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八遂抬手以宽袖遮住脸抵挡扑面而来的寒气,穿过海镜的刹那有如受一次冰雪的淬炼,冰锥瞬间刺入四肢百骸和五脏六腑,旁人的记忆涌进了识海。
“你的血和心,将成为海镜新的血肉,使它重新完美无缺,拱卫仙界千秋万代。”
周白渊痛苦到扭曲的神情倒映在海镜的冰面上,毫无反抗地被迫祭出鲜血,命魂为他人所掠夺。
徐八遂一瞬感其冷受其痛,双膝一软摔了下去。
他的意识混混沌沌地飘忽,恍然之间错觉自己是一缕附在海镜上的游魂,不动声色地俯视着海面周白渊的痛苦,而涌出一股扭曲的快意。
“啧。”游魂俯视着周白渊而见死不救,无声无息地轻撞海镜,尽力使伤疤般的裂痕扩大,“没用。”
梦中之梦翻涌,周白渊的,自己的,游魂的,交织成混乱不堪的一张罗网,捆得徐八遂透不过气来。
千丝万缕的记忆最后抽取出了他的所历,将他与周烬的过往剖开平铺。
初见我为君,尔为阶下囚。
离别我为刀,君为持剑者。
徐八遂大喊一声醒来,万箭穿心的滋味尽数压回了躯壳和魂魄里,痛得不能言说万分之一。
“你醒了。”
身前响起个冷淡的声音,随之一只似人又似兽的手伸来,按在他心口注入冰一样的灵力“天生无心之人,又没灵核,小心点,否则不慎就将灰飞烟灭。”
徐八遂被冻得鬓角生霜,咯吱咯吱地发了老半天的抖,那手在他心口注入一枚灵力化成的冰魄才松开,随即有人将一件白色大氅裹住他的身体,他满脸的冰霜才消融成点点滴滴的冷汗。
“谢、谢谢。”徐八遂发着抖抬眼,只见眼前是个雌雄莫辨的美人啊不,美妖,耳朵边上长着不知道哪一族的羽毛,透露着一股不协调的异兽美。
“这小家伙真可爱。”
徐八遂耳后响起个笑声,他茫然地转身,就被一个摇着狐狸尾巴的美妖抱住,一张烈焰红唇在他侧脸吧唧一下,把徐八遂都给整石化了。
“啊啊非礼”他赶紧挣出狐妖的怀抱蹦起来,“
离我远点我有家室的”
那长着羽毛的大妖揪住他的大氅,一把将徐八遂提溜到了背后“九狐,别玩了。”
“宅了这么千八百年,头一次被拉进虚幻里,还见到了活蹦乱跳的小魔头,没想到这么不经逗。”狐妖勾着唇角,一条尾巴高高地卷起一件绣满恶鬼的黑袍,“小崽子,这袍子真是你的”
徐八遂揪着大氅从羽毛妖的背后探出脑袋去,感觉这俩妖对自己没恶意,便认真地伸出手“可不是我的吗这位美妖,你还给我成不”
“可别以为我是美包子没见识,这袍子分明是魔界的尊主披着的。”狐妖用尾巴卷住徐八遂的手,一把将他扯过去含笑打量,“小家伙,你真是如今魔界的魔尊啊”
徐八遂个头不比狐妖高,只得使劲挺直脊背“是我没错。”
九狐凑过来近距离地打量他,媚眼如丝,看得徐八遂越来越忍不住。
然后他着实忍不了,扭头干呕起来“呕”
九狐差点没气死,恶鬼袍一塞就将他推到羽毛妖的身前“臭小子你吐什么吐,老子有那么倒胃口吗”
徐八遂干呕得难受,只得连连摆手“不是”
“我刚给他注入的灵力正好克你的魅术。”羽毛妖抬起薄薄的眼皮,“夫人,你见人就抛媚眼的毛病在这里还不改,连在虚幻里都需要我来干预。”
九狐气呼呼地干瞪眼,半晌憋出个“臭鸟”,卷着狐狸尾巴闪到一边坐冷板凳了。
“拙荆不识礼数,魔尊见笑了。”羽毛妖把恶鬼袍递还给徐八遂,“我名为偕,为这一代的妖王,不知道魔尊怎么召唤的我们,又是怎么进入妖界的”
徐八遂缓过了难受劲,捂着心口震惊地抬头来“妖王”
他懵逼地环顾四周,发现这地方全是寒冰所铸,家徒四壁,乍一看还以为是扩大版的南柯阁
