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食物, 包装还是完完整整的,袋子口挂着小票的原封未动, 而其余的两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各干各的,仿佛那不是什么在饭点突然出现的美食, 而是一堆冒着热气的炭。
“你们”他有点被他们不为食物所动的伟大室友情所感动,试探着问了一句,“是在等我”
卓哲不知怎么的没有说话,只是脸色不太好地盯着已经暗淡下去的屏幕, 看样子是刚关直播。倒是正在看书的许霄应了一声“嗯。”
他走进去, 越看越觉得气氛诡异, 停顿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们咋了刚刚为了抢吃的打架了”
见两人都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顾泛默默地闭上了嘴。虽说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疑虑,但想到许霄向来不怎么爱说话的性格,还是暂时把这点莫名其妙的诡异感压了下去。走过去跟着他们一起拆起了外卖袋子。
好在食物是最容易使气氛活跃起来的媒介,在他们开始吃了之后, 空气中的凝滞就缓和了不少。顾泛把刚刚的感觉归结为自己的神经过敏, 暂时抛却到了脑后。
不过他有些奇怪的是, 许霄自中秋之后都没再出去过, 好像骤然闲了不少。因为寝室有卓哲会开麦打游戏的缘故,他还是不怎么回寝,但是顾泛时常能在原本他消失不见的那段时间, 在图书馆见到他一个人坐在角落看书的身影。
这刚开学没多久, 家教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结束, 顾泛有些担心地想,别是因为干得不太好被辞了
想起了那日许霄的命运论他就头疼,索性决定主动去找许霄,免得他一个想不开在变态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这日他恰好和许霄是同一堂大课,于是下课的时候他锁定了许霄的位置,刚准备穿过人流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偶遇”,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居然是崔洁。
“好巧啊。”崔洁今天把以前一直扎着的马尾放了下来,还穿了条碎花的长裙子,化了漂亮的淡妆,看着比往日的御姐形象软了不是一星半点。这会儿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顾泛有些犹豫,刚想推辞,就见崔洁眨了眨眼“你要是觉得尴尬我就把简弈也叫上。”说着就拿出手机开始翻联系人列表,“我看看啊,他今天下午应该也没课”
这是怎样的修罗场啊
顾泛脑补了一下简弈接到崔洁“我跟顾泛在一起吃饭,你要不要来啊”这个邀请电话时候可能出现的表情,顿时浑身哆嗦了一下,赶紧阻止了崔洁“别别别,姐姐你行行好,别叫他了,有啥事儿您直接说,我去还不成么”
“走。”崔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笑得像只得了逞的小狐狸。顿时把本来就没拨出去号的手机收了起来,愉快地朝外面走去,“走,请你吃好吃的,绝对是你没去过,去了会惊为天人的地方,我有信心。话说我看你刚刚急急忙忙的,是在找什么人嘛”
“啊。”顾泛跟在她身后大约两步半的距离,一面走一面心不在焉地答,“刚刚好像看到我舍友了,想去打个招呼顺便一起吃饭来着。”
“你舍友”崔洁想了一下,“是许霄吗”
“嗯。”顾泛点了点头,“你认识啊”
“也不算,听说过。”崔洁想了想,“我有一个朋友认识他。”
“我一个学长是管我们学校兼职中心那一块的,经常帮着院里同学联系找靠谱兼职。许霄也去过的好像,听他说起过。我记得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男孩子不过成绩很好的样子,貌似一直是系里前三十我记得学校的很多竞赛项目名单上都有他。”
“对,就是他,活的大学霸。”顾泛说。他没想到能从崔洁这里知道有关于许霄的情况,正想再打听一些信息,就见崔洁在一家店门口停下了步子。
“到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地方啦。”
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火锅店,抛却店面狭小、设施简陋、名字还普普通通不说,就连招牌上挂着的霓虹灯牌也坏了一半,苟延残喘地闪烁着,兴许是因为大白天的也不需要这点廉价的灯光来招揽顾客,看着就越发敷衍起来。里面人也不算很多,稀稀拉拉地坐了几桌子,这会儿有正在热火朝天地吃着的,也有吃完了天南海北地聊天的,瞧着倒是很热闹。老板娘是个大嗓门,一嗓子的“欢迎光临”吓得顾泛差点往后退了一步,好在他及时地稳住了身形,没有丢人。
“放心,绝对好吃。”崔洁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也不是黑店,虽然看着有点像好像是因为老板娘最近没什么经费的原因,嗨呀我还会坑你不成”
顾泛想说姐姐你要是想坑我那理由可太多了,新仇旧恨一起算什么的可以有一大摞,你说这话的底气在哪里啊。不过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是忍下了没说,跟着她找了个角落里相对干净的二人桌坐了下来。
