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沅一觉醒来,只感觉两只手火烧火燎的疼,她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之前受伤的手都已经用白色的布条包扎好了。
上方是绯红的幔帐,她躺在金殿的床榻上,而环顾四周,她并没有在这内殿里看到魏昭灵的身影。
殿内寂静无声,一颗颗明珠的光芒柔亮,她的手机早已经没电了,也没办法判断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
楚沅忍着疼,撑着手肘从床上坐起来,就看到她原本穿在身上的外套已经被人叠放在床尾。
外套里露出来半截卡片,让她又想起了龙鳞山上那片树林里的事情,潮湿的树洞,不断蔓延的树根她皱了皱眉头,伸手掀开被子下了床,又穿好外套,掀开纱幔往外走。
乌木案几上那一尊铜炉里燃着不知名的香,那是比烂树根要好闻的味道,金殿大门敞开,有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吹得案上那一卷书翻了页,楚沅走过去才看到那本书似乎就是她带过来的那本通史,正好翻开在被李绥真撕掉的那一页,上面还残留着不平整的碎纸痕迹。
穿着朱砂红衣的年轻公子睡在乌木案几后的软榻上,他闭着眼,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有些遮住了他半边凝白无暇的侧脸,褪去清醒时的阴沉锐利,此刻的他看起来竟也多添了几分朦胧的柔和。
楚沅再往前走了两步,脚步不自觉轻了些,才又发现他手指间还握着一只九连环,那竟然不是他常拿在手中把玩的红玉九连环,而是她送给他那一整套的玩具里其中的一个。
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晃了晃脑袋再定睛一看,是她送的不锈钢平价九连环没错。
他此刻睡着,楚沅发现自己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她轻手轻脚地在案几旁坐下,用旁边的帕子捏起风炉上茶壶的盖子,然后拿起长柄竹提勺舀了热茶到玉盏里。
茶水从竹提勺里灌入杯盏,热气升腾弥漫开来,她忽然听到“噌”的一声,反射性地循声看去。
软榻上的年轻男人已经睁开了双眼,他衣袖底下露出来一柄长剑,剑鞘已经在他指间后退两寸,露出其间锋利的薄刃。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
他拧眉,那张面庞上满是警惕肃冷,身体也下意识地绷紧了些,直到对上楚沅的目光,他才一顿,身体也不再像刚刚那样好似蓄势待发的弓弦。
楚沅一开始也被他那样的目光盯得后背生寒,但见他神色再度恢复如常,她才开口,“你没事吧”
魏昭灵按了按眉心,轻轻摇头。
半开的朱红轩窗外有风吹着他的衣襟微翻,露出来一截白色的里襟,外面明珠的莹光常亮不熄,照得这地宫里的每一日,都如此刻这般,亮如白昼。
楚沅握着竹提勺舀了一杯热茶推到他的面前,有些不解地问道,“你睡觉总抱着一柄剑干什么”
魏昭灵靠着圆枕坐起来些,又忍不住咳嗽几声,伸手端了她推过来的茶盏,将要凑到唇边时,他却又停下来,轻抬那双阴沉的眸子瞥她,“自然是防着你,若你不安分,孤便杀了你。”
他的声音总是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慵懒,又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未醒透的睡意,如云般飘忽。
楚沅闻言嘴角一抽,又不小心被杯子里的热茶烫得倒吸了一口气。
不安分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刚想说些什么,却从他的那双眼睛里看出几分冷淡暗沉的笑意,那分明是刻意的嘲弄。
楚沅听了这话,不紧不慢地把茶盏放下来,嘴角待笑不笑,语气有些促狭“想杀你的人又找不到这里来,你不用一直抱着剑,那把冷冰冰的东西在被窝里是怎么样都捂不热的,你睡也睡不好。”
他闭了闭眼,掩去眸底那些涌动的幽暗情绪,并不开口。
而此刻楚沅的余光扫到地上那柄剑,又忽然想起来,在她做过的最后一场关于他的梦里,他就是拿着这柄剑杀光了那座大殿里所有的人。
她忽然之间,好像又明白了这柄佩剑对于他的意义。
