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灵箭极为纤细弱小, 简直像是抖落羽毛后落在光芒底下的纤维,不仔细看就寻不到它的踪迹。
但无论如何,它还是出现了。
灵瑾与小芝见到, 都相当振奋。
小芝几乎不敢呼吸,生怕眨一下眼睛的功夫,这道细小的灵箭就消失了。
她欣赏了这道细小的光箭许久,直到弦绷得极紧, 手再也拉不住弦, 才右手一松, 让光箭飞了出去
这样的灵箭实在太过弱小, 射出去连个水花都惊不起。
因为灵箭射中之后就会消失, 它又纤弱得难以捕捉,灵瑾和小芝都没有看到它落在哪里了。
不过, 即使如此, 能有灵箭出现,就已经相当惹人振奋。
灵瑾与小芝兴奋地对视一眼。
“呵。”
忽然, 两人还来不及高兴,一声轻蔑的冷笑从一旁传来,骤然打断了她们。
灵瑾转过头, 却见昌文与昌武不知是何时来的, 他们正站在弓射场边上,不知已看了多久他们射箭。
这时,昌文双手环胸,双腿分开跨立,看着灵瑾和小芝的举动, 他皮笑肉不笑地向上扯了扯左边的嘴角,眼神就像是看到什么非常可笑的事情一般, 充满居高临下的嘲讽。
他不屑地大声笑道“这是什么东西,这种也能叫作灵弓用这种玩意儿,还不如用木弓木箭”
小芝听到这样的话,十分生气。
只是小芝内向惯了,不太会吵架,她憋着一口气,看上去很想冲上去和昌文辩论一番。
而这时,灵瑾忽然拉了她一下。
小芝转过头,却见灵瑾眼神和平时一样清澈沉静,并未受到影响的样子。
不知怎么的,小芝的情绪也因此冷静下来。
然后,灵瑾看向昌文和昌武。
她的眼神明正,乌眸像两面一尘不染的通透镜子。
在灵瑾这样的注视下,昌文和昌武的气势莫名便矮了小半截。
昌武尽量还是不想与灵瑾发生正面冲突,此时不停地轻拽昌文的胳膊。
但灵瑾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对他们略略颔首,就转回头。
其实如果能继续留在这里再射几箭更好,但昌文昌武看上去没有离开的意思,被他们两个一直盯着看射箭,感觉也怪不舒服的。
灵瑾想了想,就拉上小芝道“我们先回机关术道室吧,两个人私下再说。”
而这时,灵瑾和小芝看上去要走了,昌文才回过神来,又轻蔑地补了一句“嘁,小孩子过家家。”
灵瑾没有理会她,和小芝一起将新的机关弓放到匣子里,迅速一起走了。
小芝一边走,一边不时偷瞄灵瑾的表情,神情似乎有些迷茫。
灵瑾注意到她的视线,大大方方地转头看她,问“怎么了”
“没、没事。”
小芝被灵瑾一看,脸便有些红了。
但她还是有些不解地问“灵瑾,我之前也见与昌文和昌武对峙过,你应该不怕他们。刚才他们明明说得很没道理,为什么不直接跟他们吵呢”
“我也说不清。”
灵瑾考虑了一下,说道。
她好像也有些茫然,问“小芝,你刚才有没有一种感觉,昌文虽然很苛刻地在贬低我们的机关弓,但他实际上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比起嘲笑,他好像更像是故意来找我们吵架的”
“诶”
小芝愣了。
但听灵瑾这么说,倒真有几分这样的感觉。
小芝问“可是如果真是如此,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吵架难道很有意思”
灵瑾摇摇头,沉静地道“不知道。”
她说“不过,如果他一开始就没准备和我们讲道理,只是想吵架的话,不管我们和他说什么,他大概都是不会听的。况且,以昌文的性情,就算我们说赢了,他最多也就是带着弟弟冷哼一声就走,既不会帮我们忙,也不会给我们增添多少助力,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要再费这个时间。我们做机关弓,本来就与别人怎么想无关,多省些功夫,或许就能早日做出真正的机关弓了。”
灵瑾话说得认真,眼底执着而专注。
小芝听得微微出神。
“嗯”
不过听了灵瑾这番话,她的情绪仿佛也逐渐平静下来,先前的不甘渐渐散去,笑逐颜开。
小芝偷笑了一声。
灵瑾奇怪地望她“你怎么又笑了”
“没事。”
小芝摇头说。
