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奖项并不会对童然的生活带来多少变化,因为他的影响力早已超越了奖项本身。
自童然预备在百老汇举办专场演出的消息公布,一家不算知名的“梦想剧院”就进入了大众的视野,哪怕演出前一周百老汇才发生了一起枪击案,也依然阻挡不了观众的购票热情。
可可豆你又不来,这可是我第一次专场魔术。
咖啡煮鱼我为你订了二十个花篮。
呵,你怎么不订二十个花圈
童然的演出只持续一周,除了剧院固定的休假日,他一共有六场演出,哪知时间和陆思闲的封闭训练撞上了。
可可豆那可真是谢谢你破费了。
咖啡煮鱼不用谢。
可可豆
童然正想打字骂人,那边消息又发来了,问他演出哪一天截止。他以为陆思闲是想赶最后一天的场,忙回复了20号,又体贴地劝道你不用特意来,将来机会多的是,别耽误你训练了。
见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中”显示了许久,童然忍不住打了个问号。
咖啡煮鱼圣诞节是不是没有安排
可可豆目前还没有。
咖啡煮鱼能不能陪我回家一趟
童然满头问号,回家而已有必要这么难开口不过陆思闲之前说过会一直训练到冬奥开赛前夕,怎么圣诞节还要回国念头一闪,他忽然意识到对方所说的家,应该不是指杨信年家,而是在芬兰的那个家。
可可豆是,要见你家长吗
咖啡煮鱼如果你愿意。
可可豆好啊,我有什么不愿意的但你妈妈知道你找了个男朋友,会不会生气
虽然同性恋婚姻在许多国家都已合法,可小众终究是小众,依然有人接受不了,尤其是长辈。
咖啡煮鱼不会,我跟她说了。
可可豆
可可豆阿姨什么反应
陆思闲想到他妈的那些调侃,没好意思讲给童然听。
咖啡煮鱼为你感到高兴。
可可豆
咖啡煮鱼打错了,为我。
可可豆。
童然对自己未来的“婆婆”一点都不了解,陆思闲平时提及父亲更多,又是在陆母再婚不久便来了中国定居,让他一度怀疑陆思闲与重组家庭不和,甚至与陆母之间也有矛盾。
但陆思闲不爱说这些,他过去就没细问过,这次就趁机会多打听了一番,发现事实和他想象差别很大,至少在陆思闲口中,他母亲是个很开明的人。
童然稍稍放了心,暂时没再操心这事儿,只专心准备演出。
十二月中,纽约连着下了两场大雪,到了演出当天上午,天空还飘着粉末一样的雪粒。
坐落在百老汇大道外两公里处的梦想剧院早已改造完毕,如今外墙上贴着童然的巨幅海报,海报上印有演出的名字,却不是童然和凯恩提过的虫洞,而是thedayaftertoorro明天以后。
剧院附近的票亭排期了长队,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一个身着短裙长靴,裹着羽绒服的白人女性正和同伴叹气“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票了,前面那么多人。”
同伴冷得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抱怨“安妮,如果你肯听我的建议,昨晚就来排队,现在也不需要担心了。”
安妮讪讪地笑了笑,她想着票亭中午开售,自己八点到肯定很早,哪知都排到三四百开外了。不过对比一下更晚来的人,她心里又有些微妙的舒适,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身后站着个东方女孩。
“嗨,请问你是中国人吗”她问。
女孩点点头,“对。”
“留学生”
“不,我和家人来旅游,昨天刚到。”
女人了然,“是为了dedi的演出特意来的”
“当然。”
两人很快聊得火热,梦想剧院后台内,格林也兴奋得一头汗,“亲爱的我刚去票亭看了,至少排了好六七百人幸好我们限制了网站出票数,要不现场可能得打起来。”
童然正在检查道具,闻言抬头,“是不是该控制一下人流”
格林笑眯眯地说,“我已经让人拉了警戒线,后来的暂时不许排了。”
童然想了想,“麻烦给大家都送一杯热咖啡好吗,我来买单。”
“不用不用,小事情,我马上安排。”一点咖啡值多少钱仅仅是站票都得一百美金一张,一天累计票房收入就超过30万,一周200万,已经注定会刷新外百老汇的单周历史票房记录。
