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酒早上偎在顾应楼怀里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抬起手,看见一道透明的手影从身体里穿透、抬起来,看上去就像是重影似的。
这是他的灵魂
这么快就要走了
怀酒眼睛猛然睁大,他想去看手机上的日历再确认一遍,明明后天才是他到这里满打满算五个月的截止日,为什么会提前走了
可是已经没用了,他一抬头就能明显得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慢慢脱离,他挣脱得越快就脱离得越完整。现在的他已经连轻轻碰一下顾应楼的脸都做不到了。
这怎么可以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他还有好多话还没来得及和顾应楼说
就算要走,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啊
起码、起码应该要说一句再见吧,不然老顾醒来后该多难过他的这具身体还会有新的主人来接替吗
“灵魂脱离已完成,时空数据已设置完成。”
他的脑中忽然响起一道莫名其妙的电子声,仔细辨别还有些莫名的熟悉,“灵魂舱已校对完成,确认无误。时空数据已校对完成,确认无误。穿越轨道二次调试,确认无误。”
“准备发射。”
怀酒“”
他满心的疑问没得到解答,就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
没有何清和原主打扰的一天,顾应楼难得睡了个好觉。
早上醒来的时候,手表显示已经是九点二十。
小睡猫还躺在他的怀里,把他整条手臂都枕麻了。
顾应楼打了个哈欠,捏了捏怀酒的鼻子,带着微重的鼻音,“小猫起床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怀酒没理他。
“今天怎么这么能睡昨天背着我偷偷熬夜刷微博了是不是”
顾应楼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松手时,怀酒的脸没有任何阻力地坠了下去,倒在他的怀里。
顾应楼的手指顿时僵了。
他怔怔地躺了半晌,最后伸出手指在小猫的鼻下探了探。
已经没有了呼吸。
身体还是热的,应该走了没多久。
他没想到这么快。
甚至连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顾应楼沉默地坐了起来,给张姨打了个电话
,又给叶贤发了短信,让他联系上次预约好的殡仪事务所。
全程十分冷静,仿佛回到了那次他打电话照顾奶奶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他的镇定剂已经不在了。
张姨知道消息后差点哭晕过去,顾老太太更是直接倒在房间不省人事,好在顾应楼告诉她消息前给她喂了一颗速效救心丸,直接把两个老人送到医院让医生护士照顾了。
他要把所有的时间都留出来,好好跟怀酒道人生的最后一次离别。
叶贤得到消息的时候,吓得砸碎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个花瓶。之前顾应楼让他安排一些殡仪葬礼相关的项目,他还有想过是不是要直接给何清送殡,那时候哪儿能想到这副棺材是为怀酒做的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本人当时还在老家,接到顾应楼的电话后他二话不说一百码地飙车赶了过来,还把自己的特助也喊了过来,苏助理虽然平时话多了点,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人,手脚伶俐不说,也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
他赶到的时候,顾应楼正趴在阳台抽烟。
他一抬头就看见这大少爷站在阳台上,米白色的墙上爬满了好看的爬山虎,手掌心大的树叶密密麻麻的覆盖在小阳台边,合掌拢下了一团阴影。
顾应楼单手倚在栏杆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看上去还有些朱丽叶的神似。
