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乐昂半天没说话,周俊生有些急切,暗暗将手机从桌子底下举到离他更近的位置“乐乐你不记得了吗你外公外婆家的糕点铺原来叫甜乐蛋糕店,太俗气了,乐记这个名字还是我建议取的,简洁大方,又好听又好记。还有,你三岁多的时候糕点铺装修翻新,其中有一万块钱是我出的,烤箱也是我联系渠道低价买回来的,最少又省下一万多,这些可都是乐记发展的初始资金”
乐昂沉默地听他回忆往昔,问系统“就算他真的借助我证明了这些,难道就能从乐记分钱了”
系统道“起名他口中所谓的企业规划,说的好听一点可以叫作创意,但因为过于笼统浅显,缺乏独特性,纯属纸上谈兵的泛泛之言,无法证明实际价值,在法律上是站不住脚的。但如果他想通过证实乐记这个名字产生的时间,来证明乐记的创建始于他和乐女士的婚姻存续期间,主张乐记属于夫妻共同财产,要求法院进行财产分割,那或许会有点麻烦。”
虽然胜诉的可能性依然微乎其微哪怕乐记确实脱胎于甜乐糕点铺,在二人婚姻存续期间,糕点铺的所有权也在乐家二老手里,跟乐女士和周俊生都没有关系;而周俊生口中“我出”的装修费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共同财产,当时夫妻二人都同意出这笔钱,既没打欠条也没口头约定需要归还,现在想翻旧账纯属痴人说梦。
麻烦的地方在于,离婚夫妻的财产分割从来都是一项冗长繁复的大工程,乐记所牵扯到的产权问题,又要从十几年之前的“甜乐糕点铺”开始算起,当中各种资金注入、产权变更,不是一天两天能理得清的,必定是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而乐记才因为捐建体育场的事情位于话题中心,此时出现任何负面新闻,都会立刻将其送上风口浪尖。
舆论的力量向来是难以预测的,这个世界的社会舆情又普遍对于“离异女强人”更为苛责。到时候为了公司的长远发展,乐女士大概率会选择庭外和解,破财消灾,息事宁人。
周俊生说的口干舌燥,也没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心中有些恼怒,一口气灌了大半杯茶之后,又换了路数。
“你妈妈真的很不容易,”他说,“一个女人,独自一人支撑着那么庞大的产业。但是爸爸更担心你。”
他看着乐昂,满怀慈父愁肠地叹了口气,“你妈妈以后肯定是要将乐记交给你的,可以你的情况以后该怎么办呢你妈妈是怎么打算的,有没有安排人辅助你你身边有信得过的人吗”
“你可能还不知道,”周俊生说,“你有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今年十岁,妹妹七岁,都聪明伶俐的很,每学期都是班级前五名。”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机拿上来,打开相册给乐昂看,脸上是遮不住的高兴和自豪“你瞧瞧,这是你弟弟上次在科技大赛上拿奖的照片,他们班就他一个人拿了奖,还得了两百块奖金;这是你妹妹画的画,好看吧,才七岁的人就能画出这样的画,她班上老师说
了,认真培养的话以后说不定还能当画家当然了,以后不学画画,学学工商管理市场营销什么的,也绝对是非常出色的。”
见乐昂没有主动翻相册的意思,他将手机收回去,说“你们三个虽然不是同一个妈妈,但都是同一个爸爸,血浓于水,是世上最亲的亲人。旁人再好,哪有自家人值得信任呢是不是弟弟妹妹跟你的年龄差距也不大,等你大学毕业再锻炼几年,他们也正好出来给你做帮手,都说商场如战场,做生意的各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以你的性格,如果没有靠得住的人在身边辅助,那怎么行呢合作伙伴欺骗你你都看不出来,别说赚钱了,恐怕用不了几年就能把乐记赔个底朝天”
“我会赚钱,”乐昂忽然说,“我用两万六千赚回来四百多万,我是个投资天才。”
周俊生一愣,根本不信“两万六赚四百万你不会是又被人骗了吧”
“我没有是奥特之母亲自转给我的”
说着就要翻出短信给对方看,但周俊生闻言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奥特之母给你转的账哈哈哈哈,傻孩子,我说你被骗了你还不信,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奥特之母,别是你被人诈骗了两万多块钱,对方再了张转款四百万的图片哄你吧。”
周俊生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说,就你这种情况,让爸爸怎么放心的下这件事你妈妈知道吗你被人骗了两万多,她都不管管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她一个人照顾孩子果然还是不行,早知道当初我就唉,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
乐昂本来想反驳,想证明自己没被骗,想拿出银行实打实的收款记录给他看,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出这些话,忽然什么争执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抬起头,直楞楞地看向周俊生,看着他脸上的无奈和笑意,忽然道“我记性确实很好。我记得你为什么跟我妈妈离婚。”
