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电话那头的人挂断了电话,冰冷刺耳的忙音振动脉搏,让他耳膜突突地跳着。
陆闻别怔怔地站在原地,握着手机的五指越收越紧,用力到白衬衣的袖口边缘都隐隐发颤。银色腕表折射出的冷光一闪而逝,没入袖口的阴影里。
“砰”
手机被重重砸到地上,四分五裂。一片碎裂的零件飞溅起来擦过一旁的花束,将几朵粉蔷薇的花瓣打得七零八落。
他胸膛起起伏伏,死死盯着那束花,忽然抬脚朝它走了过去。踏过一地破碎狼藉时,鞋底与地面挤压着那些碎片,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走到桌前,他慢慢抬手撑住桌面,用双手卸去此刻沉沉压在他身上的力道,给自己以喘息的余地。
今天是情人节啊,这种节日,当然要和男朋友一起过。
我对你,就连当初的心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如果我未来和严致结婚了呢你要当一辈子备胎吗
他难以相信这会是谈听瑟亲口说出来的话,还是用那种不以为意的口吻。像冷不防被一刀扎进伤口,要回过神才能感受到钻心的痛意。
只是玩玩而已对他也没了任何感情
他坚信的不过是她还有再喜欢自己的可能,还有放弃严致的可能。
这几天来他越发笃定这两点,一头沉溺在美好的设想与假象之中。可到头来她都是清醒而冷眼旁观的那一个,看着他自以为是、一厢情愿。
他只是一个被玩得团团转的笑话。
从天堂到地狱的滋味,不过如此。
陆闻别呼吸急促凌乱,忽然眼眸微动,看向放在一旁的粥。明明隔着一层盖子,粥的热气却像是熏进了他的眼睛里,让他眼眶又热又涩,泛着酸痛。
有严致在,她怎么还会需要这些呢。
他自嘲地笑笑。
备胎
她好像很清楚如果踩准他的痛处,知道怎样在他放低姿态后再将他仅剩的底线与尊严踩进泥里。
而他无可奈何。
愤怒也只是几个呼吸间的事。
陆闻别慢慢直起身,回头看着满地狼藉,晦涩沉重的神情表面渐渐蒙上一层茫然的阴翳。
第一次,他真正体会到了束手无策的滋味。
就此放弃
不,有些话他要当面找她确认,要亲口问她。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时,他心底浮现出微不可察犹豫与抗拒,却只有短短一瞬,下一秒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想要的,绝不是电话里的三言两语。
满腔灼烧过的灰烬中,隐约有一点没灭透的火星余烬在明明灭灭,企图重燃。
陆闻别深呼吸冷静下来,再想打电话时却发现手机已经被自己摔坏了,顿时一阵头疼,忍无可忍地握拳重重砸在桌上。
一小时后,陆闻别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城内穿行。
空荡的副驾上躺着他一遍遍拨出某个号码、又一次次收到电子女声冷冰冰回应的新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每次都是这样的结果。
她把他的号码拉黑了。
这是她的新号码,原来那个在那次游轮事故之后就换掉了,这个新的还是前些天他才重新拿到的。
他们通话和短信往来的次数寥寥无几,那条“生日快乐”无形中成了最醒目的存在,静静地躺在短信界面中。
可现在,她再次单方面地掐断了他联系她的机会。
或许他可以换个号码装作陌生来电去联系她,可他不想这么做,只是执着地一次次用自己本来的号码拨打。
陆闻别紧紧握住方向盘,心底的焦躁简直快要按捺不住。
偌大的海城想要藏一个人何其容易,他想找都不知道该从何找起,只能开着车穿梭在大街小巷,目光左右留意着可能是她的身影。
难道她要像两年前那次一样,又要干脆果断地离开,然后消失得干干净净吗
最后他一路开车去了海边。
车在海滨上停下,陆闻别下了车,一手搭在车门上远眺。
领带早被扯下来不见踪迹,衬衣领口散开两颗扣子,前额几缕发丝凌乱地垂下来被风掀动,衬衣西裤上多了不少狼狈的褶皱。
没有,她不在这里。
确认这一点后,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打算上车继续找,不远处一对情侣路过,对话声还算清楚地飘了过来。
“我走累了,腿好酸啊。”
“那我背你,上来吧”
“不要,这样你也累啊,我不想在外面待着了,我们回酒店吧。”
“好,那从那边回去,近一点还好我们提前订了酒店,不然海滨这一带的好房间估计都订空了。”
陆闻别僵在原地。
