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初十二万分紧张地等了一会儿,比刚才更低的一声“嗯”自听筒传进耳朵,他大大松了口气。
像是得了道恩准令,犯傻的问题已经问了一个,也不介意多一个。
他厚着脸皮喔了声,继续问“那大概是几点”
临颂今“五点。”
话音一出,立在一旁的助理轻轻眨了下眼。
五点,那还蛮早
宁初自觉得了大便宜,自己偷着乐,不敢再继续废话打扰临颂今上班,留了一句“那等你回来吃晚饭”便匆匆挂了电话。
临颂今看着弹回到桌面的手机,办公室的空气静了几秒,方才传来他低沉一声“继续。”
助理应声上前,将后面的行程安排原样念完,最后发出询问“临总,五点以后的行程需要更改吗”
临颂今“会议改到线上,文件不需要纸质,七点之前将电子版发我邮件。”
这个回答在助理意料之中。
他点点头,一事毕,开始传达另一件事“临总,上午南山医院那边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时节变化关系,临澜先生所在的病房日照时间缩短了许多,问需不需要更换一间病房”
临颂今头也不抬“几个小时都怕晒,那就直接转到底楼去。”
助理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临颂今没有听懂。
他观察临颂今的表情,后者低着头在翻看文件,神色间不见任何情绪变化,很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临颂今也不可能跟他开玩笑。
于是颔首表示明白,很快离开了办公室。
十分钟后,周南笙的电话打进来了。
距离合作商抵达还有十多分钟,临颂今看了眼时间,按下免提将手机放在一边“什么事。”
周南笙“我刚去疗养楼那边,临二少病房被换到底楼去了,这事你知不知情”
临颂今“知道。”
“我就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瘫了动不了他身上也还顶着临氏集团二少爷的身份,那群人应该还没胆大到这个地步。”
周南笙顿了顿“不过我能问一句为什么这吗”
临颂今蹙了眉“别问这种废话。”
“这是废话”
周南笙忽地笑了“临总,有问题就要提出来不是咱们民族的传统美德吗,做什么这么没耐心”
“何况你昨晚大半夜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失忆的人一辈子别恢复记忆时,我也没直截了当的让你别问这种废话对不对”
“”
临颂今蹙了蹙眉,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陈姨做了几道家常菜,口味偏清淡,色泽大多绿色为主,包括奶白的玉米莲藕排骨汤表面也漂浮着翠绿的葱花,看着让人很是舒心。
宁初拉开凳子坐下,首先不吝地对陈姨的手艺进行了一通大夸特夸。
然后就抓子筷子不动了。
饿了一晚,他还是没什么食欲。
而且当着厨师的面吃两口就冲进卫生间开始大吐特吐的行为实在是很讨人嫌。
陈姨却表现得并不在意。
她把菜都端上桌之后,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营养液,并着几盒药一起放在旁边。
“小初试试吧,都是淡口。”
她和蔼道“临先生已经告诉我了,你现在身体没有痊愈所以胃口还是不好,没关系的,慢慢来,能吃多少是多少,我分量都做得少,不浪费。”
宁初被说服,动动筷子一块牛肉顺利下肚,喉咙只收缩抵触了一秒便顺利放行。
胃部泛起不适,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可惜的是没能持续多久。
再多夹几筷子就不行了,肠胃开始忍无可忍地抗议,喉咙又隐约感觉到反酸,他捂着嘴巴赶紧停下筷子,不敢再吃。
比昨天又进步了些,但他还是难免对陈姨感到抱歉。
“每道菜都动过了,真棒。”陈姨笑着夸他。
这么也能夸啊。
宁初不大好意思地摸摸耳朵,有点儿脸热。
应该是被临颂今分派了任务,收拾完餐桌后,陈姨没有急着下班,守着他喝了营养液,半小时后看着他吃完了药才离开。
