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该出去啦。”
拉斐尔恍然回过神, “据说这里的企鹅和海豚也很可爱。”
刚刚的气氛太好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沉醉其中,舍不得离开。
但海洋馆还没有游览完, 规划好的路程也没有走到尽头。
再在这里待下去,他可能就要坚持不住了。
“好。”戚逐芳点点头,随手解析了出那些玻璃的结构, 制造出了一个小小的圆球。
那只曾被祂触摸过的海月水母, 连同它附近的海水一起, 被装在了里面。
因为他们是在逛海洋馆,所以带海洋生物回来当纪念品非常合理。
这样想,祂停下脚步,从面前的水母里挑了一只比较接近透明, 但又隐隐发着光的, 如法炮制, 做好了另一个海洋球。
“你可以饲养它。”祂装作随意地把海洋球递到拉斐尔手里,“既然你也觉得它可爱的话。”
借着递交水母, 那一小截触手迅速探出头,将他们双手紧紧捆在了一起。
几乎是在触手碰到他的瞬间,戚逐芳就愣住了。
水母被祂丢到旁边, 连同刚刚送给拉斐尔的那只一起。
拉斐尔反过来, 握住了祂的手,手掌上密密麻麻, 全是细汗。
“我以为可以等到餐厅的。”
拉斐尔故意偏过头, 不去看祂, “餐厅里有蔬菜和肉,还有奶油鸡蛋和面粉。”
在原本的规划里,海豚餐厅是他们这次海洋馆之旅的终点。
他已经提前背好了配方和所有材料的处理步骤, 想要完成一顿丰盛的午餐,以及有小蛋糕和曲奇的下午茶。
和恋人约会出游。
给恋人下厨。
出于卑鄙又丑陋的私心,想在另一方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度过一段短暂又甜蜜,值得永远封存起来的时光。
整个水母馆瞬间亮了起来
挂着各种各样海螺和贝壳的穹顶直接消失了。
太阳光刺得他眼睛有点疼。
拉斐尔发现自己的手正被青年死死地攥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戚逐芳这样明显的情绪外露。
是因为担忧和关心,还是因为被隐瞒的不悦呢
拉斐尔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不管是那些勾心斗角,还是在实验室的遭遇。
说出来的话,对方可能会更加失望也说不定毕竟祂本来也没有站在人类的立场上。
他只好茫然看着比自己稍微矮一些的青年,干巴巴地喊祂的名字。
“你一直在掩饰,如果我刚刚没有发现的话。”
戚逐芳放开他,默不作声地把触手塞回去,“可能直到你突然变成那些东西,然后灵魂的波动突然消失,我才会知道。”
拉斐尔像是一个地图上的纯白的小点,如果这个小点的光芒非常亮,就说明状态不错。
如果它的光突然衰弱下去,就说明可能遇到了什么事。
这也是祂没有强制要求拉斐尔必须带着唐恬的原因。
大不了暂停时间,亲自过去一趟就好了。
现在,他的感知中,代表拉斐尔的小点依然明亮。
眼前所见却并非如此。
拉斐尔的基因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消亡,被混杂了许多物种的东西侵蚀。
这导致他在体魄上依然是健康的,依旧有充足的养分可以供给灵魂,甚至蒙蔽了祂的感知因为祂之前,对拉斐尔的关注并没有特殊到无时无刻盯着的地步。
更不会去特地看他身边每分每秒都发生了什么。
但是祂现在知道了。
拉斐尔被注射了三支不同程度的基因药剂,以及一针混合了各种怪物血液的提取物。
他体内被植入了一枚芯片,无时无刻不在传递实验体的数据。
戚逐芳把那枚芯片取出来,很平静地捏碎了它,然后等拉斐尔开口解释。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嘴角泛着涩意,人造人不知该如何袒露自己的私心。
哪怕到这个地步,他也完全无法去憎恨那些人,“而且,戚知道的话,可能会更加不喜欢人类。”
“因为戚更偏心我,所以杀死他们,或者让他们干脆在世界上消失”
拉斐尔都知道。
说到这里,他非常勉强地冲戚逐芳笑了笑,“但他们会牵扯到许多人,会造成影响,甚至产生更大的混乱。”
何况,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什么,祂都希望青年可以稍微对人类改观一点,试着去认同人类存在的意义。
和这些比起来,自己的存在何其微不足道啊。
“他们已经死了。”
戚逐芳不悦地蜷起眉,声音也冷,“就在我看到经过的瞬间。”
不仅仅出现在人造人记忆中的几个议员,还有所有参与实验的存在。
连根拔起。
祂甚至直接剥夺了人造人说话的权利,连仅仅对这项计划有所耳闻的存在都没有放过。
邪神的愤怒是完全不讲道理的,更不会去计较后果。
“这是我的疏忽。”
