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瑟,”顾加恒白着脸强颜欢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都听到了刚才陆闻别警告他,也是因为听见了那条语音消息吗
谈听瑟却只是笑笑,收回视线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彻底将他无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裙摆摇曳地融入门后的衣香鬓影中。
那种甚至吝啬于再多说一个字的态度,把四个字重重拍在他面前。
云泥之别。
顾加恒麻木茫然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后怕地浮现出两个字完了。
“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看上去脸色都不太好看。”科琳迟疑地问,“还有顾,为什么你跟他说话之后他是那种反应”
谈听瑟朝她笑笑,“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你不用紧张,只是有点误会,所以说话的时候彼此态度都不太好。”
“不对,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事情应该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科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不过这是你的隐私,你不说也没什么,我不问啦。”
谈听瑟努力又弯了弯唇角,只不过这一次嘴角的弧度很快落了下去,像是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让她连强颜欢笑都很难做到。
她轻轻叹了口气,“过段时间吧。”
两年多前的事她没有告诉过别人,严致没有,科琳也没有。不是说他们都不到交心的地步,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一点秘密,而这些秘密说与不说都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情谊。
或许回到巴黎远离这一切后,她能够冷静下来恢复如常,然后试着告诉科琳一些事情。
至于刚才
谈听瑟端起温水喝了一口,平复着略快的心跳和微颤的指尖。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心脏负荷太多,居高不下的心率隐隐泛起抽疼,在她用力深呼吸时不适的感觉尤为明显,可又忍不住用深呼吸来排解心里的郁结。
她又喝了一口温水,将呼吸放缓。
刚才那么做她一点也不后悔。
本来在客房换好衣服之后她就准备和科琳一起离开的,却在开门的瞬间看见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那一刻她本能的反应就是关门躲回去,避免和陆闻别再次面对面碰上。
但她没想到会偶然撞破顾加恒的真面目,也没想过陆闻别会直截了当地警告对方。
如果当时是除陆闻别以外任何一个人站在那里,她都不会选择那种处理方式,不会选择不管不顾地包庇顾加恒让对方寒心。
但她不需要陆闻别的这种“好意”,他每释放一分“善意”,她就多一分抗拒。而她也不想去考虑他的感受,只想以这种方式达到让他彻底远离自己的目的。
谈听瑟出神地握着玻璃杯。
说那些话故意恶心他的时候,她会觉得快意吗答案是会,只不过刺扎向他的同时,也同时让她回忆了过去的痛苦。
唯一让谈听瑟没想到的,是短暂的快意之后她竟然有点愧疚。但这种愧疚对事不对人,或许睁着眼睛说瞎话去维护顾加恒那种人,让她觉得很恶心。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她慢慢平静下来。
顾加恒迟迟没再到大厅来,谈听瑟目光淡淡扫过门口,低头拿起手机删掉了顾加恒的微信,然后又拉黑了他的电话号码。
游轮入港,人们陆续从游轮上走下来,又坐上早安排好的车辆各自离开。
脚踩上地面的那一刻,谈听瑟有些怔愣。
明明只是短短两三个小时,对她来说却度日如年,而在船上发生的一切更是像一场梦一样。
现在实打实回到地面,夏夜海风轻拂,她像是终于从梦里醒来,有种噩梦之后如释重负的疲惫感,让她浑身发软脱力。
这种疲倦不仅仅来自于她的应激障碍,也来自于和陆闻别的“对峙”。
谈听瑟坐上车,头靠着车窗假寐,疲累的心脏终于得以喘息。
车窗之外,一辆黑色轿车沿着截然相反的方向,慢慢从港口驶离。那车的后座车窗缓缓降下一半,最终又紧紧关上了。
“陆先生回来了。”佣人上前接过外套。
陆闻别径自上楼回了书房,佣人见状不再打扰,都各自继续去忙手上的事。
到了深夜,书房的门才又打开。
陆闻别换下了回来时的那套衣服,面无表情地去了储酒室。酒柜里陈列着各种品类各种度数的酒,他指尖划过几个酒瓶的玻璃长颈,最后不耐地抓起其中一瓶。
酒液汩汩倾注,冰柜中的冰块却无人问津。
一杯接一杯,玻璃瓶中里的酒渐渐变少,深色液体晃荡摇曳,被淋漓的灯光勾勒成诱人而麻木的颜色。
