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都睡了好长一觉。
最先醒过来的是以撒,他在体力方面消耗不算大,作为全队最纯的法师,连一开始撞见巫妖选择逃跑的时候,他都是被拽着跑的那个,毕竟没办法指望法师的两条腿能跑得多快,就算他因为不明理由短暂练过马拉松也一样。
托兰前一晚就根本没睡,这回可能实在是疲惫过度,再社恐也无法覆盖掉濒临掉线的精力,也来不及考虑林恩的呼吸声会让他多紧张,默默卷着法袍往角落一缩,就一动不动直到醒来。
至于林恩
“看样子,能把他叫起来的可能性不大。”
以撒在叫了几句后没收到回应,遂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先前好歹会嫌他吵翻个身,林恩这次居然连反应都没给,好似耳边完全没有任何声音,就算天崩地裂也没办法影响到他睡觉,眼睛稳稳地闭着,睡得格外乖巧,并且不动如山。
早在上一次其实就已经是林恩暴睡的时间点了,不知道托兰用什么办法把室友叫醒的,这一次又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想想也是顺理成章会顺延到现在,更何况林恩才是受到巫妖侵蚀最严重的那个,即便补了一连串的净化术,也仍旧需要身体自行休息来进行恢复。
以撒心想。
不过林恩还是恢复得比他们两个都要快的。
金发室友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暗属性魔力的侵蚀会导致活人向着死灵方向转化,最初步的外在特征就是肤色会逐渐发青,而即便他们已经及时经受了净化,但无论是他还是托兰,仔细看过去时,皮肤仍旧会偶尔出现某些斑块浮现一丝青白,大概要再过几天这种症状才会彻底消失。
而林恩虽然是受到侵蚀最严重的那个,此时却完全看不到任何外在表征,盯着他裸露外在的脸看半天,也仍旧是正常的白皙,甚至还因为睡得太沉,面中隐隐泛着一点儿粉色,适应力极其良好,好似暗属性魔力完全不会对他造成什么负面的影响。
“”
以撒的话音落下后,帐篷里就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寂。
黑发绿眼的盗贼压根也不说话,只低着头不停抠手,打架的时候说话倒是很流利,平时完全就是个锯嘴葫芦,只有林恩在场时看起来放松一点儿,能偶尔蹦出几句回应。
现在是清醒着的两人中间隔了一个睡得昏天黑地的林恩,在没有这个同样话不多的室友作为缓和剂的时候,饶是能穿花蝴蝶一般转悠在贵族同学中间的以撒,也很难和一个贵族中的异类洛尔坎进行顺畅交流这家伙也太社恐了吧
林恩究竟是怎么做到和这家伙混熟的,明明一开始连人都不认识,名字还是他告诉的现在反而关系这么近,联赛组队没首先来找他不说,甚至还会瞒着他偷偷和这家伙跑出去打黑拳。
以撒沉默了一会儿。
“我先出去一趟。”
气氛实在太尴尬了,以撒最后选择去做点其他的什么事
,于是起身离开了帐篷。
只不过,在踏出帐篷的那一瞬间时,他突然隐隐划过一个微不可察的念头。
说起来,托兰是不是有点儿在期待他离开一样
以撒停顿了一瞬。
不过社恐不擅长交流,在林恩没醒的状态下能忍住不溜走就已经很努力了,有这种想法好像也没什么奇怪。
以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帐篷里。
目送着文图斯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离开,托兰坐在在离熟睡着的同学不算很近的位置,暗绿色的瞳仁紧盯着地面,也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原地。
直到过了一小会儿,他突然毫无征兆转过头,深绿的眸光缓缓挪动,悄无声息看向了正睡得无知无觉的家伙。
“”
没有攻击性的五官,垂下时像稠密黑色鸟羽的睫毛,捏起来很软的脸颊,被文图斯叫了好几声也没有清醒的趋势。
但是对温度比较敏锐,被很凉的东西触碰到就会苏醒。
托兰默不作声地攥住一颗火属性魔核,直到冰凉的手指被沾染上了正常的温度,这才好像突然紧张起来,喉头滚动了一下,像是吞掉了一口有点儿干涩的口水。
披着法袍的盗贼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无声无息地起身,连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发出,悄然无声地来到了熟睡着家伙的旁边。
阳光从帐篷口里照进来,随后被他的身体挡住,阴影在帐篷里拉得不算很长,但是刚好能把缩成一团安稳睡觉的家伙笼罩进去。
