰娘一走,顾亭匀根本不可能独活

    淞姐儿跪在灵位前大哭“爹,娘女儿愿你们下辈子仍旧是这般恩爱和美”

    顾明愿心如刀割,转头再看看江棉棉,其实也很理解他爹的行径。

    若江棉棉出了什么事情,他这外人所认为的素来冷静的人也是一刻都冷静不下来的。

    顾亭匀与兰娘的去世,令世人哀伤之中赞颂,他二人对天下的贡献极大,而他们之间的爱情又是动人无比,被人编成各种话本,戏曲,来回地演绎,流芳千古。

    乡间五月,草长莺飞的美好时节。

    兰娘睁开眼,便听到了屋外顾家娘亲李氏的柔声呼唤“阿兰,你可睡醒了锅里的吃食要凉了,你起来热一热再吃,我同你爹去地里薅草了”

    兰娘一怔,仿佛如做梦一般,她赤脚跑到外面,看到李氏那熟悉的面庞时眼泪夺眶而出

    而李氏瞧见女孩儿光着脚便出来了,立即回头对丈夫说道“孩子爹,你先去地里,我等等再去。”

    顾家爹爹立即听话地扛着锄头去地里了,兰娘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忍不住哭得更凶

    而李氏走过来,温柔地牵着她手,带她去里间穿鞋“怎么了可是昨儿受凉了瞧你,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赤脚走在路上呢寒从脚底生呀”

    她翻出来袜子要给兰娘穿上,而兰娘忍不住抱着她放声大哭“娘,娘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李氏不知道为何,只以为兰娘做了噩梦,始终抱着她柔声哄着。

    而兰娘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兴许是重生了,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再或者说,是做了一场很久很久,有甜蜜却也有心酸的梦。

    但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就要阻止梦里不好的事情。

    比如,她要阻止徐员外一家设计打死顾家爹爹,这样顾家娘亲也就不会因为生气而得病身亡了。

    而顾亭匀与汪家之事她也要拦住,更要提前认回她的亲生父母,以防她的亲生母亲宋氏身体恶化。

    花了一天的时间,兰娘总算接受了自己现在不是做梦,是真真正正地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她兴奋不已,又怕顾家爹爹与娘亲看出异样,只能拼命忍住那些情绪。

    她偷偷地去镇上寄了一封信,收信人便是燕城的阮府。

    而等她从镇上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发现顾亭匀已经休假回来了。

    他现下也才十五岁,却已经生得个儿极高,斯文俊朗了,难怪徐柳儿会看上他。

    从前这个时候与他相处,兰娘总是害羞的胆小的,可现在莫名想与他亲近。

    顾亭匀看似随意地走到她面前,把一只纸包递给她“我同窗给的糕点,我不爱吃这个,你吃吧。”

    兰娘眨眨眼“我不吃,不爱吃这个。”

    顾亭匀皱眉看着她“你不能浪费粮食知道吗吃吧。”

    兰娘便笑“那你吃一半我吃一半,否则我便不吃。”

    顾亭匀顿了顿,最后拿她没脾气了,才勉强吃了一小半,兰娘吃了那另外一半。

    本身就不大的点心,两人分下来也没多少,但这点心,却比兰娘吃过的所有点心都更好吃。

    她眼睛里仿佛都是星星,看着他说“匀哥,你真好”

    年少的顾亭匀反倒被弄了个大红脸,抬脚就走“我还要看书。”

