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孟疏雨心底那股乱窜的怨气像被按下暂停键,和她的人一起静止在了周隽面前。
周隽挂断电话,随手一扔手机,坐直了抬头看着她。
像在示意她有状可以告了。
孟疏雨眨了眨眼,张嘴说了个“我”字又卡住。
周隽的视线从她脸上往下移,指指她手里的文件“拿的什么”
“郑部交过来的成本对标分析报告,”孟疏雨犹豫着递出去,“您看看”
“不用。”
“不用”
“他能给出什么报告”
这意思是,从一开始周隽就知道郑守富给不出像样的东西。
“那你”也不早点和她通声气,害她傻子一样白白受一顿气
孟疏雨忍了忍“能给出气死人的报告呗。”
周隽轻轻啧一声,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到后面那排柜子边,从内置保险箱里取出一个档案袋,回头按在桌上往她面前一推。
孟疏雨疑问地接过来,翻了翻里面的资料,缓缓抬起头,惊讶地盯住了周隽。
周隽抬了抬手“那这个够不够让孟助理消气”
半小时后,孟疏雨见到了被周隽一通电话叫回来的郑守富。
不过郑守富人是回来了,脸却臭得能腌咸鱼,一进办公室就阴恻恻盯了她一眼。
孟疏雨无辜地回看过去。
不是他自己让她去跟周隽卖笑的吗
虽然她没卖吧,但耐不住人领导就想给她出气呢。
“周总,郑部到了。”孟疏雨朝落地窗那头说。
周隽“嗯”了一声,弯腰观察着窗前几盆绿植的长势,朝沙发抬了抬下巴。
孟疏雨把人请到沙发“郑部您坐。”
郑守富歪着嘴一笑“周总站着,我这哪儿敢坐啊”
周隽像没听到,拿了把园艺剪,背对着人修剪起绿植的枝叶来。
孟疏雨“您年纪大了还是坐吧,要不一会儿站不稳可就是周总的罪过了。”
郑守富听出不对劲,收了收肚腩狐疑地坐下来“周总这么晚找我过来有什么要紧事”
“是这样,周总刚才批评了我,说我拿那点数据问题打扰您也太小题大做了,”孟疏雨在郑守富对面坐下,把档案袋顺着光滑的茶几推到他眼下,“我反省了下,这不,现在拿了个合适的问题来请教您。”
郑守富拿起档案袋,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扫。
“据我所知,郑部名下有一套位于杭市上城区的房产,曾在19年年初过户到您儿子名下,过户后半年,这套房产就在中介那儿挂了牌。”
郑守富绕绳扣的动作顿住,脸上表情一僵。
孟疏雨继续淡声说“从19年年中到今年年中,前后共有五位买家属意这套房源,并且先后通过中介向您支付了合同标的额的百分之5为定金。可惜这五位买家无一例外都在最后毁约,您这套房产至今没有成功售出。”
“哦,我说错了,”孟疏雨笑着摇摇头,“房子还在您手上,您却净赚了215万元违约金,这么划算的买卖怎么能说可惜。就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五位买家刚好都和森代长年合作的供应商存在亲属关系,您说这是不是太巧了,郑部”
郑守富攥着档案袋的手青筋根根暴起,脸上硬生生攒出个笑来“孟助理这话说的,我把房子交给中介就是懒得管这事,买主什么来头我哪有空关心,总不可能来一个买主我就把他七大姑八大姨查个遍吧照你这么说,我也想知道中介怎么介绍这些买家给我,这不存心让人误会吗”
“您的意思是,这事该去问中介”
“当然。”
孟疏雨拿起一支录音笔搁在茶几上“那刚好,您听听中介是怎么说的吧。”
冷气充足的办公室里,郑守富慢慢坐直身体,后背下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十分钟后,录音播放到底,办公室里陷入死寂。
郑守富僵硬地坐在沙发椅上,脸色白得像能去刷墙。
“咔嚓”一声清响打破沉默,郑守富一惊,抬头就见一片被周隽剪下的叶子从半空悠悠飘落明明长势正好,色泽油亮,只是位置有点碍眼就这么被裁了。
郑守富像被这一剪喝了当头一棒,满脑子嗡嗡作响。
采购这一行捞油水的多了去,本来数额小,私企大多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了。
但他这两年确实贪心搞了几票大的,如果森代对他追究到底,这数额够他判上多少年
这么缜密的交易链,两年来一点风声没走漏,郑守富做梦也没想到,周隽一来就把他底裤扒了
人家拿他命脉的证据早八百年就准备好了,就看他表演呢,他还为了向赵荣勋表忠心,傻乎乎当出头鸟拼命得罪周隽,生怕自己凉得不够快
周隽剪下这最后一刀,终于忙完了回头看看两人“聊完了”
郑守富猛地站起来,一个腿软往前一跌,踉跄着扶了把茶几“周总,我我知道错了,这钱这钱我不要了我把这钱都打给公司,给公司您看成吗”
“这想法还挺新鲜,”周隽扬了扬眉,“郑部打算用什么名头给”
“那,那不走明账,私下给您也行”
孟疏雨轻轻咳嗽了一声。
周隽朝孟疏雨抬了下手“你看,孟助理好像不太赞同呢。”
郑守富胆战心惊地看过去,才意识到自己病急乱投医,当着集团秘书的面说了什么蠢话。
“周总,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我,我真不能吃牢饭啊”郑守富急得膝盖一弯扑到周隽脚边。
周隽垂下眼睫一笑“郑部这话说的,好像谁家没本难念的经。”
“周总,我求求您了,您给我指条明路行不行”
周隽抬起脚,轻轻抽走了被郑守富攥皱的裤腿“郑部在职场待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不懂自救的人谁也救不了。”