一个多年无法安睡的人,也许总需要借助外物带给他安定的感觉,时间一久,那就成了一种戒不掉的习惯。
一柄陪着他从时间最肮脏的泥潭里走到云霄最高处的佩剑,剑锋多年饮尽仇恨血,也该是最能令他心感安稳的物件。
楚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面上流露出一点不太自然的神情,像是在懊悔些什么。
彼时魏昭灵看见她那副表情,极轻地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抱着剑睡也没什么不好的,”楚沅有点不太自然地挠了挠下巴,“挺好的。”
魏昭灵听到她的这句话,那双原本神情清淡晦暗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光影。
金殿里变得安静起来,只有杯盏时有时无的轻微碰撞声,又或是风炉上煮沸茶水的声音。
楚沅借着低头喝茶掩饰尴尬,她又看到自己衣兜里露出来半截的那张工作证,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忙将工作证拿出来放到桌上,“魏昭灵你看这个。”
她盯着上面那张照片上的女人,又想起来水木阵里那么多的尸体,那些尸体有还未腐烂完全的,也还有已经化作一堆白骨的,根本辨认不出那一具才是这个工作证的主人。
她想到这里,就开口道“魏昭灵,我认识她的丈夫,那是个很好的大叔,为了找她,他已经在路上颠沛了十二年,”
楚沅说到这里,眼底多了一点茫然,她轻皱起眉头,像是有些苦恼,“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把这个东西交给他,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该不该告诉他,他的妻子已经不在了我感觉,他是因为相信她还活着,才坚持了这么多年,我怕我告诉他了,他会很难过。”
楚沅从没见过像孙玉林那样长情的人,为了妻子甘愿放弃一切,哪怕希望渺茫,他也从来都没有放弃。
殿内溶溶的光芒透过层层的红绡照在魏昭灵的侧脸,纤长的睫羽在他眼下投出极浅的阴影,他眸底仍是疏淡清冷的,“十二年的时间,也许真正的答案是什么他早就不在乎了,你将这一切告诉他,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或许孙玉林心里很清楚,要找到一个活着的叶秋彤,原本就是一种渺茫的奢望,这样无休止,也看不到尽头的寻找,对他来说,虽然不失为一种逃避现实的表现,但也是一种既残酷又浪漫的希望。
“说的也是。”楚沅垂着头略微想了想,如果她真的把这件事告诉了孙玉林,他或许不会再为了这件事而来往奔忙,但同时,他也许就失去了许多原本刻意要留给自己的希望。
更何况水木阵里的事情她又不能告诉孙玉林,仅凭一个工作证,也说明不了什么。
于是她将那张工作证又重新塞到了衣兜里。
“你说,水木阵里那些人都是被剥夺了异能的,为什么那个人剥夺了他们的异能,还要杀了他们”提起水木阵,她又想起聂初文,“我爷爷说他是在小的时候被剥夺了异能,但那个人并没有杀他。”
“大约是为了永绝后患。”
魏昭灵对异能的事情也并不了解,好似他从醒来之后就已经身具某种特殊的能力,但如今,他也并不清楚这些力量究竟是从何而来。
也是通过水木阵里的那些残留了异能气息的尸骨,他才发现,无论是这里,还是她的那个世界,拥有异能的人并不在少数。
“那我爷爷还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聂初文并没有同她多说以前的往事,她也并不清楚当年的事情,但见水木阵里被掩埋的尸体,她又难免有些担心聂初文。
“与其担心他,倒不若担心你自己。”魏昭灵轻睨一眼那根绑在她手腕上的锦带,“迷踪草的效用在你的魇生花生长完全之时便会消失,届时会有更多的人嗅到它的气息,若你在那之前还未能学会掌控它的力量,便免不了被那些野狗似的东西剥皮拆骨。”
楚沅知道他说的“剥皮拆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因为要取出魇生花,那些人就只能剥开她的皮肉,拆开她的骨头,才能取出完整的根茎。