记忆触及了过往,那些暴虐和纠缠一一扎进脑海,痛得他一口气没喘出来,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妖王当即施法稳住他心脉,九狐瞬移蹲在了他面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吐的血把地上的寒冰融化出一个小坑。
“魔尊还好吗”
“没事、没事。”徐八遂挥手,目光涣散地注视着冰面上倒映的自己,咧开了沾着血的笑,“就是突然梦醒,小心肝有点受不住。”
“这梦没有醒。”妖王偕漠然道,“我正好奇怎么和九狐入了虚幻的梦里,看来这是受了魔尊的影响。”
“什么”徐八遂赶紧直起身来,“我还在梦里”
“这话问得好没有道理哦。”九狐仰起脑袋,“你无心无灵核,如今不过是半魂之躯,只有在虚幻的梦境里你才能横行,现世里定然不成啊。”
“对、对。”徐八遂按住脑袋涩然发笑,“不好意思啊两位我这记忆刚回来,让你们见笑了,我那身躯估计还在现世里躺着呢。”
“但这梦很真实,你会冷会痛会吐血,快要赶上现实了。”九狐指着冰面的坑,“小东西,你估计离梦醒不久了。不过我很好奇,你胸腔里空空如也,醒来的话不就是死路一条么”
徐八遂揩了揩唇角,泪珠吧嗒掉在手背上,赶紧憋回去了“来时天道告诉我到这边来找一缕残魂,我才能活着回去。”
九狐挑眉“残魂我们出现在你梦中,那我俩也算残魂。”
妖王在一边观察着,冷淡地问“我看魔尊不太舒服,现在也想要梦醒吗”
徐八遂捂着心头,一时半会答不上来,视线一片模糊。
九狐往他面前摇尾巴“喂”
徐八遂随手捏住那毛绒绒的狐狸尾巴,肩头细微地抽动,茫然地低着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欠他一堆债,他刺我一剑,我要真回去,都不知道拿什么面目面对他。”
“听上去好刺激的样子。”九狐八卦兮兮地打探,“和你的家室相爱相杀了对吧不愧是魔界的头头,千百年来一个德行。”
徐八遂无奈地笑开“怎么,魔界以前有什么传说吹到妖界来么”
“有啊,怎么没有,倒是你自个,作为魔尊怎么会不知道”
徐八遂急需转移心神,便刮过眼睛瓮声瓮气地闷笑“愿闻其详。”
九狐眨眨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妖王偕,妖王耸耸肩,他便敞开了手脚,比划着说
起书来。
“就上古莽荒的时候啊,天魔种千年一复生,不知道是哪个星帝忌惮一条苍龙,哄骗他去捡了天魔种。苍龙愚真,还以为不过是捡了只漂亮得不行的红色毛绒绒,养到天魔成形方知为时已晚。后来毛绒绒哦天魔,强占苍龙渎神不说,还顺带拖着苍龙一块堕魔了。不过龙么,再堕,骨子终究是神,后来还是叫天魔撕碎了。”
“苍龙叫天魔从九天拽下去一起为魔,他俩就是魔界的第一代魔尊。这过往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可你既然是魔尊,理应有苍龙的血脉,怎么会没继承到这部分的记忆”
现世魔界,罪渊尽头。
魔君徐皆知没日没夜地运行逆转的阵法,残剑之上的身躯已经化出了形,离真正复生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魔君眼里一片通红,想伸手去触碰,叫未成的阵法阻挡了。
“真是搞不懂你们。”识海里的龙魂疲惫不堪,嘟嘟嚷嚷地摇头,“就为这情情爱爱的,什么代价都豁出去了。”