鉴于顾泛是第一次来这里,除了说了一些忌口的,他把点单的权力全权交给了崔洁。点完单,服务员上了茶水,顾泛才又开口道“学姐”
“有话直说,突然这么叫我我老觉得你别有所图。”崔洁打断了他,一脸看穿了真相的样子。
顾泛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就是我室友那个事儿,他最近好像又不去兼职了,而且前段时间我看他手上好像受了伤,他那个性格,不问就不吭声,问了也未必肯说,我想问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刚刚就是想找他说这个来着那个学长有跟你提起过什么吗”
“果然是别有所图。”崔洁颇为嫌弃地吐槽了一句,然后努力回忆了一下,“我想想啊当时我们也是聊天的时候提起的,具体的记不太清了,主要是说他性格问题,学长当时只是说很少见到这么冷冰冰不合群的男生,一开始还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不敢给他介绍什么的”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直接一拍桌子“哎我这个鱼脑子,我直接把那个学长的电话给你,你自己问去。”
“那就谢谢学姐了。”顾泛赶紧道谢,拿出手机存了号码。
“顺便把微信加回来。”崔洁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有点冲动了,现在想通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顾泛看着她,“学姐你是想说不能在一起我们还能做朋友这个意思”
“差不多,开个玩笑嘛。”崔洁笑了笑,“天底下狗尾巴草那么多,何必吊死在你这一颗大树上。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我,当时简弈来找我问我是不是你渣了我欺骗我感情,我还帮你说好话来着。”
“那为了谢谢师姐,这一顿饭我请。”顾泛顺水推舟,站起来先去前台结了个账,回来就见崔洁有些感慨。
“你好像成熟了挺多的。”她说。
“嗯”顾泛面不改色地把塑料碗筷拆开,用开水烫了一下,“学姐你怎么突然夸我,我好害羞。”
“滚。”崔洁笑骂了一句,“我印象里,那个时候你和简弈都是新进部门的,他就比你省心得多,你就是个刺儿头,整天跟我们对着干,每次提了什么方案出来第一个反驳的都是你,还直男得要命,上次有小学妹跟你表白,你当场就给人家拒绝掉了,一点面子都不给留的。”
“现在嘛”她有些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居然知道关心同宿舍舍友了,说话也知道分寸懂礼貌了,情商仿佛一夜之间变高了不少”
放心,过了三个月就变原样了,然后你就会发现一切都是你的错觉,顾泛在心里说。
他把烫好的碗筷递给崔洁,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问题,只是笑道“学姐快吃,一会儿都煮烂了。”
崔洁没有骗他,这家店虽说卖相实在是有点儿糟糕,但味道确实意外地很不错,他原先还以为点得多了,但最后基本吃了个差不多。等吃完了饭,已经将近一点。确认了一下崔洁还有事要出门不需要他送了之后,他站起了身“那我就先走了,还有点资料要回宿舍拿一下去打印。今天谢谢学姐啊,帮了我一个这么大的忙。”
“嗯,没事,也是巧嘛,举手之劳而已。”崔洁也跟着站了起来。
等顾泛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只是叫住了他“顾泛啊。”
“嗯”顾泛愣了愣,回过头去看着她,“我忘了什么东西吗”
“我发现好像没那么喜欢你了。”
年轻好看的姑娘的眼睛里像是藏着闪烁的星光,努力勾勒的微笑看着有些勉强,但还是好看得不行。她像是有点儿想哭,又有点释然的样子,说完这句话就冲着他挥了挥手,背过了身。
顾泛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店门口。
他当初拒绝崔洁,除了是因为他自己不想顶着别人的躯壳替人家谈恋爱,还有怕这件事会成为他和简弈关系恶化的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原主其实并不喜欢崔洁,就算他没有附身到这个身体上,他们俩短时间内也是不会有结果的。
那么与其让那个直男大大咧咧地伤了人家姑娘的心,还不如由他来快刀斩乱麻,趁早先断了为好。
至于未来会不会有变数,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回去的路上,他给那个学长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很温和,看起来是个很好说话的学长,听说了他打电话来的原因之后也很爽快,告诉他除了个人隐私之外他想知道的都能告诉他。
“他最近确实不在做兼职了,我们这儿有记录。他原先兼职的那家人家跟我们说是最近家里遇到了点困难,嫌补课费太贵了索性就不补了,他也一直没来继续找。至于你说的伤我不太清楚我记得那家人家还是挺有礼貌的,也不像什么不讲理的人家。我建议你直接去问问你的舍友,毕竟我们也没办法空口猜测脑补不是。”
“好的,谢谢学长。”顾泛道了谢,“学长可以替我和他都保一下密吗”
