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正午, 萧白泽忙完朝政, 抽空到繁光宫来陪林桑青用午饭。
彼时林桑青正在为如何选择助兴的歌舞而苦恼不已, 眉头皱得能夹死三只蚊子。
梨奈深知自家主子心底的火气旺盛,是以她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些清淡精致的菜肴送来, 一道道颜色鲜亮的菜肴摆在桌子上,令人食指大动。
当然,这个食指大动的人里头不包含林桑青。
萧白泽亲自动手为林桑青添了一碗饭,怕不够她吃的, 还特意拿铲子压压实,若是饭碗不经意滚到地上,估摸碗里的饭团子会滚出去半里地远。
盛好饭,他把饭碗递到林桑青面前,垂目看着她道“吃饭。”
林桑青托着腮坐在饭桌边,也不拿筷子,只拧着眉头苦大仇深道“不吃,脑袋疼。”
把饭碗搁在她手边,萧白泽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试探着问她, “要不朕去向太后说说, 仍把操持宴会的事情交给宁妃去办你好生歇着, 把精神头养好, 朕近来见你都是蔫巴巴的, 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松开托腮的手, 林桑青斜目看向他, “我是谁”
送了一筷子白米饭进口,萧白泽噙着淡淡的微笑道“忙傻了你是林桑青,是尚书省宰相林轩的女儿。”
林桑青合掌拍手,“这不就对了,我爹是林轩啊,林轩的女儿岂能有畏难情绪,操办宴会不过是小事一桩,我能处理好。”说罢,她特特捏起拳头给自己鼓了把劲儿,“加加油努努力,再苦再累不碍事。”
萧白泽还算是了解林桑青的,他晓得林桑青是个爱抱怨的人,这次太后把操持端午宴会的麻烦事交给她,要是搁在往常,她早就抱怨连天,巴不得把这件麻烦事甩给其他人了。这次她居然没有抱怨没有推脱,并开始给自己加油鼓劲,说明她想做成这件事。既然如此,他便不再打击她的积极性,夹一块清炒时蔬在她面前的饭碗里,他朝她点头,“很好,吃饭。”
林桑青又一脸疲倦地抬手托腮,“不吃,脑袋疼。”
萧白泽,“”
他怎么觉得好像又回到原点了
在繁光宫用完午膳之后,萧白泽拥着林桑青小憩片刻,午风从殿中穿过,轻抚着皮肤上纤细的绒毛,每个毛孔都尽情舒展开,甚是安详闲适。
醒来后,身边早已没有那道娇软的人影,该是又去忙端午宴会的事情了。
萧白泽在风中怔了良久,眸光恍惚迷离,像是睡懵了。
回到启明殿后,他并没有急着处理公务,而是先让白瑞把魏虞叫进宫。
魏虞是个闲散人,在宫中没有承担任何职位,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个专门为皇帝服务的江湖游医。
见到魏虞之后,萧白泽没有磨蹭,直接说出需要他做的事情,“魏虞,你去把承毓叫进宫里来。”
魏虞素来淡然,满身都是身为医者的静雅之风,然在听到承毓的名字后,他的淡雅之风转眼被惊吓冲散不少,“你是不是觉得我活得足够长了”撇撇嘴,他负手后退道“我躲那个小祖宗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亲自去找她,你换个人去做这件事吧。”
卷起垂落的广袖,萧白泽不管魏虞有多抗拒,自顾自解释起来,“青青头一次操持宴会,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承毓是兵马大将军的女儿,从小便见多识广,加之她是乾朝唯一的郡主,是太后的外甥女,宫里宫外不少人都很给她面子,有她一起操持宴会,青青会轻松不少。”
眉心轻轻抖动,青衫洒拓的青年医者望向萧白泽,故意问道“张口也青青闭口也青青,阿泽,你该不会该不会真的喜欢上宸妃娘娘了吧”
萧白泽没有回答,提起浸在墨水中的狼毫笔,搭在砚台边等墨汁沥干,似是无心一般随口道“富悦国前些日子进贡了一筐子野生金线莲,听闻这是今年所产的全部,朕想着干放在药房里也没用,倒不如拿去给青青煮鸡蛋吃。我吃过茶叶煮的鸡蛋,不知金线莲煮出的鸡蛋有没有茶叶蛋好吃呢”半边唇角挑起,他慢慢悠悠抬眸望向魏虞,“等鸡蛋煮好了我让白瑞送几颗给你,你也尝尝用金线莲煮出来的鸡蛋的味道如何。”
魏虞恼得要把一口白牙咬碎。
不支持萧白泽做皇帝的人都说当今圣上不是善茬,心比黑水河的水还要黑,一肚子坏点子,和光明正大的帝王形象一点儿不搭边。魏虞从前很厌恶听到这些话,但今儿个,他怎么觉得那些大臣说的话那么在理呢