可惜朱丽叶没死,罗密欧倒是提前走了。
他叹了口气,推门走进去就看见放在大堂里的灵柩。
殡仪社的人比他们早到,大夏天的怕身体腐坏,几个大男人按照顾应楼的要求找到了担架,小心翼翼地把小少爷抬下了楼,放进了冰棺里。
顾家上下一片愁云惨淡,相处这么久顾家的不少杂役佣人都已经和小少爷有了感情,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突然。冰棺放在大堂里,走来走去的一抬眼就能看见,王叔站在一边看守灵柩,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
叶贤一看见那雪白的棺,鼻子就酸了。他不敢凑上去看,怕自己也伤心。
怀酒突然走了,顾应楼比谁都更难受。他是顾应楼最贴近的副手,是他的兄弟,要是自己也受情绪的影响
,那顾总就白喊他这一趟了。
他主动接过了顾应楼的胆子,上前跟殡仪社的商量丧礼要怎么办、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不仅要去医院开死亡证明,去公安局吊销身份证,还要采购各种物资,一定要让小王子走得时候也是体面漂亮的。
另外,他还要和张叔一起草拟宾客名单,以及思考怎么跟怀酒的父母委婉地商量这件事。
人生三大要事,一生,二婚,三死。
逝者灵魂消逝,什么都不带就这么走了,生者却有一大堆事要处理。这些零碎的事情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殡仪社的人看这一大家子心情都十分低落,很识趣地没留下吃饭,自己收拾东西走了。
叶贤也没什么心情吃饭,干脆让苏念帮忙定十几个饭盒过来。
苏念也难受,好好的一个孩子,大学还没念完就走了但叶贤的决定没错,苏念的确感性,但是她也理性,这一下午一些细碎繁琐的事情全是她在处理,她考虑得也周到,晚餐只点了一些有营养的素菜,担心有些人口味可能重,所以又加了点钱,让老板送过来的时候多带一些酱包,这样按需自取。
不过小少爷头天刚走,宅子里的佣人也没什么心情大口吃肉,这时候反而是清淡点的蔬菜更能抚慰人心。
叶贤忙了大半天也的确是饿了,他扒了几口饭,看苏念捧着一个饭盒想上楼,连忙制止了,自己拎着饭盒上去让苏念去吃饭。
顾应楼一整个下午都站在阳台上,叶贤进去的时候,看见了一地扭曲的烟头。
尽管是在开放的阳台里,那股重重的烟味也挥之不去。
叶贤咳嗽了两声,走过去把饭盒递给了顾应楼。
顾应楼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不饿。
“那就先拿着,什么时候饿了再吃。”这个时候叶贤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拍了拍老顾的肩作为安慰,“没事吧”
“”
顾应楼没有回答。
他曾经也考虑过,怀酒会以什么方式离开。
也许他走之后,这个壳子又会住进来一个新的灵魂;又或者是连壳子一起带走,消失在他的眼前顾应楼之前就听他提过两句,好像他在家里的那具身体意外
死亡,早就被烧成灰了。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没想过连最后一声道别都没有。
对了,昨天晚上怀酒睡觉之前和他说什么来着
好像让他早点睡,不要看书了,尽管开着小夜灯,但是暗光线还是容易伤眼。
他不以为然,还让怀酒先睡。然后多看了半个小时,才抱着怀酒睡着了。
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的话,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连一声再会都没有说,就已经变成了永别。
叶贤看他低着头、平时总是挺直的背也渐渐地弯了下来,手中夹着的烟已经烧到了他的指尖,可是他还是浑然不觉。
星火落在地上,触到冰凉的瓷砖,一明一暗地,很快就失去了光芒。
叶贤一个局外人看着都心疼。
造孽啊,实在是命运弄人。
“没事啊兄弟,难受就说出来,说出来心里就松快多了。”这件事叶贤也不知道怎么劝,劝他忘了怀酒不对,劝他赶紧走出来似乎又显得太过薄情。