“没问题,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你也是关心你舍友嘛,我不会说的。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崔洁啊”电话那头的男生似是笑了两声,“那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挂了。”
“学长再见。”顾泛放下手机,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要当面问一问许霄啊。
许霄收到短信的提示通知的时候,正在图书馆自习,桌上摊着厚得跟砖头似的专业书。他把课堂上的笔记放在一边,一边对着书一边温习着知识点,一本普通的高中生作业本给他记得密密麻麻,仿佛是在上面写了篇小论文。写得正入神的时候,他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蓦然亮了起来。他无意中侧头瞥见了一眼,心中就猛地一紧。
这条短信就像是一个投进湖面的小石子儿,在他心上荡起了一圈涟漪,突然之间,他觉得眼前的字都变得陌生了起来,怎么努力地看都看不进去。
他能猜到那条短信的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但是心底抗拒着的本能让他烦躁得不想去点开。仿佛看了就有什么事情被坐实了似的。
等到夜幕渐渐降临,周围的人都开始起身收拾东西离开,他才从怔愣中回过了神,把桌上的书和笔记都塞进书包,然后把手机握在了手心。这一握,他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濡满了汗水。
他的手机还是老式的翻盖机,普通的黑色,是他爸买手机的时候充值话费活动赠送的,用了大概有快三年,大部分功能都损失得差不多了,按键也时灵时不灵,只有接打电话和短信的功能还苟延残喘地活着。这会儿裂了一条缝的模糊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转账信息
“折口已向您转账500元。”
备注留言是谢谢。
谢什么他没有说,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一下攥紧了手机,像是透过了这两个字看到了什么令人感到恶心的东西。
他把屏幕摁灭,快步地往门口走去。等到出了图书馆,看到了夜幕下人来人往嬉笑打闹着的人群和逐渐亮起来的两旁路灯,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感觉到自己稍微冷静了一点。
明明他以前是最讨厌热闹的人,现在却突然对置身于人群这个概念感到了安心,好像这样能让他觉得自己尚且生而为人,是“人”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而不是别的什么他不愿意成为的东西。
顾泛就是这个时候看到他的。
他原先自信地觉得,要蹲许霄的点那可是太好蹲了。按照常理推断,这位学霸不是在上课的路上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最不济也能在寝室遇见他,他们一个寝的课表都差不多,他知道许霄从下午三点之后就没课了。因此顾泛提前在饭点来到了图书馆门口的书店,买好了专业书就坐在门口等着,企图碰瓷。除非许霄真的拿书当饭吃,否则不可能碰不到他。
然而世事难料,他这一等,就是足足一个半小时。原本不爱看书的他手上的这本书都快翻了有三分之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眼熟的不眼熟的人一批一批地出来,就在顾泛等得几乎都要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于学霸这种生物的出没作息太过自信的时候,许霄终于出来了。
他赶紧把自己手上的书收了起来,用力对着许霄挥了挥手,音调不算太高地喊了一声“许霄”
就见沉默寡言的男孩子猛地转了过来,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活生生像是一脸见了鬼的样子。顾泛摸了摸自己的脸,差点以为自己的脸上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走近许霄,有些奇怪地问他“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了吗,干嘛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他不说还好,一说许霄的脸又白了一层。原本顾泛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这会儿也发现不对劲了,有些试探性地问道“不会许霄”
怎么感觉背上在冒冷汗呢。
他正在犹豫要是许霄突然暴起,自己是往图书馆的方向跑好还是门外的方向跑好,就听学霸淡淡地说“难得见你出现在图书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认错了,不好意思。”
顾泛“”
这是在嘲讽我吗我好歹也算不上学渣
“吃了没,没吃一起去吃饭啊。”鉴于嘲讽的内容明显与事实不符,顾泛选择性地忽略了这句话,依旧冲他露了个灿烂的笑脸。
“吃了。”许霄把肩上的包又往上掂了掂。
