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圣玛利亚女子教堂。
11月03日,11点52分。
位于十字街头,两条主干道交叉点的圣玛利亚女子教堂外观不甚起眼,挂在门口的牌子上的字体模糊不清,如不仔细观看,很难辨认出来。
大门常年紧闭,锈迹斑斑,爬满青苔。
教堂对面则矗立一栋五层高的商场大楼,不少名品店入驻其中,生意冷清,店员懒散,却屹立十多年不倒。
“据说撑着这栋商场大楼的经济来源不是名品店,而是地下停车场。”
十字街口,人行道旁,江蘅握着奶茶杯,同身旁的李瓒说。
“五层地下停车场,据说可容纳将近两千辆车。据说。”
李瓒扬眉“地下被挖空了吧。”
“谁知道呢。”江蘅笑了笑,吸口奶茶,眯了下左眼“糖放多了。”
“我尝尝。”李瓒含住江蘅手中奶茶的吸管,尝了口便很肯定地说“甜过头。我这杯手打柠檬甜度适中,尝尝”
江蘅吸了口,被酸到皱起脸,抬眼看去,李瓒笑睨着他,眼中都是恶作剧成功的快乐。
“说是有五层,实际只对外开放上面两层,到第三层的入口处有安保排查,还有明显增多的监控,对特定人群24小时开放,离开时走另一条通道,很少和上面两层的车正面相碰。”
李瓒来回看了眼分立于街头两边的女子教堂和商场大楼,外观平平无奇,甚至老化严重,任谁都不会对它们产生探索的兴趣,自然发现不了埋藏其中的犯罪利益链。
“找个时间进去看看”
“要会员制的。”
“你还搞不定一个会员”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能说搞不定。”
江蘅抬手搭在李瓒肩膀,揽着朝前走去“晚上再来吧,能看到更多。”
李瓒不经意地一瞥,瞥见对面一辆送货大卡车经过红绿灯开向右边车道,接着转入商场大楼的大门,停在门口,副驾驶座有人跳下来,朝安保亭的位置走去,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张卡。
那人身材颀长,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很低,看不清全脸。
江蘅“看什么”
李瓒“那辆卡车是从粤那边过来的,运输蔬菜肉类等食品,容量很大,估计是给对面的女子教堂的粮食。不过这些不重要,我疑惑的是赵颜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粤江市那个记者”江蘅顺着李瓒视线看去,只见到逐渐消失的卡车尾“刚才的副驾驶她被楼吉带走,原来是混进港城的女子教堂。”
李瓒目不转睛地向前走“楼吉带走她,让她潜入港城红馆,很难说不是为了里面的辛秘。”
江蘅“按宋先生的谨慎,又有前车之鉴,他不会明目张胆出现在女子教堂里,所以赵颜里的调查不针对宋先生,而是女子教堂本身。或许是揭露里面的真实情况,或许是探查内部结构,更有可能是调查出多少张熟悉的面孔。从这条思路走下去,侧面验证楼吉或许没进去过,他被那位宋先生深深提防。”
李瓒“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他。”
江蘅“但愿不是坏事。”
李瓒“霍文鹰和程北跑哪去了”
江蘅“找霍景山的旧部,打探些消息,还得先摸清宋先生的真实意图,才好对症下药。”
李瓒扔掉空塑料杯,拍了拍腹部说道“饿了。”
江蘅从善如流地带他去当地老巷进食。
旺角区钵兰街。
下午1点50分。
