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珊不会想到,自己努力克制的好奇心,无意中有可能帮她躲过了一次致命危机。
在她看来,蒋妗之所以会提出分享秘密,是明显的求和之举,这说明她的曲线复仇计划是行而有效的
因此很快就将目光瞄向了第二个目标,班长王晴。
“班长”熙熙攘攘的食堂内,姜珊抬起胳膊冲王晴挥手,“班长这儿坐这里,位置都给你占好了。”
之前几天,她和同桌兼好友吴敏君,都以“刚分到六班不熟悉、有事想请教”为由,赶在王晴和蒋妗等人汇合之前成功将她拦截下来,让她成为己方的饭搭子。
但这次王晴端着餐盘走过来之后,并没有坐下,而是问“你们还有什么事情想问吗”
“呃”姜珊和同桌对视一眼,这种话本来就是借口,只是分班又不是转学,教室都只是换到隔壁而已,哪有那么多不懂的啊。因此只能说“没有。”又道“我们聊聊天呗”
“抱歉,”王晴说,“聊天的话等吃完饭再聊可以吗我跟其他人约好了一起吃午饭。”
“跟我们一起吃不行吗我们也想跟班长交朋友呢。”姜珊说。
王晴面露歉意,“确实是和别人约好了。下次一起”
“就今天嘛,好不好啊班长”
“真的不好意思。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姜珊还想挽留,吴敏君把嘴一撇,心道什么人啊,当班长了不起哦,吃个饭而已还要三请四求的。“行了珊珊,”她乜斜着眼睛,从王晴脚上的手工布鞋上扫过,“你还没看出来吗,人家只想跟有钱人做朋友,哪儿瞧得起我们啊。”
王晴脸色一冷。嘴唇紧抿,挺直脊背将二人重新看了一遍,“和谁交朋友是我的自由。你如果是这样的想法,那我们确实没有做朋友的必要了。”
说完转身就走。
“哎班长”姜珊皱眉,扭头看向同桌“好好地你干嘛这样说啊,这很伤人的。”
“她只巴着蒋妗和乐昂,不想理咱们难道不是事实”
“我们是新来的啊,人家早就是朋友了,和他们更熟不是很正常而且班长对我们也挺好的,上周你来例假做不了值日,不还是班长帮你做的吗。”
“得了吧,”吴敏君道,“那顶多算她的本职,不然凭什么让她当班长啊,事后我不是道谢了也还了她一次吗而且我都打听清楚了,你别看她像是对谁都挺好的样子,其实原先在六班里,她除了蒋妗乐昂他们,一个知心朋友都没有,这还不够说明情况的呀她现在分明就是站队蒋妗那边,故意给咱们没脸呢。”
姜珊默了默,“那也不能攻击别人的家庭条件和人格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姜珊你没事吧,要不是为了帮你对付蒋妗我用得着费劲拉拢她吗结果倒好我成坏人了行行行我素质低行了吧,”吴敏君把筷子一摔,端着餐盘就站了起来,“我这种没素质的人不配跟您做
朋友,你自己吃吧”
“哎敏君”
姜珊看着餐盘里几乎没动的食物,顿觉索然无味。
开学一个月之后,乐昂逐渐开始理解姜珊等人所说的,历史老师董淑芬“只喜欢男生不喜欢女生”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董老师对于男同学的偏爱真的好明显。
他们几人私下里做了一个统计这一个月内总共有15节历史课,董老师共提问72次,其中点名男生回答63次,点名女生回答9次这9次都是女生主动举手;
男生答完之后师生互动时间超过五秒的有51次,超过十五秒的14次,没有人低于五秒以下,董老师的回应大都是赞扬或幽默打趣;
而女生这边竟连超过三秒的都没有,通常回答完之后,董老师只会略点头或略摇头,或者嗯两声说“还行吧”,就让人坐下了。其冷淡敷衍和面对男生时的和颜悦色,简直天壤之别。
更夸张的是,点名要男生回答的63次中,乐昂一个人就独占39次。当他和其他同学一起举手时,董老师选他的概率为百分之百。
有一次走在校园里,他跟另外一名其他班的女生同时遇到董老师并和她打招呼,董老师直接无视了那名女生,却对他嘘寒问暖,言语温和,十分关切的样子。
乐昂很喜欢在课堂上和老师互动,因此得到表扬更让他欢欣鼓舞。但发现那些赞扬之下隐藏的却是如此不公平的规则之后,董淑芬的每一句赞语都让他难受起来。
“太离谱了,”蒋妗看着那份统计表深感无语,“这么喜欢男的,怎么不去男校教书啊。”
“不行,”她说,“我们得想个办法抗议。”
姜珊嗤了一声,“能有什么办法,你还能给她换个脑子啊。真有办法我们早就尝试了好吧。”
姜珊的同桌最近好像跟她闹了矛盾,乐昂发现她们俩已经好几天没说过话了,但事关全体女生,吴敏君还是参入对话中“我们以前在五班那会儿,也跟班主任反应过的,但根本没用。”
因为说白了这还真算不上事儿。董淑芬既不打人也不骂人,教学水平中规中矩也挑不出大毛病,说破天去她也只是对部分学生明显偏爱而已。