而且一直有个问题梗在他的心里,眼看着附近就他们两个人,叶贤终于忍不住问了,“老顾,你天天和怀酒待在一起,他这个到底是个情况,你知道么到底是意外还是那个”
也不怪他多想,这段时间他们跟何清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说不定那个疯子想到了什么坏招,把怀酒害了。
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顾应楼摇了摇头,眼底藏着深深的疲惫,“不关别人的事,虽然事发突然但是早就有预兆了。”
他说得含糊,剩下一半只能靠叶贤去猜这个意思是怀酒一直身体不好么,还是说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这就不是他能随便过问的事情了,叶贤只好换了个话题,“那怀酒他爸妈那边怎么办”
“我去说。”
顾应楼掐灭烟头,说着就要往外走,被叶贤赶紧拦住了,“别别别,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我来处理这事也行。”
他支支吾吾的,顾应楼反而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还不是担心你”叶贤咬了咬牙,张口直说了,“我觉得你现在心理问题可能比较严重,你要不还是休息休息吧
,我明天把张医生找来,给你好好看看病,可千万不能落下什么tsd”
“不用。”
顾应楼连个解释都懒得说,抬腿回房了。
楼下的苏念听见一点点动静,偷偷地捧着一个饭盒上来观望半天。叶贤下来的时候还被吓了一大跳。
“苏念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你不应该去吃饭吗”
“哎呀,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怎么还吃得下。”苏念勉强一笑,又看看楼上,“顾总没事吧他去哪儿了”
“应该没事。”提到这个叶贤就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让他自己调节去吧,他以前那么多难关都过来了,这个估计也不是问题。”
苏念想了想,嘀咕,“那可未必。”
“你说什么”
叶贤耳朵尖,距离又近,一下就听到了苏念的碎碎念。
“我说那可未必。”苏念悄悄地指了指书房的方向,“要是真的那么容易,他现在也不会去书房吧。”
“”叶贤微微愣了愣,“也许时间会冲淡一切吧。”
可是连他内心都渐渐地不确定了起来,时间,真的可以做到吗
怀酒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那具身体立刻被判定了死亡,他的灵魂漂洋过海、穿越时空,终于回到了正确的时代。
甚至时间点都被拨回了他离开前的那一刻。
当母亲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摇晃,怀酒被粗鲁叫醒的时候,看见眼前带着蜘蛛网的纱窗、以及记忆中那股挥之不去的鱼腥味时,还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八十块钱的桌子上浅浅地留下几道削铅笔时留下的刀痕,桌面上摆着一只不值钱的陶瓷小瓶,上面还有一朵刚摘下的不知名野花。而他面前放着的,则是充两百话费送的海信智能手机。
他自动地屏蔽了老妈唠唠叨叨的骂声,点开手机一看,时间还停留在他离开的那一天。
那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梦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警示吗警告他一旦被异世界迷失现实世界就可能奔溃
那也不对,第一次的梦明显是作者创造的世界意识在约束他,不让他脱离太多剧情。
怀酒左思右想也没想到合理的解释,怀妈看他频频发呆,更是
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一巴掌落在他的背上,“你还发什么呆还不赶紧去洗衣服”
他妈妈打他从来没留力气。