祂一边让那些人在折磨中死去,一边检讨,“我临时去了个宴会,宴会的参与者在谋划如何融入其他物种基因,以获得永生里面就有一个a国议员。”
“我当时没有联想到你。”
哪怕奈亚之前特地留下过纸条,祂也依旧没有把议员口中的实验,口中的基因药剂和拉斐尔联系到一起。
因为拉斐尔是本部的校长,并且一年一度的交换才刚刚开始。
预料中,就算那些人真的敢对拉斐尔怎么样,也不过是暗杀,或者囚禁或者是其它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而不是把他当成试验品。
拉斐尔嘴唇嗡动,可戚逐芳现在不想听他说话。
祂得先把拉斐尔的身体回溯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然后冷落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明显是拉斐尔瞒而不报的问题更大。
因为祂是刚刚意识到祂喜欢拉斐尔的。
乱糟糟地想着些什么,祂干脆把时间推迟到一天前,顺手将其固定住。
虽然拉斐尔变成什么样都不会影响祂的喜爱,不过既然已经适应了目前的相处模式,干脆就这样一直下去好了。
但眼前的拉斐尔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基因依旧在溃散,可以听到皮肤发出的皲裂声。
细密的,鱼一样的鳞片正在顺着人造人的脖子往上爬,皮肤开始呈现出带着灰败感的青色。
倒转时间,反而加剧了拉斐尔的症状。
这是极度不合理的,除非拉斐尔之前就受到过某种干预。
戚逐芳瞬间就想到了奈亚。
在船上,奈亚杀死那只小白鼠的时候,话里话外,分明都在指拉斐尔。
咬着嘴唇,祂几乎是瞬间想要去找奈亚算账,准备和伏行之混沌不死不休。
那根本不是邀请。
而是暂时将祂支开,方便自己行动的借口罢了。
所以,自始至终,无论祂说了什么,奈亚也仅仅是在提到拉斐尔的时候表现出了一点不悦。
祂当然是高兴的,靠再简单不过的小计谋就把另一位邪神刷得团团转。
偏偏拉斐尔在这里,祂得把那些想要发泄愤怒的触手收好,以免对人造人的精神造成负担。
“你可能要稍微等我一会儿。”
戚逐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柔和一些,“只要一会儿就好,不会有事的。”
拉斐尔只是无奈地拽住祂,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戚逐芳只好解除了这个限制。
拉斐尔想说祂看起来凶巴巴的,又显得委屈,简直就像要哭一样。
“再陪我一会儿吧。”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又温柔地笑,“我知道戚是想要救我的,这就已经够了。”
“”
可是戚逐芳没办法去救他,因为祂的力量没有奈亚强大。
“我不是故意隐瞒的。”他轻声解释,“只是希望留下愉快的回忆,把这件事放在最后去说。”
“很奇怪。明明在我心里戚无所不能,但我总觉得你没有办法救我,所以想了一晚上。”
“关于死亡,还有爱以及很多很多事情。”
戚逐芳闷着不开口。
祂不想听拉斐尔说话,又希望他可以一直这样说下去。
“我可能想明白了很多事,也可能没有明白。”拉斐尔拉着他,坐到了水母馆出口处的台阶上,“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我并不后悔。”
“不后悔去做那些事,更不后悔和你成为朋友可能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对戚有好感了,所以才会特地去认识你。”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梦中知道祂的身份后,才会想要第一时间见到祂,想要去确认,自己喜欢的到底是幻影还是真实。
在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时候。
这段时光虽然短暂,却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具有意义的部分。
戚逐芳依旧垂着脑袋。
拉斐尔想要伸手把祂的头发揉乱掉,让祂显得稍微有活力一些。
人造人抬起手,又无力地放下。
他的后背,应该是脊骨的地方此刻又痛又痒,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迫不及待地突破那些钙物质牢笼,从血肉里生长出来。
可是他们此刻正聊天,所以他没有觉得有多难以忍耐。
“可能会被其他人看到,所有你才暂时包下了海洋馆。”
戚逐芳已经稍微冷静了一点,“你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是这样吗。”
