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替身钓上白月光by沈日十
开文时间2022224
hr size1 狭小逼仄的房间,厚重的窗帘不客气地挡住了所有的光,黑暗中,只能隐约听见女孩哽咽道泣不成声的话语在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脚步声响起的,是女孩焦急的话语,“沈老师,萌萌那天从学校回来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劝都劝不出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打了论坛上别人给的您的电话”
吱呀
门被打开,惨白的灯光斜照进来,隐约可见蜷缩在床上的瘦弱身影。
高跟鞋的声音不断靠近,一只温热的手,轻柔的落在了女孩哭的满是汗水的发顶。
女人的声音温柔响起“都过去了,没事了,会好起来的。”
在手碰到女孩濡湿头发的瞬间,一幅幅画面在沈秀脑海中浮现。
办公室里,满脸油光偏偏架个黑框眼镜装斯文人的导师语气责备,“萌萌,你一直是我最喜欢也是最看好的学生,怎么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呢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跟我提困难,我是你的老板,我招你做我的研究生,是来为我分忧解难的,有困难就要去解决,你作为一个成年人,应该自己多想想办法”
研讨会上,西装革履的导师指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优秀学子语带不满,“萌萌,你应该还记得她吧当时你俩一起来参加的研究生面试,我没有选她,选了你,正是觉得你比她优秀很多,你现在再看看你和这位同学的差距,很难不让我怀疑当初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啊”
教研室里,导师将论文拍到桌面上大发雷霆,“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狗屁东西,就这种水平的论文还想从我手里毕业你不嫌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我就没带过你这么差的学生我听说你在找工作是不是我看你的心思就没有在正事上,你自己反思反思哭哭什么哭,说你两句就受不了了就你这心性,也就是在学校里,出了社会,你看哪个老板敢用你”
辱骂,指责,打压
入学时意气风发的女孩,抱着自己厚厚的研究生论文走出学校时却神情恍惚。
我真是个废物啊
我总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我
“嘘嘘”
女人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女孩的胡思乱想。
“你不是废物,你是研究生笔试面试的双第一,你是s大的优秀毕业生,你是梨花省的高考状元,你在全国数学竞赛上拿过金奖,你去非洲做过保护野生动物志愿者你的朋友爱你,你的家人爱你”
“可是,可是”女孩抽泣着小声反驳,似乎是想要辩解。
然而那些曾经在耳边回响的尖锐话语,突然间消失了,备受煎熬的心脏,也仿佛被人从油锅里捞了出来,放进了温度适中的热水里面。
就在一瞬间,那些猛烈的,像是蜘蛛网一般将她缠绕着的痛苦消散了。
姗姗来迟的疲惫席卷而来,她突然不想反驳女人的话。
好困啊我到底在难过什么呢
对啊,我的家人爱我,我的朋友爱我,为什么我都忘了呢
是谁在说话她的声音为什么这么温柔动人
她想睁开眼睛,看看那个像是天使一样出现,将她从绝望中拽出来的女人。
然而她剩下的力气,只足以让她动动眼睑,将一道朦胧的身影纳入脑海当中,便再也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困倦,沉沉睡去。
高跟鞋的声音响起。
女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她步伐优雅,姿态袅娜,黑色的绒面鱼尾裙摆,在雪白的小腿上轻拍。
“沈老师,萌萌她现在”
女孩焦急地迎上去,目光不由得窥向灯光照不到的卧室内。
女人反手关上门,涂着朱红蔻丹的手指轻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嘘声的姿势。