顾泛“”
你不会真的是吃书长大的。
他有些郁闷,又不好说自己在这蹲点了这么久没见他出来过,一说就暴露了他是在故意截胡。只好拉着他往食堂走“吃了也陪我再吃一顿,我有事儿跟你说。”
谁知许霄不为所动“你上次偶遇我,说是要散步,结果一路跟着我到了兼职的地方。”
他的语气一直很平淡,几乎称得上冷漠。因此虽然只是在陈述,可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拒绝的意图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可惜顾泛不是生人,他甚至不是凡人,简而言之,他比凡人要多一层脸皮,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我今天真的有事儿,我现在很难过,急需一个人来安慰我。”顾泛说。
“什么事”许霄皱起眉看着他。
“我今天被女神发好人卡了。”顾泛一本正经地说,同时在心里向好心帮助他却被他拉出来挡枪的崔洁说了句对不起。
“你找简弈去,你俩关系不是很好吗。”许霄抬腿就往外走。
“他是情敌。”顾泛言简意赅。
“那卓”卓字刚出口,许霄自己先不易察觉地抿了抿唇。
“卓哲他只会拉着我通过打游戏来发泄情绪,我要跟他打双排打得自闭了。”顾泛说,“是不是兄弟了,你再磨磨唧唧的我要生气了啊。”
“几食堂”许霄觉得自己额角青筋直跳,从他这股胡搅蛮缠的态度中终于看出了如果今天不陪他吃这一顿饭,未来的无限天中都会被他无止境的骚扰后作了妥协。
“离宿舍最近的那个,我想吃他们家的米线了。”顾泛笑起来,拉着他就往外走。
许霄很想提醒他你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刚失恋,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憋了回去。反正他说了顾泛也会编出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理由来搪塞他,不浪费他的脑细胞了。
顾泛坐着,许霄坐着,两人的当中摆着两碗端端正正的米线。
“你干嘛”许霄抬眼看向他。
“不喜欢这个味道吗,我已经问了,这是他们店最大众的口味了。”顾泛在他面前坐下来,把筷子递给了他,许霄没有接。
“拿着,真让我一人吃两碗啊,放心,我不会跟你计较你骗我说吃过了这件事的。”顾泛催促他。
许霄半晌无言后还是接过了筷子。
顾泛选的这家米线店确实很良心,便宜大碗,味道还很鲜美。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等到吃饱喝足,顾泛抹了抹嘴,这才开始了他今天来找许霄的真正目的。
“你最近好像都没有再去兼职了啊,是他们家孩子已经被你教得走上人生巅峰了吗”
许霄抬眼看着他“你是不是管闲事管得太多了”
这话就十分不客气了。
顾泛能感觉到他的话里强烈的拒绝意味,这种拒绝是刺猬式的,为了保护柔暖的内心,他已经把全身的刺都暴露了出来。如果说先前他对顾泛的所作所为都只是默认和容忍的态度的话,这会儿内心的敌意就已经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了。
顾泛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开口“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你对我的敌意有那么大。我做了什么得罪过你的事情吗”
“没有,只是我们不熟。”许霄冷冷地说,“你不必勉强自己作出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不需要。”
顾泛笑了起来,不过只要许霄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那里面已经完全没有了一开始单纯的善意,变得有些冰冷“你觉得我问这些是故意要来关心你吗,我何必啊许霄,你换个性别还说得过去。”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还是那句话,我的事不用你管。”许霄站了起来,语气里已经带了些不耐烦。
顾泛直接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的袖子拉到了手肘的最上面,不算纤细的胳膊上骤然列了一道道已经淡化了许多但还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我也不想管,只是既然我看到了,就没法不管。万一出了人命我会良心不安。”顾泛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本来只是想委婉地问问你,你非要这样,我们就直接把话摊开来说好了。”
他是真的有点生气。虽说他想弄清楚许霄的事情有一部分是因为任务的需要,但是更多的一部分是为了帮助他,说得难听一点,比起许霄,卓哲的嫌疑还要更大,他花了这么多时间在许霄身上,简直有浪费生命的嫌疑。但是他又不敢不管,人的脑补能力有的时候是很逆天的,他这两天已经在心里脑补了一出又一出的悬疑大戏,越脑补越觉得这事儿奇怪。
两人僵持了半晌,还是许霄先败下阵来“没你想得那么夸张,又不是电视剧,你要听我就跟你讲好了,没什么大事。”
顾泛把手收了回来,没好气地点点头。