    瞧见他这样,兰娘倒是忍不住笑。

    这个时候的日子是真的穷,看着顾亭匀消瘦的身板,兰娘忍不住叹气,还好,她的亲生父母现下日子是不错的,她就等着阮家的回信了。

    期间,兰娘靠着悄悄地去镇上给人摆摊看病,倒是赚了些钱,不至于穷到从前那样的境地。

    两个月后的某一日,阮家没有来信,倒是徐家开始找茬了。

    徐柳儿已经看上了顾亭匀,理直气壮地要人来提亲,顾家自然拒绝了。

    徐员外便设计让人把顾家爹爹叫走了,兰娘千防万防,竟然还是没有防得住,她立即赶了过去。

    可徐家人十分嚣张,如今的兰娘与顾家都没有任何权利,徐家是不怕的。

    正当徐员外要让人把顾家爹爹拖住打一顿的时候,村里忽然来了人,一个自称是燕城阮知府之子的年轻男人来寻顾家的人。

    他找到徐家,一脚踹翻了徐家的大门,兰娘回头一看简直喜极而泣,这人不就是自己的亲哥哥阮征鸿吗

    阮征鸿及时解救了顾家爹爹,阻止了悲剧的发生,他手里有官府的牌子,徐员外自然怕得不行。

    很快,顾亭匀也被人从镇上学堂喊了回来,说是他家里发生了大事。

    阮征鸿叩谢了一番顾家爹娘,感谢他们多年来对自己妹妹的照顾,说是阮大人要照顾生病的宋氏,不能亲自来相认,所以让他代为接兰娘回家。

    顾家爹娘一边舍不得,一边也是真心为兰娘感到高兴。

    谁不喜欢回到自己亲生的爹娘家里呢

    阮征鸿原本想把顾家人都带走,接去燕城生活,往后就当亲戚,可顾家爹娘不肯走,他只能留下一笔银钱,顾家自然不要,可阮征鸿跪下谢恩是真心要把那银子送给他们,顾家爹娘只好勉强收了。

    但顾亭匀始终没有露笑意。

    他沉默着,偶尔低头看着地面,什么都没有说。

    兰妹的亲生哥哥瞧着便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而他如今只是一介书生,穷酸秀才而已,过几年参加乡试都不知道能否考上,他能给兰娘什么

    这几年兰娘在顾家日子过得并不好,甚至都不大能吃饱。

    她值得更好的生活,而他压根配不上她。

    可顾亭匀就是难受,他甚至都鄙视这样自私的自己,明明他什么都不给她,却还是想要留住她。

    他甚至混乱地想,她是以童养媳身份买进来顾家的,若是将来他考中举人了,再进一步说,若是哪一日他踏上了金銮殿,不知道能否有机会去阮家提亲

    可他也是个有道德感的人,知道旁人没必要等着他。

    顾亭匀心情沉重,一刻钟也不想在家里待,却又舍不得这样与她最后相处的时光。

    他想听她再喊一声“匀哥”。

    果然,要告别的时候到了,兰娘喊了他一声“匀哥”,而后,她转头看向她的亲生哥哥,一字一句地说“哥哥,我虽然找到了亲生的父母,可我不能忘记顾家的恩情。我是以童养媳的身份买进来的,算是顾家的儿媳,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若是顾家爹娘不愿意跟着一起走的话,我就留下来。”

    阮征鸿震惊不已,有些着急“梦觉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我来之时恶霸正欺负你们,你们都忘记了纵然人要守住自己的根,可古往今来,那些考名的有几个还留在老家的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若是顾家不愿意跟咱们去京城,我再找人给顾家老弟介绍个媳妇便是了。”

    总之,他是一定要把兰娘带走的。

    顾亭匀猛地抬头看向阮征鸿,再介绍一个谁他都不要

    兰娘有些生气,她走过去看着顾亭匀“你要再找一个新的童养媳吗”

    顾亭匀也是气急了,脱口而出“不要。”

    兰娘笑了,看着自己哥哥说道“看吧,他不要别的。”

    阮征鸿也是极为无奈,到最后只能极力劝着顾家爹娘一同去燕城。

    “若是你们不去,那徐家恶霸定然要继续欺负你们,到时候说不定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再说了,你们一心希望的不就是儿子考名么我爹爹乃是举人出身,必定能更好地教导亭匀老弟,那样岂不是两全其美更何况,我也真的是诚心邀请你们一家去燕城,真的,顾家大叔大婶,征鸿跪下求你们”