“她睡着了,我们说话小声一点,别吵到她。”
女孩虽然担心好友的安危,但不知为何,明明没有看到好友的现状,她却情不自禁地相信了女人的话。她压低声音,对女人流露出感激之情,“沈老师,谢谢您,谢谢您愿意在百忙之中赶过来”
女人露出微笑,脸上一左一右两个酒窝十分明显,“你不应该谢我,你应该谢你自己,如果不是你对朋友的关心,及时发现了她的异常,她不一定能撑到我过来”
女孩被她的言下之意吓得露出惊骇的表情,“您是说”
“现在已经没有了,”女人打断她的后怕,“短时间之内,不必担忧她的安危,但她现在的情况,明显和她所处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我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不错,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和她好好聊一聊她面临的困境,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帮她分析当下遇到的问题,有时候朋友的支持和鼓励,比任何情绪调节师的帮助都来的管用。”
“我会的”女孩点点头,随即脸上又露出迟疑的表情,“那诊金”
女人已经向外走去,闻言摆摆手,“等她醒来之后再说诊金的事情吧。”
“就像我在网站上说的那样,来者是缘,多有多给,少有少给,钱直接打到账户上就好。”
她来得匆匆,走得更加潇洒。
女孩送她到电梯门口,自己返回房间,小心打开了次卧的门。
她打开了最不刺眼的黄色床头灯,温暖的灯光洒落下来,照亮了床上女孩还带着泪痕的脸。
她抽了一张湿巾,帮好友把脸上的泪痕擦干,谁知小心翼翼的动作竟惊醒了女孩。
她有些慌乱,急忙解释道“我是不是吵醒你了我看你脸上又是泪水又是汗水的,我怕你不舒服”
“谢谢你秋秋。”被惊醒的女孩不仅不生气,反而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都听到了,你一直在担心我对不起,我之前陷入到自己的情绪当中去了,让你担心了。”
“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被称作秋秋的女孩语带哭腔,“我怎么喊你都不答应,也不出来吃饭,我以为你要死在房间里了呢”
“我才不会死呢”躺在床上的女孩虽然因为哭的太久声音沙哑,但却透着一股坚定,“段勇那个王八蛋,竟然敢骂老娘废物,老娘是废物,那他算个什么狗东西怪我当年眼瘸,被他那些假模假样的奖状证书迷了眼,真以为他是什么牛逼导师我呸,就他妈一个会压榨学生的学术流氓”
“想让老娘延毕继续给他做牛做马做他妈的春秋大梦去吧想都别想等老娘爬起来就到学校论坛上去曝光他谁怕谁啊,老娘大不了这个研究生不要了”
秋秋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那个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好友,“你、你竟然说脏话”
不等萌萌回应,她便猛地扑上去抱住她,嚎啕大哭,“对,对,去他妈的去他妈的”
楼下停车场,捕捉到两个女孩对话的沈秀摇摇头,面带笑意地拉开驾驶座的车门。
还是小朋友呀说几句脏话,就仿佛为自己壮胆了一般,真是可爱。
不过世界不正因为这些小朋友的存在,才显得有趣吗
不管见过多少次,每一次,年轻人骨子里流淌着的热情,都能够让她重新感受到世界的活力。
也是她为数不多能够感受到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
怎样去定义永生呢
以记忆,还是以
如果一个人在轮回转世的时候忘了喝孟婆汤,每一世都带着前一世的记忆,算不算是一种永生
如果算的话,那么沈秀勉强称得上是记忆永生者。
只是她的记忆永生方式与常人理解的情况不同。
她并非生而知之,生来就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是以懵懂的胎儿出世,一直长到七岁,出现第一次记忆觉醒,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一个死在战乱中的小战士。
八岁一个死于风寒的曲园名旦。
九岁一个女扮男装到死都未曾被拆穿身份的教书先生。
然后是十岁,十一岁,十二岁
每一年的生日,对别人来说是一次诞辰礼,对沈秀来说,则是一次生死劫。