怀酒吃痛地站了起来,讪讪地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老话说从奢入俭难,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在顾家怀酒虽然也会洗衣服,但是大都是一些内裤袜子什么的,那些t恤长裤还是放到脏衣篓里,让张姨去打理。
但是在家里就不同了,他妈妈身体不好不能沾水,两个弟弟妹妹又还小,家务活当然要他一个人来干。
从前怀酒从来不觉得洗衣服有多累,难得有个家里人不会来打扰的时候,他通常会倒一点洗衣粉、一边搓衣服一边想心事。这一两个小时就是他的放松时间。
但是现在也许是在顾家住惯了的原因,怀酒洗着洗着总是觉得有些不得劲卫生间太小、他得蹲着在盆子里搓;旁边还是蹲坑式厕所,原主人用了许多年,他们也没钱换,导致这个承包了一家四口生活问题的厕所总是弥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楼下的鱼腥气和猪肉的肉腥味混合在一起,渐渐地升上筒子楼的半空,气味显得更加诡异。
怀酒洗了半个小时,隐隐地感觉腰有点疼。
地上一片湿漉漉的,他只好把盆端到旁边的板凳上洗,怀妈路过后正巧看见,忍不住骂两句,“要死了,你在椅子上洗什么搞得到处都是水赶紧拿下去把板凳擦干净,这是洗澡放衣服用的”
怀酒“”
他顿了半晌,还是把盆放回了地砖上。
光是洗衣服就花了一个半小时。
他把每一件衣服都挤干、展开挂上衣架,用y型叉挂到晾衣杆上去,一排排湿漉漉的衣服迎风飘扬,每一件衣服都洗到微微掉色,边角上还镶着过时了的名牌名字,带着些许的年代感。
怀酒这才想起来,这些好像还是他上高中时穿的衣服。
初升高的时候,他家家境还不错,在同学里属于消费水平比较高的,当人家一件衣服不超过两百的时候,他身上穿着一件五百的t恤,脚上踩着最新款的匡威。
真真是个小少爷。
怀酒对着阳台上的微风出了半分钟的神
,夜幕渐渐降临,各家各户都已经渐渐传来灶台开火的香气,弟弟妹妹在客厅里做作业,但是也不是很安分,一个劲地催问什么时候吃饭。
怀妈被问得有些烦,站在自己房间里大声喊了几声怀酒的名字。
怀酒收回目光,回身走进厨房的时候,正好瞥见桌上放着的保险公司送的日历,今天正好是周六,是彩票开奖的日子。
他心里微微一动。
要是真的中奖,那后续会怎么发展那些梦里的情景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会是预告还是警示
他没来得及多想,就被母亲催着去剥蒜了。
怀家没有看电视的习惯,怀母是心疼那点电费,大夏天的三十六度也只是把搂紧了两个孩子,三个人吹一个电风扇。但是两个孩子才是上小学的年纪,在家里做完作业也没什么可干的事情,怀母又想到怀酒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可怜了他的弟弟妹妹生出来就要受苦,所以破例在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给两个孩子开一会儿电视,看动画片。
他们用的餐桌是上一届主人忘记带走的小圆桌,挤一挤也够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吃饭,弟弟妹妹坐在怀酒封起来的快递箱上,里面另外垫了几个快递盒,糊得严严实实。小孩不重,坐上去也不会塌,还能省两个板凳的钱。
饭一端上来,筷子还没到手,怀酒的弟弟就踮起了脚跟去够电视机的遥控器,那小胖手距离遥控器只差一丝之遥,忽然被怀酒半道一伸手抢了过去。
怀弟弟愣了愣,看看眼前没了遥控器,嘴一瘪,眼看就要哭。
怀母最烦家里吵闹,一看他要哭就头疼,把不满的目光投向怀酒,“你干什么要惹他哭,把遥控器给他,就一个小孩你和他抢着干什么”
怀酒知母莫若子,一看她眉头微皱,就知道她下一句肯定是要追忆往昔、把怀酒和弟弟妹妹的童年做一下对比,借机教育一下自己。
所以他连忙抢过了话头,“上回我老板去买彩票,顺便给我们同事都买了一张。这不是马上就要开奖了么我想看看结果。”
“买什么彩票你想跟你爸那样是不是”怀母瞪了他一眼,但是却也没再说什么,
只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老板还给你买彩票,哪儿来这么好的事你最好别是撒谎,下回要是看见你再弄这玩意,腿都给你打断。”
