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偃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犹如将一块巨石掷于水中,只听得哗啦一声,激起了千层浪花。
围观众人从滔天的震惊中抽离出来,一下子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们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
“他、他说什么他就是斛律家的斛律偃”
“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不应该是他说他要当城主吗”
“他怎么当城主我们已经有城主了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到一半,便被一道粗鲁的声音打断“他娘的,你们的关注点都歪到神仙谷去了你们没有发现他刚刚吸干了那个人的灵气吗”
经过这么一声提醒,众人如梦初醒,刹那间,不可置信的情绪如同爬山虎一样重新覆盖上他们的脸,并且比之前更甚。
死一般的沉寂后,有个男人倒吸一口气道“他和蔺崇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斛律偃和蔺崇是什么关系
为何斛律偃拥有蔺家人的特殊能力
然而斛律偃没有替他们解惑的意思,见不再有人站出来,他随意抬了下手。
在他那只手落下的同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闪到他跟前,那个人半蹲在地上,弓背颔首,低声喊道“帮主。”
众人的目光从斛律偃身上挪到那个人身上,很快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无妄帮的人。
虽然无妄帮的人参差不齐且散落在魔界或正派的各处,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在不需要隐藏身份的时候都会穿上带着蝎子纹的暗红外衣。
外衣上的蝎子纹越多,代表其在无妄帮的地位越高。
而半跪在斛律偃跟前的那个人,外衣上全是蝎子纹。
更重要的是
那个人竟然把斛律偃喊做帮主
众人都被这一茬接一茬的消息砸得措手不及,各个呆成木偶,巨大的信息量在他们脑海里横冲直撞。
直到他们听见斛律偃吩咐那个人“把我刚刚说的话通知下去,若是有人不服”
他顿了顿,轻飘飘地抛出四个字,“杀掉即可。”
那个人将头埋得更低,似乎也被斛律偃的行为震撼到了,片刻之后,他应道“属下遵命。”
“还有。”斛律偃话锋一转,声音沉下,“从今往后,不许再提如柳的名字,若有人提,杀掉。”
“遵命。”
“把曾经欺负过如柳的人都找出来,轻微者,直接杀掉,更甚者,抓起来带到我这里。”
“遵命。”
“把满春园铲平,查查那个老女人的底,但凡是和她沾上一点边的人,全部杀掉。”
“遵命。”那个人撑在地上的手有些发抖,饶是他入无妄帮以来杀过不少人,却从未进行过大规模的杀戮。
这是第一次
但那个人不敢不应。
这时,斛律偃突然沉默了。
就在那个人以为斛律偃说完了的时候,斛律偃转身朝着某个方向去了。
那个人又惊又疑,他不敢抬头,只能用余光看去。
只见斛律偃走到芈陆跟前,拉起芈陆的手,轻声问道“我这么做,你会生气吗”
芈陆也没想到斛律偃会如此问他,怔愣一瞬后,他摇了摇头“你这么问我没有意义。”
斛律偃倏地一笑“为何”
芈陆平静地注视斛律偃“我生气与否,你都这么做。”
斛律偃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芈陆的头发,随即回头吩咐那个人“满春园里接客的男女和新来的下人丫鬟,都放了吧。”
“遵命”
“去吧。”
那个人闻言,身形一闪,瞬间没了踪影。
斛律偃再看向众人。
众人脸色煞白,连之前躲在人群里面叫嚷的茶馆也跟鹌鹑似的,夹在几个人中间瑟瑟缩缩,再没了一点和斛律偃叫板的力气。
斛律偃嘴角的弧度未散,温温和和地询问他们“你们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众人急忙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一时间,场面甚是壮观。
“如此甚好。”斛律偃道,“我倒有件事要问你们。”
闻言,众人立即紧绷起来,面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惧怕的表情,他们连逃都不敢逃,唯一能做的就是干巴巴地立在原地。
好在斛律偃只道“城主在何处”
自从魔尊蔺崇去世之后,魔界成了一盘散沙,各个城镇之间相互攀比、较量、暗算,城主之位也失去了从前的威慑力,更像一件物品,有能耐者拿,没能耐者看别人拿。
有能耐者拿到后却失去能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从自己手里把城主之位夺走。
醉城的现任城主同是扎根在醉城的最大宗门的门主郝旭日。
