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匀在京城参加会试殿试这阵子, 兰娘同他没有住客栈,而是租赁了一家小院子,二人住着也舒坦。
兰娘没有请下人照顾, 一应的里里外外都是亲自操办, 这一日顾亭匀去参加殿试, 她没有出门, 在家里准备着给他包饺子吃, 但心中始终七上八下。
这一世他们似乎一切都顺遂,顾亭匀比从前还要厉害,但她也知道如今的顾亭匀会越发惹眼。
汪家之人向来都跋扈得厉害, 她入京城这段日子听闻了汪琬云的不少事迹,这个表面看起来娇柔的大小姐做事狠辣,完全不顾及他人情感。
只是,如今她与顾亭匀已经成亲, 是正经夫妻,且她父亲又是一州知府,汪琬云总不该再那般过分吧
这一日,顾亭匀殿试被皇上钦点为状元,风光无限,骑马游街好不风光, 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都蜂拥而上给他送礼,兰娘惊得不行,最终还是顾亭匀回来之后一一拒绝, 把门一关再不理外头的纷纷扰扰,牵着她的手就往里走。
“阿兰,我当真考上状元了,你可为我高兴”
少年脸上是难得的鲜艳神色, 那种意气风发,打心底而来的笑容让兰娘忍不住跟着笑“当然为你高兴,你苦读那么多年,是应当有今日的。”
顾亭匀一双眸子里都是快活的笑意,他低头看着她,声音里是难言的幸福,而后捧着她的脸说道“你知道吗我最想告诉的人便是你,阿兰,从未都是你照顾我,到了燕城也承蒙岳父岳母怜惜,我顾亭匀能遇着你,乃是三生有幸阿兰,我们生生世世都做夫妻好不好我向你保证,将来你会是这整个京城最令人羡慕的顾夫人。”
他声音里都是真诚,的确是自卑了许多,蛰伏了许久,才终于能带着成绩站到了她面前,告诉她自己很爱她,要给她更好的生活。
这世上再多人的夸赞对他而言都没什么用处,他所努力为的便是爹娘与她都过上好日子,再不受苦。
兰娘眼睛微微泛着红,顾亭匀又拉起来她的手,闭着眼吻她“往后,再不让你操劳。阿兰,我的阿兰。”
二人拥在一起,说到动情处忍不住吻,兰娘心中回想起许多许多事情,幸福中也带了一丝心酸,一滴泪滑落脸庞,恰好滚到顾亭匀的唇边,他顿了顿,望向她的眸子。
“这些日子,我总见你十分惆怅,可如今我已经得了状元之名,你怎么还这样伤心”
兰娘慌忙擦掉眼泪,她心中实在是对汪家都有了阴影,但重生这种事实在是不好说,便还是含糊地提起了那个梦“没什么,只是京城虽然好,也确实凶险,我先前梦到汪家,后来也时常在街上听到有人议论汪家之人行事歹毒,汪家千金尤其喜欢那些生得俊俏又有才华的男子,我怕,怕”
她声音渐低,看似撒娇,实则心里是确实怕了。
顾亭匀却轻笑一声,把她护在怀里,吻了吻她耳朵“别怕,有你夫君在,有什么可怕的”
他生得高大,待她又温柔得厉害,兰娘心中的惧怕也渐渐消散了,最后干脆靠着他真的撒起娇来。
“反正,你不能丢下我,若是你丢下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说着说着,想起来上一世知道他娶了旁人时那种糟糕心情,此时忽然就想发泄,朝他肩窝处捶了两下“听见没”
顾亭匀见她莫名跟个醋缸子似的为从未发生的事情伤心,甚至都红了眼圈,忍不住笑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哄她“好,乖夫人,你若是不信,我便发个毒誓,若我真有负心那一日,便叫我断了四肢活活疼死,受尽这世上的折磨,好不好”
兰娘一顿,怔怔地看着他,想起来他从前腿上受了刮骨之痛,腕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心中一痛,连忙搂着他说“不成就算,就算是哪一日你真的不喜欢我了,你直接告诉我便是,可你不能再受那样的苦了,不能了”
他那样疼,她的心也会跟着疼死的。
怀里的女人神情低落,似乎难过得很,顾亭匀也越发地觉得怪异,但却没说出来,依旧哄了她半日把她给哄开心了。
很快,皇上赏赐了顾亭匀新的院子,又赐了官职,顾亭匀穿上朝服,添了一种稳重深沉的气息,他白日里去礼部当值,傍晚归家,日子倒是平和。
但兰娘从未有一日睡得安稳,她虽然结交了不少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但也依旧知道汪家是个多么令人害怕的存在。
原以为日子会波澜不惊,可这一日,还是发生了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出门买菜,且还是跟着隔壁院子的一位妇人一道前去的,二人提着篮子一边说着话,竟就那般被一辆马车上的人跳下来往她脑袋上罩了一只麻袋便掳走了
兰娘大骇,心中了然这应当是汪家所为,她真是没想到汪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虽然是什么都看不到,可兰娘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决计不会轻易再被汪琬云残害。
这一日顾亭匀也不在礼部,他得了个差事,要去工部侍郎大人的府上一趟,可谁知道进去之后便被小厮带到了一处花厅,厅内安静,只站着个妙龄少女,她穿着打扮皆是矜贵,冲他微微一笑,道“状元爷怎的到了此处可是走错了路不如琬云帮你带路。”