为了防止引来围观,两人找了一个还算阴暗的角落。好在食堂一直是各大部门社团开会聊天吹水的地方,他们在不是饭点的时间往这儿一坐,也不算很突兀。
许霄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怎么开口。他不是那种特别会组织语言的人,想了半天,只得挑了最紧要的一点来开头
“我手上的伤,是我爸打的,跟我兼职的那户人家没关系。”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家没什么钱,我上大学大部分都是靠自己努力。甚至于本来我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去学喜欢的专业,但是为了高考时报考的奖学金,我也放弃了。”许霄说。
顾泛点点头,他不仅记得,还印象深刻,就是当时的那段对话让他对许霄的怀疑加深了许多,不敢轻易地把他排除掉。
“我妈,就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没有工作,在家待业,对我爸不说唯命是从,也是从来不怎么反抗他的。”许霄像是陷入了回忆,脸上的表情有一点微妙的厌恶,“而我爸,是那种穷且锱铢必较爱贪小便宜的人,可能还有点暴力倾向。他和我妈有一个小菜摊,以卖菜为生。本来就赚不了多少钱,我爸为了多赚一点钱,经常在秤上做手脚,或者干脆就鱼目混珠,把坏的菜藏在底下卖给别人。久而久之,菜摊的生意也变得不怎么样了,我跟他说过别这么干,他就骂人。不仅骂那些不来买他菜的人,还骂我,说我只知道吃他的钱,不知道帮着家里赚钱。”
“虽然说以我的立场可能说这些不合适。”顾泛听到这儿,犹豫了一下,“但是你爸这种真的有点儿问题。”
“你这评价挺温柔的。”许霄看了他一眼,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一般都是直接骂,和他对骂。骂到街坊邻居都出来劝架,说我不孝子的时候才会停。”
顾泛沉默了一会儿,搭上了他的肩,轻轻地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这回他打我呢,是因为我这个月没往家里拿钱,他觉得我出去玩乱花花完了。”这回许霄没有躲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忘了说。为了证明他那句我一直在吃白饭是错误的,我有的时候会把兼职的钱拿一部分回家,不过是当着他的面给到我妈手里,然后我妈爱给不给,我也不管了。只不过这个月我兼职的那家人家的小孩儿他父亲查出了肝癌,虽说是早期,可治疗的费用也要花一大笔钱,他们家的人对我挺好的,何况也没补多久的课,我就没要他们这个月的补课费。”
说到这儿,他停了停“很可笑,一个自身都没办法保证的人,还妄想着去救济别人。我有的时候想想,都觉得自己挺傻的。”
他大约是很久没有跟人或者说是从来没有跟人倾诉过这些,即便一开始的言语组织有一些生涩,但这很快就被流畅而平静的诉说所取代,像是演练过许久,只待一个发泄的出口,就能尽数和盘托出。
末了,他用了一句话作了总结“就是这样。”
你所想的那些奇妙诡异的故事都是不存在的,真相就是这么平淡又残酷的现实,满意了吗
食堂的灯已经灭了一半,只留了他们这一个半场的,大约是管理人员见他们还在说话特意留的灯,这会儿暖光的灯光打下来,几乎营造了一种温馨又安定的氛围。
顾泛看着许霄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一时之间有些五味杂陈。
这与他估计的出入实在太大了,他本应该松一口气的,但是许霄的话让他完全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突然发现,他很想在他有限的时间里帮助许霄,但是这需要对抗的不仅是金钱的问题,还有他一整个儿的成长环境。
没有人能靠微薄的言语就把一个原本生活在泥沼之中的人拉出来。即便这个人有着像他一样的重生穿越版外挂。
说到这个他就想冲着那个把烂摊子丢给他就开始度假的系统咆哮“人家穿越都有金手指,为什么我没有啊啊啊,我混到现在居然大部分是靠我自己的智慧,为什么智慧有的时候也是不够用的啊,我完全不介意多一个外挂功能,真的”
“咳”
他仿佛听到了脑内突然出现的轻微的电流音,只是某系统可能觉得无颜面对他,他在脑内咆哮了半天也没敢出来。
顾泛放弃了和系统交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你说的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没办法回答。”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观点,我不想去评价什么。就像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又有佛祖以身饲虎的传说。我们听这些,从来没有说一定要判断出谁对谁错。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许霄抬起眼看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
“你虽然嘴上说着这些,好像是在嘲笑自己傻,其实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你还是会这么做的,对吗”顾泛笑了笑,“就像你嘴上说着我是虚情假意,可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讲了,我自作多情地揣测一下,其实你内心一直都没有觉得我是另有目的”