徐皆知累极地靠在漆黑的洞墙,眼睛里流露出黑暗里最疯狂的光“论代价,您才是我们的先辈。”
龙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怎么这么说我生前应该是光棍吧。”
徐皆知看着逆转阵法中魂牵梦萦的身形,洞穴外满月无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怆然意味减灭,他终于有时间停下逃避和追逐的脚,好脾气地和龙魂聊起天。
“您从不问生前,想来的确是彻底忘了,才能云淡风轻地弃之不理。”
“这都千年了,就算记得也无所谓啦。”龙魂挥了挥爪子,精神头稍微好了点,“就算你仔细跟我说透,我也没有实质感,顶多当成话本听听。不过,你的话,应该知道我生前是个什么吧”
“你是一条龙。”徐皆知回答道,“很笨的龙。”
龙魂一下子不累了,气咻咻地大喝“怎么笨你倒是说说啊精分怪”
徐皆知拂过自己的本命剑,指尖划出血迹“从作古的先祖那里流传下来的,只听得个大概轮廓,您就当传说听听罢了。”
“一条苍龙,不知道受谁蒙骗,捡了个天魔种当宠物,养得不
亦乐乎。神魔永远有别,天魔种再幻化得如何倾世绝伦,那也是个魔。苍龙妄想度化魔种,被天魔种拽着一起堕魔了。”
徐皆知在本命剑上找自己的眼睛,以便让龙魂也看见。
“苍龙和天魔是魔界的第一代放逐者。即便到了这儿,苍龙还是想度化天魔,可惜后来还是被戾气缠绕的天魔撕碎了。龙的五觉散落在世间各地,这一代的话”徐皆知顿了顿,“君同一人享有你的嗅觉和听觉。”
龙魂哦了一声,关注点只在这细节“难怪他听得到我和周白渊说话,原来那耳朵是我自己的”
“龙的心也被剜走了,不知道流落在哪里。听先祖所传,苍龙陨灭前把视觉给了天魔,让他来日转世看得到世间一切清浊,趋善远恶。”
徐皆知若有若无地叹了气。
“镇生剑是用龙脊所铸,魔都能经受住无数天劫,也盖因底下用的是龙骨为基。虽堕成了魔,神性终究没有泯灭。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苍龙的庞大躯壳化成了魔界的种种,我们一直生活在龙的庇护下。”
“这样。”龙魂挠了挠脑袋,天真地理直气壮起来“这么说来我是你们的老祖宗不是吗那你们对老子干嘛这么凶”
“你入罪渊前渡了龙血给徐家人,早就嘱咐过我们,来日你出来如果做坏事,让我们竭尽所能将你镇回去。”
龙魂愤慨万分“我为什么一出来就会做坏事啊喂”
徐皆知轻轻抚着剑“自然是和你入罪渊的愿望和代价有关。”
龙魂瘪嘴“我若是一条好龙,愿望大概就是魔界好好的不是吗”
“你入罪渊时不仅是龙。”徐皆知答着,想让龙魂自己推断出来,“要真那样,应该也不用服役一千年。”
龙魂只是不解“那还能是别的”
“你是在回避天魔”徐皆知带动不了,有些许泄气,“你好像不在意。”
“我现在就是一缕残魂,在意干嘛啊。”龙魂不自在地摸了摸爪子,“死太久了,什么天魔,我全忘了,就算那撕碎我的天魔现在站在面前老子也认不出的。行吧,那我配合你,我许下的愿望和天
魔有关对不”
徐皆知点头“度化天魔再不为魔,这就是苍龙的愿望。大约从龙神到堕魔,你生前一直如此希望着。”
“这样。”龙魂有些明白了,“那我生前应该是渡走了他的戾气,这才进罪渊千年镇压。”
“是。罪渊是最好的囚笼,也是净化池。”
“这么说的话”龙魂哇的一声,“他不为魔,所以我代替他成了天魔”
