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护卫瞧着自家老大脸黑跟块炭一样,却没撒手松开崔二蛋。见状他吩咐手下赶紧去买糖葫芦,而后跟闻讯前来的小吏解释两句,让人把围观的人群驱散。

    先前还有心思琢磨指点李大牛琢磨显摆市场的文叔一见气势凌然,浑身散发杀戮之气的护国公,吓得腿肚子都打颤了。只恍惚着随着护卫们的指引,让百姓们赶紧离开,边重复缘由“国公爷在外征战多年,为国为民,却没怎么跟孩子相处。所以孩子才会啼哭。”

    李大牛见状,也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崔二蛋瞧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分享鸡蛋小伙伴要走,急得双脚乱登“你你不许走我娘说了要找真的黑黑瘦瘦的才能分享鸡蛋,要不然还是要我自己吃的”

    闻言李大牛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前方的道路被护卫们堵住了。看着个个魁梧的大汉们,再听得耳畔带着天真的话语,他都不知自己什么心情,垂首闷声道“我我我不能吃鸡蛋,会会生病的。”

    崔二蛋一震,双眸都骇然瞪圆了起来“吃鸡蛋还会生病吗我娘说了,鸡蛋是最最最便宜的药药了,每天一个鸡蛋,能跑能跳一口气跑半里路。”

    李大牛“”

    静默的护国公抬手将崔二蛋换了个姿势,边问“你看着还小,你父母呢”

    听得耳畔响起低沉的问话,李大牛愣愣的看了一眼开口的护国公。因先前护卫解释,倒是确证了眼前这位的确是护国公。一交接完公务,一听到孩子微服私访,就穿着布衣前来的护国公。

    也的确一副慈父心的护国公。

    抱孩子的姿势虽然不娴熟,可却将二蛋护卫在自己怀里,是是在提防是在警惕也在打量着他。

    揣测着,李大牛斟酌着开口,“回官爷的话,草民草民”

    到最后声音都带着些怯,喑哑着解释“逃荒而来,父母都不在了,跟祖母相依为命。”

    闻言,护国公定睛看了眼开口的小孩。

    李大牛瞬间感觉自己仿若被话本中的照妖镜给定住了,吓得都不敢有任何的小心思。

    就在两人互相对视之时,崔二蛋眼尖的看见糖葫芦,欢呼“王叔叔,跑,跑起来,糖葫芦”

    “糖”

    听得耳畔咋咋呼呼的脆响,护国公回眸扫了眼胖腮帮子都随着话语跟着颤的崽。

    崔二蛋也是逃荒的,但没受过苦。

    要是受过苦,恐怕都跟眼前这逃荒小孩一样,眼珠子深深沉沉的,跟暗渠一样,无法一眼看得透彻。

    感慨着,护国公瞧着低眉顺眼,看着老老实实的小孩,吩咐道“倒也不容易,给这孩子两串,带回去甜甜嘴。”

    李大牛只觉威压从头顶移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晶莹剔透的糖衣裹着红艳艳的山楂甚至还泛着酸甜的气息。

    李大牛眼里带着挣扎,从一开始的颤音到渐渐的郑重“我我我不能要”

    有些东西从没尝过,他倒是不想念。可若是一旦贪嘴尝了,就像白米粥一样,那那会让人魂牵梦绕,会觉得米糠粥有些卡嗓子让人难以下咽。

    “为什么啊”崔二蛋拽着整个糖葫芦草把子,想把所有糖葫芦都吃到嘴。闻言都震惊了,“居然还有小孩子不爱吃糖葫芦哦。”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好命”护国公闻言眉头一拧“崔子君,知道目前一串糖葫芦多少钱吗”

    接连的质问来袭,李大牛只觉不亚于利刃刺向心脏。他克制不住的跟着紧张,害怕,甚至惶恐起来,飞快的看了眼崔二蛋。

    岂料崔二蛋眉眼间竟毫无畏惧之色,竟无视赫赫的官威。哪怕是父子关系,可可在他印象里,族长爷爷一动怒,大伯都得忐忑不安,都得小心翼翼,都得毕恭毕敬。怎么会有这么胆大的孩子啊