他看着男人的眼睛“周俊生你疯了吗,乐昂刚做完手术,你这个时候要跟我提离婚我也不想的,但我实在撑不住了”
周俊生愣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乐昂这是在重复当年他向乐云章提出离婚后,两人之间曾有过的一段对话。
这段发生在许多年之前的对话,被那个当时才五岁的孩子听到并记了下来,深刻在他心中沉淀了十一年之久,此时通过乐昂的回忆,一字一句复述
“你撑不住了那我呢那乐昂呢他还躺在病床上等着救命啊
你别逼我
我逼你是我在逼你吗是你要逼死我们娘俩啊周俊生
我没有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你尽什么力了当初劝我生下孩子的是你,劝我结婚的也是你,你别忘了求婚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那我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啊,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拖下去,只能是孩子痛苦我们也痛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让乐昂去死那
可是你亲儿子周俊生你到底是不是人
那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我只想要个健康的孩子有错吗我不想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我生了个傻子有错吗”
“够了”周俊生打断他的“背诵”。
乐昂的声音并不低,看着周围因这段动静而纷纷聚焦过来的目光,男人脸上慈父的温和褪去,脸色很不好看,压低了声音道“你现在背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怪我当年跟你妈提离婚还是怪我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你也是快成年的人了,也该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本来就是复杂的,有很多的不得已和苦衷。当年为了给你治病,我卖了房又卖了车,几乎是倾家荡产,还要让我怎么样我也不光是你的爸爸,我还是我爸妈的儿子,除了你之外还有一大家子人需要考虑。如果继续往水里扔钱能把你的病彻底治好,也算有个盼头,可所有医生都说了,你的情况哪怕身上的病能治好,脑子的病也治不好,这一辈子都是个傻子”
“我不是傻子”乐昂忽然站了起来,两只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我不是傻子”他眼中噙着泪,昂首挺胸,挺直了脊背朝周俊生喊道“我只是特别特别单纯,特别特别善良”
妈妈是这么说的,祁焱也是这么说的,所有说其他话的人,都是想骗他
少年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眶通红,喊完这句之后就再也不想跟他说话了,扭头就往门口走。
祁焱也跟着起身,为乐昂拉开大门之后,转过身阴森森地看向周俊生,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周俊生被他凶狠的表情惊到了,本来还准备出去追乐昂,好歹想办法挽回一下,最重要的是别让他回去跟乐云章告状,打草惊蛇,但被这么一比划,愣是没敢迈出步子。
半晌恨恨低骂道这都请的什么保镖果然人以类聚,跟乐家搅在一起的,就没个正常人
骂完还没消气呢,服务生拿着账单走过来了,看着账单上一连串的零,周俊生眼前一黑,直接一屁股栽倒在座位上。
乐昂双眼通红,离开饭店后越走越快。
就算他再开朗乐观,这样被亲生父亲指着鼻子叫傻子的感觉,还是太难受了。
祁焱默默跟在他后面,偶尔在路人可能撞到他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挡一挡,或者释放出可怕的气场,让别人自动远离,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清出一小片畅通无阻的空间。
直到两人坐上车,他才道“要不我帮你把他鲨了吧。”
乐昂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擤了擤鼻子,抽噎道“你杀人不是要收钱吗。”
“这单免费。”祁焱说。说完又抽了一张纸递过去。
反正刚才吃饭的时候,对方的工作、职务、家庭地址、生活习惯,都已经全部查清楚了。今晚就能解决,很简单的。
虽然作为职业杀手他从不做亏本买卖,但周俊生这个男人他很不喜欢,正好乐昂也不喜欢,顺手而已。
乐昂很想答应的,但犹豫片刻还是说“算了。反正我以后也不会再见他。”
哼哼,回去就跟乐女士告状,让乐女士整死他。
“我们回家吗”他扭过头看向祁焱。
“先不回,”祁焱将视线从他明显红肿的眼睛上收回来,启动车子,然后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带你去个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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