但她又道“只是在想,我以前一直觉得公主清雅出尘,是云中白雪,与我们这些普通的小型翼族是完全不同的。但现在忽然觉得,公主你其实有点呆呆的。不过,不是坏的那种呆,而是很好的呆法。”
“”
呆就是呆,还分好的和坏的吗
灵瑾想不通小芝为什么忽然说她呆,而且还听不出这是损她还是夸她,只得歪了歪头,以示茫然。
近日,凤凰宫内氛围诡异。
或许是因为暗探的事情变得愈发扑朔迷离,灵瑾几次在凤凰宫中遇到母亲和哥哥,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比平日来得严肃。
甚至连大多数深居于祭司殿的大祭司,这一阵子,都被请出来卜了几次凶吉。
有一回,灵瑾来父亲院中请教问题,却等了许久他才回来,且满脸倦色。
灵瑾上前,问“爹,怎么了,情况不好吗”
大祭司已然累了,但见女儿在,还是温柔地展露笑颜,轻抚她的头顶。
大祭司道“还好吧。不过各族祭司的工作之一,就是掩盖天象,避免机密泄露。如今三族星盘混杂,局势迷乱,很难看出什么。以我的观点,短时间内虽然尚且能够维持平稳,但再过几年、十几年说不好多久,或许下一个乱世就要来。希望是我多心吧。”
说到这里,大祭司叹了口气。
但他愁眉浅蹙,似乎仍有愁绪未消。
灵瑾注意到父亲的感情,有些担心地望他,问“爹,你怎么很有心事的样子除了三族局势,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祭司这才注意到他将情绪流露得太明显,竟连女儿这样的小姑娘都看出来了。
他不禁怔了下,又无奈地弯了下嘴唇。
他说“算是吧。”
大祭司顿了顿,也不瞒着灵瑾,说“不过,这个,比起国家大事,倒更像是我个人的私心了。”
大祭司望向灵瑾,尽量放柔了语调,问她“瑾儿有没有想过,若是将来你们母亲不再当女君了,你可能也不再有公主这个虚衔,生活会有什么变化到时,瑾儿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灵瑾思索片刻,便回答道“到时候,应该还是要继续练习射箭。不过,不能随时用宫中的弓射场,大概没现在那么方便了。”
她想了想,又问“爹,如果我在附近的山上找块空地,做几个草垛,然后继续练射箭的话,应该是可以的吧”
大祭司失笑。
他道“可以可以。这你放心吧,我与你们母亲私下商量过,等她退位之后,我也随她一起离开,到时候应该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旭儿她也爱射箭,总要留一片山头做弓射场用,这少不了你们母女俩的,你放心吧。”
灵瑾眼前一亮,不仅放心了,甚至有些期待了起来。
“我知道了。”
灵瑾一笑。
但她又偏头问道“不过,爹爹忽然说这个做什么离下一次择君大典,还有七十多年。”
“只有七十多年了。”
大祭司叹道。
他慢慢地说“瑾儿,其实我这次观星,的确看到了一些和过往不同的东西。但并非是关于三族局面,而仅仅是关于翼族的未来。”
灵瑾从未在一向温和的父亲脸上见到过这般肃穆的样子。
她问“难道是有坏事吗”
“不,正好相反,对翼族来说,是巨大的吉兆。”
大祭司闭上眼,银色的祭司珠凝在他眉心,他缓缓叙述起他从星象中看到的趋势。
他说“在翼国的星盘中心,有一颗了不起的新星将要亮起来了。它已经积蓄了多年的力量,而现在,在一次迫近的混乱中,这颗亮星终于要第一次展示出它真正的光彩。它将照亮翼族前行的道路,指引众人光明的方向,或经波折磨难,但日后,它终将拨云见天,逆转乾坤,为世间带来真正的繁盛,如神女一般为世人所铭记。”
灵瑾呼了一声,睁大眼道“好厉害。”
大祭司感慨“是啊。”
她问“既然将有这么厉害的人出现在翼族,爹,你为何还要担忧呢”
大祭司笑笑,道“或许是因为,多少有些不甘心吧。”
他顿了顿,对灵瑾说“其实我,多么希望这颗新星,会是你们的母亲。”
“”
灵瑾一怔。
大祭司忧郁下来,轻轻地说“她也是全心为了翼族着想的,她同样很有天赋。在她刚刚登基之时,我同样观星占卜过,那时我从未见过有帝星能够如此明亮。说实话,我曾期盼着,她能带领翼族千年、数千年。她现在才不过八百岁出头,本应该再鼎盛许多年,若非与龙君一战,她的翅膀”
