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华心里有点烦闷,不知她是个什么意思。
跟上楼,推开房门,想问个究竟,不料却撞见她正在换衣裳。
温琰的睡衣脱到一半,听见有人进来,忙挡住胸口,眉尖拧起,回头冷道“出去。”
朗华微怔,后退关门。
等了会儿,屈指叩两声,听见里头说“进来吧。”
他再次走进这间屋子,温琰已换下睡衣,穿着衬衫西裤,衣服下摆扎进裤腰,裤脚宽阔,简练修长,柜子里那么多洋裙旗袍,她偏偏选了这身。
温琰拉开窗帘,推开窗子,让风进来,她坐到铜镜前扎头发。
屋外天光幽蓝,房里亮一盏绿玻璃罩的台灯,朗华就着灯影打量,问“这是准备出门”
“嗯,雨停了。”
“你要去哪里”
“回重庆看看。”
朗华瘦削的侧脸显得冷硬,他扯起嘴角“然后呢”
温琰抬眸,从镜子里看着他,目光淡淡的。
她像变了个人,安静沉稳,性情与从前颠倒,让人很不习惯。
“我还没有谢谢你收留我这一年。”她非常客气“照顾脑筋不清楚的病人很麻烦,我知道你本来可以不用这么做。”
朗华纹丝未动。
温琰转个角度,侧坐在椅子上,仰头直视他,说话不紧不慢,像蓝幽幽的天色那么舒缓“仗还没有打完,我的学业也还没有完成,荒废了一年,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我必须回重庆。”
原来这一年的时光对她而言都是荒废
“你是想回去找秋意吧”
“当然,我是他的未婚妻子。”温琰的语气很轻“我很挂念他,这么久了,他肯定也很担心我。”
朗华额角跳得很重,他稍作忍耐,走过去,蹲在她跟前“琰琰,跟我在一起不好吗市区是日本人空袭的主要目标,我们住在山里很安全,你看看这套别墅”他想说,这套房子没有比她和秋意同居的吕班公寓差吧甚至还要更好吧但他没有讲出口。
“想想我们小时候的理想,挣大钱,过衣食无忧的生活,现在都实现了,你还回去做什么”
温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声不响。
朗华垂下脑袋,透一口气“我以前说想娶你做媳妇都是真的,今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把你放在第一位,就像这一年多,我们过得很开心不是吗秋意他他没法照顾你的,他永远有比你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上学、参军、打仗,他已经把你丢下很多次了琰琰。”
没有回答,她没有任何反应。
沉默比蔑视更伤人,朗华有些后悔自己掏心掏肺,如此低姿态地,被她踩在脚下。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他站起身,脸上浮现笑意“今天天气不好,等会儿可能还会下雨,我看你就不要出门了。”
听到这话,温琰眉间蹙起浅浅细纹,把人叫住“你刚才说,想娶我,为什么”
朗华不料她会这么问。
“以你现在的条件,找个合适的太太应该很容易。”
朗华有些抵触,不喜欢被人拿捏的感觉,他不想再对她敞开心扉。
“你觉得为什么”
温琰摇头“你应该知道,我心里只有秋意,不会跟别人结婚。”
“我管你心里有谁”朗华感到烦闷,语气些微不耐“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双宿双飞,我阴暗变态,见不得别人好,行了吧”
温琰并不纠结这个“歌乐山到渝中应该有公共汽车,几十公里的路也不远,你能给我一点车票钱吗”
朗华冷冷望住她。
温琰没有得到回应,垂下眼帘“算了,我走路回去吧。”
她经过朗华身旁,胳膊被握住。
“琰琰,你哪儿都别去,就在家里待着,好吗。”
“我有人身自由。”
朗华目色幽深,看了她许久“我真的不想把你锁在房间,我不想做这种事,别逼我撕破脸,行不行”
温琰感觉他下一秒会突然爆发,变成残暴凶猛的野兽,箭在弦上,就差一句话或者一个对抗的动作,危险极了。
她已失去从前急躁的脾气,完全没有硬碰硬的意思,尤其这种时候,激怒对方只会令自己遭殃。
于是她眉眼低垂,偃旗息鼓,像还未烧开的水又冷却下去。
朗华酝酿的狂风骤雨也随之平息。
她现在变成这样,真能忍啊。看看能忍到什么时候。
朗华转头去书房。
温琰四处走动,参观这幢小洋楼,一个老妈子和年轻丫头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
“我见过你们,在上清寺,对不对”
“是。”
“张婆婆怎么没来”
“先生让她留在那边看房子。”
“她不晓得我们搬到这里了吧”
“这个不清楚。”
温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笑问“这是在歌乐山哪个位置呀”