稠绿色的瞳仁静静盯着那张睡得乖顺的脸,随后缓缓下移,挪到了缩进法袍里,应当是手掌该在的位置。
林恩没杀过人。
托兰心想。
昨天即便林恩看起来还是很镇定,连多余的神色都没露出来,但是在托兰把自己的匕首塞进他手里,并且抓着他的手腕告诉他应该从什么角度刺下去更方便快捷时,托兰发现林恩的手其实是有一点点在抖的。
就算这点发抖也很快就被调整好,有些可惜得没再出现,不过那种宛如幼猫般在他手下隐隐发抖过一小会儿的触感
让人莫名其妙会感到一丝兴奋。
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有平稳的呼吸声中,响起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衣物摩擦,投下阴影的身影缓缓蹲下俯身,苍白的指尖轻轻挑开遮住手掌的法袍布料,随后缓慢地覆盖在了自然微蜷向上的掌心。
即便用火属性魔核汲取过温度,但覆住的掌心温度仍旧要比他更暖一点儿。
覆住的掌心干燥温暖,指尖搭在手腕处,能感受到血管里汩汩的血流,透着格外鲜活的气息,没有昨日让他不由自主关注的悄悄发抖,不过也会让人感受到没来由的宁静。
托兰就这么静静覆着熟睡中毫不知情家伙的手,眼神逐渐放空起来。
“”
由于洛尔
坎家族岌岌可危的处境,对未来继承人的告诫只有千万别给家族添麻烦,托兰从未接受过什么像样的贵族教育,甚至就算是父亲,目前的洛尔坎男爵,也从未告诉过他应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没有期待,没有要求,没有回应,如果不是还会按部就班地请老师对他进行法师教育,以及在入学后还有那么一点儿可以在学院里出现的少的可怜的社交,他可能连勉强正常的话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口。
某种古怪的社交关系也让他感到疑惑,他的某一任老师曾用怜悯的语气告诉他可以交个朋友,但他不知道,“朋友”这种特殊的社交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总能看到博尔顿和朋友”们待在一起,其他人似乎也是这样,在缔结这样一层社交关系后,与“朋友”相处的时间,似乎要远远超出与其他任何人的交流。
这样算的话,排除掉那些独处的时间,就算是和所有接触的人相比,他和林恩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也是最长的。
那林恩就是他的朋友。
托兰缓缓深吸了一口帐篷内安稳的空气,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缓慢了不少,一下又一下在他胸腔里沉稳跳动着,手里握着暖洋洋的掌心,身边平稳的呼吸声似乎和他的心跳同频,听起来很安稳,这种宁静让他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舒适。
“朋友”原来是这么好的关系,他想和林恩继续做朋友。
林恩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一直到下午,才昏沉沉地扶着脑袋爬起来。
他总觉得有种诡异的感觉充斥着全身,像是从左手小臂开始蔓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滴地改造他的身体,刚醒来时耳边甚至有一瞬嗡鸣,空气中飘浮着的元素似乎在那一刹那好像多了一种,不过等他回过神来又发现似乎是错觉,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林恩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巫妖命匣破碎时钻出来那股魔力,虽然只是混进周遭同等的魔力中去,也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现在的反应其实也很能用某种“创伤后遗症”来解释但总觉得还是放在心上比较好。
回去学院后,去藏书室翻翻有没有关于巫妖的书吧。
林恩在日程里默默加上了一条。
他醒的时候帐篷里只有托兰,缩在离他很远的位置一动不动,开口说话的时候这家伙还猛一个激灵,就算回头也莫名其妙不敢看他,一双绿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好像能看出花来。
