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崽,咱们成亲吧
阿肆话一出口,今上暴怒“竖子休要胡言”
阿肆根本不怕他,指着被捆绑的婆子道“人证在此,父皇一问便知。”
那婆子虽被绑着手脚,但嘴没堵住,收到阿肆的暗示,顿时嚷嚷起来“德妃娘娘,您说过,只要我为您保守秘密就不杀我的,您要说话算话呀”
贺兰贵妃轻飘飘一笑,道“你口口声声叫德妃,到底哪个是德妃,你可分得清”
婆子连忙点点头,毫不迟疑地把头扭到德妃那边。
今上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
一皇子也傻了,目光呆滞地看了眼那婆子,又看向德妃“母妃,您、您不是这跟我说的”
“你在想什么”德妃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听那清脆的声音,恐怕比贺兰贵妃方才扇她时还用力。
阿肆的指证、今上的臭脸都没让她乱了方寸,反而是亲生儿子的怀疑让她险些崩溃“陛下,臣妾冤枉啊咱们的孩子是您看着长大的,自小便与您十分相像,断然做不得假”
今上抿了抿唇,沉声道“德妃和老一留下,贵妃做个见证吧,无关人等,一律去殿外候着。”
德妃忙道“陛下断不可如此臣妾问心无愧,只想当着诸位臣僚与贵眷的面把事情查问清楚,还臣妾与一皇子一个清白。若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处理了,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话来”
今上见她申请坦荡,不似作伪,于是点了点头。
于是,楚溪客有幸看了一出大戏。
“草民姓王,早年间曾在大户人家做过乳母,后来年纪大了便被介绍到一户殷实人家,照顾一位临近生产的夫人。只是那夫人很是奇怪,明明产期临近,却买通大夫说还差月余,并日日服下延迟生产的汤药,导致婴孩越长越大,足足生了两日,险些一尸两命”
随着王婆子的讲述,今上的脸色越来越差。
他记得德妃怀一皇子那会儿肚子确实很大,大夫曾推测是双胎,生产时足足折腾了两天两夜,最后虽然大人与婴孩都保下了,德妃却因此落下了病根。
正是因为此事,今上对她满心怜惜,不惜瞒着钟离夫人接连在外宅住了整整一月
王婆子继续道“更让草民纳闷的是,生产那日郎君并不在家,夫人也不差人去叫,硬是自己挨了两天两夜,直到婴孩满月,那家郎君才回来,然而夫人谎称孩子是半月前生的。”
这么一算,这个孩子怀上的时间应该往前推一个半月。而那个时候正逢秋猎,今上率领禁军护卫在猎宫,根本没与德妃行房
今上的表情已经不能仅仅用“难看”来形容了“你说的这个夫人,究竟是谁”
王婆子战战兢兢地缩了缩脖子,扭头对上阿肆冷冰冰的视线,不得不鼓起勇气道“婴孩落地草民就被赶了出去,那位夫人也搬了家,多年来都没见过。直到此次祈雨,草民才在銮驾里看到她居、居然是德妃娘娘”
“血口喷人你这是血口喷人”
德妃一时气急,禁不住脱口而出“陛下,这老货是钟离府的旧人,自然是一心听皇长子的指派,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岂能相信”
贺兰贵妃挑眉道“方才这婆子只说曾在大户人家做过乳母,可一句没提是哪个大户人家,德妃如何得知她是钟离府的旧人”
德妃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不等她辩解,贺兰贵妃就抓住这个机会,质问王婆子“你既知道她是宫中的妃嫔,今日为何还敢揭发此事,就不怕被灭口吗”
王婆子卖力表现“草民哪有这个胆子原本只是在老姐妹跟前吹吹牛,说年轻那会儿伺候过宫里的娘娘,谁知竟被德妃的人听了去,要杀草民灭口”
阿肆补充道“彼时,贺兰将军与太学的姜博士刚好路过,救下此人,并交给儿臣。儿臣听说父皇正在查找乱根之源,不敢耽搁,这才将人提来。”
今上看向一清道士,眼中带着一丝希冀“道长所说的根源,可是老一”
一清道士收了德妃的好处,原本说好了要配合她揭发“皇长子”与五公主的奸情,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反转,一时间有些犹豫。
德妃心下焦急,面上却镇定道“即便皇长子背后有贺兰大将军,道长也不必忌惮,您效忠的是陛下,自然要为我皇室正统负责,切不可受了旁人的威胁”