人流极旺,处处可见商机,其中隐形涩情生意居多,也是默认的合法的红灯区。现下是大中午,人流减少,等天黑下来,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亮起,街头街尾站满争彩夺艳的流莺。
霍文鹰从车里下来,程北跟在他身侧,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街角和一间间老旧的店铺,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来到一条逼仄的楼梯口前,墙面地面甚至是阶梯上都贴满各种涩情小卡片。
两人悄无声息地上楼,到达七楼。
七楼一推开门便是装修俗艳的深紫色客厅,左右两侧的墙面挂着巨幅美女画像,中间是前台,后方有个o裙装的女人正在涂抹指甲,见有人来,头也不抬“不见客,请回。”
霍文鹰敲两下前台“文叔在不在”
女人闻言抬头“你是”
霍文鹰“就说霍景山的儿子找他。”
女人不认识霍景山,但知道文叔是她老大,圈里也没几个人知道文叔经常住在钵兰街一栋破旧的鸡窝里,当下不敢轻慢霍文鹰两人,赶紧打电话通知文叔,很快得到回复,指着左手边的通道说“往那里走,推开尽头的房间门。”
“多谢。”
两人前行,推开尽头的房间门,霎时便有烟雾溢出,祭香蜡烛的味道侵入鼻腔,入目是古香古色的实木装潢,中间一张原木圆桌,前方则是一架博古架,中间摆放神龛,拜着一尊四面佛,佛前香火鼎盛。
博古架后方传来洪亮的喊声“进来坐吧,别杵门口挡住财气。”
屋里只有一人,坐在博古架后方的茶几前,正烹水煮茶,和着收音机里的粤剧咿咿呀呀,惬意非常。观他模样,年约四五十,穿中山装、戴佛牌和佛珠手串,面容富态、身材圆润,像个退休的有钱小老板,任谁也料不到他会是港城鼎鼎有名的黑1帮和记前老大。
江湖人称佛手文,信佛,泰国的四面佛。
四面佛邪门,由此可见佛手文为人偏邪。
不过这是以前,自他离开14k便同其他人一起打拼,创造和记,出生入死几个回合才当上和记老大,去年才放出风声道要金盆洗手,现在已经慢慢退出帮派主要事务,开始退休生活。
而在他担任和记老大期间,反而喜欢以佛面笑脸示人,让人喊他文叔。
几十年没人喊他真名,便也没人知道他真名。
霍景山曾救过文叔,算他恩人。
“长大了,一表人才,不输给你父亲。”文叔递给霍文鹰一杯沏好的茶“无事不登三宝殿,贤侄找我什么事”
霍文鹰开门见山“找您谈笔生意。”
文叔“你知道我退休了吗”
霍文鹰“我知道,您快要退休了,所以我来送您最后的完美落幕。”
文叔朗声大笑,一口饮进杯中茶“说来听听。”
霍文鹰“钵兰街最近的生意不太好,表面是被号码帮抢走不少客源,据说是他们有源源不断的货源,但谁也没见过他们那儿出来的新货。有人跟那帮差佬合作扫黄扫毒,想搞清楚号码帮那边的新货,无论是女人还是粉,至少要搞清楚一样,但每次都是败兴而归,一无所获。”
文叔“不错。”
霍文鹰“一次两次无所获还能理解,不可能次次查不到什么,所以您怀疑有暗桩。和记和警察,两边各埋了暗桩,替号码帮通风报信,是不是”
文叔审度霍文鹰“你藏得挺深。但小文啊,你名字里有一个字跟我一样,你爸是救我一命的大哥,他好不容易漂白上岸,你还是别辜负他的好意。”
言下之意是到此为止,他对合作没兴趣。
霍文鹰盯着橙黄色的茶水说道“新货不在号码帮的地盘里,他们做人打手、帮人做事,也是杂鱼。您应该也发现号码帮拉走的那些客人都是些粉头,手里大大小小几十条线能联络到不少买家,您或许瞧不上眼,但是全都笼络起来发展,也不可小觑。”
