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淼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那样去一直领着游客们体验生活, 而是在象征性地带着他们在苗寨里绕了一圈之后,就以“接下来是大家自由活动的时间”为借口离开, 找上了那时还在寨子里闲逛着的几人。
她一直跟在他们的后面,而辛玉衍刚刚和阿兰的一番对话, 也不过是将昨日夜里的话题,刻意扯出来在何淼面前提起。
活死人何淼
席云有些不敢想象,这么娇俏可人的、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姐姐, 怎么会是一个活死人呢
好长一段时间里, 席云的脑子里都是处于一片空白的。她抬了抬脚后跟, 往后退了一步, 正想像着自己前头对辛玉衍和两位老祖保证的那样, 立马撒丫子跑走,可她意念刚动,脚后跟才刚刚往后退了一步,那何淼的目光就立马跟了过来。
“你要走吗”
何淼一只手搭在她身旁的树干上, 一脸不解地望着席云。
或者是因为何淼外表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一点也没有从前她在通灵之战里看到的什么女鬼啊、半截缸啊那么长得叫人不敢直视,所以,席云倒也没有觉得有多害怕,只是在知道了何淼的身份以后再看她,莫名地觉得渗人罢了。
“你为什么要走呢”
何淼收回了搭在树干上的手,往席云的方向迈进了一步, 见席云因为自己的迈进而跟着后退了一步, 又忽然停下来不再动作了。
“哦,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因为知道了我是活死人、知道了寨子里的人都是活死人才要走的。”
她的眸子里有种茅塞顿开的了然。
她、她她承认了
席云有些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就是一个回身,赶紧窜到了辛玉衍的身后。
“你知道活死人是什么样的吗”
何淼似乎并不在意席云的动作。在她的眼里,更重要的那个人似乎是阿兰。哪怕,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阿兰和阿兰身边的辛玉衍、明钰三人的身份是什么。
她的神色十足的怪异,直直地盯着阿兰,忽然左手的食指动了动,缓缓地把右手搭上了自己格子衬衣裙的领口上。
一粒、两粒、三粒
饶是辛玉衍也没有想到,何淼竟然会突然解开了自己衬衣上的扣子。
几乎是反射性的,明钰立马就背过了身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兰有些恼怒,用着苗话对何淼问了这一句。
但何淼却并没有回答。她把衬衣裙上的最后一粒扣子解开之后,就直接让敞着的裙子从自己的身上滑落,只剩下了贴身衣物。
“啊”
和辛玉衍、阿兰的淡定全然不同的,席云急呼了一声。
那娇嫩的、莹白的肌肤不再,何淼的身体在衬衣裙褪下的同时,迅速干瘪了下去。甚至,她原本看着充满了胶原蛋白的脸,也立马变得颓靡、苍败。
眼窝和双颊的深陷,使得她的颧骨异常突兀。苍白到略略泛青的脸色、无神的眼睛、浓厚的眼袋加上她干瘪到近乎是骨头直接扯着血肉,根根肋骨凸显的身子,席云这时候才明白了“活死人”真正的模样是个怎样的存在。
如果,何淼还是刚刚的何淼,她的肌肤应该是如玉般细腻莹润的,然而此时此刻,那瘦到几乎连胸口都只像是两个累赘挂袋似的身体,全然没有一丝一点的美感。
“你们以为我几岁呢”
何淼的声音仍旧是清脆好听的,可那样的声音,已经不适用于这样一具身子上了。
“我没有骗你们啊我今年才二十四岁啊”
何淼轻轻一叹,席云却随着她的那一声叹气,在身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按理说,我们应该算是死人。十六岁之前,我们还算是正常人,也还可以繁衍后代。但十六岁以后,我们虽然还能动,能说话,但我们的身体却像是真正的死人一样,从内到外的、干枯、腐烂我们是什么”
何淼勾着唇,恍惚间,席云都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她勾起唇角是,带来的骨头“咯吱”的声音
“我们是怪物啊”
语气极轻,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清脆的声音充满了幽怨。
那如果是十六岁之后就会像死人一样干枯、腐烂的话,那他们表面上看到的是什么呢
席云脑子有些迟钝,手机的镜头因为她的惊慌,实际上并没有对准辛玉衍。
“所以你们就从来苗寨的游客身上借命。”
不用席云再问,站在她面前的辛玉衍就直接说出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借、借借命
