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水雾层层叠叠地堆积到玻璃门上,铺开一片朦胧的白,让人无法看清门内侧的景象。只有某一侧的落地玻璃看得出有被胡乱蹭过的痕迹,雾气被凌乱地抹开。
有了水声与玻璃门的阻隔,呜咽声变得闷闷的。
某一刻,水似乎被里面的人匆匆关掉了,只不过关得不够严实,水珠串联一线从花洒的细孔中滴滴答答地流出来,像断了线的泪滴与汗珠。
忽然,单薄的脊背贴上了玻璃墙面,再度擦开凝结的水雾,蝴蝶骨显得有些嶙峋。
下一秒,一只手撑在了旁边的玻璃上。
卧室里的摆设实在说不上整齐。
地毯偏离了原本的角度,一旁的扶手椅也被撞得歪离原位。落地台灯亮着,灯下散落着开封的纸盒,整个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大床上两只枕头被孤零零地挥到一边,被子有一半都拖曳到了地板上,露出褶痕四散的床单。
一切都安静得过分。
直到浴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无数声音、温度才像是从某个密闭的盒子里倾泻而出,渐渐充斥、塞满了整个房间,润色了一切寂静的颜色,连暖黄的灯光都变得鲜活。
高大的男人独自从浴室里走出来,肌理上挂着水珠。他身后是大开着的浴室门,里面飘出来一点含糊的催促和埋怨,是一道轻柔的女声。
他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满足惬意的意味,细细的控诉听起来也只觉得悦耳,于是耐心又平和地不断应着声。
“快点,我要困死了”
“好,快了。”
等到男人终于拿着换下的床单离开房间,浴室里的人才终于走出来,单薄纤细的身形被雪白柔软的浴袍包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是浅粉色,但耳朵和脸颊却是血色充盈的红。
谈听瑟歪歪扭扭地走到床边一头栽倒下去,却因为突如其来的酸痛而哀叫一声。
跳芭蕾之前还要先活动身体做拉伸呢,这事却一点准备也做不了。高强度的剧烈运动来得太突然,她这个常年跳舞的人吃不消应该也正常,可以理解。
虽然心里是这么开解自己,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丢脸。
谈听瑟小心地翻了个身,拉起被子裹住自己,很快就捂着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
忙碌一整个白天加晚上后精神与生理上都很累了,眼睛流过泪后的疲倦又使困意加倍。所以她没等到陆闻别回来就先一步睡着了。
只不过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了开关卧室门的动静。接着床另一侧随着重量微微塌陷,她被捞进了一个结实有力且温热的怀抱中。
对于这一切谈听瑟还不太习惯,因此出于本能地想要立刻睁开眼,却因为太困、眼皮太沉重而导致动作有点迟缓。
蓦地,温热干燥的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啪嗒”一声,落地灯被关掉了。
“睡吧。”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压得低而轻,像在轻哄。
谈听瑟潜意识里还有点挣扎,却敌不过困意与疲倦,最终沉沉睡熟了。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谈听瑟花了足足几十秒才反应过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猛地转头看向身侧那里本来应该躺着另一个人,一个男人,现在却空空如也。
她松了口气,看了眼紧闭的房间门后飞快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穿上拖鞋迅速跑进浴室,抓紧时间洗漱换衣服。
这之前,谈听瑟从没设想过自己和一个男人从床上一起醒来的场景。这种程度的亲密关系是会让她感到局促而茫然的领域,陆闻别的提前离开给了她缓冲与反应的空间。
至于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躺在对方怀里的情形她光是想想就觉得脸红心跳。
当然,最让人脸红心跳的还是昨晚。她捂着脸,根本不敢回忆两人在卧室和浴室里制造了怎样的狼藉。