但哪个老师没有偏爱的学生只不过有的老师偏爱成绩好的,有的偏爱温顺听话的,有的偏爱机灵活泼的,而董淑芬只偏爱不是女生的罢了。
再加上她资历老,还是高级教师,想凭这一点教学过程中“无伤大雅”的个人特色让她受到训诫或处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正她已经五十一了,等咱们毕业后,顶多再有一届女生需要忍受她的双标,被她习惯性忽略,之后的学妹们就再也不用跟她打交道。”姜珊自我安慰道。
可说完还是忍不住看向蒋妗,“你有什么办法你要是真能治治她,那我就服你。”
蒋妗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后说“办法倒是有一个。但需要全班人一起配合。”
隔天下午的第二节课又是历史。
董淑芬刚走进教室,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但她并没有多想,走完“上课老师好同学们好”的程序之后,便道“大家把课本翻到第三十五页,今天我们来讲解西方的文官制度。在这之前先复习一下上节课的内容,上节课我们介绍了我国古代官员的选拔和管理,哪位同学能回答一下,我国古代官员的选拔制度有哪些”
说着往讲台下扫了一遍,发现有不少人举手,不过都是女生。目光略过那些高高举起的手臂,落在了教室后排一个靠窗的身影上,“乐昂,你来回答一下”
底下隐隐响起一阵轻笑,笑声中似乎包含着某种显而易见的意味。董淑芬还来不及分辨,便听乐昂站起来道“对不起老师,这个问题我不会。”
“嗯”董淑芬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笑了笑“怎么最近功课太忙,忘记复习啦上节课才讲过的呀。下次再忙记得也要给我们历史课留出一点复习时间,不然老师可要难过的。好了坐下吧,李辉,你来回答一下。”
名叫李辉的男生站起来,“对不起老师,这个问题我也不会。”
董淑芬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你也没复习是吧看来你们是忙。行了坐下吧,下次不许了啊。马文超,你来回答。”
“对不起老师,我也不会。”马文超诚恳道。
“今天怎么回事,”董淑芬微微皱眉,佯怒道“都约好了故意气我是吧不会也得答,你好好想想,就算没复习课本,平时古装剧也该看过吧,古代人如果想做官,最常见的途经有哪些”
“老师,我真的不会。”马文超说,“不然你问女生吧,她们会。”
女生们又齐刷刷举起了手,高高的,像一杆杆不倒的旗帜。
董淑芬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尾和嘴角处的皱纹都绷紧了。隐隐地她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又不能确定。“班长来答一下。”最终她这么说。
王晴给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答案,董淑芬点点头,“基本都正确,坐吧。”然后继续讲课。
大约十分钟之后,董淑芬提出了这堂课的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说工业革命推动了西方文官制度的确立有谁能尝试总结一下”
她往下一扫,这次又是只有女生举手。
“你们班男生今天很不积极,”董淑芬拉下脸明显不高兴了,“这样可不行啊,照这样下去我肯定要扣你们平时分的。女生把手放下去吧,让我们先给其他人一个机会,乐昂,你来回答。”
“对不起老师我不会。”
“不会也没事,这是新课程不会很正常。”董淑芬和颜悦色地鼓励道“随便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经济、政治、文化啊,多个角度说。说错没关系,但如果故意不说,老师可要生气了。”
乐昂有点紧张,低头看了眼祁焱,得到力量之后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我不会。”
“真不会”
“对不起老师。”
董淑芬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这下能确定了,这分明是场有预谋的挑衅。
嘴巴张了几次似乎想说什么,但思及乐昂的身份,又咽了回去。
让他坐下后,也不看再次举起手的女生们,自顾自拿起课本开始讲解“这个问题需要从三个角度进行理解,首先工业革命促进了生产力水平的大大提高”
大约是心里有气,语速越来越快,几分钟之后,她又提出一个问题,“1702年,米国剑桥大学首次使用试卷对学生进行考试,此时我国的科举制已经发展到哪一步了两者有什么共同点和区别”
