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账本所在

    翌日,在从太清楼回大报恩寺的车上,谢不为硬生生受了一路季慕青冰刀似的目光,终得彻底清醒,将昨夜之事忆起个七八来。

    自然,也就想起了他是如何央求季慕青陪着他散步,又如何缠着季慕青背他,倒像是他与季慕青的年纪反了过来,顿时略生羞赧。

    不过,季慕青除了冷脸瞪了他一路外,竟也未曾说些什么,谢不为便乐得装傻,只当昨夜缠着季慕青背他的人不是自己。

    后几日,谢不为还是如之前那般往静堂去,向小王典座讨学樗蒲技艺,直到总共学了七日之后,小王典座都不露出不耐之色,谢不为才显出几分对樗蒲技艺的掌握,便不再去静堂。

    而是在第二天,就显得十分迫不及待地带着季慕青往临阳城中最大的赌坊去。

    这般在赌坊外停了三日的犊车,在四月二十七日的下午,谢不为又邀着小王典座同去太清楼。

    两人饮酒正酣之时,谢不为突然放下了手中酒杯,垂首唉声道

    “此番虽已与京中世家公子玩得正来,但也不是全然顺了心意。”

    他这样说,小王典座便也不好再一人独饮,而是敛了面上的喜色,拿起了手腕上的佛珠,装模作样转了两颗,问道

    “不知言施主又遇到了什么劫难”

    谢不为见小王典座自愿上钩,心中暗喜,但面上却连叹三声,再显得几分犹豫,终是低声与小王典座道“说来不免羞惭,我虽在大师的相助之下得了与那几位公子的结交机会,但这樗蒲”

    再叹,“实在开销太大,竟让我有些囊中羞涩。”

    小王典座自是知晓京中公子赌博花费,十贯百贯都算是小数目,玩得尽兴了,上千贯的赌局也并不少见,但他也不问谢不为究竟用了多少钱,只应道

    “此中技艺,自是有往有来,怎会让言施主如此破费”

    谢不为一脸愁容,“有了大师倾囊相授,本自该是有往有来,但这其中却有无关技艺之事。”

    一顿,愁色更甚,“我等既有求于人,又岂敢有来不过是显露技艺之后,还得不做声色地还回去罢了,这般一来二去,自是输多赢少。”

    他振了振袖,苦笑道“此间已是两袖清风耳。”

    小王典座倒是不好接话,谢不为也及时再敬了酒,倒没让小王典座觉得唐突,将分寸刻意控制在了友人间的闲聊抱怨里。

    仰首又倾尽一杯之后,谢不为佯作醉态,小指略显轻佻地勾起了青瓷酒壶,坐到了小王典座身边,再为小王典座亲自满上了一杯,“不过,我还有一事,不知能否请教大师。”

    小王典座此时也已有些醉了,再顾不上佛家弟子的举止,闻言轻拍了谢不为的肩头,咧嘴笑道“言施主何必讳言。”

    谢不为便佯作不再顾忌,重重搁下了酒壶,仰首眯眼回忆道

    “许是我输的实在是多了,那些公子便对我的家资有了好奇,我就讲了我此来

    京城在贵寺存了十镒千贯之事,却不想,那些公子竟笑话起我,说我愚蠢,竟将十镒黄金白白空耗,若是黄金亦有志,定会感叹怀才不遇。我实在混沌,便请他们说得再仔细些,他们道,在大报恩寺内存钱是下下之策,钱生钱才是上上之选。可我还是不知这钱生钱究竟是何意,但再追问,那些公子皆缄口不言,不肯对我透露半分了。”

    说完这番话,谢不为便垂下了眼,看向了小王典座,眼中略有希冀,“我想着,既然是有关大报恩寺之事,那大师您一定知晓,还盼大师为我解惑。”

    小王典座听着听着,才涌上来的酒意愣是被这番话生生弄清醒了,他自然知晓谢不为话中所指是什么,但这是不可对外人道的东西,便也顾不上与谢不为客套几句,连忙摇摇头,“言施主倒是问住贫僧了,贫僧也不知啊。”

