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蝉鸣声在水面上掀起涟漪。
池边的羊蹄甲绿叶有巴掌大,热烫的阳光从叶片羊蹄似的裂缝里倾注进水中,池水清澈如无物,光斑仿佛无所依从地浮动。
谈听瑟站在泳池边,瘦削单薄的身形被宽大长袍笼罩,一点暗自的风吹透裙摆,露出伶仃细瘦的脚踝。
她眼睫困倦地耷拉着,眼皮发沉。
忽然,一抹黑影慢慢从水下接近,下一秒晃动的水波与光斑齐齐被打破。
水花飞溅,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
男人从水中直起身,白衬衣湿得半透,贴附皮肤的褶皱勾勒出宽肩窄腰,还有结实紧绷的肌肉线条。
衬衣领口与下摆半解,胸膛与人鱼线若隐若现。
他抬手将湿漉漉的发丝往后捋,微喘着气抬眸看向她。
那一瞬间的眼神,潜藏着运动之后未褪的侵略感与野性。极端的冷静与荷尔蒙像浪潮一样向她涌来。
男人盯着她眯了眯眼,池水的波光倒映在他眼底,织成另一片粼粼水波将她细密地吞噬。
不知是不是太阳晒得太厉害,让她有些目眩,身体中暑了似地发软。
突然,他手一撑来到岸上,她立刻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微微抬起下颌,脖颈与后背的线条绷得笔直。
陆闻别走过来停在面前,半裸的胸膛湿漉漉的,随着呼吸不断起伏。
终于,谈听瑟转身想要逃开,手臂却蓦地被他紧握住,一股力道拉着她向后跌去。
男人潮湿温热的胸膛贴了上来,俯身将她嵌入怀抱,两条手臂横在她身前,白皙的手背上几根掌骨突起,青筋横亘蛰伏。
他没说话,鼻尖蹭过她耳边,湿冷的触感后是呼吸掀起的热潮。
她慌张无措地抓着他环住自己的手臂。
陆闻别将她揽得更紧,湿透的衬衣已经将她后背的薄衫濡湿,吻从鬓角到耳边,轻咬耳垂后唇又掠至颈侧。
陌生的温度与触感让她心跳如鼓,同时试探着挣了一下。
身后的人动作一顿,下一秒捏着她下巴往后侧了侧,重且凶狠地吻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和他是怎么来到房间里的,等回过神睁开眼时,他已经半跪在
面前,一手仍捏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解着衬衣扣子。
谈听瑟手撑在身后,男人的唇灼热有力,掠过她鼻尖的急促呼吸让她手肘蓦地一弯,整个人软倒下来。
她想坐起来一些,却被对方扣住脚踝拉过去。
房间内昏暗得让人困倦,灯光在白色墙壁上晕染开。光线忽然浮动,起伏波动如同山峦与海浪。
而她像搁浅的一尾鱼。
光影明灭,墙上的影子如同拍岸的潮水,最终将她淹没。
谈听瑟蓦地屏息惊醒,视线逐渐清晰对焦。溺毙感如潮水般散去,她浑身一点点松懈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是梦。
房间里还很暗,她迟钝地动了动似乎有点沉重酸软的四肢,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七点十三分。
明明房间里的恒温空调将室温调节得非常合适,她后背和额角却隐隐有薄汗。谈听瑟蹙了蹙眉,拥着被子慢慢坐起来,怔怔地盯着墙上的壁灯。
红晕如同潮水一点点覆盖耳朵与脖颈,她舔了舔唇,轻轻吞咽了一下。
梦里的男人在现实里仅仅见过两次,竟然就成了她这场春梦的男主角。
虽然这个模糊的梦注定只能成为一个滚烫的秘密,但刚醒来时的遗憾她此刻还清楚地记得,让人惊心动魄。
早餐后,谈听瑟穿着泳衣和罩衫径直走向泳池。原本应该先练两小时的芭蕾,但谈敬出门不在家,她就擅自改了时间。
或许是那个梦带来的头脑发热的感觉还在,她满脑子都是想见他的冲动,随之存在的还有脸红心跳的羞耻感。
谈听瑟掩在宽大袖口下的手紧握成拳,牙关微微紧咬。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一切开始于两天前见的第一面。
那时她和父亲一起站在岸边,仅仅是他从泳池里站起来时看过来的那一眼,就让她心脏像在烈日下被一只手重重捏住,仿佛没力气跳动。
然后他上岸走到她面前,跟父亲寒暄后停顿片刻,主动和她搭了话。
“你就是小瑟”
他磁性的声线里带着湿润的潮意,声音隐约带笑,唇角与眼下也多了笑弧,眼里却淡淡的。
当时她是怎么做的呢
她抬起眼和
他对视,目光却不由自主追随一滴滑过他眉骨与眼窝的水珠,看着那滴水顺着挺直的鼻梁在鼻尖短暂停滞一瞬,然后坠下陷入唇线。
像烫在她的心尖上。
谈听瑟蓦地从回忆中清醒,手指抹了抹额角,一边深呼吸一边穿过灌木。
泳池为了契合度假山庄的风格,和绿植景观交错相容,蜿蜒转折太多,并不能一眼望到头。但是一旁的躺椅上没有毛巾和浴袍,也没有男人的烟盒。
他不在。谈听瑟意识到了这一点,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几秒,她慢慢走到一处树荫下,坐在泳池边把脚伸了进去,清澈的水波模糊了这一双脚伤痕累累的轮廓。
跳了这么多年芭蕾,她的脚并不好看,所以从不敢穿凉鞋暴露缺陷。
还好,前两次见面他应该没注意到。
