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小说:重庆公寓 作者:僵尸嬷嬷
    这晚过后,不知有意无意,温琰再也没见过朗华带女郎回家。

    青蔓对他比从前更加冷言冷语,甚至常常视若无睹充耳不闻,朗华呢,在她面前却像换了个人,出奇的好脾气,就算挨了冷嘲热讽也绝不还嘴,仿佛一夜之间生出无限宽容,笑笑作罢。

    以往针锋相对如今一拳拳打在棉花上,青蔓不喜欢他内涵同情施舍的妥协退让,也不希望自己显得无理取闹,因此变得更加沉默。

    温琰看在眼里,好心疼她,站在这一立场,总忍不住想痛骂朗华,让他睁开狗眼认真瞧瞧身边人,不比那些露水红颜强百倍千倍什么品位什么审美,简直令人费解

    可青蔓不愿她为自己出头,再三告诫谁都无法强迫一个人的心,难道你还能逼他喜欢我吗

    为什么不能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区别,温琰又急又气,咬牙道“你太老实了,如果陈秋意敢这样对我,我让他吃不了兜起走,好言好语他不识趣,那就来点手段让他屈服。”

    青蔓听得心慌意乱,抬手戳她脑门“又在打啥坏主意,不许乱来。”

    温琰凑近,眯眼小声道“生米煮成熟饭不就行了,他敢不负责任,青爷爷不打断他的狗腿”

    青蔓吓一大跳,脸颊涨红“你真的是个女流氓我咋可能做出这种事再说了,勉强来的有啥意思。”

    温琰道“勉强就勉强,难道他会因为被睡了跟你反目成仇吗你咋晓得他以后不会对你日久生情”

    青蔓已羞得浑身不对劲,赶忙捂住耳朵“呀不要再说啦姑娘家家,贞操好重要你懂不懂啊随随便便跟人睡觉,他会看不起我总之我做不出来,你也不准再提了”

    温琰心想,朗华那个风流鬼,哪里会在意贞操他自己早不是什么纯情少年,还有脸看不起谁

    正要开口,青蔓却怕她再讲出惊世骇俗的话,立即岔到别的事情上“对了,秋意现在有没有改姓氏我记得他爸爸好像是姓梁吧”

    温琰撇撇嘴,轻哼道“他如果跟了有钱的爹就把陈嬢嬢忘在脑后,我会鄙视他。”

    “那他还姓陈吗”

    “嗯,反正给我寄来的信上写的陈秋意。”

    青蔓点点头,平复下去,眉尖微拧“不晓得他在上海过得怎么样,人生地不熟,跟他爸爸也缺少感情,万一那家人对他不好咋办”

    温琰道“他都快十八岁了,哪里那么脆弱。”

    虽如此讲,心里却想,如若陈秋意被人欺负,她一定立刻去上海替他出气,立刻,不管是谁,必定加倍奉还。

    1935年,朗华神神秘秘,行踪不明,也不知找到什么别的发财途径,几乎连百货生意都撇到了一边。这也是他近期没有精力招惹女人的原因之一。

    可谁知他不招不惹,人家却还是找上门来了。

    一个周末的下午,温琰和青蔓在堂屋写作业,忽然听见高跟皮鞋啪嗒啪嗒的声响,急切冲动,由远至近,来到斜对门停下,站住了脚。

    “谢朗华”年轻女郎抬手拍门,无人回应,她又仰头高喊“你给我出来”

    透过窗子,青蔓从案前抬眸望出去,定定的,眼底阴霾沉沉。

    温琰见她脸色不对,想关窗,却被阻止。

    “莫管,写作业。”

    青蔓这么说着,埋下头,半晌才动笔,字迹全乱。

    女郎靠在墙边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邻居们经过,指指点点,她也无动于衷。

    风流债,旁人看着最新鲜。

    一个多小时过去,女郎锐利的气势渐渐熄灭,不知想起什么伤心事,鼻子酸楚,竟旁自顾自的抽噎起来。

    转身又去踹门,边哭边骂“谢朗华你个龟儿子,说的话当放屁,全都是豁哄我的”

    温琰实在看不过去,起身走近,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喂,谢朗华死逑了,你哭丧哭完没有,差不多可以了哈。”

    “关你屁事你算老几”

    哎哟,想吵架

    温琰挽起袖子,叉腰道“你在老子屋外头鬼吼鬼叫,吵得大家不得安宁,你还不讲卫生,丢得烟头到处都是,等下给我把地扫干净了才准走”

    女郎掏出帕子掐掐眼泪“你个人爬,我没跟你说话,闭嘴滚远点儿”

    温琰冷哼“这里是我家,你给我滚远点儿。”

    女郎仔细打量她,忽然话锋一转“你和谢朗华啥子关系”

    温琰被她那副警觉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扶着门框“亲得不得了的关系,你想怎么样嘛。”

    女郎憋了片刻,挖苦道“他会喜欢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土妞”