    谢不为却又再道“我自是知晓,既然那些公子也不愿与我多说,此事便定然事关重大,可耐不住袖中囊中实在空空,又念着我与大师也算有了交情,这才出此下策来打扰大师。”

    小王典座不应,只拿起了佛珠在手中轻转,半垂首道“阿弥陀佛。”

    谢不为也不气馁,“以我与大师的交情,我便与大师直说了吧,有为庾公子已经许诺我,会在几月后为我安排个清闲官职,汝南言氏便自可在京中驻下,若是大师此时能够慷慨相助,来日,汝南言氏全族都定然终生奉大师为上上宾,我更是会好好报答大师。”

    小王典座怎会不知谢不为口中的“庾公子”多半指的是如今京中风头正盛的颍川庾氏,见谢不为既能暗指贷款一事,又能说出颍川庾氏的名号,再加上谢不为话中许诺的“报答”,此时心中已然动摇。

    他连声数念“阿弥陀佛”,才道“倒也不是贫僧有意隐瞒,只是此事已不是贫僧可以相助的了。”

    谢不为觉出小王典座此句中的动摇之意,便再接再厉道“我自不敢为难大师,不过是盼着大师为我解惑而已。”

    小王典座这才完全卸下了防备,低声道“京中世家多会将功德存放小寺之中,小寺为广世家福泽,便会将这些功德布散出去,再定时收取在此之间生出的福泽,汇聚在一起便又成了世家功德,如此功德便会越来越多。”

    小王典座话中的功德便是指世家给大报恩寺放贷的本金,而福泽便是指盘剥编户得来的利息。

    谢不为佯装思忖,再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腆着个笑脸,问道

    “还请大师恕我唐突,我此来亦与京中世家一样,在贵寺之中存放了不少功德,不知可否劳烦大师行举手之劳,也我布散一下功德”

    小王典座并不奇怪谢不为会有此问,摇摇头道“言施主有所不知,这其中牵扯颇多,只有功德是不够的,还需”

    他委婉道,“等言施主当真领了那清闲官职,再在京中久住,或许贫僧便能替言施主布散功德了。”

    谢不为理解了小王典座这句话的意思,那便是,放贷这件事,光有钱不行

    ,还得有权才能掺和进去。

    他又故作失望,垂首连连叹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但再一顿,忽的抬眸,满眼希冀,“大师所说的东西,我如今在京中虽不曾有,但在宁州,自本朝起,汝南言氏便有经营,我不敢妄言,可此事若在宁州,自有我汝南言氏可以活动之处。”

    小王典座隐有察觉谢不为话中之意,但只拨弄手中佛珠,并不接话。

    谢不为见小王典座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便再道“若是大师肯将此中详具告知与我,我再传信回宁州,让兄弟族人依此行事,虽中间要费不少时日,但总归会有更多的功德传回我们兄弟二人手中。”

    他复压低声,“到时,也会有更多功德需得寄存贵寺。”

    但小王典座目视手中佛珠,仍是缄默。

    谢不为便坐回了季慕青身边,从季慕青腰间锦囊中拿出了什么,轻放到了案上,发出了轻微的清脆声响,再以宽袖遮掩,推到了小王典座面前,笑道

    “这是我兄弟二人这几日偶然得来的一件稀奇物什,但自觉承不起此物之意,还是得有劳大师受累了。”

    小王典座闻言便移目视案,陡然双眼睁圆竟是一串金佛珠

    但他很快便稍阖双眼,将手中檀木佛珠解下,对着谢不为再一句“阿弥陀佛”,便很是自然的将金佛珠缠到了手上,大拇指拨动两下,手臂都在颤抖,但还知晓遮掩,对着谢不为道“能为言施主解忧,是贫僧之幸。”

    谢不为又自斟一杯,笑道“大师切莫如此自谦,此物能在大师手中,才算物尽其用。”

