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白瑞帮忙通传之后,林桑青腆着脸皮进到殿里,先行了个恭敬的问安礼,“皇上金安。”
箫白泽正在批阅奏折,手里提着朱砂笔,头也不抬道“有事”
她搓搓手,讪笑道“回皇上的话,那个您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提笔在纸上画了个圈,箫白泽仍是头也不抬道“什么事”
她挑眉,“看来您不记得昨夜的事情了,臣妾便来替您捋一捋吧。”抬起头,语气平稳道“昨夜,皇上您喝多了酒,借着酒劲砸了繁光宫,上到珠玉帘子,下到杯盘碗盏,一样完整的东西都没有给我留下,就连我钟爱的那盆水仙花,也让您一脚踩成了浆糊。宫殿是您砸的,我试图劝阻过,可是毫无用处,所以,皇上,修葺宫殿的钱得您出。”
哀婉叹息一声,又自艾自怜道“臣妾乃是个不受宠的妃子,父亲在前朝的地位又岌岌可危,着实负担不起这个钱。”
批阅完一本奏折,箫白泽抬起手,将它整齐的码在手边,终于抬眼扫一扫她,“没钱我怎么记得,你入宫那日光彩礼就运了五辆马车”
她微蹙眉头,做作地委屈道“皇上可不兴胡说的,臣妾的父亲爱面子,是以虽然拉了五马车的彩礼进宫,却都是箱子占地方,里头装的值钱货压根没多少。”
她撒谎了,那五个箱子她打开看过,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一排一排摞得整整齐齐,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她可舍不得拿出来用。
取过一本新奏折来看,比女子还要娇美的面庞上不见波澜起伏,语气也平淡,箫白泽低头道“修吧,这个钱朕出了。”
哈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出宫门的时候,林桑青还以为要费好一番口舌呢。
皇上当真财大,器粗不粗她就不知道了。
掩饰住面上的喜色,她躬身再行一礼,“谢皇上。”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无需再在这里浪费光阴,她向箫白泽道“皇上看折子呢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臣妾退下了。”
箫白泽没说退下,也没说不退下,只专心看着手里的折子,不时提笔画个圈圈。
她便当他说退下了,按耐住心底的窃喜,转身美滋滋地准备离去。
还没走到殿门口,箫白泽突然出声唤住她,“林桑青。”
心里“咯噔”响一声。
林桑青十分怕有人喊她的全名,从小到大,每每她娘喊她的全名,她便知道大事不妙了,一顿毒打即将来临。久而久之,就生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有人喊她全名就发抖。
她强装镇定,惴惴不安的回过头,“怎么了”
难道他后悔了,决定不出修缮宫殿的钱
启明殿装修典雅,一点不见帝王家的骄奢华贵,可见箫白泽有很高的品味,不一味追求富贵。黑漆漆的眼眸锁在她身上,箫白泽隔着重重横梁看向她,语气阴晴不定道“你是否以为,醉酒之人不会留下记忆,无论对他做了什么都无所谓譬如当头泼来的一盆温水,还有擦脸的白色抹布。”
哇,比不给钱修宫殿还严重
林桑青吓住了箫白泽还是人吗,为什么醉成那个鬼样子,他还能记得她对他做了什么
“咳咳。”她忙捂着胸口,装出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皱着眉毛道“臣妾昨夜没睡好,许是感染了风寒,若是传染给了皇上可不好。我先回繁光宫,待什么时候病好了,再来向皇上解释。”
搁下朱砂笔,箫白泽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身子不舒服”顿一顿,他向殿外唤道“白瑞,进来一下,传太医给林昭仪把把脉。”
白瑞拿着拂尘进来,闻言恭敬道“是的皇上,老奴这就去请太医。”
林桑青压根没病,万一太医真来把脉,告诉箫白泽她是在装病,那她会很难堪。“等等白公公”她忙唤住白瑞,打着哈哈道“小伤小痛的算不得什么,回去喝盅热茶,再盖床厚被子捂捂,出一身汗就好了,何须劳动太医走一趟呢。”
皇上让他请太医,娘娘让她不要去,白瑞进退两难,卡在大门下不知如何是好。
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坐得比小白杨还要笔直,箫白泽凝眸深深道“当真不碍事”
林桑青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装出似难受似不难受的样子,试探着问道“那臣妾告退”
良久,日影西斜两分,箫白泽终于点头,“嗯,退下吧。”