这话就是在提醒一清道士,倘若将来皇长子上位,人家背后有姜纾,有贺兰康,还有儒学唯尊,断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一皇子就不同了,德妃给他的交换条件就是,只要能保一皇子上位,就封一清道士为国师。
一清道士心下一狠,说“娘娘言重了,贫道侍奉得是三清真人,断不会卷入皇权之争,自然也就不会受人要挟如今神像被劈、神雨骤停,看着的确与一皇子的身世有关”
后面其实还有“但是”,然而不等他说出口,受到莫大刺激的一皇子突然就绷不住了,大声道“一派胡言你也被他们收买了对不对来人,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妖道给我拉出去砍了”
所有人都觉得,一皇子疯了,同时也认为,他这句话不过是气急之语,不会真的杀了一清道士。
万万没想到,一名长相冷艳的宫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清道士身后,袖中匕首猝然滑入掌心,手起刀落,一清道士颈间鲜血顷刻间喷涌而出。
然后,这位宫人便朝一皇子执了执手,说“幸不辱命。”说完就闪身隐入人群,消失了踪影,快得连禁军都没追上。
周遭一片哗然。
楚溪客更是吓了一跳,他分明看到,这名此刻就是云烟
与此同时,有人大叫“那宫女是德妃的人,德妃与一皇子这是要杀人灭口”
这句话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今上猛地吐出一口血,指尖点点德妃,又点点一皇子,低吼道“贱人逆子来人”
“陛下陛下听我解释”德妃膝行上前,哭得梨花带雨,“臣妾就算再愚笨,也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灭口啊倘若那刺客果真是臣妾或者老一的人,怎么可能杀了人之后还当众认主陛下,这分明是有人布局,要害我们母子啊”
贺兰贵妃冷笑道“德妃,我们原本安安生生地坐在正殿赏雨,是你千方百计要叫我们来这里看大戏,怎么,你自个儿唱垮了台,反倒要推到别人身上了”德妃咬了咬牙,当机立断做出选择“陛下,臣妾认罪,王婆子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是臣妾找来的臣妾的确早就知道她是钟离府旧人,还知道她当初被钟离氏派去庄子上照顾待产的绿腰。”
“绿腰”这个名字说出来,阿肆身形猛地一晃,眼底的恨意险些压制不住。
好在钟离东曦就站在身后,隐晦地拍了拍他的肩。阿肆低下头,眼底有委屈,还有即将报复成功的快意。
楚溪客生出一丝诧异,德妃说到“绿腰”难过的不应该是钟离公子吗为什么他要反过来安慰“皇长子”
德妃继续道“陛下还不知道吧绿腰生的那个孽种根本没死,而是被钟离氏救了下来,约莫是打算偷偷养大威胁陛下。只是钟离氏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一步登天,成了这天下共主
“臣妾也是前不久才遇到这王婆子,原想带到陛下面前,让她指认那个孽种,却不知为何她竟临时反了水”
今上神色一闪,冷声问“你说的那个孽种,他在哪儿”
德妃手指一抬,就要指向阿肆的方向。
楚溪客急了,还以为她要指认的是钟离东曦,于是高声道“德妃娘娘,您可真是高风亮节啊刚刚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陛下亲生,转头就给陛下找了一个亲生儿子回来,这下可好,陛下不用担心少了一个一皇子,大昭就后继无人了”
楚溪客虽然心惊胆战的,但还是努力踮起脚,把钟离东曦挡在身后,免得被今上注意到。
钟离东曦心下一暖,扶住了他的小细腰。
今上的视线往楚溪客身上转了一圈,掠过他身后的钟离东曦,略略一顿,又回到德妃身上逼宫那日他伤了眼睛,稍微远一点的东西都看不太清,因此就算钟离东曦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
说白了,就是眼瞎。
德妃冒出一身冷汗。
楚溪客的话字字句句都掐中了她的七寸。倘若一皇子安然无恙,她的确可以肆无忌惮地揭穿钟离东曦和阿肆,现在不一样了,若今上一下子多出一个儿子,说不定真就会狠心除掉一皇子
