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8.28

    洞房花烛夜,离家出走时

    一场祈雨,几家欢乐几家愁。

    反正蔷薇小院和翠竹大宅这两家人都挺快乐的钟离东曦计划顺利,楚溪客补上了最大的漏洞,长辈们跟在后面扫了扫尾,成果堪称完美。

    德妃母子有来无回,不知多少宫人私下里都在传,终究是外室的命,不过风光了一时,兜兜转转又做回了“外室”。

    看守的宫人说,德妃疯了,时时刻刻念叨着自己得了肺痨,要看大夫。

    二皇子也疯了,每日都要放半碗血,求宫人重新验,吓得宫人把他屋子里的东西都搬空了,连个床都没给他留下,就怕他把自己放成人干,不好交差。

    因为呀,五公主吩咐了,不能让这俩人死得太轻易。

    如今,阖宫上下全都看出了苗头,德妃有儿子怎么样这后宫啊,早晚都是贺兰贵妃的

    官员中也渐渐传出一些话,说是二皇子身世存疑,三皇子庸碌不堪,倒是之前最不被看好的“皇长子”越看越有君王气度,到底是钟离家的后人

    不知多少旧臣心思活泛起来。

    这一切都成了公开的秘密,前朝后宫都知道,偏偏瞒着今上。

    但是呢,又总有那么一丢丢苗头被今上察觉出来,以至于折磨得他夜不能寐,渐渐地心浮气躁起来,甚至在祈雨时都没控制住,因为一件很小的事大发雷霆。

    这样的情形对今上而言简直是恶性循环,越来越多的臣僚和他离了心,今上察觉到之后更为焦急失态,原本伪装出来的胸襟与仁德早晚都要被扒掉。

    对于今上来说,唯一的安慰就是这场秋雨。

    也是巧了,德妃和二皇子被关起来的当天夜里,就下了一场大雨。这下,民众们却越发相信德妃和二皇子就是一清道士口中“祸乱的根源”。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三夜,楚溪客等人也就被困在猎宫三天三夜。好在,中原各地接连传来喜报,旱情皆是有所缓解。这也是他们全家人所期盼的。

    皇权之争,不以牺牲百姓利益为代价,这是姜纾从一开始就定下的底线。

    这天,雨终于停了。

    今上起驾回宫,随行的官眷与百姓也带着一肚子八卦下了山。

    山路湿滑,禁军格外小心,曹岩亲自守在五公主车外,但凡有一点颠簸,就要对赶车的内监发出黑脸警告,可怜的小内监都要被他吓哭了。

    五公主挑起车帘,原本想把他骂走,然而看到他被甲胄包裹的宽阔胸膛,没由来地红了脸。

    曹岩一扭头,对上五公主红扑扑的小脸,心也跟着漏跳一拍。

    那日的情形再次浮现在脑海。

    好大一张床,床上锦被凌乱,五公主伏在上面,衣襟半敞,玉足袒露,从大床到地板血红一片。

    曹岩当即白了一张脸,扑过去抱起五公主“哪里受伤了御医,我去叫御医”

    五公主满头满脸的汗珠,拼命撑着一口气才没往他身上蹭“不许、不许叫御医,去,找我宫里的医女,把她叫过来,给我解毒”

    曹岩难得强硬“一来一回恐怕来不及,我直接抱你去。”

    “啪”的一声,五公主打在他脸上,用软绵绵的声音凶道“叫你去叫医女就去叫,哪来这么多废话”

    曹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也不妥协“过了今日公主怎么打我都成,但此刻,得听我的。”

    五公主又羞又气,刁蛮劲上来了,一口咬在他手上“我中了媚骨香,若不去请医女,你就给我解”

    当时只一味担心,没有注意她躁动的身子,如今想起来,只觉气血上涌。

    曹岩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牙印。

    五公主脸更红了,愤愤地甩上车帘。

    曹岩依旧腰板笔直地坐在马上,嘴角却悄悄勾了起来。

    这一幕被人报告给了今上。

    明明是今上强塞的这段姻缘,如今眼瞅着曹岩和五公主当真走得近了,他又疑神疑鬼起来。

    他挥挥手叫来曹岩,试探道“那日你将德妃押入长明宫,她可有什么话让你捎给朕”

    曹岩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子呈给今上,说“不是什么要紧的话,臣不敢在陛下祈雨期间打扰,原想着回宫后再回禀。”

    今上打开一看,确实有那句“钟离公子身份不明,与五公主往来亲密,望陛下彻查”,这才稍稍放下心。

    他深深地看着曹岩,说“如今阖宫上下朕只信你,将来禁军也要交给你,岩儿,切不可令朕失望。”