不远处潮起的海水卷起浪花拍打在礁石上,风声裹挟着这一声声的响动传递过来,击碎了他麻痹的情绪。
酒店
今天是情人节,她和严致是恋人,就算会选择在酒店度过今晚,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也对,她是属于别人的。
陆闻别自虐似地一遍遍想着这种可能,忽然勾起唇角笑了。眼瞳中明明倒映着海滨无数的波光与霓虹灯火,却像此刻黑沉的海面一样,光线始终无法穿透到底。
如果真的是这样,今夜他又该怎么找到她呢
找不到了吧。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身后的大海。最终,眉眼间那点自嘲的笑一点点沉寂下去。
陆闻别在海边的车里待了一夜。
日出之后他开车回了公寓,在浴室里洗去一整晚的昏沉,最后耐着性子站在镜子前刮胡子,剃去让人显得颓靡的浅浅胡茬。
不经意地抬眸瞥向镜子里时,他却看见了盘踞在自己眼底的红血丝。
陆闻别动作一顿,僵住了。
半晌过去,他手才又动了,草草几下刮干净泡沫后将刮胡刀放到了一边,闭眼捏了捏眉心缓解眼中的涩意。
一夜过去,他也并没能冷静,再想起那些话依然会觉得难过煎熬,但却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回想。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见到她。
陆闻别走出浴室,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
半小时前冯苛回了话,那条短信孤零零地停在屏幕上,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消息,也没有一通未接来电。
他点开短信看内容,冯苛汇报的是这几天严致大概停留在松城的时间,已经返回海城的时间点。
严致在松城待的那几天,恰好能和他没在医院出现的日期对上,至于返回海城的航班则大概在周二晚上。
那时候他刚到松城没几个小时
陆闻别唇线紧抿,眸光黯了下去,对此却并不感到意外。
昨晚之后他就该猜到的,并不是她故意支开了严致,决定在两人之中选择他,而是严致恰好离开了海城。
从没有什么二选一。
而他前脚离开海城,后脚她就跟着归来的严致走了。
所以,是真的在试过之后,确认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了吗
陆闻别想深呼吸,却像牵动了血肉骨骼,阵阵闷痛起来,酸涩到无以复加。
才浅浅尝过的满足与愉悦,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化为乌有。
他沉默着静立良久,最后拨通了冯苛的电话,开门见山地吩咐道“松城那边帮我盯着,如果小瑟或者严致回去了,立刻通知我。”
谈听瑟在自己名下的海城公寓里休养了一周半,然后按照计划在某晚回到了松城。
第二天清晨,她独自前往墓园。由于时间太早,所以墓园里格外冷清,一如她过去两年回来纪念父母时一样。
停好车后她推门下来,径直往外走。
然而才刚刚走了没几米远,她脚步蓦地一顿,停了下来。
不远处某个停车位上停着一辆价格不菲的黑色轿车,此刻驾驶座车门大开,穿着西装马甲的男人静静站在一旁。
他沉沉地望着她,目光里压抑了太多,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了。
这时候停车场的车并不多,所以这一幕格外显眼。
谈听瑟有片刻的恍惚,之后她攥紧手包的提手,神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去,目光也从他身上平静地移开。
而他竟然也只是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开口。
逃避的念头也只在脑海里停留了短短几秒,谈听瑟隐约感到今天会是一个“终点”。更何况不用再像前些天那样假装接受他的靠近与好意,只会让她觉得如释重负。
即将越过他时,她终于听见他喊“小瑟。”
谈听瑟慢慢停住步子,转身时双手在身前一并握住包的手提柄,简单的黑色长裙包裹住纤细窈窕的身形,穿着细高跟的脚安安静静地并着。
端庄、从容、平静。
陆闻别怔怔地看着她,再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她两年多以来的变化。
曾经她也是类似的装束站在这里,可现在到底有很多东西都不同了,唯一不变的是她天鹅似的骄傲姿态。