“最近被抢走的客源不就能证明”霍文鹰意有所指。
文叔依然优哉游哉地品茶,笑得像尊弥勒佛。
“被抢就被抢吧,我们本来就要做正经生意。”
“我知道文叔您胸怀壮志,有意带着号码帮脱离污泥,只是现在半身踩在烂泥坑里,想出来,底下兄弟哪肯除非有更大利益吸引着他们放开污泥里的黄金。”
“你说你要和我合作抢回被夺走的那部分生意,又想劝我放弃那些生意我实在不明白你在做什么,小文。”
霍文鹰面带笑容,心里暗骂老狐狸,他哪里不明白不过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非要明明白白承诺到手的利益才肯出手。
“文叔您太聪明,我不敢在您面前耍心眼,就直说号码帮替人做事,引人入瓮,笼络在街头叫卖的粉头,卖出新货。那些毒虫兼嫖1虫自然而然跑号码帮的地盘去玩,这才导致和记的歌舞厅声音越来越差但我刚才说过,号码帮也是帮人做事,我们可以联手合作抓出幕后主使者,拿走他们的新货,抢占号码帮原来的地盘,您也可以借此带和记脱离烂泥坑,说不定还能得到邻里街坊的欢迎,拿到他们的选票,进政圈玩一玩。”
“我听爸爸说您年轻时很会读书,本来想进政府体系工作,想当特首,可惜命运弄人,那时是英政府,没有中国人的一席之地,可现在不同,您不到五十,正当壮年,不如趁机进政圈实现年轻时的梦想”
文叔盯着霍文鹰看,后者抬眼微笑,毫不退怯的与之对视。
半晌,文叔笑着打破僵凝的氛围“虎父无犬子,那你又想要什么”
霍文鹰“您知道粤江市的青山工程吗”
文叔“有所了解。”
霍文鹰“您也知道向阳集团在港城这块地方没什么发展潜能,勉强糊口,本来想着青山工程是个突破口,没想到功败垂成,我自然要寻找另一条出路。”
文叔“能理解。”
霍文鹰“您意思是”
文叔“这么大的事毕竟不是我一个人能随便决定,一旦打起来就是真刀实枪,要人命的这样,明天给你答复,行不行”
霍文鹰“我当然没问题。”
文叔“喝茶。”喝了口,他看向始终沉默的程北“还跟着你”
霍文鹰“他是我好朋友。”
文叔“好朋友情义值千金,我懂,不过结婚生子始终是正道。”顿了顿,又说道“你知道我开麻将馆按摩所,平时做些街坊邻里的生意,赚不了几个钱,还天天被分立名目要钱,最近关了十来家按摩所,说是消防安全不够正规,找人解决,请了几顿饭,还跟我推三阻四,你说这人是不是欠教训”
霍文鹰“您说是谁,我找人打断他的腿。”
文叔“现在大家都讲文明,别那么粗暴不过那个人经常光顾鸭所,挺出名。”
霍文鹰瞬间收敛笑容,说不出话。
文叔还是笑得像尊弥勒佛。
九龙城。
下午5点35分。
公园长椅上,江蘅看了眼腕表,又看了眼还没暗下来的天色,同身边喂鸽子的老头说“听说你们最近过得很滋润”
老头翻白眼“你少来阴阳怪气奚落我,江氏在港城什么地位还用我来说就你还看不出经济涌动多紧张上面人斗法,下面人遭殃,我们小本生意禁不起折腾,我求你大爷行行好,到时记得给口饭吃,免得我到退休的年纪还得上街头乞讨。”
江蘅一脸正色“陈叔,别妄自菲薄,你就算失业了,凭着英俊的外型还是能应聘上厕所门童或电梯先生的。”
陈老头的白眼快上天了“你不能盼着我点好”
江蘅“你先诉苦的,我捧你场啊。”
陈老头郁闷不已“最近那帮议员要搞什么填海土改,也算旧调重弹,以往被几个大家族各显神通地毙掉,现在又卷土重来,劲头强盛,估计真会通过。无论议案通过还是没通过,通过前还是之后,上面那些人都会斗得你死我活,下面的人,尤其我们社团这几把好刀最适合用,用得最顺利,肯定逃不过。”
