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燃了炭火,暖意融融。
镜熙正在屋中拿了本书随意翻看着。连翘跑来,还没进门便欢欢喜喜高声喊道“大姑奶奶啊不世子夫人,有喜了是喜脉”
“真的”镜熙高兴地撂下下手中书册,跑到门边,“我去看看姐姐。”走出几步想到方守功,忙问“那位太医还在吗”
“已经离开,世子爷亲自送出去的。”竹苓在旁说道,亦是笑得开心,“还说等会儿全都有赏呢。”
“是该赏。大喜,是该赏。”镜熙连声说着,“你们开我匣子,瑞祥轩伺候的,每人都赏”
穆静愉嫁到伯府多年未曾有孕,一直是心头的一块心病。如今心病得解,自然要好好高兴一番。
竹苓应诺而去,给小姐准备打赏的银子。
连翘则陪着小姐往世子夫人那儿去道喜。
后宅的主子们几乎到齐。
一阵笑语喧阗。
便是那位崔家小舅爷崔宁钧,也在卧房外门口处高声到了喜。只看着屋中女眷众多,又是世子夫人内室,未曾入门而来。
穆静愉笑着走到门口与他说了几句,崔宁钧便也离去。
镜熙没有看到他的模样,只听着声音清朗有礼,觉得崔家教子有方,崔翰这个儿子感觉很不错。
待到傍晚,方太医被寂王给捉了去的消息传到伯府。
镜熙有些诧异,“只他一个被捉了,还是有许多人被捉”
穆静愉歪在榻上挑选着给孩子的衣裳样式,十分鄙夷地轻哼了声,“那寂王为人暴虐狠戾,自然不可能只抓一个。想前段时间京城如此动荡,不也是此人所为自然是捉了许多太医去的。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大架势,找太医还得弄了那许多人去他王府。”
镜熙虽觉得寂王不是那种人,却又想到了何渊之死。更何况她也死于寂王之手,一时间不好替他分辨什么,索性对此闭口不言。
姜宏志已经笑了好些个时辰,此时依然保持着眉眼弯弯的模样,乐呵呵道“那寂王既然捉了方太医去,如今太医们已经归家。我们要不要去探望一下方太医,表表我们的好意”
因为太过喜悦,即便说着这样的事情,他也停不住脸上的笑。
穆静愉嗔了他一眼,“这种探听而来的事情,心里有数就好,何至于放到明面上说”又想着夫君一向冷静,怎的此时反而这般莽撞,不由又斜睨他,“看你,高兴得都傻了。”
姜宏志上前坐到塌边,握了妻子的手,“你怀了我的孩儿,我自然是高兴傻了的。”
镜熙见夫妻俩和和美美的,很替他们开心。
便悄悄退出了屋子。又向门口的徐妈妈示意,暂不用和姐姐姐夫说她离开的事儿,免得打扰到他们俩之间现在的美好气氛。
夫妻俩腻歪了片刻方才记起来熙姐儿还在。
环顾四周,方觉妹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都怪你”穆静愉倚靠在夫君胸前,脸红红地拍他,“若不是你忽然凑过来,我和妹妹好好地说着话,妹妹何至于需要避开。”
姜宏志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没把妹妹当外人么。”
而且他刚才心里藏着事儿。
如今妻子既是有孕,姜宏志便想着让堂妹搬到单独的院子去住。这样妻子少操心妹妹一些,更利于养胎。
只这种理由他不好对妻子明说,不然妻子肯定要恼了他。故而道“家中空着的院落甚多,不如让熙姐儿搬到个单独的院落。总让她在跨院住着,她也不方便。”
穆静愉不乐意,“她离我近一些,我才好照顾她。太远了算怎么回事。”
姜宏志便道“虽说跨院足够大,你每日里要处理的事务太多,来来回回的丫鬟婆子不知多少。妹妹住在跨院,总会被吵到。更何况若有个自己的院子,哪怕小一点,住着也更自在舒心些。”
夫君说的话有道理。
可穆静愉始终不放心,“那她小时跟着二婶,后来跟着母亲,从未自己单独住过一个院子。留她孤零零的总不太好。”
安平院她是不打算让熙姐儿去住的。
且不说新来的表小姐是个闹腾的性子,单说府里的嫡出四小姐姜宏诗,那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熙姐儿性子绵软,住过去未免受气。
还不如单独一个院子,舒心自在。
“怎么会孤零零。”姜宏志握紧了妻子的手,“有你我看顾着,又有大嫂关心着,熙姐儿不会过得差。”
想到妹妹在袁氏一事上的处理方式,穆静愉就满足地笑了,“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些主意,居然能投了大奶奶的眼缘。”
姜宏志趁热打铁,“你看顺意斋如何”
“那不太合适吧”穆静愉本倚靠在夫君怀里,腾地坐起来,很是意外,“你怎的想到那儿了。”
