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宿殃决定陪同范奚一起去腾云阁递拜帖。
范奚回到他在第五街的客栈梳洗收拾, 换了衣衫, 带着拜帖往腾云阁去。
腾云阁门外的侍卫显然已经认识范奚, 一言不发接了拜帖,转身进门, 递给负责传话的门房老先生。
那门房从半开的门缝中向外看了一眼, 忽地“咦”了一声。他盯着宿殃与范奚两人看了一阵,这才默默转身离开。
侍卫立刻将门关上, 守在门边, 目不斜视。
此时, 顾若海刚刚处理完腾云阁事务,不知为何, 一反常态地坐在书桌后发呆。
阁主亲卫拿着范奚的拜帖递上前,道“阁主,范少侠今天也来了,还是不见么”
顾若海回神“不见。”
那亲卫顿了顿, 又开口“门房说,今日有一位少侠陪同范少侠前来,那位身后跟着雀守和雀止。门房猜测,来人或许是魔教宿殃。”
“他怎么也来了”顾若海问着, 眉宇间却看不出情绪, “他可也递了拜帖”
“并未。”亲卫回答, “只有范少侠的拜帖。”
“知道了。”顾若海颔首, “你下去吧。”
又独自坐了一会儿, 顾若海起身往东边的飞鸟居走去。
行至飞鸟居门外,正巧遇到急匆匆要出院门的院内管事。那管事一见到顾若海,立刻上前行礼“阁主”
他语气有些焦急“少阁主天不亮就起身开始练剑,如今已经不间断练了一个多时辰未停下休息,属下劝过也不听,正要去找您”
顾若海眉头微蹙,抬脚跨进院内。
顾非敌手持长剑,目光凛冽,毫不吝啬内力,将真鸢剑法舞得杀气肆溢。
因为长时间的剧烈运动和内力消耗,他脸色已经隐隐有些发白,浑身衣衫也被汗水浸透,鬓发湿漉漉贴在脸上,行动间甚至能甩出水珠。
见到顾若海前来,顾非敌也丝毫没有停下动作的意思,手腕翻转,以回雁剑诀接了真鸢剑法最后一式,继续舞剑。
顾若海深深吸了口气,抬手从旁边落光了叶片的树上掰了一支树杈,飞身落入场中。
避开两招剑法,他运起内力,树枝尖端重重抽打在顾非敌手背,登时抽出一道红痕,眨眼间就肿了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击,将顾非敌手中长剑挑飞。
顾非敌终于停下动作,喘息着站在场中,一言不发看向顾若海。
“平日习武切不可过度,我没有教过你么”顾若海沉声道,“就算心绪难平,也不能如此毁伤身体。”
顾非敌垂下眼睫,哑声道“是”
见他脸色不好,顾若海道“雀恒说你昨日没吃点心,晚饭也只用了一小半,怎么回事”
顾非敌沉默一阵,说“吃不下。”
顾若海看着顾非敌,不开口,但宛如实质的目光和仿佛山岳般的气场,却重重压在顾非敌身上,令他指尖不由得颤抖起来。
顾非敌将手指攥进掌心,站在原地,不避不退。
良久,顾若海叹息了一声。
听到这声叹息,顾非敌咽了咽嗓子,低声问“父亲知道我与他的事了”
“我知道。”顾若海道。
心中悬着的石头重重砸下,顾非敌呆立在原地,说不出话,
顾若海问“你对他有情,他对你,也是相同的情意。对吗”
顾非敌咬了下嘴唇,道“是我愿与他在一起。他与江湖传闻的并不一样,是我其实是我一直在逼迫他。”
“哦是你逼迫他为你解毒”顾若海笑道,“也是你逼迫他在荒原帮你挡刀”
顾非敌倏然看向顾若海,试图辩解“他那时对我只是同窗之谊,兄弟之情是我在魔教时情不自禁,向他表白心迹”
顾若海问“你如此急于说明,是怕我为难他”
顾非敌咬了咬牙,道“无论如何,他救了我的命三次。”
“这个道理,为父自然明白。”顾若海道,“可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意吗你对他,到底是倾心爱慕,还是感激之情,报恩之心”
“我心悦他,父亲。”顾非敌眼眶发红,声音发颤,“我一直都明白自己的心意。”
说着,他后退半步,缓缓跪了下来,叩首道“孩儿不孝,不愿娶任何女子,只想与他执手偕老。”
顾若海没有立刻让顾非敌起身。
他看着自家儿子跪伏在地的倔强身影,目光却似乎透过他,在看着其它的什么、更加久远的东西。
沉默冗长而令人窒息,许久许久,顾若海问“你可确定他与你有同样的觉悟”
顾非敌抬起头,毫不退避地看向顾若海“我信他”
顾若海默然片刻,道“如此,你便在飞鸟居思过吧。”
没说期限,也没提结束惩罚的条件,顾若海转身离开。
顾非敌跪在原地,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半晌,他低头抹了一把脸,将飞鸟居管事雀恒叫来。
“父亲虽令我思过,却没下门禁”顾非敌问。
“是。”雀恒道,“少阁主可是想邀好友来”
顾非敌点头道“你帮我送一封请帖给千枫山庄,邀徐云展来。”
雀恒颔首应下。
千枫山庄位于阑阳城外,倚靠阑山而建,距离腾云阁并不算远。因此,刚刚过午,徐云展就抵达了腾云阁。
“荒原一别,许久都没有你的消息,我还担心你在魔教被欺负。没想到,你竟已经回来了,还给我下请帖。”
徐云展在顾非敌对面坐下,很自然地拎起茶壶倒茶,一边笑问“有什么事需要这么郑重,难不成江湖传闻宿殃来了中原,是真的”
顾非敌以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点头道“是真的。我与他一路同行,从魔教来到阑阳城。”
徐云展
徐云展放下已经举到唇边的茶杯,惊讶道“你带他来中原做什么”
顾非敌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却先说起别的。
“当日在荒原,周围人杂,有很多事我不便多说。”他道,“好在你信我,没有强行带我脱离魔教队伍。蔚起兄,我要谢谢你。”