郝旭日上位不到十天,两天前来搬走这座城主府,他的上位方式十分简单粗暴,便是趁着前任城主和其他城主打斗得筋疲力尽时趁虚而入。
他杀光了所有拥护前任城主的人,把前任城主杀掉后,他还将其尸体挂在高楼上示众,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这是他最喜欢且最惯用的手法。
果然,前任城主的尸体挂出去后,之前反对他的声音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郝旭日欢欢喜喜地坐在城主府里的主位上,一张肥头大耳的脸笑出了一堆褶子,他装模作样地捧着一盏茶,吹了吹热气,啧啧叹道“这城主府里的茶就是比我们门里的茶好喝,到底是烧茶的地方不一样啊。”
“属下认为还有一个说法。”郝旭日的随从之一恭维道,“今时不同往日,城主不光是我们暗鸦门的门主,也是整个醉城的城主,那么城主手里的茶自然水涨船高,正是因为城主你,那盏茶才会好喝,毕竟它是城主喝过的茶啊。”
郝旭日被夸得心花怒放,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哈哈笑道“还是你的嘴巴会说话。”
说着,他挥了挥手,“去去去,去库房里拿赏,只要你喜欢,随便拿。”
随从两眼一亮,赶紧往地上一跪“谢城主”
起身后,随从一刻也不耽搁地往厅外走去,结果刚走出大门,就撞上一个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过来的下人。
随从被撞得趔趄了一下,站稳脚跟后,凶神恶煞地推向下人的肩膀“没长眼睛吗”
下人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认错“大人饶命,是小人糊涂,才不小心冲撞了大人,小人实在是有急事禀报城主大人”
随从又是一脚踹去,骂骂咧咧地说“再急能有多急要是扰了城主的清净,你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也别想要了”
下人闻言,脖子一缩,顿时快被吓哭了。
“好了,一点小事,有什么好吵的”郝旭日心情不错,抬手让下人起来,端着茶盏换了个姿势,才道,“说吧,何事这么急”
下人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哆哆嗦嗦地开口“城主大人,外面来了个自称是斛律偃的人,他说要见你。”
“斛律偃”郝旭日一愣,把茶盏往桌上一放,惊讶道,“你说的可是几年前斛律家找回去的那个小孩斛律偃”
下人低头“是他。”
“是灭了整个药宗堂还杀了正派的齐望天和林稷的斛律偃”
“正是他。”
“他来魔界了”郝旭日说完,眉头一拧,“不对啊,他找我做什么”
方才出去的随从悄无声息地走了回来,说道“城主,你说他是不是听闻了我们暗鸦门的名头,又知晓你刚坐上醉城城主之位,便急着赶着来投奔你了”
郝旭日觉得随从说的有些道理,不禁气道“他倒是想得美,如今他已是整个正派的公敌,我又与他素不相识,我会冒着和正派作对的危险收留他”
说到这里,郝旭日呵呵地冷笑一声,不耐烦地挥手道,“把他赶走,直接赶出醉城,以后让那些看门的人把门看紧点,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放。”
下人皱着一张苦瓜脸,犹犹豫豫“可是城主大人”
“听不懂人话吗”随从骂道,“城主都吩咐下来了,还不快去”
下人深吸口气,语速极快地说“他还让我代问城主大人,可还记得一个叫如柳的女人”
郝旭日彻底愣住。
当年他亦是寻找那个小怪物的众人之一,只是小怪物藏得深,他翻遍整个魔界都没能瞧见小怪物的影子,气愤之下只得在如柳身上下功夫。
偏偏如柳的嘴巴紧得跟蚌壳似的,他用尽手段都无法将其撬开。
后来他听说如柳招架不住意图逃跑,索性让人把如柳关起来严刑逼问。
谁知如柳那脆弱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才过去一宿,如柳就被他用鞭子抽没了。
事后,郝旭日懊悔了几日,就完全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若不是下人忽然提起,他连如柳是谁都忘了。
不过当年他严刑逼问如柳的事除了满春园的老鸨外,只有他和他的几个随从知道,那个斛律偃又是如何得知的此事
郝旭日和随从对视一眼,见随从的表情也是惊诧不已,于是吩咐下人“让他进来。”
下人应了一声,慌慌忙忙地跑出去了。
郝旭日把手臂往椅子扶手上一搭,冷笑道“让我看看是谁活腻了,敢来坏了我的心情。”
随从也不去库房拿赏了,阴着脸站在郝旭日身侧。
不多时,郝旭日便看到下人领着两个人走进厅内。
那两个人身着一黑一白,身形相差将近一个头,气质也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先在白衣青年身上流连片刻,才游弋到黑衣青年身上,紧接着两眼一瞪,唰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仿佛见了鬼似的。