说到这里,大祭司眼中化出浓浓的痛色。
他轻轻地叹气道“如今这颗新星如此明亮,依照翼族择君的习俗,它将来,很有可能会顶替你的母亲,成为新的凤凰君。
“倒不是多么留恋这个万人之上的地位,人总有盛衰转变,该退迟早是要退的。只是后来者如此明亮,或许会完全遮蔽她曾有的星光。我陪你们母亲已有这么多年,我亲眼看着她一步步前行至此,为翼族倾其所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能够风风光光地离开这里,即便不再为君,也仍受众人爱戴。”
灵瑾一愣。
但她去握大祭司的手,道“爹。”
大祭司看她。
灵瑾说“你别难过。虽然我不能保证,几百年后,若母亲真的退位了,还能有多少人记得母亲,但是母亲所做的事,我们都知道。
“她是第一个真正平定了水族的凤凰君,母亲在位这七百年来,翼国也比过去强盛了无数。无论新来者能做到多么了不起的事,它也是走在母亲肩膀之上的,绝无可能忽视母亲留下的积淀。后人评说之时,定会提到母亲。更何况”
灵瑾想了想,又补充道“母亲在我亲生父母死后,将我当作亲生女儿养大。就算所有人都忘了,我也不会忘记母亲所做的一切。我想,哥哥也是如此。”
大祭司闻言,倒是浅浅笑了。
他轻抚灵瑾的脑袋,笑言道“乖瑾儿。”
从祭司殿离开后,灵瑾回到凤凰宫。
鬼使神差地,她没有和平时一样回房间,而是稍稍绕了路,从女君书房前经过。
女君书房的灯仍亮着,她就在里面。
灵瑾在门口来回走了几圈,最后没有敲门,而是绕到窗边,悄悄往里头看。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正好与女君对上眼。
女君从容地撑着手靠在桌案上,手里玩着笔,眼梢上扬,唇角戏谑,一双凤眸笑盈盈地望着她,像是早在等了一般。
她笑眯眯地招招手,道“笨瑾儿,怎么忽然跟娘这么见外。别在外面瞎转了,进来陪我聊聊天吧。”
“”
灵瑾自以为脚步已经放得很轻,没想到这么容易被女君抓包,登时面上一红。
她推门进去,赧然唤道“娘。”
女君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刚从你爹那里回来”
灵瑾点了点头。
女君笑道“他刚来我这里说过星象,但不知道怎么的,他观完星回来就拧着个脸,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问他怎么回事还不肯说,笑死我了。本想放着不管算了,没想到你这个宝贝去了他那里一趟,也被他带成这样了。”
灵瑾局促地站着,被母亲说得不好意思。
她道“娘,爹他是在担心你。”
“我知道。”
女君笑了一下,却洒脱道“但他未免想得太多了,能早点退位,还有能人接班还不好五千年前的凤凰君择光,因为太强了,打了一千八百年都没能输掉,又不敢把帝位交给不如他的人,活生生在这个宫里憋了快两千年,交班之时,他迫不及待地一拍翅膀就跑了,连叮嘱都忘了说。现在我这就可以走了,也算喜事一桩,我还年轻,好多事情想干呢。”
不过说着说着,女君又舔了下嘴唇,有些遗憾地道“不过,可惜我生得晚了,不然当年碰上择光君,倒是可以帮他实现一下愿望。”
灵瑾听得呆了。
她原以为爹爹应该没把话跟母亲说得那么明白,却没想到就算大祭司没说,女君自己也猜到那么多了。
女君笑嘻嘻的,没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反而招手让灵瑾去她身边,笑道“别说那些了,瑾儿你来得正好,过来看看,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
灵瑾此时还有些出神,母亲叫她,她就老老实实地走到女君身边,往奏疏上看去。
谁知,看到两封奏疏的内容,她也不由吃了一惊。
只听女君扬眉道“这可真是赶巧了,水族和兽族同时要派使者来凤凰城,算算日子,到时候还要碰在同一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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