就如七岁那年觉醒前世记忆的沈秀,一度怀疑自己是在战场上阵亡后穿越到了未来世界,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患有严重的战后tsd,听到任何诸如枪响爆炸一类的声音,都会控制不住身体瑟瑟发抖不过二十余年的记忆,轻易地将七岁孩童成长起来的自我意志抹去。
她还是沈秀,却又不是沈秀。
每一次的记忆觉醒,都是一次考验。
沈秀自己也不能保证,第二天醒来的自己,还是不是原来的自己
她当下的自我,随时都有消散的风险,随时都有可能被不知道来自多少年前的前世所取代。
于他人而言,长生或许是梦寐以求的礼物。
于沈秀而言,这份老天的赠品,毁了她作为正常人的一生。
她没法正常的社交,和人建立一段长久的亲密关系。
倒不是担心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而是再深厚的友情爱情,在大量的记忆冲刷之下,都会变得淡薄。
就像是将一碗哪怕咸的齁鼻浓盐水倒进溪水里,再舀起来的水,也必然是寡淡无味的。
她也做不了正常的工作,作为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新的自我取代的人格,哪怕前世记忆里的那个人仍旧叫做沈秀,却也此沈秀非彼沈秀,每一次的记忆觉醒,她都需要短则天长则半个月的时间梳理记忆,重新找回自我。
要说那么多世记忆带给她的收获,除了各行各业的技艺以外,大概就要数这些漫长记忆带来的副产品了
情绪荒漠。
她感受不到强烈的悲伤,也感受不到强烈的痛苦,同样的,幸福与快乐这两种情绪于她同样淡如白开水。
不同于那些先天冷漠的人是生理上的缺陷,她纯粹就是因为记忆太过于庞大,冲淡了这些情绪的浓度。
她甚至因此有了一个特异功能情绪汲取。
大概是在初中的时候,九岁七岁觉醒前世记忆后她就在跳级读书,有一天她突然从年逾四十的生物老师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喜悦之情,与此同时,一个医院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当中,她下意识地对老师说道“老师,你的肚子里是有小宝宝了吗”
生物老师十分惊讶,满面春光得意,“你看出来了呀我这才不到三个月呢我和你师公本来都放弃要孩子了,没想到这孩子说来就来了”
生物老师的家事沈秀略有耳闻,夫妻恩爱,可惜不知为何,结婚二十余年一直没有生育,什么方法都试遍了,连试管婴儿都没能成功,这个突然降临的孩子,带给生物老师的喜悦有多大可想而知。
从那天起,沈秀就突然意识到,自己多了一个特异功能。
当一个人的情绪特别强烈的时候,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她都可以通过触碰的方式,将这段情绪提取过来。
这种提取是不受控的,就像是渗透压实验过程中,高浓度溶液当中的成分会不受控的往低浓度溶液当中渗透,直到达到一种平衡为止。
如果将人的情绪用数字来表示,正常人的正常情绪是6,超过6的情绪阈值都可以称为溢出。
那么沈秀的能力,就是能够将这部分溢出的情绪,尽数吸收,不论正面还是负面。
在吸收的过程当中,由于局部浓度的提高,她也能够短暂的共情被吸收者的快乐与痛苦。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痛苦的经历是不愿意提及不愿意回忆的黑暗过去。
但对于沈秀来说,负面情绪带来的短暂痛苦体验,都像是一个失去味觉的人突然尝到了一口地道的麻辣火锅。
辣是真的,痛是真的,但感受也是真的。
会走上情绪调节师这条道路纯属机缘巧合。
最开始的时候,沈秀只是以小学生的身份在本地论坛发布了一个陪玩贴。
表示为了挣零花钱,她可以陪失恋或者一切原因不高兴的小姐姐逛街爬山,两小时只需要五块钱。
十几年前,华国的网络新兴,能接触到网络的人,大都不差那五块钱,帖子发出去不到五分钟,就有一个网友点了沈秀的单,沈秀背着书包,从网吧的椅子上爬下来,和点单的小姐姐,在新华书店的门口见了面。
那是沈秀的第一个顾客,也是她如今的经纪人,为数不多和沈秀保持着亲密联系,且知道她部分秘密的人。