若不是剧院只有一千个座位,只怕连内百老汇的记录也能拿下。
格林恨不得将童然供起来,半点不敢耽误地准备咖啡去了。
中午一点,明天以后首日门票已售卖一空。
消息一经传出,令一干饱受枪击案影响的剧院又羡又妒,但没有人感到意外,谁都不会怀疑dedi的号召力,甚至有人提前就找格林要了票。
万众期待下,终于迎来了最热闹的晚上。
此时的梦想剧院座无虚席,两侧通道都站满了人,男士们西装革履,女士们妆容精致,他们仿佛不是来看魔术,而是来观赏音乐会的。
安妮和朋友运气还不错,买到了最后一批坐票,只是位置不太好,在倒数第一排居中。
“天啊,我快闷死了”同伴脱得只剩一件薄毛衣,依旧感觉呼吸不畅,“这里太小了,dedi怎么会选这家剧院,听说没翻新以前只有四百个座。”
“谁知道”安妮分不清究竟是人太多还是剧场暖气太足,她一边用门票扇风,一边打量着被幕布遮挡的舞台,“不知道dedi今天要表演什么,thedayaftertoorro未来科技吗”
“或许和那部同名电影一样,龙卷风、海啸、地震”同伴哈哈大笑,“dedi能够控制台风和瀑布,他做什么我都不意外。”
剧场里不停有人小声聊天,一直到了七点半,剧场突然暗了下来,只有舞台成为唯一的光源。
鼓点强劲的音乐响起,幕布徐徐拉开,但舞台上一个人都没有。
人们正觉得困惑,忽然注意到聚光的舞台地面出现了一道人影,影子似乎戴了顶爵士帽,肢体随节奏律动,让在座不少观众立马想到了一个只存在于记忆里,却很难遗忘的传奇巨星
“迈克尔杰克逊”
“天啊,是biiejean”
1995年,tv颁奖典礼上,j以十五分钟的表演创造了至今难以超越的经典,其中biiejean一段剪影舞蹈更是经久不衰的名场面只是j的剪影投在了白色的幕布上,此刻的剪影却在舞台地板上
即便再有想象力的观众,也想不到dedi会以这种方式出场,只一瞬间气氛就燃至了沸点
尖叫声中,光束缓缓上移,聚焦在面向观众席的舞台背景墙上。
观众们看见了一个人,穿着衬衫西裤,头戴一顶爵士帽,左手戴了一只红手套,正跳着和j同样的舞蹈。
但他是站在墙面正中跳,与地面保持了90°平行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dedi”
不论是演唱会或者魔术表演的舞台,人们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开场。
又是背离想象的一幕,在情怀的加持下更叫人热血沸腾,这不是简简单单地复刻舞蹈,是魔术的再创造,是难以抗拒的舞台魅力
当童然跳完了整支biiejean,踩着墙面一步步走回地面,并向观众席酷酷地飞去一吻时,好些人激动得眼泪都喷出来了。
他暗自舒了口气,其实整场演出他练习最多的就是这支流行舞,最让他紧张的也是这支舞,幸好没有出错。
童然解开衬衣上面两颗扣子,微喘着气说“太累了,我改行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尖叫声没有丝毫窒涩地转化为笑声,这时候才有人想起,dedi在成为魔术师前,好像还是个唱跳爱豆难怪能跳得像模像样。
“今天几号”童然摘下帽子扇了会儿风,自然得就跟在溜公园似的。
有观众立刻回答,也有许多人下意识去看手机。
“十四号,好的,谢谢。”童然话锋一转,指了指太阳穴,“刚才看过手机的朋友,记得你们主屏幕上第一个a是什么吗”
观众都愣了愣,只有少数人能回答上来。
“ok,确认一下你们猜对了吗如果猜对了请举手。”
但现场只有寥寥数十人举起了手。
“现在不许再看手机,”童然拿帽子挡住半张脸,只露出带笑的眼睛,“请回答我,几点了
“嗯不知道吗你们不是才看过手机”
许多观众也感觉很奇妙,明明时间就在主屏幕上,他们却一次次地忽略。
“我们再玩一个游戏,”童然戴回帽子,朝前走了两步,“请闭上你们的双眼,不久前你们看了我五分钟的舞蹈,能想起来我的领带是什么颜色吗”
台下猜什么颜色的都有,童然甚至听见了绿色。他好笑地咳了一声,“睁开眼睛,猜对了请举手。”
这一次举手的人更少,估计只有十来个。