    小王典座亦拿起了案前酒杯,适才面上装出来的端严之相不再,举杯笑道

    “明日,贫僧是有布散功德之事在身,若是言施主在寺中觉得烦闷,倒可与贫僧一道,虽不必劳动言施主布散功德,但此中福泽也能绵延至言施主之身。”

    谢不为爽快饮尽杯中酒,轻啧一声,“那我兄弟二人便腆颜相随了。”

    第二日一早,谢不为与季慕青便跟随小王典座去了京郊农田,原本谢不为还有些不解,这编户借贷之事怎会需要小王典座亲自出面,但到了具体地方才知,原是这一村人聚集起来,一道向大报恩寺借贷,这般数目并不算小,这才能请的小王典座亲自来核对。

    这村人所借夏种在昨日已经送到,今日主要还是为了签订钱契。

    小王典座对此村村长十分不客气,不仅不行佛礼,还对对村长呼来喝去,且叫小沙弥肆意翻弄夏种,弄得场面很是难看。

    但小王典座越如此,村长及几个村人便越是恭敬,到最后,甚至已是战战兢兢到连小王典座随意出口气都会打个哆嗦。

    季慕青实在看不过眼,屡次想提拳上前,但都被谢不为及时拦下,到最后,便只能背过身去,只当“眼不见为净”。

    这核对之事一直拉扯到太阳西斜,小王典座才点了点头,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钱契,丢到了村长面前,村

    长将钱契捡了起来,正想看上两眼,却遭到小王典座一声呵斥,“耽误什么呢”

    村长浑身一抖,连连躬身请罪,再拿起了一根像是细木炭一样的东西,在钱契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再按上小沙弥带来的印泥,按了个指印在最末,这才颤颤巍巍地将钱契双手呈向小王典座。

    小王典座只两指接过,提在了眼前,扫了一眼名字指印俱在,便才折收了回去。

    许是小王典座注意到了季慕青适才的举动,在回大报恩寺的路上,便主动笑对季慕青道

    “小言施主可莫怪贫僧方才粗鲁举止,这功德十分难得,若不核对仔细,到时有了差错便是贫僧万万承担不得的了。”

    又叹道“而这农人又多是野蛮之辈,若是不对他们正颜厉色些,他们便想窃取功德,贫僧先前是吃过此亏的,是再也不敢有丝毫放松了。”

    季慕青正想还嘴,却又被谢不为按住了手,替他回了话

    “大师说得实在有理,舍弟自小娇生惯养,未曾与农人有过接触,这才不明白其中的门道,还多亏了大师指点,我定会记下,不教家中族人吃了这般的亏。”

    小王典座这才满意颔首,又道了句“阿弥陀佛”。

    季慕青气愤不过,索性扭头看向车外。

    此时犊车正经一片夏收之田,虽已是夕阳西下,天色渐黑,但田中仍有许多农人在劳作。

    田埂上有个蓬头褴褛的妇人怀抱一幼子,正在弯腰拾麦放入自己腰间的草篓中,可才没拾起多少,就被田中几个农人呵斥驱赶,惊得她怀中幼子开始大声哭泣,但那妇人却恍若未闻,仍是不断弯腰,仿佛眼中只有那几粒碎麦。

    那田中农人自然气不过,举起手中镰刀再次呵斥那妇人,可那妇人仍旧不肯离去。

    在犊车快要驶离这片田时,季慕青陡然喊停了车,一把掀开车帘便跳了下去,谢不为这下倒没再阻拦,反而一道跟了下去,但并不及季慕青的脚步,只能赶在季慕青拿出锦袋塞给那妇人之时,才匆匆赶到了两人面前。

    那妇人自然不敢收下,甚至露出了惶恐不已的表情。

    谢不为先对着那妇人浅浅一笑,再将季慕青硬塞在幼子怀里的锦袋拿出,摸出了大约十文钱,借着宽袖的遮挡,投入了那妇人的草篓中,语带宽慰,“是我这弟弟心善,见不得夫人幼子哭泣,只当是给这孩子买个甜嘴玩意儿,夫人安心收下便是。”