想到和经纪人的初遇,沈秀就不由得勾起唇角,当年她九岁,经纪人虞菲也不过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两人见面的时候,尚且青涩的虞菲一双眼通红,肿的好似两个核桃一般,张口就是“你就是网上那个想挣零花钱的小学生对吧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秀陪她逛街,花钱如流水一般在商场买下大袋衣服首饰,不光是虞菲自己的,新书包新裙子新鞋子,哪怕沈秀再三强调,她是个有原则的打工人,说两小时五块就五块,虞菲也不听,几百上千的童装文具挥手就买,逛累了两人坐在冰淇淋店里,沈秀咬着冰淇淋勺子,听坐在对面的虞菲崩溃大哭。
“我对他那么好,省吃俭用的钱都给他花,结果他给我说什么贫贱夫妻百事哀”
“呜呜呜我他妈是有多眼瞎,才会看上这个男人啊”
“爸爸说的对,经不住金钱考验的爱情,算个狗屁爱情”
虞菲的故事说来简单,实则狗血。
说简单是因为,她的故事可以一句话概括,毕业即分手,前男友被富家女抢走。
说来狗血则是因为,前男友前脚为了少努力十年抛弃十年女友投奔富家女怀抱,后脚虞菲身家过亿的煤老板父亲就找上门来认亲,说年轻时候不懂事,不懂得好好珍惜眼前人,虞菲母亲被他气得一走了之之后才晓得后悔,中间蹉跎多年,几度沉沦,一直单身,年近半百,才终于鼓起勇气,寻找虞菲母亲。
见到虞菲,他才知道当年被他气走的女友,离开时肚子里已经有了身孕。
虞菲这才惊觉,自己竟是豪门娇妻带球跑里的那个球。
虞菲恨她爸出现的太晚,男友已经另觅他欢,又庆幸他出现的迟,不然恐怕一辈子都看不清那个男人的嘴脸。
“可是十年感情啊,十年感情啊,他怎么可以说放下就放下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难道就这么廉价吗”
如果说两人是因为生活中漫长的柴米油盐琐碎而分开,虞菲可以理解,可两人刚刚才毕业,才刚刚离开学校这座象牙塔,还没来得及面对社会的风雨,男友就毫不留情的将她抛开虞菲越想越气,越气越哭,在冰淇淋店里哭的稀里哗啦,满脸担忧的店员来送了一次又一次的纸。
才想起虞菲,被沈秀随手扔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正是她。
红色蔻丹轻点耳畔,已经是一名女强人的虞菲声音语带埋怨的在蓝牙耳机中响起,“你又不带手机。”
沈秀熟练的打着方向盘开出地下车库,面带笑意,“怎么了,有电话”
“你说呢”电话那头的虞菲翻个白眼,沈秀有两个手机,没带的正是她手中那个,“怎么,替身游戏玩腻了准备当个渣女拍拍屁股走人了”
“你可别胡说,我只是单纯的忘带了而已”
“哼哼,忘带”
虞菲对这话半点不信。
“玩腻了就早点收手,我看林埭的样子像是对你动了真心,那个狗东西还是有几分执拗的,你别把自己给套进去。”
“放心,不会的。”沈秀半点都不担心翻车的事情,“林埭想和我结婚,不可能的,光是他妈那一关就过不了,他现在看着风光,完全是因为林飒在住院罢了,林飒马上要出来了,他的霸道总裁架子,端不了几天了。”
“人家马上要下台了,所以这就是你把人踹了的原因”
“倒不至于,真要喜欢,我养着他也没什么我只是单纯的觉得没意思。”
“找替身的时候打着真爱的借口,说自己对白月光痴心不改,找替身只是为了更好的思念佳人,让我不准笑,不准哭,不准有太大的表情,说我哭起来笑起来和他的白月光都不太像,可你知道昨天他对我说什么吗”
“他竟然对我说,你笑起来的时候,其实挺好看的。”
她叹口气,眉眼间尽是遗憾,“你知道的,我还想看看,他对那个白月光,到底能有多深情呢。”
虞菲咋舌,搁着手机,她都感受到一股人渣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找替身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也就懒得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替林埭指责沈秀了。
说是玩腻歪的替身游戏,但沈秀这个人呢,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仪式感。
尽管对林埭已经乏味,但她在离开两个女孩租住的小区之后,还是驱车去了她和虞菲的工作室一家由虞菲挂牌的心理咨询所,对,虞菲挂牌,执业的是虞菲,沈秀明面上只是这家心理咨询所的前台。
只有熟客和情况严重的客户,会被介绍给沈秀。
她有专门的个人网站,但无法搜索,只能通过完整的链接进入。
偶尔会有陌生人通过泄露的链接进入,但像两个女孩这样直接打来电话求助的情况少之又少。对于大部分知情者来说,沈秀的存在,就像是一个众人秘而不宣的都市传说。
因此时至今日,在林埭眼中,沈秀还是一个被他看上的小可怜。
拿到手机,回拨电话,电话那头响起的并不是林埭的声音,而是另一个沈秀熟悉的男声。