她一时握住绑着锦带的那只手,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或是终于见她沉默垂首,神情也有些不太自然,魏昭灵便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颇有兴致地望她,“怕了”
“你被五马分尸的话你不怕吗”楚沅听出他凉丝丝的语气,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魏昭灵扯了扯唇,轻抬一手,指节稍屈便有淡色的流光从他指间飞出,牵引着木架上的一只盒子稳稳地落在了楚沅的面前。
“这是什么”楚沅看着那只盒子,又抬头看他。
魏昭灵那张冷白的面庞上神色淡淡,只略微轻抬下颌,示意她将盒子打开。
楚沅按开银质的锁,打开盒子时,便看到了红色的锦缎上是一根精工细巧的银簪,银质累丝穿插勾连成一朵镂空的魇生花,其中点缀了小巧浑圆的珍珠和玉珠,錾刻了漂亮的花纹,而簪身则如两条蛇一般纠缠相拧,却仍旧纤细精致,并不显得粗苯。
“好漂亮啊。”她一看就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又抬头看他,“是给我的”
见他颔首不语,楚沅就又多看两眼手里的那枚簪子,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有点奇怪,那双眼睛在他的面庞上来回打量,“无缘无故的,你送我这个东西干什么看起来还挺贵的”
魏昭灵还未开口,忽然见她忽然探身过来,一张脸忽然凑得很近,近到他都能嗅到她身上极浅的茶叶香味。
那双圆圆的眼睛微微弯起来,携满清亮如粼波般的神光,她乌黑的眼珠转了转,故意笑着说,“魏昭灵,你不会是喜”
楚沅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正对上他那双冰冷阴郁的眼睛,她心头忽然一窒,到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她硬生生地蹦出另一句话,“簪子挺好的,谢谢,谢谢你啊”
她说着又往后退,却踉跄了一下,整个人都趴在了案几上,差点没把案上的香炉给弄得摔在地上。
魏昭灵看似是没多少表情,但耳根却已隐隐地有了些薄红,在这金殿的光线里却并看不太清,楚沅并没有看到。
敛去眼底的那一丝狼狈,他冷眼看着才从案几上直起身,坐回去的楚沅,“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起来。”
“刀剑笨重,与你防身多有不便,这个正好。”魏昭灵也是醒来后第一回见她手里的那根簪子,可他此刻试图回想起有关于这银簪的某一部分记忆,却始终有些不太清晰。
“防身的”
楚沅捏着那根簪子来回地看,才看见背面似乎镌刻着两个字,她临着灯笼里的光,眯起眼睛才看清那两个字“见雪”。
“这不是一根普通的簪子吗要怎么防身”她疑惑地问。
魏昭灵的语气有些云淡风轻,“你可以按下一枚花瓣试试。”
按花瓣
楚沅摸着银簪上的花瓣,将信将疑地按了一下,极轻的“咔哒”声响起,她就眼睁睁地看到银簪的簪身骤然缩短至簪头,细如银丝般的东西从中弹出来,一颗银质雪花尖锐的棱角嵌入了那朱红圆柱上。
坚硬的银丝仍旧勾连着,在这殿内的光线里,闪着凛冽的冷光,那被风吹起的红绡有边角擦着银丝,竟就那么被生生割断,落了片碎布在她的脚边。
楚沅目瞪口呆。
她忽然明白这根簪子到底为什么叫“见雪”了,这见的哪里是雪,怕是见血封喉的血。
“魇生花喜爱日光月华,你可常带它晒一晒,至于收拢其气化为己用的方法,孤都可以教给你。”
公输盈交给李绥真的一本典籍里记载了关于这枚被改造的魇生花的一切,也提过魇生花的寄主该如何将其力量化为己用。
魏昭灵看她一下又一下地按花瓣,足将那朱红圆柱上戳出好些个小孔,大约是觉得有些好笑,但那笑意终究未至眼底,只是清清淡淡的,“能不能保住你的命,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谢谢。”楚沅就当自己听不出他最后那句是在说风凉话,仍然跟他道了声谢,然后又去看自己手里的那支银枝见雪簪,“这个东西,你原本是要送给谁的”
看起来就是女孩子才会用的纹饰,并不像是他会用的东西。
“是你姐姐吗”她提起魏姒,语气就不由地添了几分小心。
魏昭灵以拳抵唇咳嗽了几声,面上神情寡淡,“她用不上这件东西,给了你,也算物尽其用。”
这支见雪,是当初魏昭灵才与魏姒重聚不久,他命人铸的。