依然只有女生举手。
董淑芬强压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把课本往讲台上一摔,“你们班什么意思,啊,你们这些学生串通好了是吧男生全都不想答题行,越不想回答我越要让你回答,”她哗啦啦翻开教案,将夹在中间的一张班级姓名表唰地抽了出来,声音尖利“喊到的人都给我站起来,敢说不会拒绝回答的,这学期平时分统统不及格”
说完不顾教室内响起的骚动和抗议声,按照姓名表依次点名“男生a。”
男生a站了起来,表情有些犹豫,但还是道“对不起老师我不会。”
董淑芬眼中冒出怒火,也不让他坐下,直接念下一个名字,“男生b。”
“对不起我不会。”
“男生c”
“我不会对不起。”
高二六班总共二十五名男生,每一个人都被叫了起来,每一个人给出的答案都是“我不会”。于此同时,剩下的二十七名女生,满含着不忿与委屈,都将手臂高高举起。
以讲台为分界线,两边赫然呈对峙之势。
五十二双清亮炙热的眼睛,全都看向董淑芬,少年们挺立的身躯如千军万马,高举的手臂如根根银枪,枪尖雪亮,直指前敌
董淑芬被这股气势所迫,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随即勃然大怒,“好啊,好啊你们这是想造反啊反了你们了”
她颤着手指向这些无法无天的学生,脸上的皱纹都因为体内汹涌的火气展开了些,怒不可遏,当即就要去喊班主任和教导主任过来。
但刚迈出一步,又停下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告状的理由。
就像她对男生的偏爱,只是教学活动中“无伤大雅”的个人特色一样,严格来说这些学生什么都没做错她们既没有吵也没有闹,只不过是在她每次提问之后,男生们坦诚不知道答案,而女生们都踊跃举手试图发言而已。
真要把人叫来了,她反而不得不解释,为什么宁愿把所有不想回答的男生都喊起来问个遍,也不愿将发言的机会交给其中任一个举手的女生
董淑芬倏地发现自己被置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不管怎么做都是输。
幸亏这时下课铃恰好响起,她板着脸飞快地拿
起课本和教案,转身就走。
刚走出教室▆,便听到身后骤然响起的欢呼。
六班教室内人声沸腾,众人击掌相庆。
蒋妗刚拍完祁焱马屁,说“幸亏有祁哥才能让男生们都那么配合您老受累了”,一回身,便发现姜珊正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四目相对,女孩嗖地将视线收过去,但很快又转了回来,“你还挺有办法的么。”
蒋妗笑了笑,“那当然了。”她说,“我爸花钱请人帮我想的,羡慕吧”
此时的蒋妗等人并未想到,六班的抗议活动只是一个开始。
董淑芬分班后一共带五个班的历史课,分班前带六个,可以说高二的十五个班中,每个班上都有在她那儿遭受过不公正待遇的女生。
听说了六班的“壮举”之后,另外四个班的女生们有样学样,她们努力争取到了同班男生的配合,所有人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共同加入到抗议行动当中。
很快,在董淑芬的课上,“只有女生举手、男生问就是不会”逐渐形成惯例,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以这种方式迫使她必须正视女生的存在。
这还不止。从这一周的便装日开始,许多学生开始自发地进行性别反串式装扮,男生穿上裙子戴上假发,女生则穿上男装粘上胡子,并在胸前或背后贴一张纸,上面写着
“现在你能看见我了吗”
yoeeno
这项被学生们命名为“直视我崽种”的反串运动,很快就通过各种社交媒介以燎原之势传遍h市各所高中,引发了一场校园内的变装狂潮。甚至引来省报记者进行了独家专题报道。
而当记者一路追根溯源,发现这场狂欢的源头竟然是慧真中学内一位历史老师“独树一帜”的教学风格,当即设法联系到了上过董淑芬课的多名学生,说服她们接受匿名采访,并将所有细节都写入了报道当中。
祝校长看完报道之后,沉默良久。
然后将董淑芬叫到了办公室。
“一眨眼,几十年过去了。”祝校长回忆道,“你刚来学校工作那年,我们统共才招了两百来个学生。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男生。愿意花钱供女孩子读高中的,凤毛麟角。如今全校一共2862名学生,女生比男生还要略多一些。”
祝校长叹了口气,“时代在发展,我们也该跟上啊。”