把咬碎的牙都咽回肚子里,他硬生生拗出一脸和顺之色,皮笑肉不笑道“罢了,你我是知己,为了知己赴汤蹈火有何不可,不就是去找承毓进宫来帮忙吗,我这就去。”走到门边,他顿一顿,倏然回首道“对了,那金线莲你给我留半筐,不能全拿去煮鸡蛋,我最近在搓新的药丸,野生金线莲是必须要的药引子。”
萧白泽隔着殿中的重重帷幕冲他微笑,“没问题。”
承毓年岁虽小,但她的心思活络聪慧,除了痴迷魏虞,一心想要嫁给他之外,她比一般的小姑娘还要懂事更多。
魏虞从未主动去找过她,向来只有她主动的份儿,是以,当魏虞骤然出现在孙府,简单几句说明来意之后,她明知他此行的目的是抓她进宫当壮丁,仍旧喜滋滋答应了。
陪伴她的老嬷嬷笑话她傻,承毓满不在乎地拎起裙子转了个圈,“嬷嬷,承毓才不傻呢,也许今天他来孙府只是为了找我帮忙做事情,但我相信,终有一日他会带着提亲的彩礼来的。”
少女情怀总是诗,而承毓的少女情怀,更像是一张没有经过涂染的白纸。
有聪明伶俐的承毓帮忙,林桑青当真觉得省心不少,她不再整日忙得像陀螺一样,终于有空陪萧白泽一起用午膳、一起在清风浮动的午后浅眠半刻。
然,宫人们做事的速度始终不快,该拖拉照旧拖拉,像故意似的。萧白泽遂又命白瑞传了圣旨下去,吩咐负责处理端午宴会有关事宜的宫人打起精神,对宸妃交代的事情,必须当日做完,若因他们办事不利而导致宴会延误,搅了太后的兴致,那么他将追究每一个人的责任。
萧白泽思虑得很是周到,他命白瑞传的圣旨看上去是为太后考虑,怕搅了太后的兴致,但林桑青清楚,他所说每句话都是在为她铺平前路。
黑脸让萧白泽唱了,那么林桑青便顶了白脸的角色,她时不时说些好听的话安抚负责处理端午宴会有关事宜的宫人,在赏赐东西上更是丝毫不吝啬。邀买宫里的人心很简单怀柔,金钱,只要这两样到位了,除了心性特别坚定的人之外,没什么人心是邀买不到的。
而久处于深宫之中,见多了勾心斗角物欲横流,又有几人能维持最初的坚定心性呢。
林桑青在后宫中的威信渐渐树立起来。
离端午节还有几日,除了宾客的名单还没有确定下来之外 ,所有的准备工作便已完成,比林桑青预想的时间提前不少,也顺利不少。
这里头少不了萧白泽和承毓的功劳。
劳累一段时日之后,最适合放松的事情大抵是寻个没有人的地方,枕着手臂望着天,什么都不去思考,让大脑和身体一起放空,闭着眼睛静静聆听时光流淌的声音。
林桑青便是这样做的。
六月上旬,天气虽然不是特别炎热,但已经隐隐有了初夏的氛围,在太阳下站久了额头会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找了个阳光柔和清风不燥的午后,没带梨奈,独自一人躺在御花园最僻静的角落里,枕着手臂享受难得的独处好时光。
正昏昏欲睡着,耳边冷不丁传来道苍老的声音,“娘娘,太后唤您去永宁宫一趟,说是老爷也在那里。”
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她身后,隔着一丛低矮的灌木,显然不是对她说的。
维持原本的动作不动弹,林桑青睁开眼睛,眸光平静安详。她这可不是有意偷听啊,是说话的人自己没注意到周围有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淑妃生冷而骄矜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听起来有些不耐烦,“父亲又进宫来做什么,你去告诉他,我累了,从内到外都疲倦不已,我不会再帮他做任何事情,哪怕只是闭上眼睛装看不到,我也不愿去做。”
“汪汪。”耳边响起一声狗叫,看来淑妃是来这里遛狗的,“季家几代人树立起来的威信不是让父亲拿来这样糟蹋的,先贤们打拼多年才挣下季家偌大的家业,他难道非要毁掉才开心”语气里充满不悦,淑妃冷着声儿道“越姑姑,你去告诉父亲,我这个女儿他愿意要就要,不愿意要,大不了像对娘那样,任由我病死好了。”
越姑姑好言劝她,“小姐,您看您又在说气话,老爷怎么会舍得您病死呢,再说了,您也没生病啊。”
淑妃怅然冷笑,“越姑姑。我的身体没病,可我的心病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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