“秀秀”
电话那头的男人,迟疑了片刻,才喊出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林埭喝醉了,半里酒吧,你知道的那个包厢。”
“我来接他,谢谢你小周总。”
“我说过的,你可以不用这么客气,我”
“谢谢你,远航。”
电话那头的呼吸骤然急促。
沈秀勾起唇角,“我要开车了,就不聊了,一会儿见。”
沈秀说挂就挂,不给男人任何留恋的机会,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按下了挂断键。
男人的声音恋恋不舍,“路上小心一会儿见。”
入秋后的天,总是黑的很快,不过六七点钟的功夫,东海市已经是一片霓虹。
被堵在高架上的沈秀习以为常,甚至不慌不忙的打开车载广播,调到熟悉的频道。
音响里很快传来一个温柔亲切的女声,“欢迎收听f884东海之声今晚八点左右会有小雨,天黑路滑,请各位司机朋友注意出行安全”
沈秀沿着车流下高架时,淅淅沥沥的小雨,便正好落了下来。
无需导航,东海市的地图早已经被沈秀铭记于心,作为一个有着能够承载多世记忆大脑的人,她的记忆虽然达不到超忆症的程度,但也远比正常人要好得多,尤其是在记载这种较为机械化的事情上面。
半里酒吧距离虞菲的心理诊所,几乎横跨了整个东海市,最快的路线是走绕城高速。
沈秀是在将要上高速之前的那条公路上见到的女人。
作为上城际高速的必经之路,这条公路除了往来的车辆,几乎没什么人烟。
女人站在路边,乌黑浓密的长卷发和墨绿色的风衣外套一起被雨水淋湿。
狼狈的同时却也难掩她惊人的美貌。
她的皮肤过于白皙,唇色也很淡,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艳气逼人的丹凤眼,长长的睫毛上也承载着细细密密的雨水,偏偏雨水下,是一双冷的眼,一下子将整幅眉眼所携带的艳气与温柔尽数压下,使她看起来格外不好接近。
哇哦,真巧。
沈秀认出了她
赵熹微,赵家大小姐,赵氏集团最年轻的女总裁。
同时也是林埭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月光,
沈秀见过不少次她的照片和视频,但真人,还真是第一次见。
伴随着车辆缓缓接近,沈秀细细打量赵熹微。
须得承认,两人身上的确有不少的相似之处。
她们的身高相仿,都在一米七左右,都爱穿高跟鞋,站立时的体态也颇为相似,留着相同长度的黑色长卷发,都是较为成熟的长圆脸,皮肤同样的白,乍看两人,的确会觉得两人是十分相似。
怪不得林埭会从她的身上找到赵熹微的影子。
可仅仅是一眼,沈秀就找到了自己和赵熹微身上最明显的区分。
赵熹微就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不仅是对林埭,恐怕对于大多数人,她都是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她对旁人的疏远与冷淡,是流于表面的敷衍。
而沈秀呢她的脸上总是常年带着笑的,任谁见到她的第一面,都只会觉得亲切。
在心理诊所做前台的日子,哪怕她自称专科毕业月薪三千,也仍旧有无数人前仆后继的递上名片送来玫瑰,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这些人若是在赵熹微面前,只怕是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
只有熟悉沈秀的人才知道,她脸上的笑容,只是一种习惯性的伪装。
每个人都觉得她亲切体贴,每个人都觉得她是自己的灵魂知己。
意味着每个人看到的,其实都是沈秀想让他们看到的一面。
只有陌生人才会看到完美,真正的朋友总是能够看到遗憾的。
比如说虞菲,她就深切了解,沈秀骨子里到底是多么恶劣的人。
每当有人为沈秀沦陷,她都在心中替对方暗自祈祷
可千万别成为被这个渣女选中的小白羊。
控制着车辆在赵熹微面前停下,沈秀摇下车窗,“进来坐坐”
大抵是因为车里坐的是个女人,还是个格外貌美的女人,赵熹微只犹豫了片刻,便拉开了车门,她礼貌的将被雨水打湿的风衣脱下,反拢在一起搭在手弯,这才朝副驾驶坐去。
“谢谢。”
“不客气,身材不错。”沈秀调侃了一句。
同样的话语从一个男人的嘴里出来和从一个女人的嘴里出来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赵熹微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似乎浮现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红润。