    就在李大牛震惊时,被注目的崔二蛋听得自己大名被凶巴巴的叫喊着,倒是有些畏惧的。但他面上却没显出来,还傲然一挺胸,抬起自己心目中最最最靠谱的娘,强调道“你凶什么凶”

    “我娘说了我好,是因为祖宗十八代都好。所以我能吃冰糖葫芦。再说了,糖葫芦十五文钱一串而已,又什么好大呼小叫的”

    护国公沉声“你刚认识的这个小哥哥他吃不起。对于一个农家子来说,十五文钱,可能是一天的饭钱。”

    紧张到心跳都噗通乱跳的李大牛听得父子俩的对话,带着苦涩叹口气,暗暗补充一句饭钱都不用这么多

    “所以二蛋才要多吃糖葫芦啊。”崔二蛋边说还张嘴冲草把子上的糖葫芦添了一下,美得舔舔嘴“我多吃糖葫芦,卖糖葫芦的小贩叔叔就可以赚到钱,就可以朝农民叔叔买山楂。还可以买竹签。这样农民叔叔就可以赚到钱。农民叔叔赚到钱就可以买饭吃。”

    “我娘说了,只要不牙疼,我都可以买买买的”

    “就好像这小哥哥,看着就没吃饭的。只会攒钱,肯定不会花钱。”

    “我娘说了钱不是攒出来的,是花出来的。”

    李大牛整个人都懵了。

    没想到还敢这么回答,护国公面无表情质问“那你买糖葫芦的钱哪来”

    崔二蛋对答如流,“崔家祖宗十八代攒下来。”

    护国公一噎。

    李大牛撞见脖颈都青了的护国公,都顾不得震惊崔二蛋的惊天话语,赶忙垂首看地面,恨不得把地面看出一朵花来。毕竟以他目前看到的父慈子孝画面来看,护国公貌似都是个粑耳朵。甚至都说不过二蛋。

    可私下怎么相处都行,在大庭广众之下没父亲威严,恐怕还是会让国公爷自觉无颜面的,万一迁怒到他就不好了。

    感受着诡异的寂静,李大牛敛声屏气,愈发不敢抬眸。但带着金戈杀伐的话语还是传入了耳畔“小兔崽子,等老子忙完了,给你户口改姓李,你就知道花谁的钱”

    李大牛听得这声咬牙切齿的话语,继续垂首。

    但下一瞬间,他又感觉一道犀利的眼神来袭,带着威压,让他克制不住颤栗了一下。

    护国公见状眉头一挑,“老王,给十两银子。让这农家小子给崔二蛋讲讲,讲讲没爹撑腰,会过什么苦日子。”

    “我还有公务要忙。”

    唤做老王的王护卫一震,“老大,您为公务来”

    “不然我来找气受据说云贵那边吃菌能发疯还能中毒,因此阿”舌尖一转,护国公沉声道“皇后要弄野菜识别菜谱。眼下春日正野菜茂,特意交代了让我来集市转转。”

    话语到最后,护国公朝北一抱拳“帝后爱民如子。”

    一听有正经事,王护卫赶忙颔首应下,掰着崔二蛋的脑袋,让人先着国公也行礼“二蛋是个乖孩子对不对糖葫芦奖励表现好的崽。”

    崔二蛋依依不舍的望着糖葫芦草把子,弯腰“蛋蛋恭送大人。”

    瞧着魂都要跟着糖飞了的崽,王护卫瞧着气得转身离开的护国公,唯恐等会回府出些什么事。于是他赶忙岔开话题,看向行礼带着拘束还有些笨拙的农家小哥,道“小哥儿莫怕。咱们也就是聊聊天,打扰你做生意了。这钱啊就相当于以物换物,咱们换你的时间,甚至可以说换你的悲惨遭遇,借此感染激励孩子。”