顺意斋虽然位置偏了点,却实实在在是伯府景致最好的一处。当年故去的老伯爷花了很大心思让人修的,本想着给未来的嫡长孙和孙媳住。只后来发生了大爷姜宏树出生的那一档子事,长孙有了却不是嫡出的,便歇了先前那心思。
之后姜宏志和穆静愉入住,却是到了瑞祥轩里。
顺意斋便空了出来,一直像是个漂亮花园子似的,大家偶尔会去赏景,未曾有人住过。
“如今崔家二表妹我安排在了安平院的后罩房,却让自家妹妹去顺意斋。”穆静愉斟酌着说,“我怕崔家人会说我不懂事。”
安平院是先伯夫人崔氏的住处。
当时崔氏活着时,安排庶女姜宏雪和女儿姜宏诗先后住在了她院子的西厢房和东厢房。
后崔氏故去,新伯夫人梁氏另居旁的院落,两位小姐没有挪动地方,继续住在了那院子的厢房内。
崔玉霏来后,穆静愉想着她是崔氏娘家的小姐,就安排她和两位小姐同住在安平院,因后罩房空着便安顿在了那儿。
若妹妹单独去顺意斋,好似这般安顿崔家二小姐又不太合适了。
姜宏志笑着扶她在榻上躺好,“哪里不合适了崔家妹妹不过短暂住些日子就走,咱们熙姐儿可是要住到出嫁的。自然要给熙姐儿安排个最好的住处。”
穆静愉咬唇,水莹莹的眸子望向夫君,“虽你这么说,可万一伯爷不高兴,又该如何。”
姜宏志搂着妻子的肩膀,让她躺靠在自己怀里,“你为伯府操劳那么多年,如今又怀了孩子,可是第一大功臣。更何况熙姐儿这次过来,穆家足足装了两车的东西送给伯府作年礼。莫说让她住到出嫁了,便是让她住一辈子,那些东西都足够的。父亲知道后,非但不会说不好,反而要赞你一声懂事。再说了,若父亲真要责问起来,你便说是我的主意,由我来和父亲详说就行。”
穆静愉依偎着夫君轻轻颔首。
第二天一大早,堂小姐搬院子的事儿便传遍了府里大小角落。
姜宏诗听说的时候刚用完早膳,正捧了杯茶喝。闻言当即摔了手里的粉彩春枝雀鸟茶盏,“凭什么她一个外人能够单独住个院子,我堂堂嫡出小姐还得和旁人住一起来个表小姐都要分我的地方。我不干”
那崔玉霏处处和她不对付。
明明是尚书家的嫡女,偏要和伯府的庶女玩在一处,真不怕自降了身份
一想到那崔玉霏拉着姜宏雪说话玩闹,只怕她孤零零撇一边的情形,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爹爹现不在府里,没人给她撑腰。就算内心里火冒三丈,也必须先行忍耐,一切等爹爹回来再作定论。
况且她如今十三岁了,过年后便准备说亲。她知道有个好名声的重要性,自然不会在爹爹回府前把事情闹得太大,免得不好收拾局面。
丫鬟紫苑知道堂小姐是脾性很好的,忙劝着,“顺意斋虽不错,地方却偏一些,不如安平院宽大规整位置好。表小姐本也是先夫人娘家的小姐,住在夫人正房后面的后罩房很合适。”
姜宏诗气恼地抬手一个巴掌甩过去,“你居然替外人说话”
紫苑顿时疼得眼泪冒了出来,却不敢哭出声,只能硬生生憋着。
伯府家孩子并不多,男孩儿女孩儿一起序齿。
是以嫡出的姜宏诗排在三爷姜宏斌后面,是头个女儿,唤为四小姐。后面庶出的姜宏雪则是五小姐。
先夫人故去的时候,四小姐还小。伯爷对四小姐颇多疼宠,难免溺爱了些。长大后成了半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
好在伯爷信任世子夫人,府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了世子夫人去做,四小姐便是使出不少手段也没能折腾出什么事儿来。
更何况四小姐在伯爷和世子、世子夫人跟前大多时候还是乖巧的。
唯独私下里对她们苛待了些。
这便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硬生生忍着。
姜宏诗越想越气,即便现在不能肆意发作,去看看总成的吧便遣了人来给她准备外出的斗篷,打算往顺意斋去一趟。
紫苑捂着脸劝她“表小姐已经去了顺意斋,说是和小舅爷同去帮堂小姐布置院子。你若再去,岂不是又要撞上表小姐。”
听闻崔玉霏和崔宁钧已经先行一步,姜宏诗脸色铁青。
偏偏田妈妈在旁拿着帕子开始擦眼睛“之前大奶奶送堂小姐了一对镯子,也没四小姐的份儿。我的小姐哟,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欺负你这个没了娘的孩子。若夫人在天之灵知道你被这样欺负,指不定多么伤心呢。”
田妈妈是姜宏诗的乳母,也是崔氏在世时候就安排了伺候姜宏诗的。
因此伯爷对田妈妈也十分客气,在崔氏去世后就让田妈妈做了姜宏诗屋里的管事妈妈,照顾她的起居。
她仗着自己在伯爷跟前有几分体面,把姜宏诗屋子里的事儿都揽了下来,没谁敢不听她的。便是姜宏诗,也一贯信任着她。