她腕上戴着金铃铛,抬手之间铃铛微微晃动,那铃声一响动,顾亭匀的心就忽然开始揪着疼。
而汪琬云却自信不已,她汪家权势滔天,是哪个男子都抗拒不了的,哪怕知道顾亭匀已经有了新婚妻子,可她还是喜欢他,看上了他的脸与才华,也知道顾亭匀是她爹也看中的棋子。
今日,她是来试探他的,若他不从,还有的是法子。
见顾亭匀微微低着头什么都不说,汪琬云便又道“早已听闻顾大人才貌双全,乃是几十年难遇的最佳夫婿人选,不知道顾大人中意什么样的女子我乃汪府千金,很想与顾大人结识一番呢。”
她腕上铃铛声音细碎,身上甜腻的脂粉香气传来,顾亭匀头疼,心口也在疼,脑子里忽然变得不清晰。
他似乎想了许多模糊的,令人惊疑的事情。
男人后退两步,下意识说道“在下已经有了家室,还望小姐自重。”
汪琬云掩唇咯咯咯笑了起来“那万一你那夫人不幸摔下山去了呢”
顾亭匀在那一霎,头疼到了极致,他赶紧往回走,却踉跄几下差点摔倒,勉强扶着柱子站定,却觉得天旋地转,猛然间,许多让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脑海里如洪水一般席卷而来
男人痛苦地闭着眼摇头,可脑海中却不断地浮现出上一世兰娘为他挡刀,次次咯血,小产,绝望地冲着他哭,直到香消玉殒的模样
而他自然也想起来许许多多关于汪家的事情,甚至是与汪琬云有关的事情。
他这不正常的样子把汪琬云惊住了,她正在想此人到底为何,听了她的话竟然反应这样大
忽然,顾亭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汪琬云,你还想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可惜,你再没有机会了,汪家也不会有机会了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把她怎么了否则我便要你的命”
因为汪琬云怕人瞧见,早已遣散了下人,她心中料想顾亭匀不敢对自己怎样。
可谁知道此时的顾亭匀眼圈发红,上前一把钳住了她的脖颈,声音都是十足的恨意“说,你把她怎么了”
汪琬云几乎没被掐死她自小到大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纵然心中想着必定叫自己父亲把这顾亭匀抓紧地牢受尽刑罚折磨,可此时此刻她却是喊不到任何人,只能用残余的力气惊恐地喊“山,山上”
最终,汪琬云在害怕之下交代了把兰娘弄去了哪里,顾亭匀转头就走。
她瘫软在地,心中还惊疑不定,却不忘记撕心裂肺地骂道“来人来人我要回家,我要让我爹杀了他杀了那个顾亭匀”
兰娘仔细地听着身下马车的颠簸声,当她听到那马车颠簸得越来越厉害的时候,忍不住心慌起来。
这应当是出城了。
若是这马车是在城里,哪怕是把她弄到汪府也好,她都还有机会想办法逃生,可这是往山上去,只怕是想把她直接杀了
兰娘大致都猜得到,这些人应当是想制造她坠崖的假象。
可她不能死,她若是死了,顾亭匀又会过上那种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她的亲生爹娘哥哥,顾家爹娘,都不知道要多伤心
兰娘的嘴里被塞了布,头上罩着麻袋,手也被捆住了,只有一双脚藏在裙子底下。
她早已想过万一哪一日遇到麻烦该怎么办,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一日。
兰娘把两只鞋轻轻地靠在一起磨了起来,她的鞋面靠近脚后跟处是一层很薄的纱布,很快就磨破了,里面暗藏着的药片被磨了一会儿,散发出一股很淡的奇香。
那香气类似于煮熟的肉一样,闻着很是诱人,让人忍不住去吸。
兰娘尽可能地屏住呼吸,她知道,这香气吸多了便会头脑昏沉忍不住瞌睡。
果然没多会儿,马车里传来很轻的人倒下的声音,兰娘心中发抖,悄悄地挣扎着从麻袋里出来了。
马车里有两个已经睡熟了的大汉,而车帘子前头有一个正疯狂赶车的中年男子。
兰娘很怕,几乎口干舌燥,可还是使劲了力气猛地把那男人一推,那男的瞬间从马车上被推了下去,兰娘赶紧拉住缰绳,可马儿似乎受惊了,瞬间狂奔起来,她被颠簸的车带得东倒西歪,眼泪都逼出来了。
可为了活命,她只能咬牙坚持
摔下车的男人自然追不上马车,兰娘打算着往前再跑一会儿,便把车上昏睡的两人扔下去,而后自己再逃命。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马儿受惊之后不服掌控,一路狂奔之下一头撞到了前面山路旁边的大石头上
此时,顾亭匀正带了人沿着那路往前找,他一路上手都在抖,前世今生的记忆混合在一起,顾亭匀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疼死了。
他不愿意再经历上辈子的折磨,若是兰娘今日出了事,他势必当即跟她而去。
而在想起来上辈子的事情之后,他才明白近来阿兰为何忧愁为何委屈,为何会莫名吃一些不存在的醋。
那是因为她被伤透了,害怕了。
这一切,都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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