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没逃得过命里注定要有的劫数,她葬身于二十五岁这年的初夏时节, 距离她在南方水乡的老家上千里远, 由于是获罪而死, 她的尸身不能入妃陵, 只能被拉去乱葬岗。
得知宁妃死去的消息时,林桑青很是唏嘘感慨, 到底相识一场,宁妃虽然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但说到底, 她死在她的算计之下。不忍宁妃露尸荒野,林桑青着人偷偷将宁妃的尸体掩埋起来, 让她可以入土为安。
宁妃似乎是喜欢蔷薇的,她又命人在埋葬宁妃尸体的泥土上播撒蔷薇花的种子,等到一场风雨过后,泥土上会长出漂亮的蔷薇花。
她仅能为她做这些。
从与宁妃的谈话中, 林桑青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先前的种种猜测终于在心底生了根,不再悬而不决下毒谋害淑妃的果真是季如笙。
那位季二小姐看上去像一尘不染的仙子似的, 却没想到心肠如此歹毒, 只因淑妃不同意她进宫, 挡了她的路,她居然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能毒杀, 当真是亏了那具好皮相。
林桑青从方御女口中得知, 季如笙并不是季家人, 她原先生长在一处偏僻的乡下村落中,从小便容貌不凡。可惜她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乡下人,纵然她生的再花容月貌,也没办法给予她与容貌相匹配的前程,凤凰无法飞出梧桐树。
许是命运眷顾,有一年季相到那座偏僻的乡下村落中出公差,好巧不巧,正好看到了她,顿时惊为天人。也许那时季相就存有小心思,他将季如笙带离偏僻的村落,收她为义女,请了平阳城里最好的师傅教授她琴棋书画和礼仪,将她培养成为名动一方的大家闺秀。
有容貌,有才德,有规矩,这样的女人怎能不讨人喜欢呢,哪怕是威震天下的皇帝,应该也难以免俗吧。
方御女说,淑妃很讨厌季如笙,在人前,她端的是知礼懂礼的大家闺秀样子,背地里却不知给了淑妃多少暗亏吃,人们只看到她在人前的样子,而不知她是实打实的两面派,淑妃告状无门,谁也不相信她说的话,反而说她耍大小姐脾气,不够大度。
季如笙这种人,真的很可怕。
林桑青想,往后她要格外小心季如笙,绝不能掉以轻心。
而太后也不是甚善茬,她也许最开始不知道季二小姐下毒谋害淑妃的事情,但当季相带人杀进宫时,她肯定已经察觉。在知道事情真相后,她没有秉公处理,而是顺势把甘为她棋子的宁妃送上断头台,选择保全真正的凶手。
太后精明,比起外人宁妃,当然还是自己季家的人更有用处。
太后厌恶圣熙贵妃,顺带也厌恶她生的圣玄长公主昭阳,宁妃把周萍的话告诉太后以后,太后会不会想到什么若太后晓得她就是昭阳,那么今后她该如何应对
这是眼下最令人头疼的事情。
且有件事林桑青想不通,箫白泽既然晓得宁妃是太后手底下的人,那他为何不想办法阻止周萍和宁妃见面,防止周萍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宁妃,再经由宁妃之口,转告给最厌恶昭阳的太后他倒像是故意放纵宁妃与周萍见面,故意让宁妃把周萍的话传给太后似的。
萧白泽心思缜密,比干有七窍玲珑心,他起码多三个,连林桑青也难以猜透。
怕什么来什么,刚用罢午膳,林桑青换好衣裳,准备到启明殿去和箫白泽腻歪一会儿昨儿个她一天没见到那位英俊公子哥,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点儿什么似的,今儿个可得看个够。还没等她出门,永宁宫的巫安姑姑突然造访,说是太后请她过去一趟。
“宸妃娘娘,太后有请。”
林桑青顿觉不妙。
她口头答应巫安一声,正要随她去永宁宫,外出的梨奈恰好归来。
许是有话要对她说,梨奈忙找个借口唤住她,“娘娘,等一等,您衣裳不大整齐,奴婢帮您整整。”林桑青当即心领神会,她顿足在殿门旁边,不动声色地随手将原本整齐的领口打乱。
梨奈走到她身边,踮起脚为她整理领口,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娘娘,方才太后去了启明殿一趟,发了好大的火,不知原因是什么。您等会儿过去时千万小心些,行事谨慎恭谨,别惹太后生气。”
巫安姑姑停在不远处等她,林桑青漫不经心地看巫安一眼,小声问梨奈,“百事通,你可知道太后今天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梨奈居然真的知晓,“据说太后今儿个召见了一位宫外女子,且没有过明面,是私底下见的。”
林桑青了然颔首,扯唇微笑,她放大声音对梨奈道“好了,本宫去永宁宫一趟,很快便回来,梨奈你帮我把殿里的几盆花搬出来晒晒太阳吧。”