她从没被人这么调戏过,甚至敢用这种语气在她面前说话的人都不多。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好,只好客气的说一句,“你也是。”
沈秀的唇角不自觉地溢出笑容。
她在照片和视频里看到的赵熹微,多是严肃的,雷厉风行。
万万没想到,真人竟然如此可爱。
她强忍住笑意,不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显得太过于明显,以免惹得美人不高兴,语气随意的闲聊,“那边头撞在树上那辆沃尔沃是你的报警了吗”
“沃尔沃的安全中心那边应该帮我报警了,但我手机没有电了,接不到通知电话。”
沈秀打开手套箱,纤手从里面勾出一个自带数据线的圆形充电宝,黑底红圈的充电宝正中间用龙凤凤舞的字体写着“秀”字,按亮之后,屏幕显示还有百分之五十五的电。
“你运气不错。”她将充电宝递过去,“它比车载电源充的快些。”
“秀,这是你的名字吗”
“沈秀,你呢”沈秀明知故问。
“赵熹微。”
“很晨光之熹微的熹微”
“嗯。”
手机一开机,就有电话打了进来,从交谈中不难听出,是交警确认地址的电话,
挂了电话,又是接连不断的讯息响起,赵熹微同时托着充电宝和手机,指甲被剪得整整齐齐,涂了一层透明护甲油的手指便在键盘上按个不停,沈秀礼貌的没有注视忙碌的美人,而是打开车窗,抽出了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手指。
她的烟瘾并不算重,不过闲下来时总是忍不住想要抽上一根。
因为不确定赵熹微是否习惯香烟的味道,所以她只是夹在手中,并未点燃。
赵熹微的余光捕捉到朱红蔻丹中的细长香烟,“抽烟有害健康。”
“那什么对健康有益呢早睡早起吗”
赵熹微被她噎住,“你想抽就抽吧。”
沈秀摇着烟问她“真的不介意”
得到肯定答复以后,沈秀摇下驾驶座的车窗,嘴里叼烟,用手掩着打火机点燃。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窗边,眯着妩媚的眼,红唇中吐出白色的烟。
赵熹微向来讨厌他人抽烟,尤其讨厌一群人聚在一起吞云吐雾的样子。
然而沈秀抽烟的时候,她却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讨厌起来。
沈秀显然并不属于当下审美中的标准美人。
她的嘴唇略显丰腴,鼻子也不够精致小巧,还生了一对内双的眼睛。
然而就这样处处都不够完美的五官组合在她的脸上,却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她绝不属于那种第一眼就叫人挑不出毛病的精致美人,但她绝对是那种越看越觉得她美丽的女人,似是察觉到赵熹微的目光,沈秀抬眼,声音里听得出笑意,“你这样看我,会让我以为你爱上我了。”
赵熹微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心虚,随即把目光又转回来,“我只是好奇,抽烟真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吗”
她嘴巴很硬,微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主人的情绪,沈秀并不点破,而是晃了晃手里夹着的细长女士烟问她,“不然试试”
赵熹微凑上前来。
沈秀为她的反应感到惊讶,却还是灵巧的在手中转动烟身,让赵熹微能够就着她的手咬到烟嘴。
赵熹微深吸了一口。
沈秀没来得及阻止,她的咳嗽声便铺天盖地而来。
“咳咳咳咳”
“哈哈”沈秀笑的花枝乱颤,她翻转烟嘴,也不嫌弃赵熹微咬过,放到嘴里轻吸一口,将烟雾含在嘴里,然后恶劣地对着本来就呛咳个不停的赵熹微吐过去。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女人在白茫茫的烟雾当中向她瞪来一双红通通的眼。
沈秀继续大笑“哈哈哈”
这个女人的劣根性在这一瞬间展露无疑。
明明咳得嗓子眼都难受,然而赵熹微不知道为何,就是对她讨厌不起来。
好在沈秀还算体贴,恶作剧之后就将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她抽出伞,打开车门,绕到副驾驶座,为赵熹微开门,“出来透透气吧,警察应该快到了。”