“对。”徐皆知心头胀胀的,“你入罪渊时不仅是龙魂,还是新的天魔。至于最初的天魔种,戾气既已全被渡走,便是重新进入了六道轮回,再不复为魔。至于苍龙五觉和龙心都散落了,龙血也渡给了我们,若再转世,我们也很难感知出来了。”
“淦。”龙魂唏嘘自己的智力,“我好聪明,一点就通。”
徐皆知“”
龙魂自顾自地掰指头“天魔千年一复生,这个我还是知道的。我作为个二手天魔种,这千年里应该没干坏事吧。”
“三十三年前差点有。”徐皆知抓了抓头发,“那会你从罪渊提前出来,差点没把魔界掀开,还是无痕将你镇回去的。”
“三十三年前”龙魂掰着爪子算,又试探着问,“是徐八遂出生那一年”
“那会小珂小珂已经一岁了。”
“哦哦。”
那就对上了。
那时应是周白渊出世。
徐皆知眼中的水珠滴落本命剑,溅开了细碎的微光,他也需要转移心神“对了,苍龙,我也想问你,当初为什么选了周白渊做宿主”
“凑巧。”
大约是天魔的戾气作祟,想找个最初的躯壳,又或者是因为他有自己生前的眼睛
龙魂轻拍爪子“刚出来就看见荒服上游荡个美人,二话不说就去了,还好他铁了心不和老子签契约。”
我说他怎么那么排斥当魔,原来是如今有了道心的原因,虽然他那道心也黑漆漆的就是了。总之不受二手天魔蛊惑,这很好,值了。
我不记得前尘,他也不为遥远的孽障束缚,我做我,他成他,这很好,很值。
龙魂越想越开心,想了想有点不放心,问道
“对了,那天魔在千年里的转世,真的没有再成魔了”
“是。”徐皆知答,“每一代魔尊都找过,魔界没有出过天生灵目的孩子。如果有转世,应该也托生在仙界了。”
“这还差不多。”龙魂笑起来。
它思来想去翻来覆去的开心,忽又想到什么,又唏嘘叹气“说到周白渊,这都十五年了,估计也不好过。”
徐皆知沉闷地嗯了一声,水珠淅淅沥沥地落在剑上“小珂走了十五年了。”
九狐看徐八遂呆滞的模样,再伸出一条尾巴拍他“真没听过”
徐八遂醒神,呼吸凝滞异常“不曾。”
九狐摇了摇尾巴“反正摊上天魔没好事,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转世,保佑千万别。”
“你说这番话的视角有失偏颇”徐八遂揉了揉眼睛,“在神的角度,那自然是魔坏。有没有从天魔出发的版本”
“这我哪知道。”九狐耸肩膀,“你才是魔尊诶,老祖宗的事儿居然来问我们这些外人。你说是吧,老偕”
妖王摸摸狐妖的脑袋,看向徐八遂“天魔版本的,我没听过他为魔的生前,只听过他为亡灵后的一句结局。”
“什么”
“他剩一缕留存记忆的心魂,还想回去见一面龙魂。”
徐八遂失神了许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发白地站起来“难道说”
妖王点头“是。”
九狐“啥子”
徐八遂冷汗透了背“旧劫数,斑驳因果,原来天道是这个意思”
妖王捏捏狐狸因不解而蹦出的耳朵“就看魔尊还愿不愿意从梦中醒来了。若执意要回现世,我自当奉上,若不愿,继续沉湎梦中也未尝不可。那缕残魂命主凶煞大火,留下来继续替我们妖界燃烧殆尽也很好。”
徐八遂强撑着轻问“那残魂为什么滞留在妖界”
妖王指指天上的位置“天地间唯有苍龙想渡他,其他的未必。天命让他隔绝在冰与火的两端,揣着生前过往困守,令一魂游荡偌大冰雪天地,约莫算是最煎熬的天惩了。魔尊来时应当看到海镜的裂痕了,那便是自煎熬里撞出来的。”
徐八遂无言,呆呆地重新坐回去,拢着两只手呵着气。
“魔尊要回去么”
“让我缓个先。”