“你交接一下工作,办理提前退休吧。”最终,祝校长这样道。
几天后,在每月一次的升旗仪式上,祝校长面向全体师生进行了名为致全体学生道歉书的公开演讲。
在讲话的结尾,她这样说道
“我既为长久地忽视了你们所遭遇的不公而无比愧疚,同时也为你们能在那样力量悬殊的困境中,如此勇敢且出色地予以反击,感到深深地自豪。
“我感动于男同学对于女同学的支持和胸襟,更钦佩于女同学们反抗不
公、坚决坚定维护自身权益的勇气。
“我母亲那一代,我这一代,类似的不公已经在女性身上延续太久。而到了你们这一代,势必要被打破。
“女子本强,女子自强。女子当立于天地,无愧星月山河。你们展现出了一名慧真中学学生应有的风貌,你们理应被看到。
“我由衷地为你们骄傲,也祝愿你们少年之心永固,带着这样的无畏和不屈,不久的将来,站在更大的舞台上,释放更耀眼的光彩。”
董展辉拿到乐女士的联系方式之后,刚开始表现还挺正常的。
偶尔发一下乐昂的学习情况,比如最近有哪些突出表现,或者是有什么地方还需要加强。
但渐渐地,信息内容就开始偏离乐昂的学习范畴了。
例如,“天气冷了,乐总记得多穿件衣服”,“今天在食堂又吃到了乐总赞助的红烧肉,很好吃,乐总工作忙也别忘了按时吃饭”,“时间不早我准备睡了,乐总也早点休息”等等等等
只能说有些男人,不管什么年纪,油腻起来都是一个吊样。
乐云章总共有三部手机,两部工作机一部私人机。私人机上只存了乐昂、父母以及朱玲玲的联系方式,后来又加了祁焱的,随身携带,只要有消息她就会第一时间查看。
而两部工作机绝大部分时间都放在朱玲玲那里,由朱玲玲帮她先过滤一遍信息。
来自董展辉的讯息,毫无疑问就是被滤掉的那一部分。
朱玲玲跟在乐云章身边那么多年,什么样的献殷勤的男人没见过,这点令人作呕的小心思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一般情况下这种东西她根本就不会拿去碍老板的眼,但毕竟关系到乐昂,所以还是抽了个空隙,跟乐云章简单提了一下。
当天晚上,乐云章回到别墅后便将乐昂和祁焱都叫到书房,问他在学校的生活怎么样,分班之后换了老师习不习惯。
“习惯的呀,”乐昂说,“新同学很快就都认识了。老师也没有全换,三门主课老师还是原先的。”
“那你喜欢这些老师吗”
“大部分都喜欢。不过我最喜欢班主任江老师特别特别喜欢她讲课好有意思的,而且超级温柔”
乐云章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有不喜欢的老师吗”
“唔,我不喜欢董老师。”
“董老师英语老师董展辉”
“不是,另一个董老师,教历史,她是英语董老师的姑姑。”
于是乐昂便将这段时间学校里围绕董淑芬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乐云章越听眸色越冷,心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两个全都心术不正。还好已经离职了。
又问,“那你觉得教英语的董老师怎么样”
“挺好的呀,他经常夸我。”
发现了董淑芬夸人的规律之后,乐昂还挺担心英语老师也是这样,但一番观察之后发
现还好,英语老师提问男生和提问女生的频率都差不多,态度也没有明显区别。
只不过夸赞他的次数远高于其他人,祁焱说这是因为他的表现确实出色,所以乐昂还是受之无愧的。
“董老师跟你说了英语演讲比赛的事情吗”乐云章问。
“说了,上周五才贴的报名公告。”
这个比赛是面向三个年级所有学生的,先是校内竞赛,然后选取表现最好的五个人再参加市级比赛,最后才是省级比赛。
公告张贴之后,蒋妗和严浩都打算报名,姜珊本来还有点犹豫,见蒋妗要参加立刻就坚定了报名的决心。
而乐昂则被董展辉单独叫过去进行了一次谈话,劝他也报名参加,说他肯定行,老师和乐女士都对他有信心。校内比赛也就走个过场而已,等校内比赛结束了再推荐他去参加省级比赛。而且会辅导他练习,不用担心麻烦老师,周末去乐昂家里辅导都行。
乐云章表情不变,问乐昂“那乐乐想参加吗”
乐昂想了想,“我不参加的话,妈妈会不会失望”
“当然不会了。乐乐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妈妈永远都会为你骄傲的。”
乐昂嘿嘿笑了起来,说“那我不想参加。”
他喜欢跟人互动喜欢交朋友,但对于站在舞台上一遍遍背稿子兴趣并不大。而且老实讲,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英语老师对他那么有信心,论英语发音和表达流利程度,在国外生活多年的祁焱比他强多了啊。
