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八遂心神震荡,当即避开了身后人的手,唤出须臾剑飞到半空中,自己造出防御的结界,还没低头看清人便先追问“你擅闯魔界”
问完这废话他才看清了来者。
他还是穿着许多年前作为沧澜弟子时的天青道服,容貌英俊,烨然若神人,就是头发有些刺目。
跟他师尊一样,青丝白发了。
周冥仰首看向他,左眼的瞳孔也不太对,在斑驳的阳光下看起来有些像银色,但转瞬又正常了。
他安静地将徐八遂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顺着他那带着隐隐畏惧的目光,看见了自己腰间的凝思剑,于是掠指轻抚,凝思剑便隐去了剑形。
“是,擅闯了。”
徐八遂略微紧张,有些捉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识海里的七月含糊地嘀嘀咕咕“又是他。”
周冥的目光从他身上转移,看向了冰雹雨肆虐的魔界,手仍然会不自觉地虚虚握着腰间的无形佩剑,以此稳定心魂“你们魔界,有逆转乾坤之事,我特来查看。”
徐八遂也稳了稳,放眼眺望天象异常的荒芜之地,震撼之外又不解“你怎么知道的”
周冥回答“推算天象。”
徐八遂又是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演算的”
周冥缓声“我如今是沧澜掌门,涉猎天象之说并不足为奇。”
七月冷冷哼了一声。
徐八遂也喉咙发紧“魔界的异常天象和仙界有关吗”
“有。”周冥喉结一动,“本该是魔界的陨石雨,却下到了妖界,海镜的另一端传来肆虐的轰炸声,神镜上本就有裂痕,经此一役,我恐裂痕会越扩越大。”
徐八遂听到这稍微放下心,从半空落到了地面,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忧心忡忡地眺望着冰雹雨下的家乡“异象来源为何,这个,沧澜掌门知道吗”
沧澜掌门。
周冥指尖有些发紧“不知道。但这是天惩,魔界之中,定然有人做了逆转乾坤之事。”
徐八遂默了一会,在识海里问七月“是我的原因吗”
七月刚要回答,一边的周冥好像是知道了他的所想,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是你。
”
徐八遂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周冥侧对他,眼神克制着没有看过来“你的命数本不该绝,从梦境中回归现世,并没有打乱生死秩序。”
徐八遂听这话,心口凉了半载,瞬间想到了两个可能“你你曾在我的梦里”
周冥安静了些许,点头“是。只是五天而已。”
这可就尴尬了。他们在梦中曾经是携手欢笑的道侣,现实中却是隔着血海深仇的两界之尊,债务是怎么也扯不完的了。
何况梦境中的五天,现实中已是五度春秋。
徐八遂又往旁边挪开了两步,低声地说“上代沧澜掌门是我亲手杀的。”
周冥却是闷闷地笑了“我知道。杀父之仇,颠覆沧澜之罪,你有份,周白渊也有。你们毁过沧澜,沧澜亦毁过你们,魔尊,二十年已过,多说无益看眼前吧。”
徐八遂沉沉地点点头“你既然能算得出魔界的异常,那还能算出怎么解决这危机吗”
“让颠倒的乾坤恢复正常,让本该融入天地六道的亡魂回到该去的地方,如此便不至于阴阳倒置。”周冥声音飘渺,“这便是我算出来的。”
“亡魂。”徐八遂越听越像是在说自己,怎么听都觉别扭,“这怎么找”
“我不清楚。”周冥摇头,“只是异象既然已出,我必须来查看。”
他的语气强硬,好像在强调偌大沧澜,谁来查看都不行,就必须得堂堂的掌门屈尊而来。
“听你这口气,是打算先在魔界暂住了”
“是。”周冥垂眼,“魔尊不肯也没有关系,终归如今魔界的结界困不住我。”
“没想赶人。”徐八遂摆手解释,“问问罢了。看你这轻车熟路的样子,估计从前也没少来魔界串门。仙尊天资高,修为突破是必然的,结界挡不住你很正常。”
“沧澜剑法,我已来到第五式,万元归真。”周冥平静地告诉了他自己的修为,“于常人而言,修炼剑法途中常伴有心魔,但我不会。我识海中有过一道强劲灵力,驱散了我盘桓的心魔。”
徐八遂顺着修为的势下坡“这沧澜的剑法是不是有一个副作用,修到最后剑修的头发就变白了啊
君同仙尊是,掌门也是。”
周冥垂着眼,又说“十年前我不是周烬敌手,如今若是和他一战,未必不能胜他。”
他们如今说话绕来绕去,频道不同,依然顽强地聊下去。
徐八遂有些不解他怎么扯到打架上的事来,摆手直接认输“不用未必了,他如今赢不了你。我那位钻牛角尖的内人,自己想不通,前天借着剖心头血,把修为寿元平摊给了我。真要论胜负,大概得我们两个联手才能与你一战罢。”
周冥终于动了半边身体,晦涩不明地看向他。无心之言最伤人,他什么也不能说,也没有资格。
徐八遂对上了他的眼神,又感觉被戳了一剑似的,断过的心脉隐隐抽搐。他有些懊恼地看了一眼罪渊的方向,只得下次再出来找小叔了。
他不欲再周六掰扯,干咳了两声侧身“仙尊既然来魔界查找真相,那请吧,先回魔界里头查一查有什么异样的”
