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敌直勾勾地盯着宿殃的双眼, 眸中神色复杂。
半晌,他轻声道“是。”
宿殃的手指还搭在顾非敌后颈,此时微微滑动, 指尖自顾非敌颈侧落下, 抚上他的衣领。
顾非敌只穿了中衣与内衫,领口松松交错, 没有系紧, 被宿殃稍微用力一扯就乱了。
夕阳从窗外照进些许, 橙红色的微光映在宿殃脸上,将他的双眼映出一抹温暖的、仿佛闪烁着光芒的浅棕色。
顾非敌立刻就明白宿殃想做什么了。
“师兄,”他轻叹道,“你的身体”
“我身体没事。”宿殃有意带了些鼻音,试图撒娇,“只是有点没力气所以, 师弟主动点, 好不好”
顾非敌依旧拒绝“前辈说你体虚,不可”
宿殃眨巴着眼睛看向顾非敌“你说会满足我愿望的。”
顾非敌“但不包括”
宿殃“你说会满足我愿望的。”
“听话, 我不能”
“你说会满足我愿望的。”
“师兄”
“你说过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要求。”
顾非敌捉住宿殃正扯他衣襟的手,无奈道“你该多休息。”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却被宿殃一把拽住衣角。
“不要让我带着遗憾离开,好不好”宿殃低声道。
顾非敌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手指不禁狠狠捏紧药碗, 轻薄的瓷壁传来一声清脆的噼啪, 碎裂的瓷片跌落地面,登时迸裂四散。
宿殃吓了一跳,立刻撑身坐起,惊问“伤到没有”
沉默不语丢开手里攥着的碎片,顾非敌低垂着眼睫,将划出两道细小伤口的、微微颤抖的手指贴在唇上,吮掉血珠。
见顾非敌背对着他一言不发,宿殃顿时有点慌了。
“对不起。”他掀开衾被,慌忙就要站起来,“我刚才乱说的,你别当”
后半句话被忽然而至的亲吻堵了回去。
顾非敌揪着宿殃中衣的衣领,将他扯向自己,亲吻从无法抑制的愤然渐渐柔软,最后融化一片深情。
却一直没有断开。
直到宿殃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伸手推了两下顾非敌的肩膀,他才缓缓离开宿殃的双唇。
顾非敌眼中闪烁着饱含着痛苦与希冀的、极为复杂的神色,声音低哑“你不会离开的。”
宿殃喘息着,试图将自己的心跳调整回正常的频率。
缓了一阵,他扯出一抹微笑,望向顾非敌,道“给我一些更深刻的记忆吧。”
顾非敌盯着宿殃的双眼,喉头震颤,却说不出话。
“也给你自己”宿殃接着道,“留下点永远忘不了的东西,好不好”
顾非敌紧紧抱着宿殃,将脸庞埋进他的颈窝。宿殃环抱着顾非敌,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良久,顾非敌在宿殃耳边低低叹了口气,亲了他的额头一下,转身离开。
宿殃登时有点泄气,坐回床铺,抓着被子把自己蒙在里面。
他也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多说什么了,否则会显得他好像在向谁索要施舍似的。
然而顾非敌很快回到床边,将手中一只小小的圆铁盒置于床头枕旁,温柔地抱住宿殃,吻了吻他的嘴唇。
“若是不适,一定要说。”他盯着宿殃的双眼,认真道。
宿殃瞥了那铁盒一眼,挑眉看向顾非敌。
“哦,”他忍俊不禁,故意逗道,“这不是防止蚊虫叮咬的药膏吗拿它来做什么”
顾非敌
顾非敌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吗”
宿殃讪笑道“我只是突然想起当时”
声音消失在来自顾非敌的绵长亲吻中。
西方天际,最后一抹绯红渐渐暗淡,层层浅淡的云霞化为一片深沉的蓝紫色。
星光悄然点亮天穹,这是一个没有飘雪的晴朗冬夜。静谧的院落中,只有温泉蒸腾的雾气在悄然氤氲,偶尔有水珠从石岸不知什么地方滴落,发出几声清脆的叮咚。
忽而风起,吹皱一池暖融如春的泉水,吹动温泉边积着一层薄雪的常青树。枝杈上的雪花纷飞落下,就像在院落中下起一场绵绵密密的小雪。
一丛丛针叶随着风带来的节奏晃动,簌簌作响,令小院显出几分生机勃勃
顾非敌从背后将宿殃抱在怀里,轻吻落在他颈后发丝。
宿殃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连手指尖都不想动弹。但是奇异地,他竟然没有因为疲倦而直接陷入沉眠,反倒感觉身心都更加轻松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那场在绝望的深渊与至深的眷恋中交织的哭泣,将他心中的负面情绪全部宣泄了出来。