十五分钟后,谈听瑟把自己从头到脚地整理好了,门外也传来了脚步声。
她一怔,蓦然屏住呼吸。
门被“咚咚咚”敲了几下,“小瑟”
外面的人嗓音清缓,和昨晚的喑哑截然不同。她耳朵莫名一热,捂着嘴悄悄清了清嗓子,然后若无其事地绷着脸开口“我在洗脸,马上出来。”
“嗯。出来吃早餐。”
“好。”
谈听瑟仔细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却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
她又磨磨蹭蹭地耗了几分钟,最后强自镇定地推门出去。
陆闻别果然还在房间里,在她开门的一瞬就循声望了过来,顿时四目相对。
他盯着她笑了笑,平静的目光却让她心跳微乱,差点顶不住别开眼。
“有没有不舒服”他走近。
“什么”谈听瑟一愣,又猛地反应过来,急匆匆拔高嗓音,“没有”
“我忘了,”陆闻别暧昧地轻轻捏了捏她的腰,语气却很正经,“你跳舞。”
柔韧性好,肢体和肌肉都有一定的力量。
谈听瑟这回一秒听懂,脸颊涨红地抬手打他,“你不准说了”
陆闻别笑着把她的手握住,低头亲了亲她眼角与脸颊,最后不再掩饰目的,直接用了点力气揽住她的腰往怀里带。
她只好顺势抬起手,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抱住他的脖颈。
他犹觉不够似地,微微俯身托着她的腿往上一抬,便稳稳当当地架住了她,让她两条腿都着不了地,只能贴在他腰侧。
仅仅是一个吻,面前的男人就像又变回了昨晚的模样略带强势,但又无时不刻地牵引着她体会亲昵所带来的愉悦,紧张与生疏都很快就烟消云散。
其实不论是当初的第一次还是这一次,和他在一起的体验都很好,但曾经所经受的打击让那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愉悦可言。这回彼此心意相通,也再也不会有从天堂到地狱的转变,于是连一分一毫的窘迫与局促都觉得甜。
下唇忽然微微一麻,是陆闻别轻咬了一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
眼看着这个吻即将往失控的方向发展,谈听瑟忙别开脸埋在他肩上,“放我下去。”
“抱着你去厨房”他轻笑。
“不要”她腿终于控制不住颤了颤,咬牙切齿地悻悻憋出两个字,“腿酸。”
昨晚就是这样,害得她腿“固定”了好久。
陆闻别低笑出声,大发慈悲地把她轻轻放在了地上。
谈听瑟过了整整三天“堕落”的日子。
她是个很独立的人,但陆闻别又格外喜欢事事帮她,热衷于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对此,她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陆闻别,从我十岁以后,佣人都没这么照顾过我了。”
这话是真的。
“这不一样。”陆闻别不为所动。
这话也是真的。
谈听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的确是不一样的。在恋爱关系的加持下,这种照顾比起单纯的关爱、责任,更像一种疼惜。
虽然他从前也并不擅长照顾人,现在有些事也做得很生疏,但也不能否认他在学着怎么对她好这一事实。
然而即便在这种“堕落”的日子里谈听瑟也没忘记练芭蕾,每天长达数小时的练习是雷打不动的习惯,更何况她三月底还有非常重要的演出。
“到时候你能来看吗”她问。
陆闻别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当然来。”
“那我给你留票。”谈听瑟抿着翘起的唇角。
“除了我,还有谁”
“科琳这次不能上台,只能来做观众,”她认真细数,“还有二叔、佳怀佳念、葛欢和蒋力。我还邀请了聂大哥和他的妻子,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来”
“严致呢”他冷不防问。
谈听瑟一噎,讪讪笑了,“他也来。”
说完她转过头,恰好跟似笑非笑的陆闻别四目相对,后者眉梢挑了挑,“看我干什么。”
装腔作势。她心里嘀咕一句,却还是解释道“不管怎么说,总不至于连一场表演都不让别人看了。”
“当然。我没那么小气。”
“不小气才怪。”
陆闻别未置一词,假装没听见她给自己“定罪”。
这回他真没说假话,他不仅不介意严致来看这出芭蕾舞剧,还非常欢迎。
毕竟,谁会放弃一个在昔日情敌面前宣示地位的大好机会
