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人世恒长。魔尊徐八遂见过很多黑夜的月亮,譬如朝露中,譬如天灾中,譬如空旷中。月比金乌温柔,夜比白天空寂,仙界的月夜似乎比魔界的夜晚更显恬淡,安谧。
徐八遂眯着眼睛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思绪很是混乱。海上明月共潮生,此夜没有一叶扁舟,此身退于一隅孤岛。
前人所遗孤岛,隔绝人世,孤寂飘渺,与繁花似锦的仙界沧澜恍若隔世。他忽然错觉明月是天尽头,前人放逐至此,于人世至疏,于彼此至亲。
话说白天说过了什么说只待一天,天黑就回魔界。可现在天都黑透了,他还身置一捧名为周白渊的寒潭,随着海潮拍岸,如烈火为冰水浇灭。
胡思乱想的魔尊自这漫长拍岸里轻声抱怨“你较什么劲啊”出口,方知自己嗓音哑如磨砂。
周白渊抬眼看了他,低下来耳鬓厮磨“没听清,说的什么”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天籁,何时何地都好听得可怕。不仅是因音色悦耳,也随着听者心境,越听越动听。
徐八遂借着月光端详这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漫无边际地想,他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一副惊心动魄的模样。
“说不来了。”他艰难地推推他,忽而觉得不真实,只觉得他的眼睛如汪洋深渊,“就抱着,说说话,你唱个歌也好啊。”
周白渊的神情从疯狂变成了错愕和茫然,眉目微微撇成八字,顶着这么一副模样喘息,又显得稚气和无辜。
徐八遂见状觉得好笑与心软,咳了咳,指了指底下,服软了“魔尊腿麻啦。”
话音方罢,眼前的桃花眼发了颤,面容也如灼灼桃花绯红,底下把柄不受控制地又往深处攻克。徐八遂如小兽一般痛嗷一声,自颠簸中不住发抖,哭笑不得“留口气吧,搞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周烬似是大梦初醒,方觉此海日月夜漫长,自己又在名为徐八遂的红尘里迷失。他低头安安静静地一味将红尘紧紧地贴在自己怀里,藉此环拥人世间所剩不多亦接触不多的温热。
温热红尘此时才松了口气,好笑地和他说话“你像只野兽似的。”
周烬靠过来轻蹭,语气如虔诚信徒,喃喃道“这只野兽追逐你,非你不可。”
这话叫徐八遂感觉心里泛起了层层涟漪,迷迷糊糊地想,这人泡在黄连罐里苦着长大,怎么一张嘴还能这样甜。果然,周白渊是危险又叫人上瘾的小黑花。
“怎么又不说话”小黑花紧张兮兮,不住安抚着他,语气似乎有些懊恼,神神叨叨地追问“不适了”
这倒也不至于。而且说来中二,痛感这东西,于他们的成长途中不过是家常便饭,不适不为这家常便饭,只是跟不上小黑花抽风时的体悟。
徐八遂靠后磕碰他侧脸,正色道“那还用问可你好像很得意忘形,是吗”
周白渊的呼吸忽然又沉了些,向前悸动两分,过后似是不好意思地将头埋进他颈窝里“魔尊,下次别这么说。”
“什么怎么说”
“别把你的难处和我的所得连在一起。”
这么说完,徐八遂又被按得移位,自脱力里喘息半晌才缓了过来,悚然地问他“不是吧,你因为这个激动了”
小黑花不答,只是呼吸粗重。
徐八遂顿觉头皮发麻,哦,这混蛋,会因为想到自己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难受上而兴奋还有比这更恶劣的么
“我不是不疼你”小黑花紧紧抱着他辩解起来,竟然嘴拙了,“我心里是,那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这个怎么讲好”
徐八遂赶紧握住他的手制止,生怕说多错多,想了想,准备说个沉重话题“先前、先前周冥说海镜出现缺口,怎么回事”
周白渊反扣他的手,也在克制着这纵享红尘的念与欲“对海镜裂了。”
徐八遂鼓励他“说说看”
“海镜”周烬深呼一口气,直接从头讲起,“海镜是一道隔绝了仙界和妖界的屏障,魔尊这个知道的,对么海镜在东海之心,据传是洪荒大战后,天神亲手将东海一分为二安下的上古神器。以海镜为隔,妖族无法入侵仙界分毫,千万年来一直如此。”
徐八遂疲倦地笑起来“感觉你们仙修很怕妖族,对么”
“洪荒时代大战,仙修被打怕了。”周
白渊细细地吻他,“这份恐惧仿佛根深蒂固地植入了仙修的后代心里,仙界敢与魔界开战,但不敢和妖族直面。仙界门派虽不少,但最后只有沧澜敢背靠东海立门,海镜出问题时,莫说沧澜,整个仙界都害怕了。”
“听语气你不害怕。”
“我小时候那会什么都不怕。”
徐八遂感到他平静下来了,语气逐渐冷淡化。
“那时的大能们见到我都赞不绝口,门派里的长辈认为以我资质,来日有望振兴沧澜甚至仙界,至少能充当一名打跑来骚扰的魔修的守护者因那时仙魔两界的通道还没有封闭,魔修时不时就跑来抢劫捣乱,整得人焦头烂额。”