他儿时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了好多人的声音和目光,也自然忽略了他的这位长姐。
长姐抱怨他不像她的亲弟弟,不会同她说话,不会和她一起玩儿,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像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哑巴。
而后来与长姐重聚后,他们之间却比之从前还要多了几分生疏,魏昭灵想做一个好弟弟,可身为奴隶的那三年里,早已将他身上诸多的温暖都消磨干净,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与长姐相处。
他忘了该怎样去做一个正常的人。
时年动荡,他命人找了擅长机括术的工匠特地打造了这支“见雪”,用来给长姐防身。
但她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触碰一下。
从那一年起,这支见雪就一直封在盒子里,再没见过天日。
当初长姐不愿收下的见雪,如今却被眼前的这个姑娘捧在手里,如获至宝一般。
好像这样东西等到今日,才终于有了它的用途。
魏昭灵扯了扯唇,笑意未达眼底。
彼时地宫里的光线仍然明亮,却是分毫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交替,楚沅的手机没了电,她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
凤镯里的情丝珠召出那道割裂时空的光幕,楚沅穿过它,就到了她心里所想的那个旅馆的房间里。
被子乱糟糟的,窗帘也被半开的窗户外袭来的风吹得来回晃动。
晨光薄雾里,她看见一片灰蒙蒙的天色。
楚沅收拾了东西,去前台退了房,在网上买了机票,然后就去外面的早餐店里吃了个早餐,再去车站坐车去新阳市里。
回到春城之后,聂初文和涂月满也没多问她些什么,只是有的时候会偷偷地观察她几眼。
这天阳光很好,照在人的身上也是暖洋洋的。
院子里的桃树也已经有了一颗一颗的小花苞,天气再也不像之前那段时间那样冷。
涂月满在院子里给楚沅洗过头发,正拿毛巾给她擦拭,“沅沅,要不咱去理发店把你这头发给弄直了吧我看你这一天梳得也费劲。”
楚沅自己拿毛巾搓了搓头发,“不弄。”
“你自己不嫌麻烦就行。”涂月满笑得眼睛眯起来,眼尾又多了几道褶子,看楚沅的目光好像永远是这样慈爱温柔的。
“对了,你爷爷给你买的新手机还好用吗”
涂月满想起来这茬,“他说是什么最新款的,可不便宜。”
“不便宜还买啊”楚沅掀开毛巾的一角,看向她。
“这不是他翻以前那些东西,翻出来那幅画儿嘛,”说到这儿,涂月满就不由感叹起来,“你说那幅画怎么那么值钱啊咱卖画的钱,都能在南华区买栋别墅了。”
春城南华区的地段寸土寸金,那儿的房子更是贵得吓人。
说起来那幅画,楚沅也有点内心复杂。
她之前从新阳的望仙镇回来的时候,老聂头就已经发现了她特地藏到阁楼上的那幅画,他们老两口在家里大扫除,她又是放在阁楼墙角的藤编箱子里的,他们腾地方打扫的时候就给发现了。
聂初文的旧物件并不少,据说都是他们老聂家传下来的东西。
那些物件杂乱无章,他也记不清到底都有些什么了,突然翻出来一幅署名为夜阑左丞相姓名的画,他还纳了闷儿了,以前怎么都没什么印象。
楚沅回来那天,他们老两口都已经请人鉴定过那幅画的真伪,因为夜阑左丞相李绥真留下来的画作实在是不多,他这么一弄,直接都引得电视台的人过来采访了。
还有一些喜欢李绥真的山水画喜欢了大半辈子的收藏家,或者是画家,还有一些研究夜阑历史的爱好者也都过来了。
那天大概是聂家这个小院子里最热闹的一天,楚沅差点都没挤进门。
前两天老聂头一拍大腿,就把那画卖给了一个出价不菲的国画收藏家,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那画留在他这儿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卖给会欣赏它的人。
楚沅一声不吭,只是在交接的那天被迫跟着老聂头对着摄像机职业假笑了一回。
老聂头虽然严肃,平常说话也总是硬邦邦的,但是收到巨款的那天晚上,他就戴着他的老花镜,点开楚沅的微信,十分大方地给她转了几万块钱,又给涂月满也转了几万。