乐云章也笑了笑,把他脑袋上翘起的呆毛按下去“那就不参加。好了,赵阿姨做了甜汤,下去喝吧。祁焱先等一下,妈妈有话跟他说。”
然后叮嘱祁焱“你最近多注意点,如果发现有哪个老师故意针对乐昂,或者居心不轨,先护好他,然后立刻告诉我。”
祁焱应下了。
两人都离开之后,朱玲玲问“需要我联系祝校长反应一下吗”董展辉的所作所为,说严重点,已经是违背师德,构成骚扰了。
乐云章摇摇头,“你直接回复他,说乐昂的学习情况以后会直接跟班主任沟通,然后把他删了。”直接找祝校长要求处分或者撤职当然也行,但对方毕竟还没有太出格的举动,倒容易显得她仗势欺人了。
“剩下的工作明天再做,下去喝甜汤吧。”乐女士说。
“好嘞。”朱玲玲欢喜道。
陆晨阳被派去外地做市场调查,为了方便,她近一段时间都是直接跟老板一起回家住在乐家别墅的,反正这里有一间专门属于她的客房。
一个人睡觉,想翻身就翻身,睡眠质量明显提升,简直不要太爽。
乐昂不想参加英语演讲比赛,除了对类似的活动兴趣不大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最近真的好忙,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除了每周末都要去练习射击之外他进步飞速,现在已经能做到打光一匣子弹都不脱靶了,
祁焱还开始教授他一些基本的防身格斗技巧。
别墅二楼有一间宽敞的活动室,现在被他们俩改成了练功房,每晚临睡之前都要在这比划上一两个小时。运动过后活动开筋骨,正好美美地睡一觉。
“哈呀”
练功房内,乐昂大喝一声,像枚小炮弹一样朝祁焱冲了过去,同时并指为刀,歘歘歘地攻向各处要害额旁太阳穴、眼角晴明穴、喉结人迎穴、心口膻中穴、后腰肾俞穴、下腹曲骨穴
表情凶狠,气势挺足,但每次都会在即将击中的时候被祁焱精准拦截。
他再次冲了过去,左手直戳祁焱双眼,右手虚晃一枪,猛地向下想来个猴子偷桃,被祁焱一左一右地抓住手腕,交叉着往前一拉,秀挺的鼻梁便啪地一下撞在祁焱胸口,酸得他眼泪都快淌出来了。
“想法很好,但速度慢了。“祁焱看着他发红的眼睛有点心虚,但没有表现出来。小心在他鼻梁上摸了摸,确认没事后鼓励道“你今晚如果能击中我一次,这周末就多打一梭子弹。”
“这可是你说的啊”
乐昂瞬间满血复活,摆好架势绕着他走了两圈,再次突袭被抓后,突然低头在祁焱手背上舔了一下,然后趁他愣神的功夫,猴一样窜到人后背上,两条腿紧紧缠在腰上,两支手臂绞住脖子,兴奋道“哈哈哈看我锁喉我锁我锁我哎”
怎么锁了半天没反应呢
祁焱一只手握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往他腰间咯吱两下,轻轻松松就将瞬间扭成麻花的人从背上提溜下来,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好。
“哈哈哈哈你不讲武德”乐昂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水,大声控诉道。明知道他超怕痒的噫呜呜噫。
祁焱无情地说,“实战当中本来就没有武德可讲,只要能制服对方,大可以不择手段”
又问“刚刚跳背锁喉的招式从哪儿学的”
“电视上,雷欧奥特曼打怪兽的时候就用过这招”
祁焱默了默,然后说“知道你为什么没能锁喉成功吗一是没能形成稳固三角,而且你锁的位置不对。”
他让乐昂坐到软垫上,两人面对面盘腿坐好,“我们之前讲过,脖子上有两处最重要的命门。其一是喉结,用拳头快速重击,就能致人晕厥失声,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其二是动脉,这是命门中的命门。”
祁焱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乐昂的脖子上,同时示意乐昂照做,也将手指搭在他的颈侧。
“锁喉名为喉,实际上要扼制的部位却是动脉。颈动脉是心脏往脑部供血的唯一通道,也是脖子上最脆弱的地方,扼住这里,敌人的生死就尽在你掌控之中。找到劲动脉的位置,手指放上去微微往下压感受到了吗”
“嗯,血管在跳哎。”有一股遒劲的生命力在皮肤下搏动。
“它和你的心跳是一致的。每跳一次,就意味着你的大脑又从心脏那里得到了一次能量续航。跳得越有力,就意味着大脑得到的能量
越多。”
乐昂屏息凝神,仔细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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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下属于祁焱的脉搏强劲有力,像高山峡谷之间奔涌的江河,惊涛拍岸浊浪排空,隐隐似乎还能听见浪头的怒吼和轰鸣。