德妃很快想通了这一点,指尖一偏,点到王婆子头上“事关皇嗣,臣妾不敢私下审问,就想着第一时间把这婆子带到陛下面前,让您亲自审问。”
王婆子早就得了钟离东曦的吩咐,一迭声道“德妃娘娘在说什么,草民着实听不懂,草民只伺候过您和一皇子,断不认识什么绿腰红腰的呀”
楚溪客暗搓搓带节奏“要我说,就是德妃为了遮掩丑事,才毫无理由地攀咬,想把所有皇子皇女都拉下水。”
“可不是么,刚刚还想拿五公主做文章呢”
“她该不会想说皇长子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吧”
“”
众人当即议论纷纷。
今上脸色铁青“够了德妃,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德妃揪着今上的衣袍,哭道“陛下,臣妾向来愚笨,毫无智谋,更没有通天的手段与强势的娘家,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陛下。臣妾若有错,那也是因为太过在意陛下,唯恐陛下厌弃了臣妾,厌弃了我们母子啊”
不得不说,这话说得十分高明。德妃用一个争风吃醋的小错,代替了绿了今上这个大错,还字字句句提起钟离氏当年如何强势,如何让今上下不来台,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
真正有谋略、有权势的不是她,而是贺兰贵妃和楚溪客这帮人。她这是在提醒今上,这些人才是最应该忌惮的。
果然,今上的目光冷冰冰地扫过贺兰贵妃与楚溪客。
楚溪客反将一军“草民听说滴血可以认亲,曹校尉身上不是有刀吗,不如就让一皇子和陛下放点血,验一验好了。”
“不可”德妃突然大惊。
楚溪客暗暗一笑,看来,他赌对了。
血色皇权中,今日跪在地上被冤枉、被唾弃的人是皇四子和五公主。在德妃一步步的逼迫下,皇四子趁人不备抽出曹岩的挎刀,试图自戕以证清白。
德妃显然已经算准了这一步,早就命人在曹岩的刀上做了手脚因为,这种时候能带着刀进入猎宫的,除了刺客,只有曹岩这个禁军校尉。
结果就是,皇四子虽然被救下了,却患上了肺痨,没两年就死了。
五公主因此恨上曹岩,即便一人正式定下婚约也拖着不肯嫁。
曹岩不知道对五公主是爱是愧,余生陪她出生入死,为她守丧殉情
此刻,看德妃的反应,曹岩的刀八成真的做了手脚。她不敢让那把刀划破一皇子,所以才惊慌地脱口而出。
然而,这样的反应在旁人看来就是心虚。
今上闭了闭眼,沉声道“来人,将德妃与一皇子拖下去,幽禁长明宫。”
“陛下,臣妾并非不敢验血,而是不能用曹岩的刀,只要换一把呜呜”
贺兰贵妃一个眼色,德妃就被捂着嘴拖出去了。一皇子根本没有反应,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拉了下去。
四公主扯着今上的衣袍哭求“父皇,您听到了,母妃不是不敢滴血验亲,她说了,换一把刀就可以阿兄是您亲生的呀,父皇”
今上疲惫地摆摆手,四公主也被拖下去了。
起驾之时,今上不知是有意无意,经过了钟离东曦身边,偏过头看了他好一会儿。
钟离东曦一身长袍,端着广袖,就那么从从容容地站着,甚至还笑了一下。
楚溪客紧张得要死,那一瞬间,脑子里甚至已经写了一部完整的英雄救美戏码。
终于,今上收回目光,坐上步撵离开了。
今上对心腹内监吩咐“将那婆子关进掖庭,严刑审问,不论生死,只要实话还有,老一的血,你亲自取。”
他顿了一下,说“此事不要让曹岩知道。”
后殿。
在曹岩来之前,五公主身上的药效已经发作了,为了保持清醒,她硬生生用发簪刺破了自己的足底。
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是为了不在明显的地方留下疤痕,也是为了不让衣衫沾染上血渍,免得之后说不清。
那种情况下还能思虑这般周全,楚溪客深感佩服。
另一个让他佩服的人是“皇长子”。
德妃的计划其实非常成功,当时阿肆也中了药,而且比五公主的剂量大得多。为了不伤害五公主,他愣是拼着仅剩的一丝清明,杀了德妃派去看守的人,然后自己跳下了山坡。
他不是随便跳的,而是听到了山坡下传来的说话声,认出其中一人是贺兰康。
当时,楚溪客派云飞回去给贺兰康传话,贺兰康意识到不对劲,没有直接赶往猎宫,而是派人堵在几个隐蔽的出入口,果然,竟让他抓到了被德妃的人偷偷带进来的王婆子。