“知道了,真是老板送的。我哪儿有那闲钱买这个。”
怀酒苦笑,他知道自家老妈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毕竟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怀母真想教育他,也得盘算盘算真打伤了家里还能不能揭得开锅。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不是正常的母子相处模式,看起来怪异却又能正好镶嵌成一个完整的齿轮。
老妈发了话,两个小孩只能哭哭啼啼地捧着饭碗假哭。怀酒摸了摸兜,摸出两颗同事送的糖,一人一颗,两个小孩立马吃得津津有味、喜滋滋的。
打开电视,节目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前三个数都已经摇了出来。
怀酒从自己的工作服外套里摸出那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彩票,仔细对比了荧幕上和手中的数字。
他仔细地对了两遍,怀母的目光也有意无意地往这里扫了扫。
她虽然不爱赌,但也那是建立在自己赔了许多钱的基础上。现在天上白掉一个馅饼,还不许她瞧瞧是什么味儿的。
她不动声色地探头看了看,但是怀酒的手挡得刚刚好,一个字都看不见。
要是光明正大瞧见那数字没有一个对得上,她还能数落两句,可是眼下中没中奖还是个谜,就跟那用旧了的鸡毛掸子似的,挠脚心痒痒的。
不提几百万几千万那些虚的,哪怕能中个几百几千也是好的啊
她又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发现还是看不到,只好发号施令,“你给我瞧瞧你买的什么彩票,别是假的吧”
“”怀酒知道他妈心口不一的尿性,也没说什么,把彩票推了过去。
怀母低头一看,原来他买的是双色球。双色球的规则是6个红球加1个蓝球,根据中到的球数来瓜分奖金。
正好电视上报出了第四位号码,仔细一看,前四位正好能对上
这是不是说明有钱拿了
怀母那双微微下垂的狐狸眼一下子睁大了,一把把彩票抢了过来,生怕是自己眼睛花了看错数字,忍不住又对了一遍。对完
后一抬头,就听见主持人念出了第五个数字对得上
“天哪。”她腿都软了,说话都是语无伦次的,“这中了起码得有小几万吧老天爷有眼,看我们孤儿寡母的于心不忍,所以特地给我们送钱了。”
怀酒的情绪倒是没什么波动。
他毕竟也是被顾家金钱礼仪从头到尾洗礼过的人,有一次张鹏带他去参加一家私宅举办的珠宝展会,想拍一条项链给他妈做生日礼物,他跟着张鹏转悠的时候听见隔壁有对夫妻在看一副现代主义画像,妻子低声问这副画多少钱,站在一旁的侍者说四千二。
他起初还挺稀奇,没想到有钱人的家里也会摆放这么便宜的画,等到后来他才知道,人家报价的单位都是万元起步
从异世界里走了一遭,经历得多了,心态也磨练得不同了。
怀母对此一无所知,她还沉浸在天降横财的喜悦里,笑着笑着忽然抽了口气,直勾勾地盯着大儿子,十分紧张,“你老板给你买这个彩票,有没有明说是送给你的改天咱们去领奖,你可千万别跟你老板说什么,也别跟你同事说,财不外露,知道吗”
怀酒有些无语,但还是点了点头,继续圆谎,“放心吧,老板之前就说过,买了就是自己的。要是真的中奖了那也是自己的运气,要是实在不好意思,请他吃顿饭就好了。”
“那就好,你们老板真是个好人啊。”怀母自动无视了最后一句话,感叹道,“这下好了,你弟弟妹妹的学费不用愁了,对了,我上次看到小怡的书包都破了,我针线活又不好,给她缝得扭扭歪歪的明天你去淘宝上给她买个好看耐用点的新书包吧。”
小怡就是怀酒的亲妹妹。
“书包什么时候破的”怀酒不悦地皱眉,“我前几个月不是刚给你换的新书包吗怎么弄破了。”
小怡伸着两只小小的手、捧着饭碗,嘴一瘪,不肯跟他说话。
“哎呀,你不知道。她们班上有个女同学特别爱欺负小怡,就是上回抢了小怡头绳的那个。”怀母出来打圆场,“她估计是看小怡不爽,所以把她的书包丢到厕所坑里了那还怎
么用,用了不是等着被人笑话吗”
怀酒“”
什么叫抢了小怡头绳,明明是老师奖励同学们,一人发一个,是小怡喜欢人家的非要去抢,人家不乐意,两个小姑娘才打了起来,小怡还把人家小女孩给打哭了,害得他还买了一箱牛奶和水果去登门道歉。