又一次,陆闻别仰头将杯子里的一饮而尽,杯底“砰”的一声重重放回大理石的台面。
他手肘支在桌面上,一手紧紧攥着空了的酒杯,一手扶额掩住半张脸,前额几缕发丝凌乱地垂落下来。
听见动静的管家犹疑地走到门口,“先生”
陆闻别身形微顿,撑着的手没动,只略微抬头侧向身后,浅浅抬眸时露出充血的眼,“出去。”
徐叔欲言又止地离开,让其他人准备好温水和醒酒药。
刚吩咐完,储酒室里忽然传出一声玻璃炸裂的刺耳碎响。他吓了一跳,急匆匆转身返回查看情况,一踏进去就看见满桌满地的玻璃碎片,酒也淌了一桌子,沿着桌沿往下滴成一条细细的水柱。
眉心紧拧的男人则站在满地狼藉中,鲜红的血痕从袖口下滑落到掌心,最后滴在地上。
“先生”徐叔惊得立刻上前,“这是怎么了”
陆闻别伤了的手垂在身侧,抬起另一只手制止他上前,“不小心打碎了。让人来处理碎片。”
“您的手还在流血,必须得处理一下。”
话音刚落,已经有人眼疾手快地把医药箱给拿了过来。
“都出去。”陆闻别蹙眉按了按太阳穴消解醉意,口吻不耐。
两个佣人都走了,只有徐叔没动。
陆闻别抬眸看他一眼,沉默着抿紧唇线,脚步迟缓地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随意撩开右手的衣袖。
小臂近手腕一端有一道大约几厘米长的血红伤口,现在血依旧没止住,看上去触目惊心。
然而他却像没感觉似的,面无表情地用医用棉擦拭血迹。
徐叔顿时发怵,“先生,这得缝针啊”
“不用。”陆闻别看着似乎有点恼。
徐叔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这位男主人,但好歹在陆家待了这么久了,多多少少也摸清楚了一些特点。
陆闻别平时出门或回来时都是一副整洁讲究的样子,很少在人前失态,能看得出好面子且控制欲强,也善于掩饰情绪。
而这几年除了应酬聚会,他在家几乎不喝酒,更不可能有醉了打碎酒瓶划伤手的情况。
“先生,这伤口看着就深,还止不住血,普通的消毒包扎是不行的,还是把医生叫过来吧。”徐叔只能继续跟喝醉了的人讲道理。
陆闻别瞥一眼伤口,扔了医用棉靠回沙发上,松开眉心时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或许是酒精麻痹了生理上的痛觉,以至于他并没觉得手臂有多疼,反而让他清醒了不少。
唯有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变得更清晰。
很快,私人医生匆匆赶到,效率极高地给伤口消毒缝针,最后在贴纱布时叮嘱“辛辣刺激食物、海鲜和烟酒会影响伤口愈合,请陆先生务必忌口,同时也不能沾水。换药每两到三天一次就好,十天后我会来替您拆线。”
“嗯。”
陆闻别闭着眼没动,佣人清扫时玻璃相撞的清脆响声刺激着耳膜,将他脑海里的画面也割成了不连贯的碎片。
陆先生是有第三者插足的爱好,还是有屈尊降贵当地下情人的爱好
就算不是他,也不会是你。
他睁开眼,眉眼间写满疲倦,直视天花板上刺目的灯光半晌,他才起身往楼上走,视野中还有强光刺激后残留的光斑。
眼眶一阵涩痛,手臂上刚缝过针的伤口突然也越发疼了起来。
宴会当晚回到酒店后,谈听瑟不仅泡了个热水澡,还又吃了一次感冒药,睡觉时被子也捂得严严实实。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虽然因为昨晚失眠而有些困倦,但幸运的是没有任何感冒的征兆。
她松了口气,跟住在同一间房的科琳一起起床吃早餐,准备前往剧院排练。
在海城的演出只安排了两场,中间间隔一天,也就意味着他们只会再在国内待三天,第四天就会回巴黎。
谈听瑟却已经在计划半个月以后的事那时候是谈敬的忌日,她会在国内多留一段时间,直到忌日之后再返程。
前两年每逢忌日她也回来过,但通常都是清晨去的墓园。虽然她不清楚陆闻别会不会去,但挑选这个时间的确有着避开他的打算。
希望这一次也不要遇见。不过,如果她不说,国内的人肯定会以为她要跟着舞团的人一起回巴黎。
于是没有演出的那天,谈听瑟跟聂显见面一起吃了顿饭,当作走前见的最后一面。
这两年多来,聂显身上的变化不多不少,处于一种陌生与熟悉的中间值。不过这次刚回国时两人就已经见了一面,所以相处起来谈听瑟并没有觉得不自在。
“这次见了,下次再见是不是就难了”聂显问。
“应该不会吧,”她笑笑,“舞团会有假期,到时候可能会回来的。”
“好吧,希望你能赶上我的婚礼。”
谈听瑟一愣,“聂大哥,你要结婚了什么时候”
“还在商量婚期,大概就明年的事。”聂显沉吟片刻,状似不经意地道,“到年纪了嘛,再耗下去快三十了,正好有个还挺喜欢的。这个圈子里过了三十,既不乱玩儿也未婚的,真的少。”
她像没听见后半句似的,满脸真心实意的笑容,“那提前恭喜你了,聂大哥,祝你们百年好合。到时候时间允许的话,我会赶回来的。”
听她这么说,聂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识趣地没再提了。
两场芭蕾剧目的演出最终都圆满落幕,作为女主角的谈听瑟彻底松了一口气。
看完整场表演的严致来后台接她,站定的那一瞬从身后拿出一束粉蔷薇递过去,笑着说道“我不太懂花语,路过花店时觉得很漂亮,正好买下来庆祝你完美结束最后一场巡演。”
谈听瑟目光一顿,神色有些怔然。
“怎么了”