“新记想尽办法躲避,还好有江氏帮忙掩护,勉强能过一段安生日子,但你江氏未来有一段日子不会太平,你尽快做好心理准备,必不可免会被卷入风波中。”
“号码帮和和记以前就斗得凶,近几年好了点,最近又开始斗。号码帮略胜一筹,抢走和记不少生意,和记暂时没有回手,我估计反击也就这两天的事,他们会想办法把新记也拖下水。”
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陈老头忽然发现江蘅表情古怪,唇角抿着、似笑非笑,尴尬而礼貌。
他福至心灵,瞬间黑脸“你别告诉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你主动来找我,不是为这些事而来”
江蘅摇头,轻声说“我是想请你帮忙查赵永嘉,庾红樱的丈夫,他和号码帮其中一个元老接头。号码帮做生意不是黄就是毒,赵永嘉就算是做基佬的生意,他脸和身材也不过关啊,所以只剩下毒。”
“他和庾红樱手里哪来的毒”
“前几年,粤江市丢了一批货,跟庾红樱和赵永嘉有那么点关系。”
“赵永嘉吃软饭的赵永嘉他有胆子抢别人嘴里的肉”
“他老婆挺有胆气的。”
“那货什么成色,有多少”
“听过鳄鱼吗成色跟那差不多,数量上不太清楚,知情者说量很少,在于货的提炼方式。”
陈老头知道毒1品鳄鱼,也见过吸食这种毒1品的人,当场猝死还算好结局,更多人生不如死,但市场尤为庞大,一经售出,利润空前巨大。
“赵永嘉想找号码帮出手号码帮买来没用,他们没实力种植原材料,他找错人了。”
“是我的猜测,想请你帮忙盯着,顺便看他和什么人接头。”
“我说的事,你不管”
“我人都回来了,想当甩手掌柜也跑不掉吧。”
陈老头哈哈笑,随即表情八卦且暧昧“听说你带老婆回家什么时候带堂口来让兄弟们见一见”
“我怕吓到了。”
“没事,我们现在倡导文明行事,招了一批大学生管事,都很和善温柔的。”
“我是怕吓到你们。”
陈老头迟疑“难道像夜叉”
江蘅笑笑不语。
晚7点40分。
各式各样的车辆陆陆续续进入对面商场大楼,间或夹杂颜色鲜亮显眼的豪车,圣玛利亚女子教堂的灯光逐一亮起,在城市霓虹灯的衬托下,毫不起眼。
进去上百来辆车,不见人出来,分立于十字街头两边的商场大楼和女子教堂鸦雀无声。
吃完午饭、睡了下午觉,闲来无事的李瓒踱回十字街头,摸清周围的路线和摄像头,在附近的咖啡厅一坐四五个钟,看着载菜的广省大卡车来来回回数次,够一社区的人半个月的食用。
据咖啡店小妹说大卡车每隔三四天出现,一天来回搬运四五趟,进去后再出来的卸货时间大概一小时。
李瓒当时问她怎么知道。
咖啡店小妹说她无聊,大卡车多数时间出现在周一和周三,客人最少,她闲得打苍蝇。
李瓒又问她有没有发现进去的车辆和出来的人数对不上,咖啡店小妹眼睛一亮,拿起抹布跑到他桌前,偷看一眼店长发现他没注意到这边,于是说道“早发现了”
“我跟人说起这事,他们都猜有多个出口停车场有四五个出口还挺正常,我开始觉得挺对,出于求证精神还是偷偷跑去看,结果你猜我发现什么”
“什么”
“只有两个出口。”咖啡店小妹竖起两根手指,压低声音说“人数还是对不上,虽然人流量挺大,但附近的车基本停对面大楼的停车场。打个比方,进去一千辆车,出来两百个人,看上去很多人,实际数量对不上,楼上商场也容纳不了那么多人,所以我猜地下有通道。”
“通向哪儿”
咖啡店小妹朝女子教堂努嘴。
“为什么”
咖啡店小妹压低声音,声音雀跃“里面说是收留无家可归的女人和孩子,可我来工作快一年,没见过它大门打开过,一天到晚很安静,一到晚上准点开灯,可是灯少、不够亮,看着还是阴森森的,你说正常吗”