他飞在前面,周冥在后头跟着,忽然开口“徐八遂。”
“怎么”
“你怕我。”
徐八遂愣了,周冥从身后飞到与他并肩的位置,缓声“因为我刺过你一剑,你怕我。那周烬呢你不惧怕,依旧愿意与他厮守么”
去不了罪渊,七月已经很暴躁了,听见这疑似挖自家转世墙脚的话顿时骂骂咧咧起来,撸着袖子撺掇着徐八遂打他,它非常乐意助一臂之力。
徐八遂眉头快要拧成结了,他望着异常的天象喃喃“魔界怎么变成这样了对了,我弟曾经也十分擅长推算天象世人命数,只是他后来为魔界、以及我这个拖油瓶呕心沥血,把双眼都算坏了。待会回去,我去找找他,看看能不能有点启发。”
周冥静了片刻,再问“徐八遂,你为何选择周烬”
徐八遂哑然,他御着结界防着越下越大的冰雹雨,忽然感觉周六这些年的变化也挺大的。换作是从前的从前,穷追不舍的是他自己,周六话向来不多,也不会追问一连串的扎心问题。
他在冰雨噼里啪啦的声响里回答“我的选择,大概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碰上了,对上了,然后好上了,想好到
天荒地老,很简单的事儿。”
周冥抬手一弹,结界铺开数里,将外头的噪音隔绝到了最小,于是徐八遂的声音就在两重结界里回荡,语调再自然不过。
银发仙尊的声音也自然不过“而我不行。”
魔都的轮廓越来越近,广场之外,还有一片用强劲结界保护着的不易果林,徐八遂望着自家的方向,快速地赶着路,慢慢地回答“是啊,年少时脑子不好使,为着贪玩到处乱逛,天真不知世事,以至招惹了仙尊。还好仙尊道心稳固,当时没被我祸害,不然真被我这么个粗人忽悠来,你恐怕会像梦里那样,被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所负。”
话落,两人已经赶到了魔都的结界外,徐八遂落地收须臾剑去敲结界,找到阵门进去,一进家里就和忙活着补结界的泽厚碰上了头。
“稀奇啊,今天怎么自己出去”泽厚刚调侃了个开头,看到他身后有人懵了片刻,随即靠着那衣服气场把人认了出来,瞬间变脸“沧澜掌门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徐八遂笑着拍拍老哥肩膀“欸欸不用这么警惕,把敌意收一收,仙尊是来说咱们异常的天象的,都是正事,不用担心。”
“哦。”泽厚脸色缓一些,“你换个说法,说是夫人的娘家人来帮忙就好了嘛。”
徐八遂乐了“就你骚,要帮忙不弄完一起到八卦殿去,把大家召集起来,说一说咱们魔界又双叒叕的稀罕事。”
泽厚豪迈挥手,反拍他肩膀大声“不用,你先去吧,我待会就过去,你先弟媳汇合吧。”
徐八遂摸摸鼻子,转身朝周六示意“请。”
周冥平静地跟上前,走出一段路忽然接着他前面说的话评断“你没有负我。”
真这样想,估计会让自个更难受。
“不了吧。”徐八遂客气地笑开,“剑修也太一根筋了。”
“你还是会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徐八遂,沧海桑田,你仍然没有变。”
“是吗”徐八遂走前头,朝着周白渊的方向而去,变与不变他自己其实也摸不准界限。把好的须臾当永恒,把坏的永恒当须臾,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又或者是魔界里头的族人们习以
为常的做法。
是以二十年过去,泽厚寒天他们这些魔修并没有过大的变化,而像周白渊、周曜光这类的,那就不一样了。
他答周六“那大约就是我的修炼了。”
徐八遂绕过街道,一眼看见了站在原地的周白渊。他微仰着头,望着天上降落的冰雨,那些冰雹被这二十年里他亲自参与设下的结界挡住,魔都内依然一片祥和,还有些魔界的居民出了家门好奇地张望。没有人觉得异象凶险,只觉有趣。
徐八遂探进他识海里去看看他此刻在想什么,结果他什么都没想,就在那里发呆发空。
这应该是他克制的结果,算是一个很好的进步。
徐八遂挥手喊了一声白渊,他当即回神,无神的桃花眼顿时充满了神采,雀跃地看向了徐八遂的方向,然后下一秒看见尾随而来的仙界故人,漂亮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徐八遂越瞧越觉得他可爱,瞬移到他跟前去解开定住他的法诀,拉着他衣袖轻轻么了一口,轻声地笑“行了,媳妇,我回来了,咱们今天的捉迷藏到此为止。”
周白渊一脱开束缚便想抱住他,又克制回去了,只紧巴巴地揪着他衣袖,低头小声质问“魔尊支开我,难道是想去找野男人再续前缘”
徐八遂笑开,也小声地回复他“这话说的,仙界东海孤岛水晶屋,沧澜藏书阁,曾经多么刺激的过往啊我的野男人不是只有你一个么”
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再写写差不多就可以正文完结啦明天试试日个万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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