果然,赵熹微刚刚踏出副驾驶座,双脚踩上地面,不远处就传来了警笛呜鸣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看去,两辆警车带着一辆拖车正朝她的方向减速驶来。
她知道此时到了分别的时候,抱着外套对沈秀说道“谢谢你。”
“不冷吗”沈秀撑着伞,看了一眼她里面穿的贴身针织衫,“把外套穿上吧。”
赵熹微乖乖听话,把风衣展开,这件风衣的防水性不错,外面打湿了,里面还是干的,沈秀顺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将伞递到赵熹微的手中,“送你了。”
“不用,我”
赵熹微想拒绝,沈秀却已经快步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座坐了进去。
她对赵熹微摆手,“拜,落难的小美人。”
赵熹微撑着伞,冷冰冰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她抬起手,学着沈秀的样子轻轻地摇了摇,“拜。”
看上去特别呆萌可爱。
沈秀可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看冰山美人破防。
谁不喜欢冰山美人对你温柔以待的样子啊
沈秀的车没走一会儿,警车就在赵熹微面前停了下来。
“你就是报警人赵熹微对吗”
赵熹微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又重新变得生人莫近,“我是。”
“您好,我们接到沃尔沃安全中心的报案”
沈秀抵达半里酒吧时,已经将近十一点。
十一点的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大厅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她从贵宾通道直接上了二楼,轻车熟路的找到熟悉的包厢,门口站岗的服务生甚至已经认识她,见她来都不用招呼,便径直拉开包厢的大门。
同热闹的大厅不同,包厢里要安静得多。
男男女女们搂抱在一起,歪歪扭扭地倒了一片,虽然没有什么违法的内容,但这群人的姿势实在是称不上多么的雅观,坐在角落里的男人听到开门的动静抬起头来,见到沈秀,脸上便露出欣喜的表情,“秀秀,你来了。”
“周总,我来接林总。”沈秀客气的对他点头,男人脸上兴奋的表情立马变得暗淡。
“他在那儿。”周远航指了一个角落,林埭就缩在那里,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蜷缩在沙发与茶几的缝隙之间,他的身边倒是没有穿着暴露的女孩,就是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
周远航快速为沈秀解释林埭今晚失态的原因,“你知道的,林埭一直有一个喜欢的人,就在今天,他喜欢的人家族放出话来,要挑选一个上门女婿”
林家的产业虽说比不过赵家,林埭头上还压着一个女强人的妈,但他毕竟是林家的独子,林家唯一的继承人,想也知道,向来强势的林飒,怎么可能让唯一的儿子入赘到别家。
沈秀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并无更多表态,说着就准备将地上的男人拉起来。
周远航急了,“秀秀,你难道真的要做一辈子别人的替身林埭不知道珍惜你,我知道,我”
“嘘。”沈秀将食指放在唇边,止住了周远航没说完的话。
她看向地上狼狈不堪的林埭,眉眼间尽是深情款款,“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爱情这种事情,先后的顺序很重要,对不起。”
林埭的耳朵捕捉到她的声音,于朦胧中睁开眼睛,“秀秀你来接我啦。”
但很快,他又将眼前人错认,脸上的笑变得比哭还难看,“熹微姐,熹微姐,你等等我好不好,你不要嫁人,你不要嫁人”
即便被认成另一个人,沈秀仍旧面不改色,拉着林埭的手扛在肩膀,娇小的身体支撑起高大的男人,她朝外走了两步,又转头对周远航微微颔首,“谢谢你,远航。”
这句道谢比任何的话语都扎心,看着女人扶着男人远去,周远航的手在袖子里攥成拳头,牙关被他咬的咯咯作响
走出包厢的大门,沈秀低下头,藏住嘴角浅浅的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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