坐着等了很久都不见有人来,谈听瑟渐渐有了预感。
或许他今天不会来了。
她把腿从水里抬起来,屈腿抱膝坐在岸边,扯了扯罩衫的领口和下摆,将自己严严实实地与阳光隔绝。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小姐”秦婶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还有些惊惧,“您怎么在这儿不是该在练功房跳舞吗”
谈听瑟心里没来由地一跳,立刻转头望去,“怎么了”
“先生提前回来了在练功房没看见人,刚才发了脾气。”
她倏地站起身,动作太急一阵头晕,一只手及时被秦婶扶住。后者压低声音一脸担忧,“您快过去吧,好好跟先生解释一下。”
谈听瑟顾不上回答,心高高悬起,脚步匆匆。走到练功房外的走廊上时她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谈敬,顿时僵在原地。
“爸。”她讷讷道。
“去哪儿了。”谈敬冷着脸,脸色难看得吓人。
谈听瑟深呼吸,“我想着有游泳动作没学会,就去练”
“我问你去哪儿了”
她被这句厉声呵斥吓得一颤,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泳池。”
话音刚落,凌厉的掌风落下,谈听瑟被打得偏过头去,左脸颊立刻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打懵了。
谈敬斥道“前两天无理取闹之
后你是怎么承诺的现在又阳奉阴违”
她僵硬地一点点将脸转回来,“我没有。”
“没有如果不是我提前回来,你现在又在哪里”
“我只是想先练游泳。”谈听瑟浑身的肌肉都因为畏惧与愤怒而紧绷,她没有去捂被打疼的脸,手只是在背后攥紧,“时间难道不可以更改吗”
“你那么怕水,不是我逼着你会主动去练习你全身上下哪里像是下了水的样子”谈敬怒极,像是对她的狡辩忍无可忍,“不仅撒谎还顶嘴,你越来越让我失望了。”
一连串的训斥与质问像碎石一样砸下来,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又来了。
谈听瑟用力地小幅度呼吸,眼眶酸胀泛红,却因为忍耐而没有积蓄出泪水。
“陆少。”忽然,她隐隐约约听见佣人的声音和一点脚步声。
“先生在里面”
她惊慌地转身匆匆一瞥,没看见人影,大概人还在走廊转角之前,但是走过来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所有预备好的沉默对峙瞬间土崩瓦解。
“既然我承诺过,就不会再放弃芭蕾,上次那么说也只是气话而已。”说完,她直接转身快步走进练功房。
“谈听瑟”谈敬压低声音呵斥,“我话还没说完,谁让你走的”
“这种情形,您想让外人看见吗”
“你”
谈敬满脸不悦,可却没真的伸手来拦。见状谈听瑟飞快关上门,将后方渐近的脚步声紧紧关在门外。
周围忽然变得安静、空旷。她靠着墙坐下来,闭着眼深深地呼吸,仿佛刚刚从窒息的环境中脱困。
练功房的隔音很好,走廊上的动静里面的人一点也听不见。
谈听瑟抬手摸了摸由钝痛转为刺痛的脸颊,指腹滑过的地方火辣辣的。
她默默转头看向左侧的镜子,侧过脸的一瞬间,眼眶里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了出来。
落地镜有一整面墙那么大,将她渺小的身影收纳在空旷的镜面世界中。
她强迫自己放空大脑,可是却仿佛透过镜子看到了过去。对于幼年的她来说这样的练功房空旷得可怕,但无数个日夜,或哭或笑,最终都锁在这样的空间里。
这是她想要的人生吗
她不知道。在漫
长与芭蕾为伴的时光里她早已投入了真正的热爱,只是不想让这一切都变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前两天她才会和谈敬“争吵”,赌气说自己不想再跳芭蕾。
可想而知,谈敬对她罕见的忤逆勃然大怒,“除了芭蕾,你还能做什么”
可是她连尝试其他可能的机会都没有。
谈听瑟抹了抹眼睛,站起来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脸上的巴掌印。很红很显眼,她庆幸自己刚才跑掉了,没让陆闻别看到自己这难堪的时刻。
她又在练功房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笃定门外的人走了才打开门锁。然而刚往外走了几步,身形却猛地一僵。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几步之外。
男人靠着墙,白衬衣解了两颗扣子,原本漫不经心地垂着眸,听见动静后才后知后觉似地淡淡一抬眼。
他身上略显阴郁的乌木沉香与淡淡的朗姆酒味交织在一起,朝她袅袅伸出爪牙。
他盯着她,就这一眼,让她又一脚踏空到昨晚的梦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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