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众人各有感慨的当口, 林桑青抱着淑妃留下的八哥犬从他们旁边的小道上静静穿过, 她刚从启明殿出来,陪萧白泽用了顿耗时极长的午膳,现在准备回繁光宫午休。
冷不丁有人出现,且出现的还是位主子娘娘,围在一起说闲话的宫人们慌忙下跪, 齐声向林桑青问安, “宸妃娘娘金安。”
林桑青稍稍驻足, 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随口问道“都在讨论什么呢”
宫人们七嘴八舌解释道“没讨论什么。”
“我们在讨论天气呢。”
“在说这几日发生的有趣事情。”
杂七杂八的, 没有一句重合的话。
林桑青虽然没有听到他们具体在讨论什么,但从他们紧张的表现来看, 八成和宁妃有关。
宫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 牵涉到两位身居妃位的主子娘娘,其中一位还是太后的侄女、当朝宰相的女儿, 宫人们自是按捺不住闲聊的心。
谁能想到呢,看上去最人畜无害的宁妃居然能够做出投毒的恶事,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轻轻抚摸着八哥的小脑袋,林桑青没有深究, 她命跪地的宫人们起身, 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继续往繁光宫所在的方向缓缓踱步。
待她走远, 分散在各处的宫人们又围绕在一起, 不知是谁先压低了声音, 窃窃道“唉,你们说,会不会是宸妃”
没等说完,当即有人惊呼制止,“你不要命啦仔细皇上砍你的脑袋”
皇上近来宠爱宸妃,她俨然成了后宫中风头独盛的一朵牡丹花,私底下讨论讨论已死的淑妃和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宁妃倒也罢了,谁要是敢讨论宸妃那朵牡丹花,才是真的不想活了呢。
数遍前朝与后宫,若要问谁的眼里最揉不了沙子,大抵便是太后娘娘了。当年还是皇后时,她做事情便雷厉风行,如今虽然年老,体力跟不上,但她做事却仍有几分年轻时雷厉风行的样子。
然而,不知怎么的,向来雷厉风行、眼底揉不得沙子的太后却一反常态,没有令御廷司细查淑妃中毒的有关事宜,便这么仓促定了宁妃的罪。
由御廷司上报调查结果,太后有关卷宗,最后再将太后过的卷宗递到皇上跟前,让箫白泽宣布对宁妃的处理结果。这一套流程走完,居然只用了一天时间,当真是仓促。
除了下毒谋害淑妃之外,宁妃还一并招认了一则旧罪,原来,柳昭仪上吊身亡也和她有关,她讨厌柳昭仪的嚣张跋扈,所以,在柳家倒台之后,她第一时间将柳昭仪送上了死路。
这样算来,宁妃手里有两条人命。
箫白泽难得心存仁慈,他不知从何考虑,居然没有以凌迟之刑车裂之刑惩罚宁妃,而是命御廷司调制一杯毒酒,让宁妃饮酒自戕,得以留下一条全尸。
在把处置宁妃的卷宗送回御廷司之前,箫白泽先让白瑞到繁光宫走了一趟,将此消息告诉林桑青。
彼时林桑青刚刚起床,正穿着寝衣在宫殿里逗狗玩儿,闻到箫白泽让白瑞递来的消息,她将八哥犬抱进怀中,亲昵地蹭着它昨夜才洗过的毛发。
赐毒酒么挺好的,这样宁妃才能够死得又快又没有痛苦,如此对所有人都好。
小胖狗不时用湿润的鼻尖触碰林桑青的手指头,那上面隐约有残留的草药味道,淡淡的,只有鼻子极灵的犬类才能嗅到。
抱着狗在椅子上坐下,林桑青翘起二郎腿,漫不经意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回去和皇上说吧,本宫知道了。顺便再和他说一声,今儿个中午本宫不去启明殿了,我有别的事情要忙。”
白瑞弓腰嬉笑道“娘娘可别,皇上每日被朝政烦得眉头紧锁,只有您过去的时候他才会笑一笑,今儿个您要是不去,老奴又得陪着皇上皱眉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了。您是皇上的开心果,也是咱们奴才的救世主啊,请您万万抽出些空闲时间,到启明殿陪陪皇上吧。”
白瑞公公说这些话时言辞恳切,倒像是有感而发,而不是刻意讨好,林桑青回他一个微笑,“公公别拿本宫说笑了,宫里向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等到季二小姐册封礼成,皇上哪里还会记得本宫。”
白瑞诚恳摇头,“娘娘,老奴这辈子虽然没经历过男女之情,但老奴看得出来,皇上他待您和别的娘娘截然不同,您不应当妄自菲薄的。”
弯曲的睫毛轻轻眨动几下,林桑青但笑不语连白瑞这个老太监都能看出箫白泽待她和别人截然不同,那么,其他人一定也能看出来。
她和箫白泽近来是有些太过亲昵了。
可是,这也没办法,情到深处总是不能自已,不由自主地便把之前预计的疏离给忘了,她想离箫白泽远一些,可越这样想,便越渴望靠近他。
箫白泽应该也一样。
白瑞离去后,林桑青继续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大名唤作“八哥”的胖狗子赖在她的膝头,呼哈呼哈睡起回笼觉来,她以怜爱和怀念的眼神望着八哥,容色和蔼温顺。