他身后的随从也不可置信地睁圆眼睛“他、他不是那个小孩吗”
郝旭日也认出来了。
当年如柳堕入春满园,跟在她身边的孩子也颇受关注,那个孩子虽小,但五官生得极为好看,还有不少人想从如柳手里买走那个孩子,都被如柳拒绝了。
后来郝旭日听说了那个孩子的特殊体质,更是对那个孩子的长相和特征铭记于心。
他不会认错
即便过去十年,即便那个孩子化成灰,他也能把那个孩子认出来。
可是那个孩子怎么变成斛律偃了
一连串的问号把郝旭日的脑海挤得满满当当,他指着斛律偃,正要把心中所想问出来,就见斛律偃甩出一条带刺的长鞭,直直抽向他的脑门。
啪的一声脆响。
连带着长鞭抽碎骨头的声音。
在安静的厅内显得格外清晰,令人头皮发麻。
郝旭日旁侧的随从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浓稠且猩红的血水溅了满脸,血水流进唇缝里,恶心得随从头发根都立起来了。
“你敢伤我们城主”
随从的脸肉眼可见地抽搐起来,脖子上青筋暴起,他以最快的速度唤出法器,二话不说袭向斛律偃执鞭的手。
却不想刀在疯狂涌动的气流中碰到其他东西,猛地一震,随即被弹开。
随从的手被震得发麻,灵力反噬,喉间涌出一阵腥甜,他急忙后退,再定睛一看
刚刚弹在他刀上的是一个飞镖。
射出飞镖的人悄无声息地落在斛律偃身前,下一刻分成数道身影,那数道身影再次一分为二。
如此几次下来,竟然分出了二十多个人
随从被震住,连连后退,当他看清楚那二十多个人外衣上的花纹时,忍不住惊道“无妄帮”
“什么”脑袋上被抽出一条裂缝的郝旭日还活着,他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他、他们是无妄帮的人”
随从紧握法器,怒气横生“你们无妄帮的人疯了吗敢和斛律偃同流合污”
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话。
只有斛律偃拖着长鞭上前,他把长鞭扔给其中一人,冷淡开口“用这个打他,打死为止。”
“遵命。”那人起身接过长鞭,转身向郝旭日走去。
“其余人”斛律偃用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瞥向随从,他安静了下,最后抛出一句话,“都杀掉吧。”
剩下的人齐声道“遵命”
随从见状,准备逃跑,可刚要行动,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他已被无妄帮的人用剑划破了肚子。
解决掉随从和下人后,无妄帮的人眨眼间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人用长鞭一下又一下地抽打着在第一鞭之后就没了反抗能力的郝旭日。
郝旭日在血水中蜷缩成一团,嘴里不停发出惨叫。
斛律偃踩过血水,在主位前干净的地面上留了一串血脚印,他在主位前站定,然后,转身坐下。
这是醉城城主之位。
从今以后,就是他的位置了,连这个偌大的城主府也是他的掌中物。
都是他的。
全部都是他的了。
斛律偃从喉腔里挤出一串意味不明的笑声,他对仍旧站在门前的芈陆招手“过来。”
芈陆呆若木鸡地望着他,半天没有反应。
斛律偃逐渐收起笑容,眼色随之暗下去“芈陆。”
芈陆终于有了反应,慢慢绕过中间的郝旭日和那滩还在朝四周扩流的血水,走到斛律偃面前。
斛律偃仰头看着芈陆,熟门熟路地拉起芈陆的手,他问“你还在生气吗”
芈陆的眼神和表情都很平静,看不出喜怒,更看不出生气的情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纠结了下,还是把那些话咽下去了。
“没有。”芈陆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
闻言,斛律偃重新露出笑容,他笑得极为好看,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形状像是天边的弯月,眼里和脸上都溢满了笑意。
仿佛之前的冷眉冷眼都是芈陆的错觉。
“你没生我的气就好。”斛律偃松开芈陆的手,改为双手搂住芈陆的腰。
斛律偃用脸在芈陆腰间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猫,而后他抬头看向芈陆,“要是你生气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好怕你生气,好怕你离开。”
说完,他在芈陆身上深深地嗅了一下,好似芈陆身上有着某种极其吸引他的味道,令他着迷且沉醉其中。
芈陆咽下了很多话,把手搭在斛律偃乌黑的发间,轻轻揉了揉。
斛律偃很配合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芈陆看着斛律偃饱满的额头和挺拔的鼻梁,鬼使神差地问了句“若是有天我离开了呢”
斛律偃的身体骤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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