    顾家爹爹与李氏最终拗不过,只能点头答应了。

    顾亭匀一颗心似乎松了下来,但一路上他还是在想,自己一家跟着去燕城,那是因为阮家在报恩,可兰娘回去之后定然还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作为夫家的。

    他倒是在努力想奔着考功名,但真的来得及吗

    兰娘细细地看了,一路上顾亭匀的眉头几乎都没有舒展开过。

    她其实很知道他在想什么,愁什么。

    在快到燕城的时候,她趁着大家在一片树林子旁边休息的时候,悄悄地来到了顾亭匀的身边。

    他正在湖边洗自己鞋子上的泥。

    她轻声问他“匀哥,将来你若是有机会高中状元,你会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顾亭匀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兰娘不死心,又问“你说嘛,你告诉我。”

    顾亭匀沉默半晌,看着脚下的湖泊,声音平淡“你不会对着湖泊照照镜子”

    兰娘一顿,朝湖里一看,忍不住笑了,笑容开心明朗,又带着些不好意思。

    顾亭匀看着她的笑,在那一瞬间找到了许多的自信。

    心中的阴云与惆怅,忽然就消散了。

    他看到了她眸子里与自己一样的喜欢。

    没几日大家到了燕城,这个时候宋氏病得还不算特别厉害,一见到兰娘便大哭不止,没几日吃吃药竟然就好转了,热情地招待着顾家夫妇,还出资帮助顾家两口子盘了个铺子。

    而阮知府对顾亭匀也是极为喜爱,考了他一番便觉得此人根基身后资质不凡又极其能吃苦,恨不得拍大腿相见恨晚立即亲自做老师教顾亭匀读书。

    那段日子,简直是顾家最快乐的日子,而兰娘虽然认了亲生父母,与顾家父母来往的也很是频繁。

    她每日都会去顾家父母如今住的院子,帮着洗洗刷刷,尤其是顾亭匀的东西。

    因为现在有银子了,她也有钱购置物品了,便给顾亭匀的房间里添置许多。

    他的每一件衣服也都是她做的,甚至袜子都是她缝制出来的。

    顾家爹爹与李氏十分犯愁,其实他们早已与阮家说好,这些年都是把兰娘当成女儿的。

    毕竟人家好端端一个女儿,被买去当童养媳谁也不愿意。

    可眼下看俩孩子的样子,说是兄妹,并不太像

    但若再说是童养媳,实在是对不住阮家呀

    但要是想正经地去提亲,顾家也自觉配不上。

    而阮家很快也察觉了这个问题,宋氏悄悄地问兰娘“乖儿,你对亭匀是怎么看的你把他当哥哥么”

    兰娘靠在她怀里,如实答道“娘,我喜欢他。喜欢的要命。”

    宋氏被这答案震住了,接着便见兰娘抬头看她,眼神平静,澄澈,透着些迷恋与沉醉。

    “娘,我这一生经历过许多旁人没有经历的事情,每当我回头去看,就会发现支撑着我走下去的,都是他给我的温柔。我贪恋那些温柔,我想要更多,我是真的喜欢他呀。”

    宋氏并非是一个封建之人,听到此处忍不住心疼,点头说道“乖儿,娘亏欠了你你既然喜欢他,那便等他乡试之后来提亲吧。”

    可兰娘等不到了。

    她知道,顾亭匀这样的人,总会有许多人盯着的,就算他不喜欢旁人,可总有人设下陷阱想要诱捕他。

    从前他们在爱里跌跌撞撞,如今她有了重生的机会,这辈子只想甜甜蜜蜜。

    可顾亭匀如今显然是不想提亲的,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兰娘,怕委屈了她,一心埋在了读书里,几乎是有些沉醉于其中了,每日里只睡两个时辰便又爬起来读书,刻苦程度令阮大人都心疼。

    这一日,兰娘送了些亲手做的糕点到顾亭匀的房间里,掐着点在那里收拾,直到顾亭匀从外头回来了。

    他爹娘如今都在外头看铺子,顾家的院子里便只有他们二人,又是在密闭的屋子里,气氛便有些沉寂下来。

    顾亭匀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桌旁把手里的书放上去,而后便看到了桌上的糕点,他心中一软,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些。