宁初回到沙发继续研究手机,将临颂今给他准备的那些单机游戏挨个都试了一遍。
有意思是真的,催眠也是真的,他很快就困了。
当然或许也不关游戏的事,纯粹是身体不好导致的精力太差。
他没有抵抗大脑的需求,回房倒头就睡。
再醒过来是因为门口传来的开门声
他浑身飘忽的仿佛还在云端,抱着软成一片的被子,半眯着眼睛,第一反应是陈姨来做晚饭了。
再看看时间,五点过五分。
忽然间福至心灵想到什么,双眼忽地睁开,立刻跳下床跑去客厅。
临颂今站在厨房口的位置,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处。
身上是一件裁剪得体的白色衬衫,领带松了些,领口的纽扣也解开了一颗,袖口挽至臂弯,露出一双结实流畅的小臂。
漫不经心,张弛有度,很有上位者的风范。
宁初恍了下神,想起还不知道临颂今在临氏集团的职务现在是到了哪个段位。
管单个还是管部门
又或者直接实力碾压了那个临老二,接管了一整个分公司
很快的,临颂今往桌上放了一只小小的蛋糕盒,把他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
他记得这个包装,萱中大门出来往右走一百米的那家蛋糕店。
他喜欢那里的蓝莓慕斯,不仅自己经常去,还总半央求半强迫地拉着临颂今一起去。
没想到八年过去,那家蛋糕店还没有换包装。
他觉得这个蛋糕应该是给他买的,又不百分百确定,抬头巴巴地去看临颂今。
后者没有看他,只是在走向卧室路过他身边时淡淡说了句“晚饭之后再吃。”
真是给他的
宁初回头目送临颂今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口,回头再看蛋糕,摸了把额头,有点晕乎乎。
今今今天怎么,怎么忽然这么好啊
临颂今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居家服,而宁初也很听话地将蛋糕放进了冰箱,连包装上的细缎带都没拆。
见临颂今进了厨房,又从冰箱里取了几盒食材一副要做饭的样子,他原地停了两秒,跟了进去“陈姨不过来了吗”
临颂今“明天。”
简短两个字的回答,好在宁初也不执着于知道具体答案。
今今肯搭理他已经让他很高兴了。
看临颂今在解冻牛肉,而菜盆里还有几颗番茄没来得及收拾,他踌躇片刻,试探着走过去帮忙洗番茄,余光偷瞄着临颂今的反应。
后者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要赶他出去的意思。
这不是默许又是什么
将鲜红的番茄放在水龙头低下冲洗,他悄滋滋弯了弯唇,没话找话“今天中午陈姨做的菜,我每样都吃了。”
说完,才意识到话里一股得意忘形的味道。
简直像是幼儿园小朋友在学校吃光了午饭,回去之后拿着空饭盒跟家长邀功求夸一样。
从前这么说当然一点问题没有。
可问题是现在的今今不是从前那个对他百依百顺,无脑捧场的今今了。
大哥,这是你蹬鼻子上脸的时候吗
心一下悬得老高,他真怕死了临颂今下一句就反问他“所以呢”,“那又如何”。
番茄差点没被他捏爆。
救命,两分钟应该还没到,能不能把这句没脑子的话撤回啊。
他在懊恼中等来临颂今极淡一声“嗯”。
胡思乱想戛然终止,他默默换了一颗番茄霍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没关系,敷衍就敷衍吧,总比冷嘲热讽来得强。
他这边刚把自己安抚好,不防临颂今忽然又开口问“味道怎么样。”
宁初下意识“很好吃。”
临颂今关了水龙头,捞出牛肉粒沥在旁边“想吃什么自己跟陈姨说,不喜欢的也提前说。”
宁初看着临颂今轮廓清晰的侧颜愣愣点头。
半晌,飞快扭回脑袋,盯着番茄的眼睛因诧异微微睁大。
和陈姨一样,临颂今也在炒菜之前将他赶出了厨房。
最后端上桌的依旧是三菜一汤的搭配,知道他吃不下什么,所以分量都不多。
很巧的是中午的番茄牛肉晚上也有。
他很喜欢这道菜,在胃口奇差,别的菜最多艰难咽下一口的情况下还能多夹上两筷。
小宁同学17的小脑瓜完全考虑不到陈姨会事无巨细向临颂今汇报他用餐的情况。