“但有一次凌晨下班,店里的灯刚关,对面的门打开了。有一辆车开出来,你猜什么车”
李瓒望向她直勾勾看来的视线,猜想突如其来“警车”
啪
“聪明”
咖啡店小妹将手里的抹布一把摔向桌面“警车刚开到街头,就红绿灯、斑马线那里,门突然打开,里面跳下来一女的,身上捆着束缚带,像精神病患者,哭喊着求救,当时街头没人,就算有人也没人敢出来,我我也不敢。”
她的目光有些暗淡。
李瓒“这也不能说明女子教堂有问题,说不定是处理精神病患者。”
“为什么是警察来处理而不是精神病医生何况当时那帮警察殴打一个女人,恨不得打死了她,我还看到她脖子上有颈环,身上有一些、一些那种方面的玩具”
“哪种方面”
“性”
“小张”
店长隔着两张桌子突然喊咖啡店小妹,脸色愠怒地打断她的话,吓了她一跳。
咖啡店小妹转身想走,李瓒“等等,帮我点单。”
店长见状,脸色缓和“还不赶紧帮客人点单”
“哦哦,好。”咖啡店小妹见李瓒的口型是继续,便偷笑起来,做足模样,声音压得更低“就是男女那方面的呗,我怀疑女子教堂是一个大y窝,拐卖妇女和小孩,还贩毒有一次,清晨六点,就我有时候得早点过来做开店准备,那天我看到一辆法拉利从商场大楼的停车场门口出来,时速得有130、140,唰一下从眼前掠过去,开人行道去了。”
“人行道有人,一对清洁工夫妻当场被撞得四分五裂,没多久就有警方来处理,十几分钟就解决,车上下来一个人,我一看就知道他吸了。”
“我以前在夜场做过,知道吸了的人什么样子。”
“可是车祸后,没有哪个媒体报道,仅有第二天的城市早报中间一个不起眼的小方块说了这件事,就一句话某地某时间发生一起车祸,伤亡二人。”
“要么是商场大楼贩1毒,要么是地下停车场有通道,挖通到对面的女子教堂。商场大楼上面可干净了,下面的停车场就不好说。”
咖啡店小妹唰唰记单“好的客人,您点的厚乳拿铁35一杯谢谢。请问堂食还是外卖请你的,靓仔,别客气。”
李瓒笑了,“谢谢。”
过了一会儿,是店长带来的拿铁外卖,亲自送他到门口说“刚才小张跟你说什么卖1淫、贩1毒了吧”
李瓒挑眉。
店长见状毫不意外“还揣测女子教堂是y窝,商场大楼助纣为虐别听她瞎说,她精神不太正常,逢人就神神叨叨说这些,有人问,她就编其实她挺可怜的。”
“我的店九点开门,晚上十一点就关门了。”
“您意思是车祸和警车里掉出来的女人都是她编的”
“车祸是真的。那对环卫工夫妻是她父母,她还有一个丢了的妹妹,一家三口听闻消息就来港,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妹妹,谁知妹妹没找到,父母先死在车轮下,她当时帮父母扫隔壁那条街,躲过一劫,从此精神不太好,可是手脚利落,我也不忍心辞退她。”
李瓒“多谢告知。”
店长摆摆手。
李瓒透过玻璃窗看向吧台处忙碌的小张,直觉她说的那些事恐怕不是编造的。
咬着习惯吸了口咖啡,醇厚微苦的味道充斥舌尖,李瓒眼角余光瞥见一辆大卡车开出来,停在路边等红绿灯,便快步走去,随手将喝一半的咖啡放在路边垃圾桶上面,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大卡车,爬到卡车车顶,在卡车发动时立即趴下来。
卡车速度很快,上高速后更是油门一脚踩到底,李瓒不敢动,他没电影里的功夫,不能在高速行动中的卡车车顶跳来跳去,更不能保证掉下去还能活着。