    “多谢你了,可往后你还是尽量少来这里,以免人家议论你。”

    毕竟她还是个年轻的未出阁的姑娘。

    兰娘正在给他叠衣服,听到这话便问“议论我什么”

    顾亭匀看她一眼立即别过眼去,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影响你清誉。”

    兰娘还是问“影响我什么清誉我来你这里怎么了”

    顾亭匀被她问得有些烦躁,他真是有些恨自己怎么这么无能,到现在还一无所有,每天想她想得要死,却还要劝她不要来。

    他眼神暗了暗,闻到她身上的清浅香气,只胡乱回答“孤男寡女,终究不能共处一室,你快走吧。”

    兰娘哼了一声转头把叠好的衣裳塞到柜子里,关门的一瞬间却哎呀一声。

    顾亭匀立即走过去抓起她手指查看“怎么了怎么关个柜子门还能夹到手”

    兰娘要拉回去自己的手,哼道“孤男寡女,你还摸上了”

    顾亭匀脸色一变“什么叫摸你,你怎能如此”

    可兰娘却有些伤心,她自打重生之后,处处与他保持距离,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与他亲近过,甚至手都没有拉过。

    她心中早已如同被猫抓了一般,她喜欢他想他,贪恋他的手指他的怀抱他的吻他的一切。

    兰娘故意生气地看着他“你刚刚不是在摸我”

    顾亭匀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兰娘又说道“哼,你自己说的一本正经的,可你刚刚明明是在摸我唉,顾亭匀,你真是个坏人”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他,也没有人离他离得这么近,顾亭匀发觉自己甚至都听不清她讲的话了,甚至只看得见她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

    兰娘故意说话激将他,顾亭匀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阮梦觉,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生气。”

    女人依旧在胡乱地说着话,她与从前那个乖顺自卑内敛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顾亭匀太阳穴处一阵一阵地疼,而后,他克制不住地抓起了她的手,一字一句地告诉她“看清楚了吗这个才叫摸。”

    兰娘吓了一跳,略有些呆地说“没,没看清楚”

    顾亭匀气笑了,而后,他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那一下,让两个人都惊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会亲,她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的顾亭匀会亲她。

    可那短暂的一个吻,把他们的心都融化了。

    顾亭匀亲完就后悔了,她还小,才十五岁。

    他握拳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后松开她的手“你不出去,那我出去走走。”

    可下一刻,娇嫩的女孩儿拉住他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匀哥,你不许走。”

    她带着委屈,声音又甜又软,像只被欺负的小兔子一样“你欺负了我,你要娶我的,现在就要娶。”

    顾亭匀回过头看向她,她是认真地,不是开玩笑的。

    他心跳如鼓,像是要从胸腔之中蹦出来,一字一句地问她“可我家世清贫,尚未中举,一无所有。”

    兰娘声音也带着颤抖“可你是你,我喜欢你。”

    顾亭匀一股血冲上去头顶,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声音带着奇异的颤抖“你说什么”

    兰娘碎步往前,踮脚,勾住他脖子,与他对视“我说,我喜欢你。”

    她大声说“顾亭匀,我喜欢你”

    下一刻,唇被人堵住,他把她推倒在衣柜上,在她的唇上胡乱地吻着。

    明明上一辈子,她被他吻过无数次,可却发现年少的他吻起来她时,有一种不一样的滋味。

    他的颤抖,疯狂,迷乱,那种青涩又满溢的爱意,让她心动到了极致。

    良久,他才停下来,少年浑身都烫,他把她的手握紧在手心里,吻着她的耳朵告诉她“往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会忍不住。”

    第二日,他正式地去了阮家,跪在地上提亲。

    顾家清贫,但他不卑不亢,只用一颗真心,定下了与兰娘的亲事。

    这一年秋,顾亭匀参加了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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