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个语境, 这无疑是一句充满暧昧气息的话。
而现在,颂晨只是顺着寻涅的目光低头,视线最终停留在自己的左腿内侧。
眼神不由一暗。
她的左腿内侧一直藏着点东西, 是她自己割开腿放进去的。
所以,她被人找上的事情,寻涅早就知道了。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一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没有尝试扼杀她, 也没有询问和警告,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让颂晨顺利进了新生训练营, 又来到这个污染区。
直到现在
如果现在站在这的是其他人, 在知道这件事后,或许会本能地想要远离寻涅,远离三军,远离一切危险。
可现在在这的是颂晨。
颂晨讨厌危险,却从来没想过逃避危险。
否则早在房间被人入侵时,又或者是在训练营被机械造物袭击时, 她就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去说服自己, 远离一切。
怎么说呢, 比起逃避,颂晨更愿意在危机中伺机而动。
就如此时敌人会成为彼时盟友一般。
只要在合适的时候加以利用, 危机也可以变成机遇。
而且, 和纯粹将她当工具人的黑袍方, 以及纯粹想要她命的神秘组织相比,寻涅这种地位够高、手腕也足够灵活利落;愿意展现诚意, 却不是无缘无故给颂晨好处的人, 无疑更适合成为现阶段的合作对象。
此外, 颂晨的利益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会和三军绑在一起。
所以只要合理运用,于颂晨而言,这就是一块绝佳的跳板。
更何况,就算这颗蜜糖中间包裹的是药,颂晨也不一定非要等糖完全化了再吐不是
颂晨重新抬起头,看向寻涅“你需要我做什么”
寻涅移开视线,平静道“我要你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是作为颂晨加入,而不是被控制的工具。”
直白点来讲,就是头脑清醒的间谍。
颂晨抓到一些头绪,于是分析道“一件没有思考能力的工具无疑比一个鲜活的人更可控,他们决定给我植入芯片那一刻起,就没考虑过让我真正加入他们。”
寻涅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在哪,下一次出现会是什么时候。”颂晨停顿一瞬,问道,“我要怎么加入他们,又或者说,你想让我怎么加入”
寻涅似乎真的很疲倦。
此刻他靠在靠椅中,眼神虚虚望着某处“你什么都不用做,时间到了,他们就会来找你。”
颂晨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他颈间的抑制环上“我要知道原因。”
寻涅半阖着眼“四万军功不多,但能够一次拿到的人很少,他们会看到你的价值。”
“在你击杀幽灵的时候,有旁观者。”寻涅说,“他们会想办法进行确认。”
颂晨“有价值的人很多,只这一点,还不够。”
寻涅轻轻颔首“是不够,但他们会看到我。”
一个没有背景、实力超凡的军部新秀是不够有价值。
可如果再加一个前缀,变成一个能接触到三军掌权者的,没有背景、实力超凡的军部新秀,就足够让暗中蠢蠢欲动的那些人重新评估颂晨的价值。
“所以您将23小队的记忆,篡改成了您想让他们看到的样子。”颂晨视线上移,重新对上他的眼睛“您替换了什么另外,关于卡德”
寻涅不置可否,只是抬起手,将修长食指贴在唇边。
意思很明显,这些不是颂晨现阶段该知道的。
但颂晨心里还是隐隐有了猜测。
简而言之就是如果颂晨所拥有的筹码太多,以她目前的身份地位,只会让人想要取而代之,而不是利用。
所以寻涅抹掉了一些她的筹码或许不是抹去,而是将自己置换了进去。
至于卡德的记忆不难猜测和那方势力所谋有关。
颂晨可以在混进去之后,灵活运用这段回忆自由发挥,达成某些误导效果,不过这都是以后考虑的事情。
颂晨沉默一瞬。
一般来说,身居高位的掌权者都很惜命,恨不能在自己身前组建一支亿万人的敢死队。
有足够的人替自己去死了,才能更加牢固地握紧手中权力不是。
可寻涅却方方面面都在反其道而行。
身为一军领袖,不好好在三军辖区核心地段坐镇,精神体支离破碎,又偏偏喜欢出没于危机四伏的污染区。
如果这一点还勉强能用个人爱好来解释的话,那他毫不犹豫将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扔进暗潮涌动的势力角逐当中这个行为,就不是这么好说通的了。
在颂晨看来,这个世界上敢这么玩的人只有两种。
一种是沉迷游走生死边缘的疯子,寻涅不像。
那就只剩最后一种解释了
他的世界里缺乏对死亡的畏惧。
可精神体受创至此,寻涅也依然活着,说明他对生也有着惊人的渴望。
很矛盾。