他忽然有些好奇,“祁焱,我的血管跳起来像什么“
祁焱不由将视线下移。
少年的颈项纤细柔软,不堪一握,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但指腹下的脉动却很蓬勃,如同春日融雪后自山顶奔流而下的小溪,在绿草繁花间轻盈活泼地跳跃。
“祁焱,”乐昂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你的心跳好像有点快。”
祁焱严肃道“专心。”
“哦。”
可是专心之后发现,“你心跳好像更快了耶。”
祁焱想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嘴巴。但是忍住了。
说“同时扼制住两侧颈动脉,只需要四到五秒,就能让人陷入昏迷。时间再长就会危及性命。“
乐昂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带跑了,“这么快的嘛那我们试一试,你来锁我”
说着抬起下巴,将纤细白嫩的脖子往祁焱掌心里送。
祁焱下意识轻轻收拢掌心,用指腹摩挲了两下,入手滑腻温热。然后嗖地把手收回来,“太危险了,”他说,“我们换个人试。”
梁佑泽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到祁焱就知道大事不妙。但已经迟了。
祁焱说了声“切磋”后便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掌心一拉一推,转身到他背后,右手从他喉咙前穿而过并抓住左手小臂,左手横在颈后将他头部用力往下压,掌心抓住右侧大臂,形成一个牢固的三角形,将梁佑泽的脖子牢牢锁定,无论他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自从上次下过一剂狠药,乐昂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关注过梁佑泽的动向了,就连上学放学大多时候都由祁焱开车,几乎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姓梁的也是真够能忍,他把话说的那么绝,明确斩断了他对乐家财富的妄想,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搞小动作。
不过这次一看,他头顶的进度条不知不觉已经涨到了164,可见他这段时间也是饱受煎熬,确实有好好反省自己。
乐昂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拿出手机帮祁焱计时“1,2,3,4哇,他真的晕过去了5,6,7
祁焱一直锁到第十秒才将手臂松开,梁佑泽立时像滩烂泥一样滑到了地上。
“没死。”祁焱说。
乐昂星星眼“这招好酷”
“背后锁喉又叫颈部三角锁,分为压颈锁喉和勒颈锁喉等多种方式,但原理都是一样的,用两只手臂固定成三角将敌人的颈部卡死,挤压颈动脉使对方窒息。一旦用好了,就算敌人的力气是你数倍,也很难挣开。”祁焱耐心解释。
两人以晕倒的梁佑泽作为模特,又进行了一番现场教学,真人示范效果就是不一样,双方都很满意。
结束之后,
正在犹豫要不要把梁佑泽拖进去,朱玲玲顺着楼梯走了上来,看到这副场景一愣,“他怎么回事”
“他喝醉了”乐昂睁眼讲瞎话。
朱玲玲一点也没怀疑,看着地上“烂醉如泥”的男人眉头紧皱,觉得这个梁警官说是退役警察,但真的越来越不像话了。保镖的工作全扔给祁焱,平时也不怎么能见到人,现在每个月几乎就是白拿工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要不是乐昂喜欢他,她早劝老板把人给开了。
“你们不用管他,”朱玲玲说,“就让他在这儿躺着,反正天气热又冻不死。”
乐昂正有此意,和朱玲玲道了晚安,便蹦蹦哒哒跟祁焱回去了。
梁佑泽是一个多小时之后醒过来的。
他爬起来靠着门坐在地上,从目光呆滞坐到表情阴狠,许久之后才进了房间。
第二天上午就开车回了一趟家。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打骂声“老子现在使唤不动你了是吧让你回来干点活还要三请四催打好几个电话。怎么嫁了人就把自己当成少奶奶了就不想认我这个当爹的了你这头白眼狼,跟你那贱人妈一个样,那些年要不是我累死累活挣钱养家,你哪儿能不愁吃穿地长这么大别说是嫁了人,你就是嫁给一百个人,老子叫你回来你就得回来”