席云眨了眨眼睛,这个、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来过这个苗寨的游客,在从旅游团回去以后,都会死。因为他们剩下的命数,被你们留在这个苗寨了。”
沉默许久。
“啊原来你连这都知道了呀”
何淼从散发着新生绿草的芬芳的土地上捡回自己的衬衫裙,附在身上,一颗一颗的重新把扣子给系了回去。
她这句话,是同意了玉衍小姐姐的话了
席云承认,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觉得有些慌了。如果说每个来这里旅游过的人都会被借命的话,那她呢她是不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也被下了借命的术法
她心里有些担心,但她看得清形势,所以并没有贸然地问出口来。
“你并不想借命、也并不想帮着这个苗寨的人害人,否则,昨天夜晚你不会提醒席云不要出门。”
出过门的人身上的死气必定是要比没出过门的人要重得多的。这也即是说,等回去以后,出过门的人,一定是会比没出过门的人死得快、也死得惨的。
在辛玉衍肯定着的同时,明钰也已经在阿兰的示意下重新转回了身来。
何淼没正面回答辛玉衍的话,她让自己又变回了那肌肤莹润如玉的模样,只回了一句,“我只想活。”
说着,她还特意点了点头,强调自己所说不假,“我要正常的活。”
从来没有这样一刻,在看过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儿的方才的模样之后,觉得仅仅是“正常的活着”,都是那样一种几乎令人绝望的奢求。
苗寨的那些人要比她疯狂得多。也许是他们变成这样怪物模样的时间要比她长得多,他们同样的,也要比她疯狂得多。
他们巴不得每一个来人都能在半夜、借命阵法启动的时候、死气最浓重的时候多出来走走,他们巴不得这些人早一些死,这样他们留下的命数就能更多、更快的落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多保持一会儿这副正常的模样。
这就像是吸独一样,这样正常的生活是会让人上瘾的。第一次从别人身上借命的不忍、慌张,觉得自己害死了一票人的惶恐,在好处切切实实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似乎全都不重要了。
他们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萎缩了的心脏、肺腑,正在一点一点的复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干涸了的血液,又开始重新在自己的身体里涌动。甚至,他们能最直观地、清晰地看着自己干瘪的肌肤,重新一点一点的充盈起来。
一次两次的,他们习惯了,甚至开始期待着这样的时候。因为,这是有好处的。哪怕他们需要一个人剩余所有的生命,也只能维持他们正常的状态两三年,哪怕他们耗费了数百人的生命之后,也至多活到一百岁就会彻底死亡,但至少在他们活着的时候,他们都是能维持着那样年轻的生命和活力的。
所以,寨子里是没有老人的。
她不想借命、不想帮着苗寨的人借命、不想彻彻底底地沦为一个怪物又怎么样她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力吗在真真实实的作为正常人十六年以后,她又怎么能够接受自己变成这样的模样呢她就是个怪物,她要怎么样脱离这个寨子而存在呢
或者,也就像按她阿妈说的,她就是才只去了“池子”一趟,还没习惯罢了。
何淼无意于让这些人同情自己,她虽然不知道阵法借命和“池子”存命的原理,但在她看来,她身前的这四个人,其实都已经算是要死之人了。真正算来,也应该是她去同情他们。
再一次把目光放在阿兰的身上,她的目光仍旧是十足的复杂。
阿兰虽然活了有好几百年了,绝大多数的时间却是与世隔绝的,所以,在何淼把她的视线投过来的时候,她半点也看不出她眼神里的含义。
“阿妈说,两百年前,寨子里也来了一个漂亮的别的苗寨的苗族女人。”
何淼兀地说了这么一句。
当然,她也没想过眼前的这个外家苗女和两百年前的那个外家苗女会是同一个人,她只是在从阿妈的嘴里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以后,再见到这样一个身份近乎一致的女人,觉得心情有些复杂罢了。
不为别的,阿妈说她的阿妈就曾说过,当年那个苗女在来到苗寨的时候,也说过她来自湘西内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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