好不容易撑到卡车停下来,司机和副驾驶的人下车,一前一后离开停车场,李瓒才从车顶爬下来,摔在地面,手脚发软,半天才缓过劲来,循着声音跟过去。
路灯昏暗,巷子越来越偏,高楼窗户里的灯光泄出,家家户户的电视声、谈天说地声传出来,异常热闹,生活气息浓厚,远处的脚步声繁杂,距离这条小巷子有段距离。
李瓒在脑子里计算着距离和速度,加快脚步跟着赵颜里,在一个拐角处差点被迎面拍来的铁棍砸中,幸好躲得快、喊得也快“赵颜里”
棍子停在半空,手机灯光照来,李瓒抬手挡住眼。
“艹你马”赵颜里挤出国骂,惊魂未定“又是你你跟我后面干嘛不会出声”
李瓒“我以为你胆子大到敢单枪匹马闯进另一个红馆,应该不怕鬼神更不怕坏人才对。”
赵颜里一怔“你你知道圣玛利亚女子教堂是什么性质”
李瓒“你以为警察知道的信息比你一个记者少”
赵颜里悻悻“我还以为原来你是真材实料,楼吉没唬我。”
李瓒“他在哪”
赵颜里“我不知道。”
李瓒抱着胳膊,冷着脸,灯光在他侧脸投下一层冰玉似的质感,黑凌凌的眼瞳冰冷“要我现在审讯你,直到问出楼吉的行踪吗现在不在粤江市、更不在警局,我可以私刑处置嫌疑犯。”
“我不是罪犯”赵颜里跳脚,不甘不愿地说“我被威胁的,你们谁受伤到时都跟我没关系不过要是你能抓了楼吉,一定记得证明我是无辜的,我被楼吉强迫的。”
“另一个红馆是大新闻提前恭祝你得偿所愿。”
赵颜里在前面带路,闻言皱起脸“用不着阴阳怪气,李队,算我错了,之前对你怀有偏见,报道多有不实,我道歉。回头一定帮你写篇澄清稿。”
“免了,以后别提前泄露命案关键线索,别带节奏,别以个人情感、个人偏见引导大众对警方的误解,我就感谢你八辈祖宗。”
赵颜里动了动嘴唇,想了半天还是算了,她本身就不占理,以前不讲理的时候就没赢过李瓒的阴阳怪气。
前方有一栋鸽子楼,约有五六十年的历史,墙皮全部脱落、发黑,楼道阴暗、狭窄,房间里发出任何声音,走在廊道都能听见。
赵颜里打开六楼一扇门,放李瓒进来。
两室一厅的房子约有30平,五脏俱全,比来时李瓒想象的笼屋好太多,毕竟是寸土寸金的港城。
“你来得比我估算的时间晚。”楼吉赤1裸上身,纱布包裹腹部,隐约可见血迹,靠着房门对李瓒说。
李瓒还没反应,赵颜里先瞪眼“你妈你知道他要来你不跟我知道我夜不能寐就怕被误以为是你同伙被抓去坐牢吗”
楼吉摸着肚子呢喃“我饿了。”
赵颜里咬牙切齿“怎么没被打死”
话虽这么说,还是进厨房热外卖。
楼吉佝偻着背,踉跄来到沙发,招呼李瓒过来“李二宝,快过来坐。”
“噗”赵颜里憋笑。
李瓒戳着楼吉的伤口“再叫一次试试”
楼吉脸色苍白,额头冒冷汗“我错了,李队。”
李瓒“谁打伤你”
楼吉“被我背刺数次终于有所怀疑的我那顶头上司,宋先生。你不是猜到了吗还是孙归鹤没告诉你”
李瓒下意识看向赵颜里,后者不仅关厨房门还捂着耳朵并播放音乐,可以说求生欲非常强烈了。
“现在能从头到尾说给我听了吗那些你怀揣着的秘密。”
楼吉看着李瓒,眼里带笑“是我主动联系孙归鹤说要当卧底,经验之谈,没人比我更适应当卧底,我六岁还是七岁反正懂事起就当卧底了,没人会提防一个小孩,即使是在金新月那种妖鬼遍地的地方,没人相信一个小孩能聪明到四处当卧底。”
“再聪明,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孩,总有马前失蹄的时候。所以八岁那次,我失手了,你知道在毒1窝里当卧底被发现的下场。”
生不如死。
“我很幸运,才刚受刑就被救下来,然后被收为养子,带在身边养了三年,那是我最幸福快乐的时光,我终于活得像个人。”