梁国栋一边骂,一边随手抄起身边的扫帚脸盆,劈头盖脸地就往梁颖身上砸,梁颖痛得哀哀叫唤,却也不躲,低眉顺眼地试图解释“不是的爸,我没有不愿意回来,是崔志他们检察院最近在起诉一个大案子,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我白天要照顾他妈妈,晚上得给他准备宵夜,实在走不开。今天有时间我立刻就回来了。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干您尽管说,我立刻就做。”
“他妈妈需要照顾,你亲爹就不用照顾了是他妈养的你还是老子养的你”梁国栋抄起腿边的垃圾桶还要再砸,被一道声音喝止“住手”
梁佑泽快步走过来,将垃圾桶从他手里一把夺下,脸色阴沉“说了多少遍不许再跟二姐动手,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看清是他,梁国栋脸上的怒色一收,有些讪讪,“我也没动手,是她太不像话了,只顾着婆婆,我这个亲爹衣服也没人洗床单也没人换,半个月都等不到她回来一趟,稍微训她几句罢了。”
梁颖也道“爸没动手,训我几句也是应该的。”
“你看,我说的吧。“梁国栋冲着女儿把手一挥,“行了,难得你弟弟回家,去小区外面的卤肉铺称两斤猪头肉回来,再买点菜,然后赶紧回来做饭。”
“哎。”梁颖应声就往外走。
梁佑泽跟出去,在楼梯拐角追上她,“二姐,你带钱了吗”然后也不等她回答,掏出手机从微信上给她转了两百块。
梁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提示,抿嘴勾了勾嘴角,“你回去陪爸聊会儿天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梁佑泽顿了顿,看着她瘦弱的背影,胸腔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又追上两步。“二姐,”他说,“当初爸妈离婚,你为什么没跟妈走,选择留下来”
梁颖突然抬起头,从梁佑泽回家到现在,第一次跟他对视。声音里带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尖锐“你不也没走”
梁佑泽一愣,“我是爸唯一的儿子,他不可能”
“那我现在也是他唯一的女儿爸爸最需要的是我”
梁颖突然抬高音量,常年低垂的眼睛里倏地划过一道冷光,当中似乎暗藏了许多复杂难辨甚至带有明显敌意的情绪,但一闪即逝,快得让梁佑泽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眼睛又低垂下去,恢复了平日里柔顺温和的模样。“你回去吧,”她说,“二姐记得你爱吃藕,中午给你做一道排骨莲藕汤。”
梁佑泽目送她走下楼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往回走。
回家之后发现梁国栋烧了热水,正在烫杯子泡茶,“前阵子刚得的雀舌尖,还没舍得拆呢,正好你回来,咱爷俩一起喝点。”又说,“别管你二姐,她就是皮痒了,骂一顿就好了。”
梁佑泽神色冷淡,“你别逼她太狠。姐夫在检察院里刚升三级检察官,这层关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崔志那狗东西,”梁国栋啐了一口,“趋炎附势拜高踩低,比狐狸都精。当初才跟你二姐认识的时候还只是个好不容易混进检察院的小科员,那会儿你在公安局当刑警前途大好,我在道上又混的开,关系雄厚,他哪次上门不是拎烟拎酒地可着劲儿巴结现在升官了,恨不得摆出皇帝老子的普,逢年过节都不见得他能来一次。打量我不知道呢,你二姐不愿意回来全是被他撺掇的不就是看你当不成刑警,觉得咱们家配不上”
“行了”梁佑泽一声冷斥,脸色越发难看。
梁国栋知道不小心戳他痛处了,心里也怪自己嘴快,赶紧打岔“不聊这些不聊这些,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在乐家干得怎么样”
他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梁佑泽简直悲从中来,差点忍不住落泪。
但好歹撑住了。
阴沉着一张脸坐到餐桌旁,说“乐家恐怕是呆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上回假枪那事,乐昂还没原谅你呢”