良久,她移开视线,眸色一分一分下沉,渐渐布满阴霾。
昨天的那些宫人们没说错,宁妃获罪这件事同她关系匪浅,或许应当说,是她一手促成的。
是她买通宁妃宫里的人,用经过打磨的青砖换掉原本的砖块,并塞了一包断肠草进去;是她让八哥每日闻断肠草的味道,如此它才能引领季相找到那包掩藏极好的断肠草。
从入宫到今日,算算也快到一年了,这一年来林桑青学会了不少东西,她觉得,身处后宫之中,最先要学会的一点是不能相信任何人。
最初,她是信任宁妃的,宁妃伪装的太过出色,里里外外俨然是温婉贤淑的当家主母做派,从来不和任何人红脸,说话也都客客气气的,怕得罪人似的。
但是,有时装得太出色也是一种破绽,身处在后宫这个大染缸中,再温婉贤淑的人也应该有动气的时候,宁妃出身不高,太后和淑妃都不喜欢她,隔三差五会对她说些风凉话,她居然从来不因此而生气,反而以超乎常人的博大胸襟包容了这一切。
不敢生气是一回事,不生气又是一回事,便如昨天那几个宫人说的一样,当面恶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笑面虎。
淑妃临死前告诉她,要提防宁妃,将死之人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何况淑妃临死之前把她当成了挚友昭阳,更是会说最掏心窝子的话,给她最真切的叮咛。
她说让她提防宁妃,便说明宁妃的确有值得提防的地方。
前些日子,箫白泽托宁妃找人给她打了一支步摇,她恼火的时候把步摇退回给了箫白泽,不恼火时又要了回来。打步摇的事情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奇怪的是,身居宫外的周萍居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甚至还拦住了她乘坐的轿辇,骂骂咧咧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周萍除了和宁妃有亲戚关系外,在宫里并不认识其他人,而宁妃又恰好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去取步摇。所以,她出宫的消息是谁透露给周萍的,自然不言而喻。
她夫君箫白泽可是厉害角色,后宫里发生的事情看似无人知晓,其实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为了得到有用的信息,他故意让宁妃找工匠打造步摇,并破例让林桑青出宫去取步摇,借此来试探宁妃。
宁妃原本没有中计的,但她忽略了周萍这个小角色,母老虎的称号不是白给的,周萍一点亏都吃不得,也许宁妃再三叮嘱过她不要轻举妄动,可周萍咽不下气,还是跑去骂她了。
她在周萍被拖走的那一刻突然明白了箫白泽的用心他在以这种方式告诉她,宁妃信不得。
朝廷与后宫向来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她爹林轩在前朝节节拔高,身份与地位直逼季相,季相有自己的小算盘,他绝不可能让箫白泽扶植起一个与他势均力敌的政敌,所以,他一直在想办法打压林轩。
而身处后宫的林桑青也正盛宠,淑妃虽是季相的女儿,但她似乎不热衷于权谋,没有打压林桑青的意思,甚至还对季相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
季相与太后大费周折,趁着举办端午宴会的契机将季如笙送进宫,并想办法让她留在宫里,说白了,就是想用季二小姐来打压林桑青,让她做淑妃不愿意做的事情。
淑妃拼死不同意季二小姐入宫,这种做法挡了某些人的路,所以才会被毒杀。
林桑青不清楚毒杀淑妃的人是谁,但想来应该和后宫里的人脱不了干系,凶手就藏在那几所宫殿里。
宁妃信不得,季如笙入宫的目的又不单纯,林桑青不是马王爷,没长着八只眼睛,她不能保证同时防得住眼前和背后,所以,她除掉一个容易除掉的人。
看似没有后台的宁妃首当其冲。
林桑青自诩不是光明磊落之人,若真的光明磊落,当初柳昭仪设计陷害她时,她便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只是她还存有三分善意,不愿主动去做恶人,生活已经这样子艰难了,得维持着一颗向善的心,才能勉强维持岁月静好的假象。
可有时候人不由己,你不害别人,别人也会来害你,与其到时候陷入被动,倒不如主动出击,先把有害人之心的人拉下马。
是以她抓紧时间,赶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布局陷害她之前,先一步把局布下,一步到位,除掉紧贴着她的背后灵。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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