    “哎呀,还会说成语,现在舞女都有文化了。”

    “老子不是舞女我在西餐厅上班”

    “哦,不好意思,记错了,朗华之前带回来的那位才是舞女。”

    “他在哪里,喊他出来”

    温琰高声笑骂“不是跟你说了吗,他死啦,死逑啦去坟堆里面找嘛”

    这场景多么熟悉,继陈小姐之后,温琰成了打锣巷最能吵架的年轻女子,野猫似的,伶牙俐爪,有过之而无不及。

    青蔓被她们吼得头痛欲裂,同时也觉得出了一口气,心里暗赞琰琰骂得好,真厉害,她就不行,一着急就脸红,脑中空白,嘴笨得要命。

    邻居们正瞧得高兴,朗华倒是回来了。

    他提个包,在远处站着看了会儿热闹,大概觉得有趣,忍俊不禁,那模样吊儿郎当的,青蔓觉得真欠揍啊,这个混蛋。

    女郎见他出现,当即扭着腰肢冲上去,问些什么骂些什么,青蔓懒得听,左不过是指责他始乱终弃见异思迁之类的,毫无新意。

    通常这时,朗华总有自己敷衍的伎俩,漫不经心,嬉皮笑脸,看似好脾气任由搓揉,可一旦失去耐心,多么恶毒的话都讲得出口。

    女人拿他没法子。

    而他今天甚至懒得应付,全然无视女郎的拉扯,径直走向温琰,揪住她的耳朵,又笑又凶“你说哪个死了,啊”

    温琰痛呼着踩他的脚反击,两人相互埋怨打闹,女郎被激怒,上前一把拽住朗华的衬衣,把他扣子都拽掉两颗,露出脖子下面清瘦的锁骨。

    “啪”一声,甩给他一记耳光。

    朗华眼神冷飘飘的,嘴角却扬起,笑说“生啥子气嘛,你不是有结婚对象吗背着他跟我乱搞,我怕他哪天把我弄死了,我不想当奸夫还不行吗”

    女郎走后世界清静。

    没一会儿,朗华换了件衣裳,过来找温琰商量晚饭,两人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刚才的骂架只是幻觉。

    青蔓很羡慕这种默契,甚至偶尔稍微有点嫉妒,一点点而已,因为无论他们两人聊什么,过后温琰都会一五一十告诉她,就算是上不得台面的坑蒙拐骗也从不隐瞒。

    “朗华最近不对头,神出鬼没的,这下又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青蔓垂眸闷声低语“他一直都这样,到处鬼混。”

    温琰道“我听说他换了个地方搓麻将,打得很大。”

    “真的呀”青蔓顿住“好大嘛”

    温琰摇头“刚刚吃饭我问他,他不讲。不讲就证明有问题,怕不是赌博。”

    青蔓咬住笔头呆了会儿,神情变得严肃“赌博绝对不行啊,上瘾死路一条,你确定吗”

    温琰道“明天我找他朋友问清楚,如果是真的,你要好生劝劝他。”

    “我”

    “对啊。”

    “你为啥不劝”

    温琰道“他哪里会听我的嘛,当我是小娃儿,你的话他才肯听几句。”

    青蔓抿了抿嘴,嘀咕“那倒未必。”

    温琰瞥着她笑“哈,你还不信,朗华自己都说心里很尊重你,他爹妈不在了,从小没人管得住,又没文化,只有你这个知识分子才震得住他。”

    青蔓轻轻叹息。没错,朗华在打锣巷是出了名的浑,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八岁小儿,都被他横行霸道得罪过,唯独面对青老先生从来恭恭敬敬,不敢无礼。人家说这是文盲怕老师,露怯。如同他对青蔓,亦有几分慎重在里头。

    温琰猜想,朗华早早失去家人,或许潜意识一直期待能有威严的长辈管教自己,约束自己,让他不至于太过“自由”。毕竟一个人活得如同浮萍,心里总会发虚、害怕的。

    次日温琰打听到朗华近期玩牌的地方,晚自习后,她和青蔓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会合一同去找朗华。

    离文德女中不远,有个道门口,原先是道台衙门所在之地,后被官方拍卖,改建为模范市场,当时重庆总商会便设于此处。道门口旁边有一条永龄巷,七号宅院,门口挂着“又来馆”的牌匾,据闻是前清翰林赵熙题写。

    青蔓跟着温琰摸进巷子,远远瞧见电灯下的门牌,那院落隐约传来东瀛异曲,她心下大惊,太阳穴突突直跳,登时站住,不肯往前。

    “咋了”

    青蔓屏住呼吸“听说有个日本女人在附近开了家妓院,手底下十几个日本姑娘接生意,你不要告诉我朗华在里面。”

    温琰挠挠头“不全是日本人,有些姑娘好像是从朝鲜来的。”

    青蔓脸色紧绷,因不屑,嘴角连带着鼻翼旁的皮肉挑起,嘴里啐一口“龌龊”

    说完转身就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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