这个王婆子的确在钟离家做过乳母,后来被钟离夫人安排到庄子上照顾意外有孕的侍女,也就是阿肆的生母。
德妃这些年一直监视着王婆子的行踪,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用上这枚棋子。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王婆子在觉察到被人监视后,就连夜把真正的子女藏在了乡下,被德妃抓起来的那几个其实是她花钱买来的,这出戏一唱就唱了十几年。
王婆子之所以会反水,就是因为钟离东曦找到了她真正的家人。
刚好,姜纾精通医术,又提前料想到今日可能会生变,因此随身带了各种丸药,帮阿肆解了毒。
阿肆听说了偏殿的事,稍稍休整之后就按照钟离东曦的计划,带着五花大绑的王婆子,反将德妃一军。
钟离东曦和长辈们去扫尾了,楚溪客陪着贺兰贵妃留在后殿。
五公主扑在贺兰贵妃怀里大哭不止。
贺兰贵妃又气又心疼,转而对楚溪客道“听说是崽崽找了禁军,又请了医女,姨、我替小五谢谢你。”
楚溪客笑着执了执手,试图还曹岩一个人情“娘娘客气了,多亏了曹校尉动作快,护住了五公主。”
五公主突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瞪向楚溪客“笨蛋,你都不知道亲自来找我,还敢把我推给一个外人,万一他心怀不轨怎么办”
楚溪客轻咳一声,看了眼旁边的曹岩,人家还在这儿呢
曹岩却一点儿都不生气的样子,还含蓄地笑了一下。
贺兰贵妃压下复杂的心情,对曹岩道“这次小五安全无虞,还要多谢曹校尉出手相助,我贺兰家记下这个人情了。”
曹岩忙执了执手,不卑不亢道“娘娘言重了,拱卫猎宫、谨防宵小作乱本就是臣下的职责,无关哪位公主或皇子。”
同样是不卑不亢,曹岩面对贺兰贵妃时与在德妃面前相比,莫名多了些恭谨又心虚的意思。
贺兰贵妃想来是满意的,至少是笑着赶他走了。
楚溪客追了出来,隐晦地提醒道“曹校尉,听说您的佩刀是令尊的遗物,这么有纪念意义,还是小心保管比较好。”
曹岩看向他的目光透出几分深意,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多谢小郎君提醒,今日之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碰到我的刀。”
楚溪客松了口气,看来他是听懂了。
想想还挺开心,皇四子没有因为这把刀死掉,五公主应该就不会再恨他了。相反,曹岩也算救了她一回,五公主会不会对他有一丢丢好感
这么大的八卦,楚溪客开开心心地跑去和钟离东曦分享了。
他也想问问,云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人说她是德妃宫里的人,今上竟然也不怀疑还有还有,今上真的被绿了吗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楚溪客打算用一个八卦换两个问题,小算盘打得可响了。
与此同时,钟离东曦也在云浮那里知道了一个令他惊讶的消息
自打出了门起,云浮就一直在暗中保护楚溪客,她亲眼看到楚溪客和那个姓林的金吾卫说了两句话就突然着急起来。
“也就是说,鹿崽并非受了姜先生的吩咐过来救五公主,也没有在半路听到有人密谋”
云浮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当时我担心山路湿滑,因此一直跑在小郎君前面,就算有人密谋,也应该是我先听到。”
然而,并没有。
钟离东曦神色复杂,他的鹿崽似乎有很多小秘密。
“钟离公子”楚溪客清亮的嗓音传过来,然后又压低声音叫了一句,“亲爱的”
钟离东曦当即笑了,就算有再多小秘密,他也舍不得放手了。
他从银杏树后面走出来。
楚溪客看到他,当即扬起灿烂的笑,毫不迟疑地跑过来。
他灼灼的目光,他毫不掩饰的笑意,都是因他而起的,这一发现让钟离东曦自豪不已他已经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亲爱的,我跟你说”
“鹿崽,咱们成亲吧”
两个人同时开口。
然后,楚溪客傻掉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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