更别说知道家里的监控不仅连了书房的电脑,还有临氏总裁办的那台。
他或许根本不知道家里还装了监控。
晚餐的食欲和中午那顿没有太大差别,胃在长期厌食症的指挥下傲娇得已经把抵触排斥养成了习惯,得慢慢顺过来。
25岁的“宁初”真不懂事啊,他心烦地想。
给他制造了这么多历史遗留问题,总给人添乱,麻烦麻烦麻烦死了。
营养液也就第一次喝时新鲜,喝了几次就开始反感,大半瓶下肚就开始觉得反胃想吐。
临颂今还在旁边,他不想让他失望,硬着头皮要把最后一点喝完。
痛苦面具戴上好几层了,还在勤勤恳恳给自己做“我没病我能行”的心理暗示。
结果下一秒手上一空,临颂今直接将瓶子从他手里拿走了。
“喝不下就别喝了。”
还剩小半,临颂今转手都扔进了垃圾桶,问他“蛋糕还吃不吃。”
宁初手还停留在半空,虚空蜷了蜷,有点傻兮兮地缩回去“先不了吧。”
临颂今没说什么,看了眼时间开始收拾餐桌,低声“去客厅等着。”
宁初乖乖回到客厅,临颂今过来大概在二十分钟后,端着杯白开水,手里是已经配好的几片药。
宁初接过来,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曾在无意了解过厌食症。
这种病治疗很麻烦,需要进行综合治疗,而且完全起效需要在三个月以上,过程漫长。
他想到这种一到吃饭就痛苦的日子还要至少熬三个月就觉得人生暗淡。
吃完药坐了一会儿,他被临颂今安排去洗漱,然后给身上的伤上药。
记忆里17年,最苦时候都没过过这么苦的日子,各种药又是内服又是外敷,他觉得自己都快被药腌入味了。
安慰是临颂今上药的动作比昨天还轻。
宁初想说其实不疼,那些伤表层都已经结痂了,只是看着吓人而已,用不着这么小心。
但见临颂今珍而重之的模样,抿了抿唇,又不想说了。
他已经很确信不是错觉。
今天的今今比之前两天真的温和太多,耐心太多,也好说话太多。
不仅专门找了人给他做饭,给他手机,下班回来还给他带蛋糕,做晚饭,主动搭理他关心他,默许他蹬鼻子上脸,甚至连擦药时的神情都软化了不少。
尽管原因未知,但他细数过来,有点飘了。
其实长大的今今也还是今今啊。
看,眼睛,鼻子,嘴巴,都没变。
还是那么好看,还是对他这么好,还是不会真的因为一点矛盾跟他计较太多。
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小宁同学被尝到的甜头冲昏了头脑,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过往面对临颂今时的亲近赖皮劲儿有点死灰复燃的迹象。
在临颂今帮他擦手肘的伤时,他微微偏头“今今,问你个小问题可以吗”
临颂今垂眼看着他的手肘,捻着棉签,无色的药水沾上去很快就干了“说。”
宁初“我可以回家一趟吗”
不曾想这句话等同于往蓄满温水的池子泼下大桶凝固剂。
宁初尚未意识到什么,只觉腕间一紧。
原本虚虚环扣的大掌忽然攥紧了他,指尖因为血液的挤压而泛白。
直到临颂今掀起眼皮。
宁初惊觉那里面片刻前还能勉强称上柔和的东西已经消失殆尽。
太多他看不明白的情绪一闪而过,最后都化作漆黑一片沉入眼底。
雀跃的心跳跟着沉底。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会让临颂今有这么大反应,只是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因为自己这句话,才有靠近迹象的距离又瞬息被拉开。
手腕的骨头被挤得生疼,他飘不起来了,登不了鼻子上不了脸了,无比后悔,想说我不问了,想说不回也没关系。
只是“我”字才出口,钳制的力道忽又一松。
临颂今用力闭了眼,避开宁初的目光,低垂着眼帘严防死守。
“你想回哪儿。”
语气再次生冷下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里就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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