    “对了,你叫什么”

    李大牛听得声声带着温和的话语,努力让自己做一个例子。

    例子他懂的。

    就好像村里不少叔伯都指着他对自家孩童说“看看大牛多勤奋,再看看你”

    虽说因此他在村里没多少小伙伴,但眼下不一样。他有钱拿

    想着,李大牛话语都带了些迅速,“回回官爷的话,我叫李大牛。跟祖母何氏”

    远去的护国公脚步一顿,回眸看了眼躬身回话的李大牛。

    沉默一瞬,他回身走着。

    寻亲这件事,他不怎么积极。一来是因为他曾经小心翼翼带着二弟的骨灰回到过故土,可十室九空,荒无人烟,二来他目前的处境有些微妙。

    前年秋,西戎来犯,他带了一万精兵去参加大靖朝的护西战役,帮着崔家军抵抗外敌。这件事是先斩后奏的虽说有阿姐周旋,后续补全了军令。可到底私自出兵,帮的还是大靖崔家军,要知道当时也算敌对势力。

    因这事,有些叽叽歪歪的声音。

    烈日高悬,李大牛婉拒一同用膳的邀约,目送着崔二蛋打着哈欠被人抱着离开。他沉默了一会,确定再也看不见护国公一行人后,目光定定的看着十两银子。

    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精致的银子。

    一颗颗的制作成元宝形状,可爱至极。

    但

    李大牛面色来来回回变化许久,最后环顾装修高雅的茶楼,缓缓吁口气。虽说讲故事时,邀请他来此茶馆包厢,但到底在大庭广众之下诉说

    于是,李大牛捧着银子肉疼许久。最后等夕阳西下,他还是找上了文叔,请人到安全地方,小心翼翼捧出得到的十两元宝“小子今日能够有幸被问话,多亏有文叔您的帮助。这些银两”

    文叔看着迸发银光的银子,眼里也有些激动,毕竟他也只是温饱有余而已。但到底不是护卫开口,而是国公爷亲自开口赐的赏银。

    而国公爷要在滨城寻亲,看样子是要待久的。

    他看了眼目带敬意的李大牛,艰难的克制住自己的双手,沉声道“集市那么多贩卖补贴家用的孩童,大牛你的摊位是最为干净整洁的,就连地面都打扫的颇为干净。说实话那些护卫昨日就踩点过了。所以这这也是你应得的。”

    若是护卫,赏银可能有多有少。但国公爷开口了,李大牛是把所有赏赐都拿出来了。因此,他也没必要太贪,让这实诚孩子心寒。

    毕竟这孩子姓李,祖籍似乎又跟护国公来自同一个地方。万一日后宗族聚会,这问起来,反而他遭殃。

    文叔竭力理智的想着,但应得的三个字,还是说的格外复杂,甚至都有些酸涩。

    李大牛没错过文叔双眸带着的挣扎,垂首恭敬道“文叔,是我先厚颜喊您一声叔叔,您非但不嫌弃也一直护着我,宛若我亲叔一般照拂我。眼下我也不瞒您,家中虽有些欠款,可一下子这么多银子对我而言也不亚于捧金于市。”

    最后四个字,李大牛强调了一番“昔日逃荒,族长爷爷说有些东西护不住就得舍,不然都惹人觊觎,会有灾祸。”

    “所以我这也不是孝敬您,是想着您帮我避一避祸端。我与祖母相依为命,只是按着政令得到的十亩地,都有那王家地主觊觎。这猛然那么多银子”

    话到最后,声音都带着强忍的喑哑。文叔听得这话,思忖片刻便含笑道“你孝顺,叔叔也知道。那叔就拿三两银子,再拿二两请同僚们一起喝个酒。你自己拿一两银子买点瓜子点心,到时候请集市上的清洁工们吃喝,他们昨日连夜清扫集市,也不易。另外你左邻右舍的摊位小贩,也请他们吃点零嘴。”