她一直是这样,也本该是这样。就连从前那个喜欢着他的夏天,她身上也总有按不下的刺羽。
“这十天,我一直在找你,在等你的消息。”他抬脚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艰难地开口。
十天来杳无音信,以至于刚才忽然看到她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谈听瑟避而不答他隐藏在字面下的问题,只是问“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会来墓园或许我已经回法国了。”
“我联系了歌剧院的人,他们说你没回去,而且当初也没有计划和他们一起返程。”陆闻别答道,目光始终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脸上。
他猜到她一定会来墓园纪念亲人,但不确定会在什么时候来,所以他一早就等在了这里。
经过这十天,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将一切情绪压下,可在这一刻,那些痛苦、无力、恐慌又重新在胸腔中翻涌。
而某条底线,也在这些天日复一日的无力中消磨殆尽。
谈听瑟点点头,错开和他相对的视线,“那通电话之后,我以为我们已经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陆闻别没有开口。
“毕竟我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她指腹轻轻摩挲包的提手,笑了笑,“陆先生一生顺风顺水,应该没受过这种羞辱吧,怎么会不顾自己的面子和自尊再来找我”
“和你相比,这些又有什么用”他嗓音微哑。
谈听瑟一愣,垂眸盯着地面。
她不适应他这副卑微的样子。
“我来,是想亲口向你确认。”
“确认什么”
“所有你说过的。”
她没有半点犹豫,“都是真的。”
陆闻别哑然失声,浑身寸寸变得僵硬。
“你经历的这些,就是当初我经历过的。”谈听瑟微微侧了侧身,没有完全正对着他,“我只是一一还给了你,想让你也感同身受。”
曾经她也是这样,一个人陷入美好的构想,陆闻别则冷眼旁观、游刃有余;她还误以为他没有选择许诗薇,转而选择了她,实际却毫无征兆地打破了她的自以为是,和许诗薇一起让她成了宴会上的小丑。
最后,一夜之间,从天堂到地狱。
谈听瑟承认自己是记仇的,但也不只是记仇而已。
不这么做,陆闻别怎么会彻底放弃呢就像她当初心灰意冷那样。
“只不过真这么做了,好像又没什么意思。就像我说过的,我试过了,可事实证明我真的对你没有任何感觉了。你想知道的无非就是这一点,现在我给你一个实践过的答案。”
说着她抬眸,目光触及他一侧肩膀,“所以,也没有什么以后了,没有任何意义。”
陆闻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些能将人凌迟的话听完的,或许是因为心里此刻有一个更疯狂的念头支撑着他。
越痛,这个念头的根系就扎得更深。
“那通电话里,你说过的所有话都是真的,对吧。”他甚至勾唇笑了笑,面色平静至极,眼中的神色却截然相反。
谈听瑟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再问一次,只能微微颔首。
“包括那句,哪怕你和严致不分开,我也能留在你身边”他问。
她愣住,脑子一时懵了,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闻别是完全曲解了自己激他的那句反讽。
“我不”
陆闻别却平静地打断了她,“如果是这样,我接受。”
“什么”谈听瑟思绪再度停摆,怔怔地抬头看着他。
“你选择严致,我尊重你的选择。”他一颗心被彻底碾得血肉模糊,毫无保留,却轻声淡淡道,“至于我”
至于他,可以只不远不近地站在她身后。
她对他没有感情,他也就没资格做一个所谓的插足者。
那么,他选择站在一个能远远看着她,而她需要他时一转身就能立刻看到他的地方。
即便她并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来迟了
我计划的是这文三十万以内完结不包括番外,试试能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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