两人互看一眼“我们也不好说,反正山下有个镇子,很热闹的。”
温琰一边逛花圃观察环境,一边与她们闲聊。围墙高耸,徒手无法翻越,大门紧锁,门房眼睛像鹰,盯得很紧。
回到客厅,看着沙发旁的电话,温琰又问“可以打长途吗”
她们没作声。
朗华人在歌乐山,生意在渝中,肯定需要联络的。
温琰拿起话筒,刚想按下去,可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可以联系的人,她没有青蔓的电话,更别提秋意,千山万水,只能写信,可即便写了又怎么寄出去呢
温琰歪在沙发里,抬手揉捏酸胀的眉骨,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什么“上清寺谢公馆的电话是多少”
“不清楚。”
问得多余,朗华把她们两个派来,必定嘱咐过,最好一问三不知。拿钱办事,鬼也推磨,难道指望跟她们摆道理,讲明这是非法
太可笑了。
时近正午,大门打开,忽然进来几个陌生男子,环顾四周,走来走去。
这里仿佛变成一座监狱。
温琰心里升起强烈的屈辱和愤怒,翻江倒海。
朗华终于从书房出来,下楼进餐厅,看见温琰脸色惨白,眼神像冰锥足以把他穿透。
“谢朗华,你回重庆做运输,做百货,资金从哪儿来的”
他不理,自顾吃饭。
“背靠郑万霖这棵大树,日进斗金,你怎么不继续留在上海,回重庆做什么”
“郑万霖现在是汉奸,跟我没关系。”
“你出卖青蔓得到荣华富贵,还有什么不能出卖”
朗华冷冷抬眸“说完了吗”
温琰端坐桌前“你害了青蔓,现在又想害我,你还是人吗”
“早就不是了。”朗华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照顾你这么久,在你眼中就是谋害温琰,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你瞒着青蔓和秋意,让他们找不到我,现在又限制我的自由,安的什么心”
“过去一年我们过得很快乐,你这么快就忘了。”
温琰屏息凝视他半晌,忽然笑起来“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了。”
“是吗,说说看。”
“谢朗华,你明明已经得到梦寐以求的财富和名利,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为什么找我因为你心里空虚,你很寂寞,围绕在身边的酒肉朋友没法填补你巨大的空洞,要不是用骗的,连张婆婆都不会搭理你。”温琰字字清晰“其实你很清楚,人不能什么都想要,走出那一步就回不去了,而你偏偏放不下过去的情分,所以盯上我,趁我脑子不清醒,留在身边,对我越好,越能抵消你良心的不安,是吧”
朗华笑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温琰缓缓摇头“谢朗华,你真的好可怜。”
他深吸一口气,愈发笑得畅快“琰琰,你怎么还这么傻小时候你很聪明的,现在变得过分天真了。”
“谭娘娘要是看到你变成这样,肯定很失望。”
朗华沉下脸“我要是走他们的路,早就死几百遍了我非得为了什么崇高的理由英年早逝你们才高兴是吧”
温琰嘴唇微抿,不想继续争辩“既然你心安理得,那就让我离开,我不是你的同盟。”
朗华目色阴沉地望她半晌,冷笑一声“我差点上你的当。说这么多,连门都出不去,大道理有什么用没钱没势才会任人宰割,该走哪条路还不清楚吗自己想想吧。”
他推开椅子起身上楼,不一会儿下来,吩咐司机开车,就这么扬长而去。
夜里温琰睡不着,打开房门,看见两个陌生男子正在楼梯处“换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特务机关。
她头昏脑涨,叉着腰在房里走来走去。
窗外一片漆黑,白天查看时,发现这栋房子虽然只有两层楼,但是层高惊人,直接跳下去定会把腿摔坏。温琰将床单和被子打个死结,做成绳索,绑在窗户的固定支架上。
后院有一棵高大结实的香樟树,待会儿可以借由它爬出院墙。
温琰暗自深呼吸,坐到窗台边,两手握紧床单,缓缓挪动,缓缓转身,脚踩墙壁,一点一点往下降。
“小姐,你在干什么”
刚挪没几步就被发现了,底下数只手电筒晃啊晃,温琰心头一惊,双脚打滑,整个人掉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紧绷的胳膊开始酸胀。
“危险,抓紧啊”
佣人们都被惊醒,手忙脚乱找来毯子准备接她。
毯子刚张开,温琰撑不住掉了下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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