不过,颂晨也终于真实地感受到了寻涅的存在
在她眼里,寻涅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符号,而是一个人。
一个矛盾,但真实存在的人。
心底新的疑问随之产生。
颂晨问道“那为什么是我”
“谁知道呢。”寻涅用手指撑着额角,闭上了眼,声音有些轻,“或许只能是你”
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颂晨却莫名觉得不是敷衍,寻涅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
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颂晨敛下眉目,主动走到靠椅旁,感觉有些高,于是单膝触地,伸出手道“您的伤,凌上校让我帮您看看。”
寻涅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臂。
就像第一次在休息室那样,颂晨垂着眼接住他的手。
只不过,这次手中的触感却不再温凉,更像捧了一块冰一样,没有一点温度。
颂晨顿了顿“您不太舒服。”
寻涅像是精神不济,只是很轻地应了一声。
颂晨收回视线,慢慢将精神力牵引至手臂,熟练地找到那片斑斓的紫色,靠了过去。
靠近了发现,这片紫色上的斑驳裂痕不减反增。也难怪从见面开始,寻涅眉眼间都是挥之不去的倦恹。
颂晨操控着精神力,试着让精神力缠上最新的裂隙。
在裂隙被触碰的那一瞬,她感受到掌心那只冰凉的手颤了颤。
颂晨掀起眼帘,就看到寻涅闭着眼,眉间沾染上些许隐忍之色。
他有些不由自主地扬起下颌,颈部的皮肉绷成一道优越的弧线,隐隐能看到抑制环下有些泛红的肌肤。
身上开了两颗扣的衬衫随动作轻微滑动,微微凸起的锁骨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若现。
颂晨看了会儿,突然面不改色跟伊甸说“我又兴奋了。”
伊甸
沉默是金,伊甸明智地没有接话。
颂晨也不是真想从伊甸那获得什么建议,她就是单纯想分享一下这种非同寻常的心情。
她观察了几次,到今天终于能确认,精神体被外力包裹时,当事人的状态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总而言之,寻涅现在其实是不太有力气挣扎的。
这就不可避免地让颂晨觉得如果现在不做点什么,会很遗憾。
于是,颂晨微微倾身,轻声问“您精神体上的新伤是从哪来的”
对方闻言,淡色的唇张了张“你不该问。”
说的是警告的话语,却因为尾音微颤,震慑效果十不存一。
“这样。”颂晨还算顺从地闭了嘴,静静用精神力填补着紫色的裂痕。
然而没过多久,原本还算温和的黑金色精神力却骤然紧缩。
下一秒,细细密密将瑰紫色包裹,弥散在四周的紫色精神力瞬间变得紊乱。
寻涅的呼吸蓦地一乱,头脑昏沉,下意识就想将手挪开,切断要命的联系。
可刚有动作,手却被人紧紧扣住,十指相交,无法逃离。
寻涅勉强睁眼,几乎是咬着牙喊出颂晨的名字,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颂晨只是满脸无辜地甩锅“如果现在结束,凌上校会生气的,您忍一忍,马上就好。”
颂晨的声音像是在寻涅耳边炸开一般。
掌心传来的热度让他一阵战栗,呼吸频率彻底缭乱,原本清冷的声线都染上了些气急,但还是强压着道“颂晨、”
说了两个字,难耐地轻轻喘息一阵,才勉强继续道“先放手。”
颂晨眼看着与自己紧密相贴的几根苍白指尖染上绯红,感受着对方越跳越快的脉搏,神色一暗。
她突然开口问“您精神体上新伤,和23小队有关系么”
语气很平静,和单纯的提问没什么区别。
意味不明的视线却掠过他淡红的指尖、起伏的胸膛,最终停留在寻涅的脸上。
颂晨垂下眼,又问“您那天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摘掉抑制环”
那双亘古无波的眼在这一刻,终于染上了其他情绪,除去难耐空茫外,似乎还沾了些恼怒之色。
这些斑斓的色彩浸在一汪氤着水雾的瑰紫中,又化为眼尾鲜艳的红。
寻涅有些狼狈地偏头,动作间,额前发丝滑落,松松勾在眉梢。
半晌,颂晨才听到寻涅隐忍道“跟你没关系。”
颂晨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在寻涅彻底爆发前,颂晨将精神力重新散开。
此刻,该修补的都修补好了,于是慢慢收束精神力。
几乎是在两股纠缠不清的精神力分开的一瞬,那只重新变得温凉的手便快速抽离。
像是狼狈的逃离。
力气逐渐恢复,寻涅抬起手臂遮住眼部,等呼吸平复后,拿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出去。”
颂晨觉得这两字虽然读作出去,但也可以写作滚。
不过也知过犹不及,于是站起身,端正地敬了个礼,稳步走到房间门口。