她吁了一口气,这才放心大胆地离去。
回繁光宫的路上,林桑青暗暗嘀咕,她想,往后,她再也不能低估箫白泽了,这家伙看上去体弱多病,其实猴精猴精,都喝醉了还不忘给自己留一双眼睛。
跟这种人打交道,得有个十分聪慧的脑袋,林桑青有脑袋,但是距聪慧还有一段距离。
鉴于繁光宫主殿要重新翻修,暂时不能住人,林桑青便先住在东侧偏殿。地方是小了点,但好歹比在家中强。
在家中时,有时爹不在家,娘心情不好,不给她开房门,她只能睡在大门口的青石砖上。偶尔被温裕看到,那个粗鲁的美男子会硬拽着她去找娘评理,若娘不听,他会跳起来踹开房门。
她仍记得,温裕第一次踹开房门后,她娘提着扫帚出来,掐腰怒骂道“哟呵你个小崽子,反了天了你,敢踹老娘家的房门你也不上十里八村打听打听,老娘是什么脾气”
温裕不屑一笑,梗着脖子道“你是什么身份小爷懒得知道,你须要清楚,小爷是兵部副侍郎家的公子,你敢打我,我就去告诉我爹,让他把你抓起来,打二十个板子。”
当时天色很黑,她娘一时没认出踹门的是谁,听他这样嚣张的说话,才知道踹门的原来是隔壁嚣张跋扈的公子哥温裕。登时丢了扫帚,换上一副和缓神容,笑呵呵道“呀,原来是温公子啊,你瞧,伯母年纪大了,竟连隔壁邻居都认不出来了。”
温裕哼一声,摸了颗金豆子给她,鼻孔朝天道“喏,给你修门的钱,以后你要是再敢把青青关在门外,我还来踹你家的门”
她娘喜滋滋地接过金豆子,当时就答应下来,说以后再也不会把她关在门外了。
隔几天金豆子花完,娘故伎重施,又把她关在门外,温裕瞧见后,又一脚踹开房门,而后给了娘一颗金豆子,作为踹坏房门的补偿。
如此反复几次,林桑青终于受不了了,她拽着温裕的衣领子,半是恳请,半是威胁道“温裕,我的大爷,恳请您别来做好人好事了,你再做下去,我非得被折腾死不成。”
温裕还很不解“林桑青,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大白鹅小爷帮你还帮出错来了吗你下次就睡路边好了,我要是再帮你,我就是大黄狗”
下次她娘再把她关在门外,大黄狗温裕又巴巴跑来帮她。她晓得,温裕这个有钱又没脑子的公子哥是不会明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这个道理的,便亲自嘱咐他,“壮士收手,别再给我娘钱,踹了门之后扭头就走。”
温裕照做了,她娘的额外收支没有了,略有些失望,脾气也差了几天,但,她被关在门外的次数终于恢复了正常。
说来,她真有些思念温裕,那家伙,鲁莽又可爱。不过他们此生怕是无法相见了,这重宫门深又深,她又是已死之人,从此天涯陌路,如何能再相见。
愿苍天有眼,赐给温裕一个温柔贤淑的夫人,好好管管他的臭脾气。
身为皇帝,需要操心的事情有很多,箫白泽忙于正经的政事,对修葺房屋之事一概不问,只在她讨要银钱的簿子上签字。
林桑青乐得如此。
繁光宫内一应物件全是她亲自挑的,就连粉刷墙壁的石灰,也是她看着工匠们一点一点涂抹上去,哪里涂得不匀,她会在第一时间指出来。眼见一座破败宫殿在她的努力下变得崭新,变得充实,变得与这个皇宫融为一体,不再格格不入,林桑青很有成就感。
她往繁光宫里添置东西的时候,梨奈总是会委婉的提一些建议,比如
“娘娘,这个屏风的颜色,有些庸俗吧,不符合您的气质”
她会给予反驳,“我说梨奈,你也太不懂生活了,金色多么好看,多么亮眼,晚上灯烛一照,殿里肯定金光闪闪。在宫里的日子索然无味,若再挑色调沉闷的屏风,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么”
再比如
“娘娘,在临近门口的架子上放这么大一只金貔貅,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张扬呢且您是宫妃,又不是生意人,在宫里摆貔貅做什么。”
她扯了个谎反驳,“招财进宝啊梨奈,虽然我现在是昭仪娘娘,但我们不能忘本,侍郎君咳咳,爹是户部侍郎,也是生意人,咱们现在不在家里,不能帮他什么忙,但摆一只招财进宝的貔貅还是可以的,这是为人儿女能尽的最大的孝心了。”
梨奈感动的要淌眼泪了。
再再比如
“娘娘,这个帷帐未免太花哨了些,你看上面这花,这叶子,这图案,和乡下人家的大花被子有什么区别。”
她闲闲托腮道“哎呀梨奈,人生就是这个样子啊,锦上添花,烈火烹油,人们常说前路似锦,我将锦花做成帷帐,图的便是这个好兆头。”
梨奈目露崇拜之色,捧着心道“娘娘说的对,太有道理了,娘娘不愧是娘娘,真有学问,真厉害。”
嚯,狗腿子不愧是狗腿子,拍马屁的功夫有一套,合该颁个奖给她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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