徐云展被这突然而来的感谢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无所谓地笑笑“魔鬼城外那场混战,我看你胸有成竹,猜测你是有什么计划,需要深入魔教。后来范奚也曾透露细节,说你可能身受隐伤如今可以告诉我了”
顾非敌点点头,压低声音,将他中蛊、解毒的来龙去脉简单讲了讲,又提了一句魔教教主给予信物,让他们去寻玉琼神医的事。
末了,他道“所以,我必须带他去西南雪山,彻底除掉毒蛊,才能排除隐患。”
“原来是这样”徐云展眉头微蹙,沉吟道,“他以性命救你,对你有恩,你是该陪他去一趟雪山。”
顾非敌闻言苦笑“可是,我父亲并不愿让我陪宿殃去雪山。”
徐云展诧异“为何以顾盟主的为人,只要你讲明道理,他不应阻拦才是。”
顾非敌攥着手中茶杯,一言不发,似是陷入沉思。
忽然,一道轻微的瓷器碎裂声响起,他才如梦初醒,赶紧将手中被攥出一道裂痕的茶杯放进茶盘。
徐云展皱眉“怎么回事”
顾非敌看向徐云展,犹豫了一阵,道“蔚起兄,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徐云展道“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吞吞吐吐了我们自幼的交情,本就应当无话不说。”
“这件事,我之前一直瞒着你。”顾非敌低声说,“我有私心,也为之羞愧”
听他说得郑重,徐云展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但他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等着顾非敌接下来的话。
顾非敌道“我与宿殃共同经历荒原生死,在魔教时互表心意,情投意合”
徐云展将茶杯放到桌上,发出一声微重的“嗒”。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非敌“你你和宿殃”
“是。”顾非敌垂眸道,“我心悦他。”
徐云展问“他也对你有同样的心思”
顾非敌点头“他答应伴我身边,同行一路。”
徐云展骤然沉默。
顾非敌停顿片刻,道“抱歉,我知道你对他也”
“非敌,”徐云展严肃道,“当初你从藏珠阁出关,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你可还记得”
良久,顾非敌道“记得。”
又沉默了一阵,他缓缓开口“其实当初那些话,我不只是说给你听的,也同样是说给我自己的。”
听到这话,徐云展惊讶“你那时就已经对他”
顾非敌苦笑,点了点头。
“我从藏珠阁闭关起,就一直在想念他。可我知道这不应该,也无数次劝说自己放下。当日你向我倾诉,我却开不了口,只得劝你,也劝我自己不可生妄念。然而,再见面时我就知道,我恐怕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放开他。”
说完,顾非敌看向徐云展,再一次无比郑重道“抱歉,蔚起兄。”
徐云展忽然笑了,“你对我没什么可抱歉的。”
他轻声道“是我自己没有珍惜,我没有你的勇气,也没有你对感情的执着。而且,其实我与英娘相处久了,反倒发现,我当初对宿殃的心意很难说到底是恋慕,还是憧憬。”
“蔚起兄”顾非敌唤了一声。
“其实,知道你与他心意相通,我反倒如释重负。”徐云展笑道,“与英娘成婚之后,我偶尔想起宿殃,也会自责,觉得我心中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并非全心全意放在我的妻子身上。如今知道宿殃有你相伴,我终于可以放下,只当他是我曾经的同窗,我兄弟的爱人。”
“蔚起兄,多谢。”顾非敌真诚道。
徐云展笑着摇摇头,道“倒是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会面对诸多艰难顾盟主若是知道此事”
顾非敌垂眸“父亲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所以他令我闭门思过。”
徐云展惊问“你已经告诉顾盟主了”
不等顾非敌回答,他又诧异地问“他竟然只罚你闭门思过”
顾非敌苦笑“我不知道他如何看出来的,我自问并没有露出破绽。而他对此事的态度之温和,也出乎我的预料我原以为,他即使不会勃然大怒罚我鞭笞杖责,也会叫我去跪母亲的灵位。”
徐云展闻言叹了口气,说“他不罚你,或许会去找宿殃的麻烦。”
顾非敌点头道“这正是我请你来的原因。”
说着,顾非敌起身,整理衣袍,向徐云展抱拳施了一礼。
“恳请蔚起兄,代我看顾宿殃。”他盯着徐云展的双眼,郑重道。
徐云展也赶紧起身,无奈道“你何必如此,你我是自幼的交情,我与宿殃又是同窗好友,你信里带一句话,我也会替你照顾他。”
“我不曾想到事情会这么快被父亲知晓,接下来,我想再努努力,恳求父亲放我出去,陪同宿殃去雪山。”顾非敌道,“父亲如今不责骂我,将来若是被我扰烦了,说不得就要赶宿殃离开。我不愿他受委屈,只能麻烦蔚起兄带他去千枫山庄暂住。”
徐云展问“你就如此放心我”
顾非敌道“你的为人,我信得过。”
两人对视片刻,徐云展轻笑一声“你放心,我定会替你护好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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