在打开房门前,颂晨才开口“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寻涅靠在靠椅上,保持着手臂挡脸的姿势,没有说话。
颂晨收回视线,轻轻把门打开。
出去之后,将门轻轻合上。
凌川就在门外,看到颂晨出来,急切地问“这次怎么样他配不配合”
颂晨垂着眼说“挺好的,没有排斥。”
“那就好。”凌川顿时松了口气,而后拍了拍颂晨的肩说,“辛苦你了,毕竟大伤初愈,你今天先回寝室好好休息,调整一下。”
颂晨点点头道“那我先走了。”
凌川摆摆手“去吧。”
颂晨面色如常转身,不疾不徐离开这条走廊后,突然对伊甸说“可惜了,光线有点暗。”
不然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的。
伊甸
您开心就好。
而颂晨没看到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寻涅便缓缓睁开了眼。
他没有看向门外,只是盯着天顶出神,眼中似有复杂思绪闪过。
记忆回到两天前。
颂晨会在任务过程中遇到23小队,完全是个意外。
但这个意外却让寻涅看到了操作空间,于是他在单线通讯中表示,希望颂晨救下23小队。
当然,这不是一道强制的命令,如果颂晨不愿意,他同样不会强迫。
寻涅打乱了一些计划节奏,理所当然接到了林眷的单线通讯。
林眷问他“这和我们的原定计划不符,您确定要这么做吗您让她去做选择,会不会太早了。”
寻涅只说“早不早,只有她能判断。”
“也行。”林眷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无奈,却还是说,“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我相信您。”
本来按照原计划,颂晨会像普通学生一样,按部就班参加各式各样的比赛,提升军功点,获得更多荣誉。
他们不想这么快将她拽进这场明争暗斗之中。
毕竟,她还不够强大。
可真正见到颂晨之后,某些沉睡的记忆被唤醒,寻涅无时无刻不在想
她这样的人,会愿意按部就班,还是更愿意抓住任何机会,从危机中博取更高的利益。
寻涅想知道。
所以23小队的救援任务,其实也是一次试探,一次颂晨拥有选择权的试探。
不久后,他得到了答案,是后者。
那一刻,心情其实有些释然。
她一直是她,从来没有变过。
他之前做出的选择,只是因为他在害怕罢了。
既然如此,走得险一点又如何
颂晨回到寝室先冲了个澡,将身上剩余的药物凝胶冲洗干净。
从浴室出来时,才发现一直不见踪影的长刀,正静静躺在她的桌面上。
颂晨望着长刀,眨了眨眼。
本以为这次实践已经接近尾声,寻涅会将它带回去,没想到竟然还在这里。
这倒是有点出乎颂晨意料。
为数不多的良心让她突然觉得今天做的是有些过分了。
不过,这种心情也就持续了大概半分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稍微休整过后,颂晨去了食堂。
路上又遇到专门来找她的23小队,颂晨神色如常的和他们一起用餐、闲聊,然后各自分散。
第二天,黎礼几人再次回来补给。颂晨成功归队,蹭着大入侵末段刷了最后一波军功点。
当最后一只屠夫被剿灭时,监控台的林眷宣布阻击战彻底结束。
活下来的士兵立刻原地脱下防具,高声欢呼着抱在一起庆祝。
众人回到基地后,难得度过了一个完全和平的夜晚。
不再有火蛾和巨蜂的突袭需要抵抗,也不用再担心自深空而来的入侵。
按照军部规定,污染区消失后,常年驻扎的士兵也很快就会接到新的调令。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各自分散,去往其他不同的低级污染区继续战斗。
颂晨等人也会提前结束实践课程,回到训练基地等待安排。
或许还会有一些调查盘问,毕竟这次来的时候是十个实践生,回去却只剩八名。
说到这,就必须得提一嘴科林几个参与过救济的学生。
他们在得知来龙去脉后,大受打击,饶是最有心理准备的科林也没忍住,吐了好几次。
凌川来找他们登记事情经过时,几乎没有抵抗,接二连三全部招了。
末了,凌川面无表情和他们说“按照规定,我这个代理人没有资格处理你们的问题,所以我会把事情如实报给你们所属军校,好自为之。”
几人哪会有意见,像霜打的白菜一样点了点头,见不得基地的欢快气氛,于是各自躲回房间,像是要将自己永远隔离。
这一次,几人为自己不负责的行为付出了惨痛代价。
可能有人会因此蜕变,也可能会有人就此一蹶不振,赶在训练营结束的最后时间选择退出。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现在谁也说不准。
和平的夜晚过去,基地再次召开哀悼会。
而哀悼之后,就是每场大型战役结束时,士兵们最期待的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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