“不急。”妖王开了个冷笑话,“不如再多想几年,等他把海镜撞碎了,再同意他出去也不迟。”
徐八遂拢着大氅勉强地笑了笑,脑子快要炸开了。
他被漩涡般的因缘会际撕扯得心力交瘁,靠着冰墙缓了许久。妖王团着狐狸自顾自睡了一夜,他没有,也不敢睡,只是背靠寒冰,望着这冰渊从明亮到黑暗再到天光泼洒,熬得两眼通红。
妖王和九狐睡醒来,见他还坐在那里,愣了好一会才挥爪打招呼“好久不见,你还在这啊。”
徐八遂裹着大氅唔了一声,揉揉眼,僵硬地从怀里抽出那画卷,失神地凝望画上的绝世美人。
九狐看他发了老半天的呆,好奇地伸出尾巴卷走了画,抢来一看,狐眼瞪得滚远,看了半晌流口水了。
妖王满脸黑线地夺回画,卷好递还给徐八遂“魔尊缓好了么”
徐八遂通红着眼睛,将手中的画攥到变形,低声地自言自语“我只是我,我也只认识一个周白渊,我天生就没有心”
妖王深以为然“不错,前尘与现世从来都不能混为一谈。所以,魔尊想多考虑几天”
“不用了。”徐八遂把画卷塞回怀里,抖落大氅披回恶鬼袍,揉了揉心口和眼睛,“妖王,我想去找那缕残魂,你真的愿意帮我么”
“我活的时间很久了。朋友不多,仅有三两,也希望能渡上一渡。”
妖王偕的眼神柔和下来,他打了一揖“魔尊,求之不得。”
他揪起九狐在前头带路,徐八遂出了空空荡荡的妖界寝宫,探出头一看,差点没被妖界肆虐的冰雹暴雨吓个半死。
妖王在前方开路,九狐伸出一条尾巴卷住徐八遂的腰“回去后老偕都跟我说了,我才知道事儿是这样的。嗳,也不知道该说啥了,老不死们太能折腾了。总而言之,小魔尊,祝你和那位残魂大哥回去后日子顺遂一点。要是海镜有坍塌的那一天,我们就去你们魔界串串门。”
徐八遂点头应承了,举目看着妖
界和魔界异曲同工的天灾,心绪无比复杂。
“他一般都在海镜和冰冢之间游荡,我在梦境里无法召唤他,这天不好走,估计得费点功夫”
妖王一边开路一边解释,从妖都一直跋涉到冰冢,足足费了许多的功夫。
等徐八遂赶到冰冢时,他人也要虚脱了。
妖王喘着气扣了扣冰冢的结界,窸窸窣窣地朝里头说了一通,那寒冰结成的坟墓终于出现了异动。
周遭气压开始扭曲,徐八遂感觉到头顶有炽烈的视线,无所畏惧地仰了首。
赤红的一点影子在半空滞住,一高一下,呆呆地驻望过一个黑夜。
曙光铺来时,赤影飘荡到徐八遂面前,围着他不停地绕圈。
妖王揉着眉心醒来,凝神听了好一会,翻译道“他问你真要回去么。”
徐八遂也揉揉眉心,沙哑道“我还以为他迫切地催促我。”
“他说你无心,他不知道能保你多久,保到什么程度。”
“随意。”徐八遂熬了这么多天,释然笑开了,“反正我这条命本就偷了周白渊十年,要是回去还是覆灭,我也认了。”
他看向那赤影,定了定神“前辈,正因我没有心,所以拜托你了。”
赤影驻足他眼前片刻,须臾之间,凶狠地撞进了他眉心里。
天旋地转,一缕游荡了千年的残魂穿入他识海,将魂力尽数凝聚在徐八遂心口,随即躲回他的识海,蜷成一团。
残魂嘶哑道“你穿红衣了。”
徐八遂险些站不稳,用力地揉着眉心,也在识海里回应“怎地,我小时候也这么穿,我从来没有穿过白衣。”
“知道了。”残魂轻啧着,“就是觉得合适。”
“不说了。”徐八遂转身朝妖王和九狐鞠躬。
“前辈,我要回家了。”
残魂蜷得更紧,半晌才出了声。
“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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