    那妇人怔愣许久,终是反应过来,抱紧了怀中还在哭泣的孩子,也同样哭了出来,泪水冲洗着她脸上的灰尘,露出她久经日晒雨淋的粗糙面庞,躬身对着谢不为和季慕青连连道谢。

    谢不为并不好亲手扶起那妇人,只劝道“这天快黑了,未免遭豺狼惦记,夫人还是早些回去吧。”

    语顿,又低声道,“若是这孩子以后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事,夫人可去丹阳郡府寻我们,郡府本应照拂一郡百姓,到时夫人切莫耽误了才是。”

    那妇人忙又为怀中孩子擦干泪水,再用满是泥

    土的手抹去了眼中的泪,便往不远处矮山下跑去。

    谢不为与季慕青目送那妇人身影渐渐消失,才不顾田中农人的低声猜测,回身往犊车走。

    在踏出田埂时,季慕青面露不解,也像是有些委屈,问谢不为“你为什么要将锦袋拿回来,还只给那女子那么一点钱。”

    谢不为也只季慕青是一片好心,只叹道“阿青,你应当知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若是你将锦袋给她了,必会遭到旁人的觊觎,甚至会引来杀身之祸,可若只是一点小钱,他们既是同村,便也不好明抢暗夺,才能保住他们母子的安全。”

    季慕青闻言一默,缓缓垂下了头,显得有些沮丧。

    谢不为忍不住踮脚揉了揉季慕青的头,还将稍有歪斜的暗红抹额带正,笑道

    “你有这份心便够了,下次行事前多考虑考虑便是,再说了,我已与那妇人道,若是遇事可来郡府找我们,到时你再想办法帮她便是。”

    季慕青感受着额前谢不为手上的微凉,不知为何,竟悄悄红了耳廓,欲抬头躲开,却最终还是任谢不为揉了下去。

    谢不为自是注意到了季慕青的面红耳赤,心下顿生好笑,但也没有点破。

    路边田间的夏蝉一直“知了知了”的叫唤着,像极了季慕青此刻心中的喧嚣。

    等回了车上,小王典座有些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季慕青,“贫僧未曾说错吧,这农人皆是野蛮,竟都不肯将田间碎麦让给那孤母幼子,唉,实在可怜啊。”

    虽小王典座这话有了半分道理,可若真论起其中缘由,大报恩寺与世家盘剥才是最为直接的原因。

    有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农人忙碌一年所余钱粮,甚至不够饱腹过冬,又何来能力怜悯旁人

    这道理谢不为和季慕青都明白,而小王典座也不可能不知,只不过是遮起了双目,故意不去看不去听罢了。

    这回谢不为抢在了季慕青发作之前,对小王典座道“正是此理。”

    便拉着季慕青坐回了车中,不再言语。

    待到回到了大报恩寺,天已然全黑,小王典座本想与谢不为告别,却不料谢不为仍要继续跟着,“还不知这钱契究竟要如何归纳,还请大师继续赐教。”

    小王典座倒也没有推辞,“那就请跟贫僧来吧。”

    不过,虽仍是去了静堂,但却未在正堂停留,而是往最里间的房间去。

    那间房中灯火通明,甚至照亮了窗外的长廊,十分显眼,而里头正有两个小沙弥在执笔忙碌,像是在誊抄什么。

    小王典座将袖中的钱契交给了他们,再对谢不为道“这钱契确实十分重要,原契需得妥善保存,并不便用来直接核算往来,最好是让信得过的族中仆人誊抄一份,以便随时可以拿出明晰功德福泽之数。”