楼吉凑近“你猜是谁救了我”
李瓒嚅动嘴唇“我父母。”
“叫声哥我可是你哥爸妈经常跟我说你,他们说要带我回中国,让我入籍哦,在巴基斯坦大使馆的时候就帮我存档入籍了,可惜没来得及件。他们经常聊到你,说你是我弟弟,我学了很久、准备了很久”
“准备什么”
“准备怎么当一个好哥哥。”
楼吉目光柔和,里面藏着跨越时光的爱,那是十几年前,一个十一岁少年磕磕绊绊地学着如何表达他对弟弟的喜爱和照顾,可他的精心准备毁在回家的途中,关于家的美梦、关于保护弟弟从十岁到八十岁的计划表,在车毁人亡的那一刻,嘭一声破碎,无论如何也拼凑不起来。
李瓒不停搓着手,移开视线“所以你叫我二宝”
“爸妈说我是大宝,你是二宝,很俗是不是可我很喜欢。”梦里都是那个名字。
“我以前的名字很烂大街,爸妈为我取名李吉,一生吉祥如意,是对我最衷心的祝福。”说到这里,楼吉叹气,真情实感“我其实更中意李大宝这个名字。”
李瓒脸颊抽搐。
“然后你幸存下来,谁收养了你”
“我去见过你,找了孙归鹤,和他说当卧底彻底铲除宋先生的计划,他拒绝了我,想送我去学校读书,做个正常人。”
“我跑了。”
楼吉歪歪斜斜地靠着沙发背,目光看向了遥远“我第一站去了越南,广西边境,在那里遇到一个化名蔡兴才的男人,后来放火烧死一船同行的人,我告诉他在这里走私不算什么,回粤江市、驻扎海港,那里才是发财的黄金地。”
“张富青”
楼吉沉默几秒“他是个狠人。”狠人能成大事,也能成为他计划里的棋子。
所以张富青和林朝期的合作尤为顺利,当中有楼吉牵桥搭线,一张笼罩粤江市、甚至整个大湾区的犯罪大网由此编织而成。
“这张网是宋先生的犯罪之网,也是囚住他的蜘蛛网。”
李瓒“你知道编网的过程害死多少人吗”
“我没得选。”楼吉叹气“我没得选,不是我也有其他人,索性我来。网没编织成的时候,他就害死很多人,连警察都敢堂而皇之的谋杀,在中国的地盘,在我们的地盘你明白他有多狂妄嚣张有多狡猾吗”
“你看港城没有我插手,也祸害了不少人。”
“港城是怎么回事他究竟什么目的”
“我以为他的目的是粤江市,港城和澳门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现在才知道他的根基、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确定是港城。想想也是,无论地理位置、历史原因还是政治制度,港城毫无疑问都是最适合的地方。”
“他想和港城的资本斗,用毒1品和枪1支搞乱民生,迅速解决一批不为他所用的官员,扶持自己人上位,以最快速度夺权,再搞乱经济,做空港币,重现一次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
98年亚洲金融危机,始于做空泰铢,终于做空港币。
“当年索罗斯操控港城金融,做空港币,有人保守估算他挣了将近400亿,二十年前的400亿,而现在宋先生要在400亿的基础上翻五番。”
“当年能做到做空港币是有诸多原因在身,现在局势稳定,国家强大,再想做空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要从下往上,动摇港城的民生、政治和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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