    曹岩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激动又克制的模样,执手道“臣,誓死效忠”

    今上终于满意了,说“那就交给你吧,去查查这个钟离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曹岩躬身应下。

    楚溪客心眼可多了

    为了防止姜纾反悔,他一回家就把自己要和钟离东曦成亲的事昭告天下。

    家里人早就认可了他们的关系,因此除了陪他一起开心,倒也没有别的情绪。

    难得的是,美食街的摊贩们竟也见怪不怪。

    “小郎君年纪还小,结个契兄一道过几年也好,日后各自婚娶更能踏踏实实过日子。”

    “是那个钟离公子吧瞧着知书达理,长相也极好,倒也配得上小郎君。”

    “虽说是个乐户,但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没有半点风尘气,小郎君可要好好待人家。”

    “”

    可把楚溪客高兴坏了,钻进牛车里就跟钟离东曦说“他们让我好好待你呢”

    钟离东曦却有些不满“他们还教你过几年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楚溪客哈哈一笑“就是那么一说,人家也是好心,我也不能争辩不是将来的日子到底是自己过的,是一年还是十年,不都是咱们说了算”

    钟离东曦笑笑“那就一百年吧”

    车帘呼啦一声被扯开,楚云和抱着手臂,一脸不爽“想娶我阿弟,我点头了吗”

    楚溪客忙说“阿兄,我才是娶的那个,阿翁让钟离公子准备嫁妆。”

    楚云和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干脆利落地改口“合过八字了吗日子定的哪天席面是在家里摆还是祥云楼美食街也不错,到时候咱们搞他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崽儿要是缺钱,阿兄赞助你一兜金豆子”楚溪客“”

    这脸变得有点快。

    他哪里知道,楚云和跟钟离东曦的宿怨由来已久。

    楚溪客一走,楚云和肆无忌惮地开启了嘲讽模式“太子小表弟你还记得吧当初你不是挺能耐吗,想方设法跟我抢,要让他知道你如今嫁了人,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选了你做伴读哦”

    钟离东曦眼中含笑“回头见了他,我帮你问问。”

    楚云和压低声音“你别狂,若非小表弟出了意外,东宫卫率的头头一定是我,不可能是你。”

    钟离东曦继续微笑“其实,你现在也不是没有机会。”

    楚云和啧了声,就那俩蠢皇子还是算了。

    钟离东曦笑得别有深意。

    另一边,楚溪客在美食街转了一圈,从七大姑八大姨口中听来不少用得着的消息。

    “李婶子说了,两个男子结契的话,最好选月亮比较圆的日子,这样可以中和阳气,将来的日子才会过得和和美美。”

    “烛台和灯笼咱们家不用准备了,汤四哥村里有位老师傅,到时候在他那里定做就好。”

    “还有席面,他们都说,不管我在哪里办,都会在廊桥给我摆一天流水席,到时候大家凑份子,好好地热闹一下。”

    “”

    楚溪客一边说,姜纾就一边在纸上记,等他说完,姜纾那边也就把一应流程和采买单子列出来了,就连楚溪客没提到的他都考虑上了。

    一看就是仔细研究过结契流程的。

    楚溪客不禁想到,当年他与贺兰康是不是也曾这样期盼过到了年岁禀明长辈,成亲结契,厮守余生

    楚溪客心疼地揪住姜纾的衣袖,其实事情还没说完,却不想再那么毫无顾忌地显摆了。

    姜纾瞧出他的心思,替他说道“契兄弟成亲和男女婚假不太一样,没有小娘子绣嫁衣的环节,而是需要两边的长辈准备。”

    说着,便转身拿出一块布料,乍一看平平无奇,在灯光下一抖,顿时银光闪闪,似有星河坠落。

    更令人惊艳的还是上面的图样,竟是姜纾用防水的颜料一笔一笔画上去的,灼灼桃花从衣摆一直盘桓到腰间,取得正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寓意

    这一身,一看就是给楚溪客的。

    紧接着,姜纾又取出另一块,颜色偏深,布幅也比楚溪客那个更宽更长,画的是旭日东升图。

    楚溪客眼睛一亮“这是给钟离公子的吧把他的名字都画出来了东曦既驾,光风霁月。”

    东曦,就是初升的太阳。

    晨曦映在山巅,驱散一切阴霾。这是姜纾作为长辈对钟离东曦的祝福。

    贺兰康敲了敲楚溪客的脑门“不错,书没白读。”