他妈这睁眼说瞎话的也是一绝,厕所这事怀酒要是不问,估计也就烂在这儿了。
不是他不站自己亲妹妹,只是有时候怀酒总觉得,不知道是不是弟弟妹妹天天跟着母亲的关系,总是染了不少贪小便宜的臭毛病。关键是怀母对他还心怀芥蒂,怀酒也不能越过她去管她的孩子
一想到这些烦心事,怀酒刚回来的好心情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7”此时主持人喜悦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最后一位数字是7不知道这一期有哪些幸运观众成功摇到了我们的大奖”
怀母饭都顾不上吃了,望着彩票的嘴张得大大的,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小酒,你快来数数这是不是电视上报的号码,是不是头等奖的那个”
她太激动了,尾音甚至有点发飘。
怀酒早在梦中预知到未来,但是一直不确定它的真实性,此时拿过彩票一看,果然不多不少,摇中的正正巧是那个五百万。
五百万。
他们家中了五百万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来着
换新房,弟弟妹妹也转到了贵族学校哦对,他妈老树回春交了个年轻的男朋友,只是看着就不太靠谱。
怀母高兴得手舞足蹈,两个小孩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看母亲得意的神态和只言片语,也大概猜到她们家中了大奖,以后不仅有钱吃肉,也可以和别的小朋友一起去参加那个什么美国夏令营了。
一想到这个,两个小孩也高兴了起来,捧着碗一个劲地拍桌,又是尖叫又是跑来跑去,乱成一团。
怀酒坐在微微摇晃的椅子上一言不发,他手里端着还没吃完的碗,仿佛和这个小小的世界格格不入。
说来也奇怪,中了头奖这种千人难遇的大喜事
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吃完饭洗过碗,怀
母搂着两个孩子坐在餐桌前,一脸骄傲地说从明天开始家里就不缺钱了,电视可以开整整一天,两个小孩开心得脸都红了,把熊来了的动画片声音调到最大,说要气死隔壁那个天天看喜羊羊还跟他炫耀的邻居小孩。
怀酒充耳不闻,他把瓷砖拖了一遍,又把阳台的衣服收了起来,然后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休息。
没过多久,怀母就敲了敲他的房门。
怀酒坐了起来,“进来。”
怀母推门走进来,把门反锁,一屁股坐到了他身边,满脸不悦,“你今天怎么回事中了彩票还拉着个脸,是觉得我跟你弟弟妹妹都欠了你咋的”
“不是。”
怀酒张了张嘴,又想起他母亲其实也是个比较强势的女人,到嘴边的解释又咽了下去,“没什么,我今天有点累了。而且总觉得不真实,不像真的。”
“呸呸呸”
怀母连忙呸掉他的话,“瞎说什么呢,那七个数字全中,这就是真的,就是咱们的好运气你别瞎说。”
“好我知道”怀酒疲于应付他妈,敷衍了两句忍不住说,“妈你还有事吗没事我想先睡一会儿。”
“我没事就不能跟你聊会儿天了你这死孩子,这才七八点你睡什么觉”怀母习惯性地训了他两句,又讪讪地说,“妈跟你商量个事。”
怀酒默了半响,嗯了一声。
“我刚才查过了,周末人家彩票中心是不上班的。你下周一就立马去兑奖,省得夜长梦多。彩票也先放在我这儿我帮你保管着,身份证什么的不要忘带了”
她罗里吧嗦了一大通,最后切入了正题,“你还记得你张姨年前在元华路买了一套房吗,百来十平米才花了一百二十万,我想着我们四个人住百来平也绰绰有余了。毕竟小怡他们总要长大,不能总和妈妈睡。我记得你四岁的时候就跟我们分床了呢。”
怀酒没说话。
他知道,他妈的醉翁之意绝不是买房。
果然,下一秒,怀母说道“这个房产证的名字啊小酒我跟你说,你现在还年轻,也没有结婚,我觉得还是先写妈的名字。不然你以后找个老婆闹离婚,分了一半的房子给她,那不是白白叫人捡走便宜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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