两人静静相拥许久,顾非敌才在宿殃耳畔轻唤“师兄”
宿殃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嗯”算作回应。
顾非敌问“可还好”
宿殃默然片刻,嗓音还带着些微哑,道“累。”
顾非敌在宿殃颊边轻吻了一下,柔声道“再坚持一小会儿好么我整理一下床铺。”
说完,他翻身下床,反手把宿殃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抱到旁边榻上,点亮一盏灯烛,从箱笼取出一套新的褥毯换掉床上的一片狼籍,又备好换洗衣物,再从院中温泉汲了一大桶热水,将宿殃抱进去。
细细清理沐浴之后,顾非敌以内力帮宿殃烘干头发。两人换上干爽的中衣,熄了灯烛,相拥而卧。
可不知为何,宿殃却忽然没了睡意。
他闭着眼睛酝酿许久也没能入眠,只得睁开双眼,看向身旁却忽地撞进一双在昏暗中熠熠生辉的眸子里。
顾非敌讶然“师兄没睡么”
宿殃眨巴了一下眼睛,低声说“不困,睡不着。”
顾非敌收收手臂,将宿殃往怀里带近一些,唤道“师兄”
宿殃“嗯”
顾非敌停顿片刻,语气犹豫“师兄可喜欢方才的感觉”
听到这个问题,宿殃登时有点哭笑不得,又有些说不清到底是害羞还是恼火的情绪上涌,导致耳朵一阵发烫。
“干嘛问这个”他嘀咕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顾非敌抬手,轻轻抚摸在宿殃脸颊,低声说“我想知道,方才对师兄来说,算是美好的回忆,还是不堪的回忆”
宿殃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本是抱着献祭般的情绪,期待能够让这段感情在最后的时间里,燃烧得更猛烈些即使飞蛾扑火,就此灰飞烟灭,也至少能在记忆的最深处铭刻下一些永远不会磨灭褪色的东西
这情绪中的绝望他不喜欢,可那爱意燃至极点,化为能够照亮一切的焰火的瞬间,却该死的美好
哪怕就此堕入黑暗,他也在所不惜。
何况,此刻他并没有落入黑暗,而是仿佛新生。
顾非敌还在低声催促“师兄,喜不喜欢”
宿殃抿了下唇,攥住顾非敌落在他耳畔的指尖,直接逃开,换了个话题
“我一直奇怪,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叫我了以前不都是直呼姓名的么”
顾非敌没有立刻回答。
他眼眸低垂,手指自宿殃脸上缓缓滑下,落在他的后背。
隔着中衣,顾非敌无法直接触碰宿殃的肌肤,但是他知道,那里有一些早已愈合的陈旧伤痕。而那些伤痕所组成的,是一道令他痛彻心扉的诅咒。
沉默许久,顾非敌道“我只是,不愿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经他这一提醒,宿殃也想到了自己背后那十六字咒辞,而他的姓名恰好包含其中。
宿殃命中注定的灾殃。透着一股宿命般悲剧的气息。
这样想来,的确不是个好名字。
“总是叫我师兄也太奇怪了”宿殃道,“不如,叫我的小名吧。”
顾非敌诧异“你有乳名”
宿殃在黑暗中看向对方仿佛闪烁着星光的双眼,笑道“是我灵魂的小名,从前我奶奶一直这样叫我。”
顾非敌问“叫什么”
宿殃咬了下嘴唇,道“小小。”
顾非敌愣了一瞬,问“小小哪个小破晓的晓,还是”
宿殃道“大小的小”
顾非敌笑了一声“很可爱的乳名。”
宿殃问“那你呢有小名吗”
顾非敌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从记事起,父亲母亲从未唤过我乳名,或许不曾取过。”
宿殃道“那我怎么叫你呢你叫我小名,我总不能还连名带姓叫你”
顾非敌忽然笑出声来。
宿殃问“怎么”
顾非敌轻抚宿殃的脸颊,低声道“你不如,以后就像方才那样叫我”
宿殃一时没反应过来顾非敌是什么意思。
等他转过弯来,不禁脸上一阵发烫,咬牙切齿道“顾非敌”
顾非敌笑着说“那时就哥哥、哥哥唤得亲切,事后就如此凶神恶煞了”
宿殃哼道“我比你大”
“是吗哪里比我大”顾非敌凑近上前,逗弄道,“你乳名小小,如何比我大呢”
宿殃
宿殃脸上发烧,故作嫌弃地推了顾非敌一巴掌“你是泰迪吗又来我好累了你之前还说不忍心动我”
顾非敌无视听不懂的词,寻到宿殃的唇,轻轻吻了一下。
“不动你,我舍不得。”他低低笑了两声,抓着宿殃的手,与他十指交握置于胸前,没再闹腾。
夜色渐深,晚风骤停,四下又恢复了一片静谧。
漫天星辉与一牙弯月点亮整片苍穹,微光透过敞开一道缝隙的窗户照进屋内,洒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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