    楚溪客借机内涵他“放在心上的人嘛,当然会多在意一些。倒是你,就不好奇我阿翁为什么对成亲的流程这么熟悉吗”

    此话一出,贺兰康和姜纾皆是一愣。

    贺兰康目光灼灼地看向姜纾,姜纾却逃避般别开了脸。

    楚溪客默默叹气,可怜的大人啊,就是思想太复杂

    姜纾满心巧思,布料也选得极好,可以想象做成婚服之后定然流光溢彩,惊艳全场。

    但是它终究是布料啊,还是要缝起来才行。

    “我不会缝。”姜纾干脆利落地说。

    楚溪客看向贺兰康。

    贺兰康把一双手摊在他面前“你觉得我这双手像是会用针线的”

    云娘子温声道“小郎君若不嫌弃,便交给我吧”

    楚溪客却摇了摇头,笑着说“我都听说了,云姨的手艺和尚衣局的女官比都不遑多让,我想麻烦你给钟离公子做,我这边至少还有阿翁和贺兰贵妃,他却一个长辈都没有。”

    这番话原封不动地传到了隔壁院子。

    彼时,钟离东曦的面前正摆着一整排婚服,都是黑店举全店之力没日没夜地赶工做出来的,要华丽有华丽,要大气有大气,若楚溪客选了素雅款,他也能配上,每一件都镶珠缀玉,价值连城。

    这一刻,钟离东曦却摆摆手,不再看上一眼,因为最宝贵的那件,他已经有了。

    “桃之夭夭”被楚溪客送进了椒兰殿。

    贺兰贵妃乍一听到楚溪客想让她代替阿娘的身份给他缝制婚服,欣喜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一个劲说“攸宁妹妹泉下有知,不知道怎么羡慕我呢”

    五公主无情地提醒她一个事实“母妃会针线吗”

    贺兰贵妃“”

    呃,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摆流水席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六,是姜纾翻黄历算出来的。

    楚溪客自己也选了一个日子,八月初八,刚好是他十八岁生辰,只在家里摆一桌,在家人的见证下结契,算是正式的“成亲纪念日”。

    这一日,蔷薇小院与翠竹大宅皆装点一新,大红绸缎洒着贝壳粉,在烛光映衬下熠熠生辉。

    没有宾客,只有自家人,就连福伯都换上了喜庆的衣裳。

    桑桑显然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一大早就兴奋地跑来跑去,看到楚溪客腕上挽着一朵小红花,它就“喵喵”叫着找姜纾争取。

    姜纾逗它“要干活才能得到哦”

    于是,桑桑就干了一件大事把左邻右舍所有的动物朋友都邀请来了,包括鸡窝里那两只黄鼠狼

    姜纾一边笑,一边团了一朵红绸花绑在桑桑脖子上。

    于是,桑桑就迈着小短腿去小伙伴面前走来走去,显摆的意思不要太明显,仿佛在说“只有家人才有红绸花哦,客人没有喵”

    然后,小虎斑就趁人不注意,把姜纾放在屋檐上的小红花叼走了。这样一来,它也是“家人猫”,而不是客人了。

    总之,这一天是个天地生灵一起开心的好日子。

    因为不想惊动旁人,所以楚溪客没有骑上高头大马,在外面大肆显摆,而是踏着那条由钟离东曦铺就的“竹墙小路”,走到翠竹大宅那边,把钟离东曦接了过来。

    跟他一起迎亲的是桑桑。

    桑桑威严地“喵”了一声,钟离东曦就把手放到楚溪客手上了,然后,一对新人就肩并着肩,映着红绸与彩灯,在家人们的注视下,一起回到了蔷薇小院。

    两位郎君并肩而立,一样的俊美,又各有风姿。尤其是那身婚服,穿在身上比做布料时惊艳百倍。一套银白打底,桃花点缀,走动间银光点点,仿佛踏破星河,逐浪而来;一套鱼肚白色,山峦映日,隐隐翠色点缀其间,悠闲走动间,万里川河都在脚下了。

    贺兰贵妃泪光闪烁,被扎成筛子的手指都不在意了。

    香案摆好了。

    一共有两把椅子,三个空白的牌位。

    楚溪客和钟离东曦跪在蒲团上,给自己的父母和钟离东曦的母亲上了香,又接过茶盏,敬给姜纾。

    “阿翁”

    姜纾笑着摆摆手“别叫阿翁了,按辈分,你该叫我舅舅。”