虽然经历了一场恶战,不过好好休息后他倒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并没有以撒之前颇为夸张的“侵蚀虽然净化完毕但后遗症还会持续几天”说法,但林恩觉得自己状态很好,睡饱后的精力完全可以支撑他再去做任何事。
只不过,提起“后遗症”林恩发现自己睡醒后左右手的温度有些不一样,其中一只手的体温好像有点儿偏凉了,但过了一小会儿就恢复如初,并没什么其他的影响。
睡醒时手里是空的,如果不是他手里一直抓着什么温度更低的东西,那说不定就
是“后遗症”引起的身体反应原来黑暗魔力侵蚀的后遗症这么温和的吗完全称得上不痛不痒。
但当他这么告诉以撒的时候,室友的表情却带了一丝疑惑,但很快就释然了。
“正常来讲应该不会这样,我还没听说过黑暗魔力的侵蚀只是影响体温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
原来林恩的侵蚀不是没有症状,只是症状太过特殊,不过放在这个本就很特殊的家伙身上也并不起眼,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还以为林恩会不会对黑暗魔力适应良好什么的呢,看来是想多了。
林恩没注意到旁边一双绿眼睛突然心虚地漂移了一瞬。
以撒是在林恩醒来后,过一会儿才回到帐篷的。
这个醒的最早的室友甚至早就出去转了一圈,和老师们编造了一个他们遇见格外惊险的四级魔兽的故事三个高级法师苦苦支撑良久,最后才超常发挥英勇配合杀死了一头风系魔狼,过程波澜壮阔,万分惊险,可歌可泣,荡气回肠。
以撒顺便还把黑吃黑来的一颗青色魔核拿给老师们看,得到了学院老师的夸奖,随后被一脸凝重询问他们知不知道附近某处出现了一只打败过高级黑暗魔兽的强大队伍时,满脸茫然地摇头,接着就被提醒注意安全,小心不要招惹到什么惹不起的人。
“不该招惹到的人”之一,林恩立刻表情警惕起来。
“有强大的队伍在我们附近”
“不该招惹到的人”之二,托兰也无声无息摸向了自己的匕首“如果有恶意”
“不该招惹到的人”之三,嘴角开始抽搐的以撒“”
“放心,那支队伍不会对我们产生恶意的。”
以撒颇为无奈叹了口气
“现在还是好好规划一下之后的行动路线吧,最近几天这里打探消息的佣兵很多,魔兽数量会出现锐减,盗贼团的东西里应该有一些你所需要的材料,另外他们的地图也在我们手里,采集材料要比之前方便不少了。”
一提起正事,林恩立刻就被拉扯回了注意力,将新获得的地图平铺在地上,又从空间手环中取出了黑吃黑来的战利品,对照着奥莉西尔写给他的清单,一样一样往下划。
划到最后,竟然就只剩下了一半。
这盗贼团的东西还真是不少。
“这里的材料多半也是不需多深入就可以获得的东西。”
以撒凑过来扫了一眼。
“给你清单的炼金术师还算有点儿良心,没叫一个法师新生跑去森林深处。”
因为奥莉西尔说她的目标就是用常见的材料做出不常见的作品不过这种事似乎也没必要说。
林恩沉吟了一下,随后选择征询更专业的托兰的意见“接下来我们应该选择什么路线”
“药材类一部分在战利品中获得了,目前重点可以放在矿石类的收集上。”
托兰低着头,小声开口
“收集矿石没什么难度,只要能找到位置就可以直接出发吧。”
接下来的几天,林恩他们便一直都在为此而奔波,不过或许是撞上盗贼团和巫妖已经算是这一趟行程中所有的坏运气,之后一直都比较顺风顺水,再没遇到过什么超出三人能处理的危险,甚至连遭遇到魔兽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而当他们还在魔兽森林里如火如荼为“杖中剑”的原材料四处奔波的时候,在格外遥远的无人区,一个全身上下都被宽大黑色斗篷遮挡住的人影突然停住了脚步。
“”
“哗啦啦”有什么东西碰撞的细碎声音响起,人影从领口的位置挑出了一根鞣制的兽皮绳。
兽皮绳漆黑又坚韧,上面挂着一排小小的骨片,每张骨片上都刻着一枚各不相同的漆黑符文,隐隐流通着晦涩的光泽。
人影不紧不慢地顺着一叠骨片往后翻,翻到其中一张时,突然间停了下来。
这张骨片上的符文消失了。
“几百年过去,我又死了一个徒弟。”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听不出年龄的声音缓缓响起。
“应该是个很忠诚的徒弟虽然我不记得名字了。”他说。
“就算被人杀死,也还记得给我物色新徒弟的人选。”
漆黑的人影不怎么在乎地自言自语道
“最近太忙了,等过上一阵子,就去看看我的新徒弟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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