“没什么。”她唇角重新翘起来,伸手将花束接过抱在怀里,“谢谢。”
她只是想到了一点往事。
曾经在同样的地点,有个让她不顾一切去喜欢的男人为她而来,坐在台下第一次看了她一场演出,最后也是在后台,她怀抱着一束粉蔷薇朝他小跑过去。
其实那个时候,她幻想过陆闻别会手捧一束蔷薇在后台等自己的。
但都是幻想罢了。就连曾经被人抓拍的那张照片她也已经删掉了。
“怎么呆呆的,想什么呢”严致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的人,忽然又若无其事地笑起来,“是知道粉蔷薇的花语吗”
谈听瑟眨了眨眼,摇头,“我也不知道。”
是美丽的邂逅与爱的誓言。
但这个时候她显然不适合说出来,否则严致送花的含义就免不了变得有些微妙。
两人一起并肩往停车场走。
“我听说,海城芭蕾舞团里有个很优秀的男首席”严致问。
谈听瑟一愣,转头无奈地看着他,“你又听见了什么八卦”
“刚才等你的时候偶然听见别人议论。”他无辜地摊了摊手,“同行之间能理解彼此的需要和追求,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不用了。”她没打算背后议论顾加恒什么,但也不想让严致误会,“我现在没有恋爱的打算。”
“好吧。”严致笑笑,垂眸掩饰自己的表情。
她拒绝,是因为陆闻别吗
陆闻别静静坐在驾驶座里,透过挡风玻璃看向举止亲近、并肩而行的男女。
最后一场演出他没有去看,却在这里等了一整晚。现在目睹的场景让他有些回不过神,却又在意料之中。
跟严致一同出现,总好过和顾加恒在一起。
他知道舞团明天就会离开海城,所以明天之后,这位海城芭蕾舞团男首席的所作所为才会在网络上公诸于众。
车并未启动,陆闻别左手却紧紧攥着方向盘,直至青筋凸起。
很快,一男一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他静默片刻,驱车离开。
车驶离剧院,驶向他在海城的住所,车速一路都压在即将突破限速峰值的码数。直到开到某条车辆渐少的空旷大路时,他忽然咬紧牙关,猛然转动方向盘调头返回。
期间他甚至超了速,意识到后他脊背微微后仰,紧握着方向盘的手蓦地松了松。
车速一点点慢了下来。
陆闻别没有回中心剧院,最终将车停在了离剧院不远的一处酒店门口。
他没下车,只是坐在车里等。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不远处。
严致送她到酒店门口,原地站了几分钟之后上车离开。
陆闻别面无表情地看着,不仅旁观着外面的一切,也冷眼看着此刻车内的自己。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开车到海城来当一个跟踪偷窥的变态
他往后靠在座椅椅背上,手肘搭在车窗上,手背盖住了上半张脸。
半晌,他又起身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一支咬在唇间,像这几天里这么做的每一次那样把医生的叮嘱抛之脑后。
车窗全部降下,路灯将斑驳的树影沉沉压在他的脸与衬衣上。
火星明灭,白雾冷冷升起。
一支又一支,陆闻别不知道自己在车里坐了多久,最后他只是默然坐着,看着指间的香烟渐渐燃到尽头。
烟盒里还剩零星几支烟,但即便都抽完他也想不出自己要的答案,更等不来想见的人。
陆闻别笑笑,垂眸将火星灭了。
路面渐渐安静,车也少了。
他重新将车启动,然而就在车轮微动、车即将开出停车位的前一秒,空荡荡的酒店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视线捕捉到她的那一刻,他呼吸一窒,胸腔里的心脏在漏掉一拍后猛然又急又重地跳动起来,震得他手木然发软,怔怔地松开方向盘。
黑暗里,脉搏与血液奔流声几近可闻。
忽然,陆闻别脸色变了,想也不想就推开车门大步奔去。
“谈,你坚持住,车马上就到了不,你等着我,我再去拦车试试”科琳急得满头是汗。
谈听瑟蜷缩着蹲在地上,双手护在腹部周围紧紧捂着,浑身冷汗直冒。
她想抬头安慰科琳别慌,可最后力气只够她勉强抬起一只手摆了摆。面前大理石地砖的花纹变形发虚,混进她发白的视野里忽远忽近。
周围似乎还有酒店大堂的工作人员提议再叫救护车的声音,但没人敢来扶她。
剧烈的疼痛中,谈听瑟忽然浑身一轻,蓦地跌入一个充斥着烟草与乌木香的怀抱中,对方胸膛与手臂都结实有力,稳稳地将她抱了起来。
是谁
严致来了吗
她浑浑噩噩地想着,虚弱地喃喃“严致”
男人动作似乎顿了顿,又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陆闻别将人放进车里,等科琳也坐进后座之后迅速开车驶向医院。
“看好她,别让她摔下去。”他紧盯着路面,沉声对后面的人道。
“好,我知道。”
右手手臂的伤口在用力后已经开裂渗血,但这痛楚跟看到她此刻脆弱模样的感受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陆闻别下颌线紧绷,整个人冷静得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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