梨奈垂首答是。
不知太后有多少烦心事,永宁宫终日燃烧着安神的檀香,袅袅香雾缭绕在古朴讲究的殿宇中,似笼罩了一层曼舞轻纱。
林桑青抵达永宁宫时,太后正端坐在大殿中喝茶,她依规矩向太后行了跪拜之礼,“太后娘娘金安。”
太后的容色依旧和蔼,“青青来了啊。”搁下茶盏,温言道“如霜不在了,这宫里再也没有能陪哀家说闲话的人了,哀家这个孤寡老人委实无趣,这不,哀家让巫安将你唤来,想同你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也许太后不知林桑青私底下去见过宁妃,是以她仍能维持住和蔼的神色,这也足可见太后是演戏的一把好手。
鼻尖因赶路而沁出细密的汗珠,林桑青掏出手帕擦拭汗珠,朝太后谦卑一笑道“母后觉得无聊,咱们这些小辈当然要多陪陪您,往后您要是觉得无趣,大可以让巫安姑姑到繁光宫找我,臣妾保证立刻过来陪您。”
太后很喜欢她说的这番言不由衷的话,展眉欣慰而笑,无意似的,随口感慨道“青青当真孝顺,哀家觉得,你比哀家自己的孩子都要懂事,昭阳那孩子是万万不能和你比的。”
眉心快速抖动两下,林桑青拿手帕按按鼻子,故意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昭阳自打臣妾进宫,便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她可是远嫁了”
眼神轻飘飘从林桑青脸上略过,太后不知在想什么,语气有些飘忽不定,“泽儿不许宫里的人提及,你自是不清楚。昭阳是哀家第一任夫君周皇和圣熙贵妃生的女儿,彼时哀家是皇后,按照规矩,她要尊称我一声母后的。哀家拿她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竭尽全力给她最好的东西,但她不领情,伙同圣熙做了许多让人寒心的事情。若非哀家命大,也许根本活不到今日,早死在那孩子的手段之下了。”
恰到好处的掩去眼底的冷笑,林桑青眨眨眼,若有所思道“唔,那这样说,昭阳可真不是东西,太后您不必对一个不懂事的人念念不忘,且将心放宽些。”
太后望了望她,眸光深沉如海,难以看透。沉默须臾,方才继续道“听闻林相对你颇为宠爱,连林家长子都不放在心上,由得他在塞外边关受苦,难得你没像昭阳一样恃宠生娇,养成天不怕地不怕浑然没有良心的混世魔王性子,足可见林轩教女有方。”
林桑青低眉浅笑,“什么教女有方,父亲不过是比其他人更放纵臣妾一些,有时臣妾放纵过头,做错了事情,父亲不会包容,该骂还是要骂的。”
太后哂笑不言。
天色还早,她们伴着永宁宫中的袅袅檀香,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太后没扯得太远,大多是问一些她待字闺中的事情,偶尔提及几句昭阳,又很快把话题牵扯到她身上,倒真像是在同她闲聊。
林桑青知道,太后的每一句话都是陷阱,看似无意,其实都别有用心,她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她对话,不能松懈片刻。
终于,西方翻涌起绯红的火烧云,太后喝完了茶壶里的最后一盏茶,总算止住了话头,放林桑青回去了。
最后,她不忘叮嘱林桑青几句,“皇儿的身子近来不大好,魏先生说是体虚导致的,需要静养。这段时间你便不要去启明殿了,以免扰了皇儿的清净,于他恢复身子不利。”
前天林桑青去见萧白泽时,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可以见客和批阅奏折,怎么现在太后又说他需要静养了呢眉心轻轻蹙起,又很快松开,林桑青顺从道“是,太后。”她屈膝行礼,“那臣妾先告退了。”
闭上眼睛,来回揉动着眉骨处,太后轻声道“嗯。”
朱色的厚重殿门外霞色飞扬,林桑青迈开脚步,平端着手臂向外走。将将跨过门槛,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呼唤,“昭阳。”
像是从喉咙最深处发出来的,带着森森寒意与厌恶,却又显得漫不经心。
林桑青没有停顿,她像是没有听到这声呼唤,连一个顿都没打,径直跨过门槛走到殿外。等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悠悠转过身,神色如常地询问太后,“太后怎么了您是不是又想念昭阳长公主了”
殿内的重重烟雾挡住了太后面上的表情,她朝林桑青挥手,“没什么,你回去吧。”
林桑青点点头,这才放心离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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