“您的意思是”郑守富求助地望向孟疏雨。
孟疏雨默了默,走上前去。
郑守富去而复返之前,周隽问过她总部一般怎么处理这事。
她说蔡总对商业贿赂几乎是零容忍,这个数额不光要开除以儆效尤,还会以“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起诉法办。
周隽却笑了下说鸡还能下蛋,这就杀了儆猴不是怪可惜的吗
听到这话的时候,孟疏雨有一瞬间的不寒而栗。
感觉这男人深不可测的狠辣。
但也许现在的森代就需要这样拥有“非常手段”的领头人。
“周总的意思是,”孟疏雨站定在郑守富跟前,“您要么趁早联系律师,看怎么争取从宽量刑,要么回去好好想想,您能不能给森代创造出超过215万元的价值。”
“能我能我回去就想这礼拜,不,明天给周总答复”
“那我就等郑部的好消息了。”周隽对孟疏雨指指门外茶水间,“看郑部这一头汗,去倒杯凉茶来吧。”
孟疏雨点点头走了出去。
郑守富回头看了眼关拢的门,迟疑道“您有什么话单独跟我说吗”
“只是提醒一下郑部,我给你的路不代表在总部也走得通,孟助理是我的助理,也是集团的秘书,”周隽拍了两下郑守富的肩,“郑部还是放机灵点好。”
孟疏雨端着茶回来的时候,就看郑守富拿了块老式手帕坐在沙发上擦汗,一见到她立马迎了上来。
“孟助理太客气了”郑守富往裤腿上擦了擦手汗,接过她手中的茶托呵呵一笑,“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孟疏雨松了手。
郑守富把茶放到茶几上,回过头搓着手说“孟助理,今天这报告麻烦你了,之前那不中听的话是我急着回家昏了头说的,给你赔个不是。我就懂点采购的门道,你才是蔡总派过来的全才,以后你有什么指导意见尽管说,我都虚心接受,虚心接受”
孟疏雨看了看办公椅上的周隽。
见他低头自顾自在签文件,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也不像对郑守富交代了什么。
那她这算是狐假虎威了
“指导谈不上,都是为了森代好。”孟疏雨皮笑肉不笑地弯弯嘴角,又收了表情,“哦,郑部好像不太喜欢看我笑,以后我在您面前还是严肃点。”
“怎么会呢孟助理你可千万多笑笑,你不知道,你这一笑我眼前都亮起来了,简直是如沐春风”
周隽缓缓抬起头来。
郑守富一滞“我是说,孟助理的笑是对我工作的肯定,我当然希望多得到一些肯定”
“郑部喝了茶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周隽笔下没停,分了个眼神给郑守富。
郑守富慌忙拿起茶一饮而尽,还把茶杯茶托顺便带了出去,说他拿去洗。
一连串动作快得孟疏雨都没反应过来。
等她回神,茶几上已经干干净净,四下只剩周隽落笔的沙沙声。
一晚上的一波三折落了幕,孟疏雨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周隽。
却见他依然不动声色,无波无澜,好像拿下个高层对他来说压根儿不算个事。
但不管怎么说,她算是通体舒畅了。
更重要的是,见识了周隽闷声办大事的本事,以后再有第二个郑守富跟她耍威风,她心里也能有底气了。
孟疏雨自认懂得投桃报李,这时候怎么也得表示两句。
她走到周隽办公桌前端端正正站好“周总,那个,今晚谢谢您给我出头啊。”
周隽笔尖一顿,抬起头来“给你出头”
“。”
“嗯,”周隽神色复杂地瞟了她两眼,又低下头去,“不客气。”
“”
在这一刻之前,孟疏雨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把“不客气”三个字说出“还挺自作多情,行吧那你就去自作多情吧反正对我也没差”的丰富内涵。
孟疏雨的笑尬在了嘴边。
再回想今晚周隽的作态连修剪绿植都要把最后一刀精准控制在敌方情绪高潮点,这人安排的每一件事好像都有他的最佳时机。
所以今晚她生不生气,来不来找他,都不会改变他的计划。
他本来就要在这个日子处理郑守富。
孟疏雨深吸一口气,感觉这一句“不客气”比直说“你想多了”还侮辱人。
坚强。
坚强。
孟疏雨拨了下额前的碎发“嗯,您还不下班吗”
“等任煦。”
“哦,那”孟疏雨看了眼墙上的钟,发现已经错过末班公交,这么晚也不太方便打车,但这个气氛,她实在不想再蹭周隽的车了,“您这边要是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周隽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震动。
孟疏雨微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先接。
周隽把手机握在耳边,两秒后“又来不了”
电话那头,任煦一懵“啊我已经到办公楼底下了周总。”
周隽“又让孟助理代你”
任煦“不是,您说啥我说我已经到公司了,而且昨天不也是您说下雨了让我别来了,说孟助理会送您吗”
“人家拿的也不是司机的工资。”周隽看了看孟疏雨,又听了两句,对电话那头沉出一口气,“行,下不为例。”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文,学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