“小孩被夸得多了,都会萌生一股吾辈天下无敌的狂妄来。我脸上写着矜持,心里实则对人世间的一切抱以藐视,其中包括穷凶极恶的魔修们,也包括看似不可战胜的海外妖族。这个坏习惯,延续到我失去灵核的如今,有一部分还保留在我骨子里。”
徐八遂听他说着自己的过去,这样剖析着自己的蜕变,只觉心酸“看出来了,我的妞骨子里高傲的。”
“不合时宜的高傲。”周烬贴着他笑,“然而我也卑微如尘。尤其面对魔尊,特以在床上最甚,总是控制不住就想反过来欺压你,往你的最深处草,看你为我失神啜泣,那比一切所得都让人战栗”
“打住、打住。”徐八遂脸通红,“怎么又讲到这个,说正事去。”
周烬啾他侧脸“正事是什么来着”
徐八遂又感觉到他底下又涨了,只得保持镇定“说海镜破裂。”
“对,海镜裂了。”周烬抱紧他,“但不是最近才破裂的,最迟十二年前就开始裂了。”
徐八遂结结实实地吃惊了“什么”
“或许是神器也有寿命终结时,又或许是妖族不接受被放逐,千万年来都在想办法破除海镜。”
周烬语气逐渐沉下,也逐渐飘渺“我听闻魔界十年前因天灾而陨落了几乎全部精锐,其实仙界也如此,时间比魔界还要提早两年。前代掌门那一辈,乃至到我父亲一代,在修补海镜和抵御入侵的妖族一战里,死伤不计其数。”
徐八遂半阖上眼睛,回忆闪过火光冲天的废墟,握紧周烬的手跟着他的思绪走“你说他们在这里走向终结,就是因为这个”
周烬手臂从他腰身上移,斜着环住了徐八遂整个胸膛,将他收得更紧“是。”
“但你以前也说过,”徐八遂眯着眼睛在过往血火和如今太平的回忆里横跳,“你说,你生父被除名了,这又是为什么”
周烬轻吻着他的耳朵,哑声“他们认为他和妖族私通,是背叛整个仙界的叛徒。”
“瞎几把扯,那定是栽赃陷害。”徐八遂扣住他手背安抚,听他语气感觉背后挂着个无家可归的大型毛绒挂件,遂说“乱战里瞎扣的帽子对不对肯定没有什么证据,有也是一面之词,虚的,别胡思乱想。”
周烬靠着他笑起来,胸膛里的笑声沉闷地压着徐八遂“魔尊相信我双亲么”
他理直气壮“当然了。”
原是为安抚,然刚话落,不知说错什么的软白玉就被箍着撞起来,咬着唇被迫承了一会欢,眼角泪珠又沁了出来“呜呜。”
周烬卷去那泪痕“我有时真想把你揉进我骨血里,变成我的一部分就好了。”
徐八遂淌着眼泪“你简直像跟我有仇”
“没有,一点仇也没有。”他勒着纵着自己撒野的魔尊,贴着他肩窝和侧脸,看着他流泪哽咽,声音忽然虚无缥缈“反了”反了什么没有后声,又成了汇合的喘和汗。
这一番绵密的纠缠下来,窗外明月已沉入渐亮苍穹,破晓泼洒温柔海潮,白鸥拍打翅膀的声音和潮浪合为一曲,为周白渊口中的童谣伴奏。
“年岁短,春秋长,天地无我又何妨。”
他抱着瘫过去的魔尊轻轻哼唱,拨开他汗湿的长发,清理周身狼狈,又将他圈在怀里轻哄轻抚,就像一只大猫圈着幼崽。
“为什么说他叛逃因为他不见了。”周烬顺着他,轻声地续上旧事,自言自语,“他和我娘在混战中一起穿过了海镜,两个仙修消失在了茫茫东海,只知去处,不知生死。”
魔尊闭着眼睛,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他亲吻他没有心魔印的眉心“我不知道,
也不相信,那会只有等待。”
徐八遂安静地听着。
“不知不觉间,也不知何时起,等待的心就淡薄了。我不期待了,归不归来都无妨,答案与否也无所谓了。”他轻抚着徐八遂锁骨处的痣,指尖按在魔尊灼热的心口上,“你不同。你一直在等,在期待,希望他们归家,哪怕以鬼魂的姿态徐八遂,你一直这样温热,而我好似从心魂到躯壳都凝固成了一块寒冰。”
周烬轻轻屈开了他的腿,温柔地顺着那些月夜浊腻又埋了进去,不折腾他,只单纯地埋着“你像我,又不像我。”
自言自语罢,他就着这样的姿态满足地拥着徐八遂,呼吸逐渐绵长均匀,睡着了。
海风吹进来,徐八遂睁开眼睛,久久望着窗外逐渐明亮的空明苍穹,仿佛这个孤岛是天地的尽头。
满月夜里疯狂侵压,嘴上说应该把他绑起来,打着寒颤的手却死命抱着自己不放的周白渊。
滂沱大雨下,环着他握剑划破雨形的寄身锋端,借前人之口委婉说我道心也在你的周白渊。
生辰破晓时,从热泉的雾气里靠近过来,拨开他的腿俯身亲吻的周白渊。
乃至惨淡微光下,一身白衣死气沉沉走进八卦殿来,抬眼刹那,眸子发亮的周白渊。
徐八遂不知道自己一个粗人也有这样百转千回的时候。他呆呆地望着那一角天空,脑海里渐渐浮现“我完了”三个字。
哦,爹,娘,还有老光棍小叔,我不成了。
我就要这么个外地的妞了。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我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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