“”许霄直接别开了眼,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半晌有些不耐烦地说,“算是。”
“那就对了嘛。”顾泛笑得更开心了,“只要自己问心无愧,觉得舒服坦荡,那么外界的很多东西都是影响不了你的。生活都已经这么苦了,要是自己也整天给自己灌苦鸡汤,那真的是自我折磨了,你说对不对”
“行啦,都这么晚了。”顾泛站了起来,“我们就不要在这碍食堂叔叔阿姨的眼了,我陪你去趟医务室,上点儿药。”
许霄的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处,犹豫了一下想要拒绝,不知怎么的还是默认了,跟着他下楼梯,一面走,一面问了一句“像你这样的人,也会觉得生活很苦吗,我以为你们这种万事都称心如意的富家子弟都不会有烦恼。”
顾泛踩下一级阶梯,没有回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许霄的嘴角弯了一下,破天荒地跟他开了个玩笑“失恋吗”
“什么失”顾泛有些疑惑地脱口而出,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反应了过来,这是他原先诓许霄的那个谎。
现在话都说了一半,该漏的馅电视剧漏完了,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打算真的编个完整的故事去诓骗许霄,他只好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对啊,失恋也是烦恼的一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女神却不喜欢你,这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啊。”
“嗯,是挺痛苦的。”许霄沉默了一会儿,懒得揭穿他,随口附和了一句。
两人一路走出食堂,天已经暗得差不多了,只有要上晚课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在路上走着,小声地说着话,加上时不时出现的几声清脆的鸟叫,居然有了一点平静和安详的味道。顾泛在脑子里复健了一下校医室的位置,带着许霄拐上了一条几乎没什么人走的小路。
经过前面好几次的套路,许霄看他越看越觉得这个人浑身透着一股不着调的气息,于是很有点儿不放心地问道“你真的认路吗”
“放心。”顾泛像是对他的不信任感到伤心,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我以前打球经常受伤,摔到个脚踝啊擦伤个胳膊啊都是常事,上次那场校赛简弈还直接把腿摔骨折了,还是我和崔洁把他送去的医务室。”
这倒是事实,只不过是原主经历过的事情,整天打球运动的男生嘛,磕磕绊绊总会有点的,只不过现在想想,他和简弈崔洁三个人的修罗场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还真挺可怕的。
说到崔洁,他忽然想起了他白天的那通电话,学长提到说许霄自从辞了那份兼职后再也没去找过,于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原来的兼职不做了的话,不考虑重新找一份吗,你爸不会回去又打你”
“算了。”许霄说,“暂时没什么心情。”
他其实也想过要再找一份,只是他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太多,又有一些竞赛上的事情,时间的要求很苛刻,上次找的那份就很麻烦兼职中心的学长学姐了,他不太想再去麻烦一次。
这个月就这么先混过去。
更何况他想起了手机里刚到账的来自卓哲的五百元,虽说是不义之财,只不过卓哲这个人为了掩饰秘密也算是出手爽快大方,对他这种平日里除了吃和学习几乎没有其他花销的人来说,这点钱够他撑一阵子了。
“啊这样。”顾泛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许霄跟在顾泛身后走着,一边看着他有些单薄的背影,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他刚刚说的那些无愧于心的话。是真的很理想主义,却也确实有些打动到他,几乎要让他产生了一丝希望,觉得这个世界没他想象的那么糟,在各种意义上。
只不过他垂下眼,看着自己有些泥泞的破旧鞋尖和满是补丁被洗得泛白的牛仔裤,那股原先因为两人对话而消失的,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又涌上了心头。
你想错了顾泛,我从来不是什么无愧于心光风霁月的好人,我不敢质问自己,因为事实上,我就是一个和我爸一样,为了钱可以做出许多你不能想象的卑鄙龌龊之事的小人。
你想错了。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网,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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