“很有趣不是吗大家总会对一些近在眼前的东西时而不见,哪怕你已经看过了无数次。”童然理了理松松挂在脖颈上的深紫色领带,半开玩笑地说,“我相信,如果舞台上有一只长颈鹿,你们同样不会注意。”
“不可能”
“你证明一下”
“很抱歉,我找不到一只长颈鹿来证明。”童然耸耸肩,“不过有人帮我证明过,他叫做邓布利多,当然,不是霍格沃兹那位校长。
“这位魔术师先生曾在舞台上变出长颈鹿,又在镜头和观众的注目下让长颈鹿消失,而他最擅长的表演是读取信息。像福尔摩斯一样,只需看你一眼,或者与你握手,他就能从你身上读取许多隐秘信息,例如”
童然跳下舞台,顺着正中央的通道走到第四排,停留在一位短发女士旁,“你好。”
女人唰地一下站起来,不等童然发问就激动地大声说“我叫苏珊”
童然失笑,无声地观察了苏珊片刻“苏珊女士,你养过一只狗。”
苏珊眸光微动,不自觉笑了,“没错,我养过。”
童然从裤兜里取出一盒火柴,划燃一根后竖在苏珊眼前。等火光熄灭,他轻声说“它叫星期五,是一只金毛。”
苏珊倒抽了一口凉气,她的确有一只叫做星期五的金毛,可星期五已经在两年前离世,与她永久地告别了。
此刻,她的第一感受竟不是惊讶,而是有些毛骨悚然,同时被勾起了些许的伤感。她看过童然表演读心魔术,可旁观与亲历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她甚至害怕童然再讲下去,在众目睽睽下继续剖析她的内心和过往。
但童然越过了她,走向了后面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年纪应该很大了,或许九十或许一百但精神看上去很不错。
他简略问候了几句,便划燃了第二根火柴,“您来自乌克兰,年轻时曾做过飞行员”
“什么奶奶你做过飞行员”
“哇,好酷是真的吗怎么从来没听您说过”
孙辈们神色激动地追问起来,老太太含笑点了点头,心情却格外复杂。
她只是被孩子们带出来散心的,并不认识面前的东方魔术师,然而对方竟说出了连她家人都不知晓的故事她的确做过飞行员,而且是战斗飞行员,那时她的祖国还叫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她是翱翔在高加索天空的猎鹰,如今
她不确定魔术师是否知道了全部,直到对方送了她一架雅克1战斗机的模型。
七十余年前,她曾昼夜坐在这款战机座舱里待命出击,她当时爱着的少年,也是驾驶着雅克1冲向了德军
良久,老太太抬起布满皱纹的脸庞,含蓄又温柔地笑了笑“谢谢你,年轻人。”
童然继续向前,他一根火柴一根火柴地划着,目标一个接一个地换,每一次都能说中对方鲜为人知的秘密,或者计划中的未来,却总是点到即止,不会过于暴露隐私。
仿佛,他只是单纯想证明自己的推理能力。
当火柴划到第五根时,童然来到了观众席最后一排。
他的目光滑过右手边几位观众,其中一个正是安妮,这会儿她攥着双拳屏住呼吸,毫不掩饰眼中的期盼。
但很遗憾,童然选择了她身旁一位叫艾伦的男士。
“运动员”虽是疑问句,但童然语气很笃定。
艾伦个子很高,至少有一米九以上。他似乎有些内向,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对。”
童然借着与他握手时又问“网球运动员”
艾伦“是、是的。”
“那最好不要抽烟了,会严重影响你的体力,增加你伤病的概率。”童然微微一笑,“我朋友也是职业运动员,他告诉我的。”
他早上还送了我二十个花篮。
艾伦讷讷道“我、我尽量。”
童然只是礼节性地劝诫,他像之前一样划燃了火柴,“伯恩是谁”
艾伦很明显地顿了顿,“是我一个朋友。”
“他对你很重要”
艾伦沉默片刻,“是的,我最开始就是和他一块儿学习网球的。”
童然灭掉火柴,紧接着又划燃一根,并点燃了一张硬壳纸片。
纸片下端慢慢燃起火光,轻薄的烟雾萦绕四周,童然轻轻吹熄,等待最后一点火星消失,他取出手机按开电筒,照在了纸片那块被烧穿的窟窿上。
他本来就站在坐席最末,前方正对一堵墙,墙上映出不规则的阴影,随着童然转动纸片的动作,阴影渐渐显现出一个陌生男人的脸部轮廓。