姜宏诗这时候才知道镯子的事儿。
田妈妈的话犹如火上浇油,却还不止歇,依然捏着帕子干哭,“原本这京城里的好姻缘,府里都会先紧着四小姐,先给您相看。如今来了个姓穆的,看世子夫人对她那做派,最好的就紧着她了。四小姐往后还能捞着什么全都是她剩下的罢了。”
姜宏诗气得又把配套的粉彩茶壶也挥到了地上。
屋内气氛顿时冷凝。
反观此时的顺意斋内,却欢声笑语不断。
镜熙倒不知这顺意斋是何来历,只是姐姐早晨对她说“那院子里面有个小湖,养了锦鲤。水榭修得工整,还设了假山很是清雅。你我都是在南方长大的,想必喜欢那样的院子,待会儿收拾好了便可搬过去。”
于是对这个地方多了些期待。
来到后发现这顺意斋位置优越,将小湖拢括其中,雅致清爽。虽是结冰时期,刚进院门便遥见水榭楼阁,又有假山傍依,更添意趣。
心下更为喜欢。
当即让丫鬟婆子们把她的箱子都抬到院子里,待到里面扫尘清理结束,就能摆放物品准备入住。
箱子才抬了一半之数,就听丫鬟来禀,说小舅爷和表小姐过来了。
镜熙讶然,还没来得及细问,听到远远的呼唤声回头望过去,便见崔玉霏气喘吁吁跑来,身后还跟着淡然儒雅的崔宁钧。
镜熙这是第一次见到崔翰的这个儿子,不由暗赞,
崔翰那老滑头,教出的儿子倒是一表人才。浊世里卓然出尘的翩翩佳公子,说的应当就是他这般了。
今日天气不错。
朝堂也还算风平浪静。
除去那些老匹夫因为前段时间文官位置空出许多,为了让谁升任那些位置而争执不休差点打起来外,其他的都还算称心如意。
下朝后,缪承谦先去御书房查看过皇上功课,再新教他一些东西,这才有空闲开始处理飞翎卫相关事务。
闲庭信步往他在前殿设的书房而去时,不免想起最近的种种线索。昨儿盘查过那些太医后,结合之前所得,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几户人家。
他正暗忖着还有哪些蛛丝马迹可循时,忽而听到
崔翰那老滑头,教出的儿子倒是一表人才。浊世里卓然出尘的翩翩佳公子,说的应当就是他这般了。
缪承谦立刻驻足,登时沉默。
片刻后命人去唤公孙闲,“让玄副使速速来见。”冷着脸大跨着步子往外书房去。
所过之处的宫人见到寂王殿下,无不躬身而立胆战心惊。待到王爷离去后,方才轻舒口气,又忍不住窃窃私语。
“刚才殿下怎的如此生气”
“不知呢。听闻刚才上朝的时候,有几位大人吵得太过激烈,想要撞柱子。王爷许是因为在操心这些吧。”
“殿下果然是极好的,日日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而忧心呐”
现如今为国为民的寂王殿下,步入他位于前殿的敞阔书房内后却没立刻落座,而是来回踱着步子,目光沉凝。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守着的灰翎卫忽而来禀,“殿下,玄副使到了。”
缪承谦方轻轻“嗯”一声,一撩衣衫下摆,旋身落座。
飞翎卫四位副镇抚使,分列天玄地黄四位。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公孙闲乃玄位副镇抚使,平日里下属都恭称一声“玄副使”。
大冬天的,公孙闲手里摇着一把描金玉骨扇晃晃悠悠而来。进屋的时候面上犹还笑嘻嘻的,“你急慌慌把我叫来,所为何事”
他自小与寂王相熟。
虽二人年纪相差好几岁性格也大相径庭,却处得极好。
此时公孙闲想着京中要事告一段落,很多事情都能在年前处理完毕,心情大好,见到寂王殿下时不免带了些私底下的随意。
“听闻崔翰有个儿子相貌丑陋不堪入目,现住在旁人家。”缪承谦语气很淡,“你去探探具体是住在哪一户。”
公孙闲乐呵呵地“咦”了声,扇子摇得冷风肆意,“我怎么听说崔翰的儿子各个一表人才啊。特别是幺子,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不满及冠便能参加春闱,实在是是”
在摄政王沉静淡然目光的凝视下,他所有动作骤然顿住。
方才还满身热气,忽而脊背发凉,不多时竟生出薄薄冷汗。
堂堂玄副使,如今喉头微动,吞吞口水,竟是没有继续说下去的胆量了。
最终只能收敛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躬身而立,认真恭敬地应了一声“是”,抛下其他所有事务,立刻着手去办此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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