    鹿攸宁的母亲出自姜氏,他和鹿攸宁是嫡亲的表姐弟。

    楚溪客却摇了摇头,说“不,我不要叫舅舅。今日刚好当着长辈们的面,我要正式改口,以后我就是您的孩子了,请喝茶,爹爹。”

    一声“爹爹”让姜纾红了眼圈。

    他想推辞的,然而看着楚溪客乌黑的眸子,又舍不得。

    “楚溪客”这个名字是他取的,这个小娃娃是他一口水一口饭喂大的,他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十五年是他陪着他一起度过的。

    都说是他救了楚溪客,他却觉得是楚溪客救了他。当年,若非有那个小娃娃要照顾,他能不能坚强地活下去都不一定。

    “爹爹,请喝茶。”楚溪客执着地举着杯盏。

    贺兰贵妃哽咽道“阿纾,你就接了吧,先帝与攸宁妹妹泉下有知,没有不同意的。”

    贺兰康逼退眼底的湿意,拍了拍姜纾的手。

    姜纾这才哑声应了句“好。”

    楚溪客一下子哭了出来,是高兴的那种。钟离东曦捏捏他的手,也给姜纾敬了一盏茶。

    姜纾端着茶,淡声道“我所求,唯有鹿崽此生顺遂,你可知道”

    钟离东曦叩首“儿,钟离东曦在此立誓,此生定护鹿崽周全,敬他爱他,永不辜负。”

    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自称“钟离东曦”。

    “东曦”二字,原本承载着他最黑暗的过往,然而自从楚溪客说出那句“东曦既驾,光风霁月”,他心中的厌恶便就此消弭了,彻底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包括从前的那一部分。

    这正是姜纾送他这身婚服的深意。

    给双方父母敬茶时,这对新人面对的是三个空白的牌位,因为彼此身份特殊,什么都不能写。

    气氛一时有些伤感。

    贺兰康轻咳一声,活跃气氛“崽崽啊,你叫阿纾爹爹,叫我什么”

    楚溪客下巴一扬,配合道“这就要看我阿爹的意思了,他要不认你,你就什么都不是。”

    贺兰康笑问“要是认呢”

    楚溪客嘿嘿一笑“那我就改口叫阿娘。”

    一句“阿娘”,打破一室伤感。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婚宴。

    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洞房花烛夜了。

    虽然楚溪客是“娶”的那一方,但是东暖阁太小了,婚房还是选在了西渚轩。

    钟离东曦重新装修了一番,所有东西都变为了成双成对的模样。

    楚溪客饮了些酒,情绪格外兴奋,像个小陀螺似的在屋子里转圈圈“书案是一对,屏风是一对,笔洗是一对,灯台也是一对嘿嘿嘿,钟离公子,你怎么不把床也做成一对啊”

    钟离东曦顺势把他放倒,低沉的声音含着浓浓的笑意“还叫钟离公子呢”

    楚溪客咧了咧嘴“那叫夫人”

    钟离东曦失笑,灼热的呼吸洒在他耳畔“不如咱们用行动来决定一下,谁是夫人,谁是夫君”

    楚溪客喝酒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壮胆他一口气喝了两大碗,因此现在总共有三个胆子。

    决定就决定,不带怕的

    为了表现自己“夫君”的角色,楚溪客气势十足地换了一个位置,两只小白爪子积极地扯来扯去,三两下就把那身清雅无双的“东曦既驾”给扒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钟离东曦胸口的胎记。

    确切说,原本是胎记来了,现在变成了烙铁印过之后的疤痕。

    血色皇权中,主角受之所以扒出主角攻真正的身份,就是因为这块疤痕

    左侧胸膛,心脏的位置,原本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像是一条盘旋的青龙。后来主角攻被圈禁到洛阳行宫,就把这块预示着不凡身份的胎记给毁了。

    是他亲手毁掉的,用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烙了十下

    楚溪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块伤疤,是真的,不是贴上去或者画上去的。他看着那块伤疤,再看看钟离东曦的脸,傻掉了。

    钟离东曦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除了身上的血脉之外,这是他唯二去不掉的东西。

    “吓到了”钟离东曦勾住楚溪客的脖子,就像在预防他被吓跑。

    楚溪客下意识摇了摇头,这一瞬间甚至在想,如果他点头的话,钟离东曦再自卑怎么办

    他甚至问了一句“还疼吗”

    钟离东曦不由笑了“不疼,早就疼过了。”

    楚溪客这才点了点头,依旧傻傻地看着,他想逃跑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钟离东曦捏捏他“继续”

    楚溪客终于脱口而出“我、我想尿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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