“这是伯恩吗”他问。
艾伦张大了嘴,“是、是他你怎么知道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六年多没见了我”
他语无伦次,童然却罕见地寻根究底“为什么六年多没见了”
艾伦语塞,半晌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和我生气,搬去了别的城市,也不打网球了我、我一直不明白。”
童然疑惑地歪了歪头,“你没有主动联系过他吗”
艾伦有些失落地说“他把我拉黑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现场不少观众都发出了笑声。
“或许你可以再试一试。”童然认真地看着他。
艾伦面露纠结,心里却蠢蠢欲动,他有预感,童然绝非随口提议,自己只要拨了这通电话,就一定能联系上伯恩。
几经犹豫,他还是拿出了手机,掌心发汗地输入伯恩的名字。
艾伦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开公放,而是将手机紧紧地贴在耳畔。
电话响了五六声终于被接通,他紧张得心脏都缩成了一团,猜想着对方也许沉默,也许会问他“你是谁”,但听筒里的声音却透着惊喜“噢艾伦真的是你吗我是不是看错了”
艾伦声音紧绷“是、是我。”
“你还有我的号码不,你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是拨错号了吗”伯恩带着笑音问。
“没有,”艾伦吞了一口唾沫,神经逐渐放松,“我只是只是我很想你,伯恩,我非常想念你。”
伯恩蓦地安静下来,隔了许久才说“抱歉,艾伦。”
艾伦迷惑地问“怎么了”
“我以前”伯恩笑了一声,“我以前做了一些幼稚的事,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很抱歉。”
艾伦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见伯恩先道歉了,他也小心翼翼地问,“你之前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艾伦,我一直都喜欢你,但你交了女朋友。”
艾伦浑身一僵,下意识看了眼周围的人,明知道大家听不见,还是急忙调低了手机音量。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思维搅成了浆糊,而伯恩也无需他开口,继续道“别担心,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艾伦,明天我就要结婚了,我非常爱他
“我本来以为你是来恭喜我的,看来你并不知道。但不论如何,我很开心接到你的电话,如果你有时间,愿意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艾伦喉结动了动,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睛,“是的,我愿意。”
没有人知道艾伦听见了什么,大家只看见他挂了电话便怔怔地出神,又突然伸手,用力抱了一下童然。
童然拍了拍艾伦的背,分开后,他折返回了舞台。
“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次不需要你们闭上眼睛。”童然扬眉问,“我的领带是什么颜色”
现场倏然一静,几秒钟后才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掌声逐渐变热烈,正如观众们慢了半拍的反应童然的领带不再是最初的深紫色,而是交错的综蓝色条纹。
在人们寸步不离的视线下,他又一次完成了错误引导的艺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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