楚沅原本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那幅画,就稀里糊涂地被老聂头给卖出去了好像给李叔买狗粮的钱也够了。
“他都有钱了,知道买手机换电视换洗衣机,那为什么不干脆换个房子”楚沅把毛巾搭在肩上,她的头发被自己揉搓成了鸡窝也没在意,她走到短廊那边的石桌前倒了杯茶喝。
“老聂头泡茶就跟不心疼茶叶似的。”她只喝了一口就没再喝,实在是又浓又苦。
“要真换房子,你舍得离开这儿啊”涂月满将盆里的水倒了,回头笑着看向楚沅。
楚沅望了望院子里的花草盆栽,还有结满花苞的树,她一手撑着下巴,虽然没说话,但心里仔细一想,好像也的确是这样。
学校已经开学了半个月,因为李绥真那幅山溪鹿饮图的关系,楚沅和聂初文还上了电视新闻。
学校里几乎很多人都知道楚沅“一夜暴富”了。
但碍于之前的流言,班里有些女生有时候会聚在一起偷偷谈论她,但大家仍然会刻意避开她,也没有什么人跟她来往。
“她运气也太好了,我听说那幅画可珍贵了呢,虽然新闻没说具体卖了多少钱,但我觉得应该是不少”
“肯定不少啊,我昨天可看见她手机了啊,就那个最火的牌子,还是最新款呢,少说也一万多块,我想要我爸说什么都不给我买。”
“凭什么呀,她不是杀人嫌疑犯嘛听说当时她十五岁吧那个时候被送到福利院去,她这么大的年龄了,身上又有不清不楚的事儿,竟然也有人愿意收养她”
楚沅走到教室外的时候,刚好听到聚在靠墙的课桌那儿的几个女生谈论的这些话,玻璃窗半开着,所以她也听得很清楚。
她手里还端了杯热奶茶,纸质的吸管软掉之后,纸屑在她嘴里有点怪味,不太舒服。
其中有一个女生不经意抬头看见了窗外站着的楚沅,她顿时没了声音,又去推了推旁边的人。
那两个女生也抬头,正好看见楚沅。
仍是那样扎眼的羊毛卷,穿着和她们一样深蓝色的外套,里头是白色衬衣,领口还有蓝色的蝴蝶领结,底下搭着蓝色百褶裙。
她校服外套右侧别着的校徽有点歪,底下清晰地印着她的名字,面对她们几个的尴尬表情,她也没说什么话,收回目光就往前走进教室门口。
程佳意在走进校门的时候就看到楚沅了,但她没有上前,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她当然也听到了这几个女生说话的声音。
“佳意,你来啦”其中有一个女生总跟她一起玩,看到她出现在窗外,就笑着喊了一声。
程佳意抓着书包肩带,看了她一眼。
她听得出这女生的声音,最刻薄的话,也是她说出口的。
就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女生跟她打招呼似的,程佳意径自走进教室里,谁也没看,摘下书包放进课桌里,坐了下来。
那几个女生面面相觑,脸色奇怪。
楚沅把软掉的习吸管扔掉,也没管教室里有没有人在看她,直接掀开盖子喝了几口,咸甜的奶盖味道浓厚,还有抹茶的清香。
只要不吃纸吸管,嘴里就没什么怪味儿。
她在衣兜里摸到了老聂头给她新买的手机,她平时也没太关注这些,虽然想着应该是不便宜,但也没想到还真要一万多块钱。
大约是他之前在菜场给楚沅买二十块的衣服被涂月满抱怨了,他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太对劲,所以这些天除了给家里的电器换新,还自作主张地跟涂月满去商场给她买了不少衣服。
那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头,楚沅一直都知道。
莫名笑了一声,楚沅把手机放回衣兜里,拿出练习册来翻了翻,打算做会儿题。
上次期末考试虽然没吊车尾,但也没好到哪儿去,想起来老聂头看到她成绩单时脸黑的样子,她觉得这学期自己是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下午放学后,楚沅特地去了超市给李绥真的那只小黄狗再屯点狗粮,提了两大袋,她又买了点零食泡面。
但晚上九点半那道光幕一出现,她探头过去才发现那好像并没有在地宫里,于是她果断搁下了最重的狗粮,只背着书包走了进去。
夜风吹着脸颊,江边绿柳成荫。
对岸高楼大厦间闪烁的霓虹灯影坠落在江水粼波之间,层层涟漪铺展开来,映着融融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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