    谢不为受教般地点了点头,目光却趁此机会观察此屋中的布置。

    此间陈设摆具倒算简单,正中只有两张用于誊抄钱契的长案,还

    有几支烛台,不过,倒是有三个巨大的书柜,整整齐齐列放在了远离烛台的地方。

    因着烛灯昏暗,谢不为并看不清书柜上究竟摆放了什么,但并不难猜出,定是钱契之类的东西。

    只不过,那最为关键的、可以证明这一切幕后主使是为各世家的账本,究竟会放在哪里呢

    谢不为在小王典座察觉他游移的目光之前及时收回了眼,暗忖须臾,低声对小王典座道“因着家中族人甚多,不仅这借出的功德需弄得清清楚楚,那这借来的功德也不能含糊,大师可有心得”

    小王典座闻言稍蹙了蹙眉,但很快如常回道“这也不难,让族中最为有威望者出面保管这借来的功德钱契,只要不曾损漏,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小王典座说的实在含糊,但谢不为怕再多探听将会引起小王典座的警惕,便佯装喜色,“多谢大师解惑。”

    在回厢房的路上,四下无人之时,季慕青便忍不住道“这秃驴说的最有威望者到底是谁啊不会就是指方丈吧。”

    谢不为本也在思考,但一听季慕青说的“秃驴”二字,便笑出了声,“你倒是十分形象,只别当他的面说漏了嘴才是。”

    季慕青甚至不屑地撇了撇嘴,“我才不跟那秃驴说话了呢。”

    谢不为倒没有立即回复季慕青的猜测,只等到了厢房内,将门窗都关好,坐到了床榻上,才轻声道

    “若说整个大报恩寺内最有威望者,确是方丈无疑,但我却觉得这账本应当不会是放在方丈那里。”

    季慕青不解,“那这最有威望者究竟是谁”

    谢不为思忖道“方丈事务繁多,且并不主管大报恩寺金银之事,倒是那三位典座更有可能,不过这小王典座性子浮躁了些,这账本应该也不会放在他那里。”

    季慕青坐到了谢不为身边,“那便是那位大王典座和高典座了”

    谢不为颦眉道“那也只有他们二人了,不过也不知怎么,我总觉得这账本既如此关键,若是泄露出去,不说这伤天害理的放贷之事究竟会激起多少百姓对大报恩寺的怨恨,只说这世家之怒,大报恩寺便是已是承受不住,应当也不会这么简单地让那两位典座保管。”

    季慕青沉吟半晌,越想越头疼,“实在不行,那便都去看看就是了。”

    谢不为侧首看向季慕青,“这两位典座可都行事低调的很,恐怕会将账本藏得严严实实,你有把握在不被他们发现的情况下找到账本吗”

    季慕青却微微仰首,状甚得意,“自然,我在京口的时候可也曾做过斥侯,这等小事,简直轻而易举。”

    斥侯便是指古代的侦察兵。

    谢不为但笑不语,季慕青以为谢不为这是对他能力的质疑,扬起手忙道“你若是不信,我明日便给你露一手瞧瞧,就先去那个大王典座那里看看。”

    谢不为却按下了季慕青的手,轻轻握了握,再又放开,目光停留在季慕青的眉宇间,温声道“先不急。”

    他们方才急着思考账本所在,所以只来得及在厢房内点燃一支烛台,光亮自然十分暗淡,还不及窗外的繁星明亮。

    谢不为正坐对窗之处,今夜霁月虽无,但星辰灿灿,过林清风吹到脸上身上,像是能驱散这一整日的奔波,十分舒适。

    谢不为便不由得斜身顺着这清风,望向了窗外,看了一眼天上的星子,莫名道“明日应当天气不错。”

    季慕青只愣愣地看着谢不为眸中映出的点点星光,没有应声。

    谢不为顿觉好奇,便回首看向了季慕青,却不想,竟与季慕青一双黑沉的眸对了个正着,又直觉出了其中暗涌,便也愣了一下,再笑问道

    “怎么好端端的不说话了”

    季慕青这才回过神,忙低下头,却又觉得手足无措,“蹭”的一下站起,快步走到了自己的床榻边,直直躺下,还故意侧过身去,背对谢不为,但仍是不吭声。

    谢不为霎时笑出了声,却也不曾介意,只道“明日,我要带你去另一个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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