    李大牛闻言,微微松口气,弯腰道谢“多谢文叔指点。”

    “行了,这天也晚了,趁早归家。”

    “明日带着你祖母一起来。这江州车先放我家。今日你奢一回,去做外头的牛车公车回去。”因有三两到手,文叔还大方着掏出三枚铜钱“安全为上。”

    李大牛再三感谢,才敢小心翼翼进入茅房,将银两小心翼翼的藏好。装扮过后,他也迎着文书的指点,一番安排。

    但饶是如此,饶是牛车上面坐的都是妇孺,但他还是克制不住紧张的腿肚子哆嗦。

    同车的人察觉到浑身紧绷的,甚至额头都溢出汗水的李大牛,关心的开口问“你这孩子一个人,感染风寒了”

    说话间,有人也好奇转过脑袋,一见勤俭刻苦出了名的李大牛,当即震惊“大牛,你竟然舍得坐车了”

    李大牛万万没想到还有同村人,紧张的捏紧了包裹里的斧头,结巴着回“有有点风寒。不想不想跟爷爷一样,所以所以安全为上。”

    闻言同村的村民唏嘘了一句“也对。你能这么想也好。咱都逃荒活过来了,先把身体养好才最重要。”

    “多谢。”

    瞧着还有几分客气的李大牛,村民倒是扭头跟热情的大娘聊起来了,诉说李家的不已。

    同坐牛车的人听得都颇为唏嘘感慨。

    迎着众人同情怜悯的眼神,李大牛窝在角落,不语,只紧张的捏紧了斧头,护着自己来之不易的银钱。

    等下了牛车,他迎着村民震惊的眼神,又一次说了风寒的借口,步伐冲冲的往家赶,一口气都不敢喘。

    直到熟悉的黄土茅草小院出现眼前,直到何桃花出现在眼前,李大牛还不敢开口言说。趁着夜色给自家竹篱笆院子围上细鱼线,一头系着家里唯一的大公鸡,又把柴门也放上鱼线,扣上一个铃铛。

    何桃花瞧着李大牛拿出逃荒警惕外敌的手段,也没问。帮着人做好预警响铃后,她才拉着人到衣箱,守着自家防身武器,低声问怎么了。

    李大牛吸口气,眼泪却是没忍住落下“奶,咱咱们遇到贵人,能还清欠款了”

    “贵人给我十两银子,我想了又想还是交出一些,现在”带着些颤音,李大牛小声诉说“我看文叔还行的,他要是跟同僚真请喝酒说上一句,以后咱们也不怕王家人弄些下作手段拔咱们的苗。”

    “是是该如此,有道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咱们这些年一把葱一把蒜一把苗的,对方也吃人嘴软。”何桃花望着李大牛掌心里小小五两银子,再看看思虑周全的孙子,没忍住擦擦眼,连声道“是该如此,是该如此。”

    “不过集市的事万一传过来,某些人也要打听几句。咱们家还是不安全。明天一早就去把钱还给你大伯。将理由解释清楚。请你大伯也陪同着去给集市衙役送些吃喝。毕竟不管如何,县里那些官吏都知道护国公跟咱们同宗啊”

    “连带咱们攒的钱,应该够用了。”

    李大牛喑哑着声应下,还规划起来“有两串糖葫芦,还有贵人吃剩下的糕点,都让我带回来了。明日给大伯家的苗苗他们。别看剩下的,那贵人没吃两口的,且吃相也好,一点也没弄脏其他糕点。”

    何桃花唇畔张张合合半晌,迎着孙子“终于还款了”的明亮眼神,还是咬牙咽下“你吃过吗”的问题。

    毕竟对他们而言,若是还清了欠款,也还了一些人情,那那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细水长流的,可以慢慢的减少米糠,可以渐渐的增加米粒了,可以有个半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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