三天后,即便再不舍,谈听瑟也只能坐上返回巴黎的航班。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长,足够她一点点回味这几天的点滴。
回到巴黎之后,她的时间开始在越发紧张密集的练习中流逝得很快。
三月天气回暖,加莱歌剧院的演出海报开始出现在各个地方以宣传即将开演的剧目,官网开放售票后所有的票被人们一抢而空。
月底的某一天,剧院打开门对观众开放,座位陆陆续续被衣着考究正式的人们坐满,众人一边谈论着自己的期待,一边好奇地看向此时还拉得严严实实的幕布,猜测后台演员们的情况。
其中一排视野极佳的座位上坐着好几个中国人,有男有女,气质外貌都出众得让人侧目。
此时此刻的后台已经忙碌成了一团。
作为a组的女主角,谈听瑟的妆发虽然都是由自己负责,但却有专人来协助,所以她可以稍微轻松一些。
最后一遍加固假睫毛后,她起身让对方帮自己整理发饰与裙摆。吊钟式的舞裙转起圈来很美,但却需要理好内里每一层的绸缎与轻纱。
“来,转个圈试试。”助理说道。
谈听瑟足尖点地,在休息室有限的空间里做了两个轻盈的小跳,然后在原地缓缓转了两圈。
浅蓝色的裙子轻盈地撑开,像柔和的云雾似地起伏飘摇,撒银设计点缀出星星点点的亮光。如果是在强光照射下,就会呈现出云雾星辰的梦幻感。
这只是其中一套演出服,另外几套会在中场休息时更换,此刻都挂在一旁的落地衣架上。
“太漂亮了。”助理感慨,“今晚你会是最美的女主角。”
谈听瑟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又轻又快。
跳了这么多年芭蕾,她早已经不会因为要上台而感到太紧张,但现在她却仿佛又回到了只有十几岁的时候,会担心自己表现得不够好,会因为别人一句夸赞就满心欢喜。
虽然父母再次缺席了她芭蕾生涯中的一场重要演出,可今夜还有许多人为她而来,这也是她曾经奢望过的另一种圆满。
所以她太想在今晚将一切发挥到极致。
“准备好了吗要预备上台了。”有人来敲门提醒,语速飞快,“快去指定位置候场吧”
“好,这就去”谈听瑟匆匆奔向自己的站位,仰头看着今夜舞台上华丽至极的布景,闭眼深呼吸。
因为有期待,所以会忐忑。
但她相信自己能和其他演员一起,给所有人一个浪漫而难忘的夜晚。
她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芭蕾就是她将感情流露宣泄的方式。
渐渐的,观众席上安静下来。
管弦乐团的奏乐声响起,沉重的幕布随之向两侧退去,那些华丽到有些巍峨的布景在亮起的灯光下显露冰山一角,最后不再吝啬于展现它的全貌。
那些定格在舞台上如同人偶一样的舞者们也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瞬间鲜活地舒展四肢。
谈听瑟深呼吸,唇角一点点撑起属于角色、属于这台剧目、更属于自己的笑容,提着裙摆踮起脚,纵身跃入眼前那一团眩目的灯光中。
两小时的剧目犹如一场盛宴。
因此当一切落幕时,不论是台上的演员还是台下的观众都还有些恍惚,就像是还沉浸在一场梦境里。
最后是汹涌如潮的掌声冲开了这场梦的幕帘。
谢幕的流程有些繁琐,但也给了人们回到现实的缓冲时间。
当幕布最后一次紧紧拉上时,和其他主役、乐团指挥和剧院高层一起谢幕的谈听瑟这才怔怔地放下手,被其他人的称赞与谈笑声簇拥着朝后台走去。
“我觉得这次的表演特别成功,这回我们总不会再收到什么犀利辛辣的点评了吧”有人笑嘻嘻地道,“说实话,我都想坐在台下看一场,可谁让我是演员呢。”
谈听瑟深呼吸平复心跳,回忆着刚才谢幕时自己悄悄看向台下的情形谁也没看到,所以她心里现在空落落的,有点着急。
“谈,你怎么走得那么快急着去哪儿啊”有人问。
谈听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其他人哄笑着替她答道“应该是急着去见男朋友吧”
“谈的男朋友来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朝众人露出一个笑容。
见状,有人喊道“女主角,你今天这么漂亮,又在台上大放异彩,你男朋友肯定会被你迷倒的”
话音刚落,大家都一起善意地笑了起来。
谈听瑟脸颊微热,只能笑着说一句“谢谢,借你们吉言”,然后转身飞快地想跑出后台。
然而转身没走几步,她脚步突然一顿。
后台休息区的门口站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男人西装革履,黑发一丝不苟,深邃的眉眼正定定地注视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不知道等了多久。