上次因为送了一把假枪导致乐昂对他的信任彻底破裂一事,梁佑泽转天就跑回来跟梁国栋说了。而从他描述的乐昂的反应和表情来看,梁国栋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明白这事是办毁了,弄巧成拙,伤到了那傻子的感受。
但他觉得这件事的责任不在最早提出用假枪哄人的自己,也不在梁佑泽,怪就只怪那个姓祁的城府太深,抢在他们前头用同样的套路完全笼络住乐昂,所以才让他们棋差一着,被反衬成小丑。
此时听梁佑泽这么说,梁国栋有点着急,“怎么你回去之后没跟那傻子道歉,没有试图修复你们之间的关系吗”哄个傻子而已,能有多难
梁佑泽当然尝试过。
但自从假枪事件之后,祁焱根本不给他靠近乐昂的机会,每次他出现在乐昂身边,都会迎来对方单方面的强制性“切磋”,而乐昂估计也是真的伤了心,就算面对面碰上也对他视而不见。
他根本无计可施。
被无视、被冷落、时不时还要被暴打,他在乐家的日子,真的是不提也罢。
父子俩对坐在餐桌两边,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梁国栋沉吟半晌,说看来,用阳谋恐怕是行不通了。”
梁佑泽瞥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想法”
“你现在无非就是缺少一个跟那傻子破冰的机会,让他重新恢复对你的好感和信任。”梁国栋压低了声音,“普通的办法不起效,但如果他被人绑架,又正好被你给救了呢”
这样不仅能让乐昂对他死心塌地,还能让乐云章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梁佑泽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仔细思考过后,又摇摇头,“我现在根本没有靠近他的机会,都是姓祁的陪在他身边。如果乐昂遭遇绑架,能第一时间救他的恐怕不会是我。”别他们这边精心筹备苦心布局,最后反倒给其他人做嫁衣裳。
“既然姓祁的这么碍事,”梁国栋脸上露出狠厉之色,“不如”他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梁佑泽心头一颤。
杀人
这可是抓到了可能会被枪毙的罪行。
就算祁焱不复存在,他得到了乐昂全身心的信任。但等乐昂接管乐氏集团,最起码还得十多年。
就为了一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兑现的利益,值得吗
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但又忍不住问,“如果真的你打算怎么做”
“我去道上找人,”梁国栋压低声音道,“这种事,常有的。只要有钱,什么事都有人干。”
“找谁曹虎臣”
梁国栋摇头,“钱货两讫的买卖,本来只要钱,找了曹虎臣,反倒还要欠他一份人情。而且也是个把柄。真要做的话,我另外想办法,道上也不是曹虎臣一家独大,还有位鼎鼎有名的九龙港八王爷呢。”
他看出了梁佑泽脸上的犹豫,便道“这种事还是得早做决定。一来越早解决,你就有越多的时间和乐昂培养感情,想让他足够信任你,信任到能让你成为左膀右臂帮他管理乐氏集团,这中间要做的准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否则等他被姓祁的彻底洗脑,解决他也来不及了。
“还有一点,你现在沾不到乐昂的边,那在乐家就等于是吃白饭的,短期内还好,乐云章那么忙估计也想不起来这回事,但万一哪天要是觉得你这个保镖纯属多余把你给辞了,咱俩就算有再多的谋划,也是白费心机。”
梁佑泽心中一紧,点点头,“我会尽早决断的。“
想了想又道,“这种事情,价格恐怕不便宜。钱的问题怎么办”
梁国栋眸光一闪,笑了两声,站起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这你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
见梁佑泽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便摇摇头,加重语气又强调了一遍“怎么你还信不过你爸我吗事关重大,就算掏出棺材本,我也得支持你啊。就当是我提前投资了。而且我早就说过,爸这辈子就你这一个儿子,我有的一切早晚全都是你的,你放心。”
大门外,梁颖提着满满一兜子肉和菜,双拳紧握,尖锐的指甲深深扎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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