四周光线微暗,他的领带夹、腕表与袖扣折射出一点碎芒,然而最醒目的一抹亮色,是他抱在臂弯之中的那捧粉色蔷薇。
眼前一幕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只不过这次抱着蔷薇的不是她,而是他。
谈听瑟呆住了,有些回不过神来。接着眼眶蓦地发热,鼻尖酸涩,喉间微哽。
只需要短短一个瞬间,她就能明白他的用意。
三年前在海城演出的那一天,她怀揣着对他满腔青涩的喜欢,义无反顾地捧着花奔向他。那时却忍不住奢望,如果他能送一束粉蔷薇给自己多好。
兜兜转转,奢望终成现实。
身后的众人都体贴地停了下来,没人上前打扰他们,只不过有人轻声笑着提醒“别犹豫啦,快去吧”
谈听瑟不再迟疑,抬脚就飞快地朝那人奔去。压在眼眶边缘的沉甸甸的泪珠随之跌落、飞溅,不知掉进了哪个角落。
然而她却压不住上翘的唇角,一点点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陆闻别站在原地,用尽全力才克制着没用力到捏碎蔷薇的花茎,心绪翻涌地看着她朝自己奔来。
裙摆在她身后飘荡成云雾星辰,也像那年夏日里,盛满粼粼艳阳与暑气的浅蓝色水波。
他忽然大步朝她走去。
谈听瑟用力眨掉泪水,呼吸间陆闻别就已经走近,她猛地扑进他怀里。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束娇嫩的粉蔷薇。
她仰起脸,终于把他看了个清楚不再是某个角度下的自欺欺人,这一次他深邃的眉眼中真的刻满了深情。
“你怎么到后台来了。”谈听瑟如坠梦中似地讷讷道,悄悄拭掉滑到下巴上的泪水。
陆闻别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情绪暗涌,声音微哑,又像终于有了一分轻松。
他微微一笑,将花束递给她,“来见我的女主角。”
他生命里唯一的女主角。
角落里忽然响起轻轻的“咔嚓”一声,有人悄悄拍下这一幕,将这一个瞬间定格成永恒。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啊完结啦
这本真是写的我百感交集,也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虽然我笔力还不太足够,写不出我心目中最完美的故事,但小瑟的确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一个角色,在我心里她很鲜活可惜我不能把她写的更好
以及,故事还没结束,番外会再有甜蜜轻松的后续不过我想给自己放个假555,休息周末两天再开始更新番外哦爱你们
止步于这里的小伙伴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我的预收文,这里放一下名字和文案
预收极致宠爱文案
那晚酒后,舒蕴和一个相貌英俊、身材极佳的成熟男人度过了一个美好夜晚,酒醒后却没胆留下来,先一步偷偷跑了。
次日下午,疲倦的舒蕴被父亲叫下楼见他一位朋友。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却怎么看怎么眼熟。
昨晚毫无斯文气质的男人,穿上西装后就变得人模人样。
“小蕴,这是爸爸的朋友,”父亲笑着介绍,“也是你学校奖学金的投资人。”
“傅应深。”男人朝她伸出一只手,微微一笑,目光却别有深意,“小蕴,你好。”
她硬着头皮握上去,被他的体温烫得想入非非。
舒蕴以为她和傅应深的事应该止步于他们还是陌生人的那晚,然而事实却是她一次次被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诱惑弄昏了头,瞒着父亲和他有了一次又一次。
某日舒父感叹“应深身边好像有女人了难得啊,哪天我是不是该抽空见见这位弟妹”
舒蕴干笑“爸,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我和他是忘年交,叫一句弟妹怎么了。”
忽然出现的傅应深气定神闲地打断他,“爸。”
舒父“”
舒父“”
我把你当弟弟,你竟然想当我女婿
注男女主年龄差10岁,成年人你情我愿
感谢在2021052120:26:402021052203:0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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