确实是拉斐尔会做的事。
“有这样的原因。”
拉斐尔咽下从喉中涌出的腥甜,“但更多还是因为我想和戚独处。”
他开始絮絮叨叨说自己的私心,将名为“完美”的面具又敲碎了一大块。
“人的一生非常短暂,所以会对特定的人印象极为深刻,没有那么长的时间足够我们去忘记,但是戚不一样。”
“你来自更高的维度,和我们完全不同,甚至不会有时间的概念,无论是多深刻的东西,都可能会被慢慢磨灭掉。”
“非常地”
拉斐尔想了一会,“残忍。”
他不是不可替代的,他的那份喜爱也是如此。
“所以,我想要变得更加特殊,想让你多记住我一会儿。”
拉斐尔拆掉发辫,把那几朵被风揉皱的雏菊花放在掌心,让它们被吹得更远。
然后,他站起来,往台阶下面走了一阶,转过身正对着青年,对祂伸出了手“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他的眼睛的形状已经有些奇怪了,比之前要凸出一些,瞳孔已经变成了浑浊的黄,眼白却在阳光下泛着某种诡异的彩光。
鳞片已经爬过了下颌,同时,那些皮肤破损的地方一簇一簇生出了绒毛。
戚逐芳没有办法拒绝这个请求。
祂站起来,抿着嘴,准备亲上去。
拉斐尔却用手遮住了祂的眼睛,“这个时候,就不要看着我啦。”
说着,他主动吻了上来,双手环住青年的脖子,试图随着这个吻一起,将自己也完全送到祂的身体中。
戚逐芳听话地闭上双眼。
就算闭着眼睛,祂也能够看见。
隐隐呈现出喙状的舌头扣开祂的牙关,抵着祂的上颚,反复流连。
人造人的力道依旧是轻柔,小心翼翼,从上颚扫到祂的舌头,卷着祂的舌跟,一起纠缠。
戚逐芳也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抓住那一圈若隐若现的绒毛,主动迎合起这个吻。
喙一样的舌头甚至探到了祂的喉咙里,带着某种痒意,让人忍不住想咳嗽。
戚逐芳没有咳嗽,更没有推开他。
一对巨大的,闪着鳞粉的翅膀钻破血肉,从人造人的脊柱上长了出来,接着,他的肋骨处也产生了异动,鼓起两个小包。
稍微小一些的副翅也迅速长出。
祂忍不住摸上了那对新生的翅膀,罕见在接吻中走神。
就算变成怪物,也是拉斐尔。
祂并不觉得丑陋,相反,这对翅膀非常好看。
如果祂当时就把拉斐尔转化成自己的眷属,应该也会给他这样一对翅膀的。
“这是最后一个吻了。”
拉斐尔觉察到祂的走神,停了下来。
纵容和无奈同时出现这个半怪物的眼睛里,“让我吻完吧。”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已经不是人类的语言了。
戚逐芳睁开眼睛。
“不是最后一个吻。”
祂反驳了拉斐尔的话,更加主动地吻上去,带着几乎要把人造人完全吞吃下去的力度。
祂含糊不清道,“你的灵魂暂时被困在了这幅身体里,但是人死后灵魂总会脱离出躯壳的我会把你收起来,重新给你一个非常完美的身体。”
“除了吻,我们还可以做更加亲密的事,比如交配和繁衍。”
可灵魂只有人类才有。
戚逐芳不确定在拉斐尔完全变成怪物的瞬间,他的灵魂会不会直接消散在这具身体里。
“可是你看起来真的要哭了。”
拉斐尔伸手,抚上祂的脸,“不要为我感到伤心。”
他明明应该和对方一起难过,分担这份悲伤,却打心眼里感到开心。
这是私心在作祟。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尽管非常细微,但他依旧感到了“爱”的存在。
不论这份爱出于什么,对他来说都已经足够了。
“吃掉我吧。”
他这样说,终于在心中勾掉了最后一个待完成事项。
在这幅待完成事项前面,还有很多略过的部分。
包括一起去听讲座,包括去游乐园的计划,冬天的围巾和想一起看的雪自然也包括那顿因为意外来不及实现的午餐。
但人生总要有点遗憾。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请以这样的方式记住我吧。
戚逐芳没有回答。
邪神沉默地,从那截正在和自己纠缠的舌头开始,一点一点吞吃掉了他的内脏,以及体内的骨头。
他故意让拉斐尔感受到这个过程,人造人脸上已经看不出微笑,却依旧传来某种鼓励和期待。
戚逐芳完完全全吃掉了他,把灵魂留到了最后。
它几乎已经要完全消散,像缕烟,只要风轻轻一吹。
里面也已经没有了拉斐尔的意识。
可是,当祂沉默着伸出手,试图吃掉它的时候,它却朝前飘了飘,无比主动地融入祂的身体中。
一瞬间。
祂好像透过拉斐尔的眼睛,体会了这个人造人全部的人生,也看到他眼中的世界。
这似乎是最后一份礼物。
跌在台阶上,祂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见到塔维尔。
可是祂模拟出的神经和感知没有出现任何错乱,那些触手仍然尽职尽责地工作,也没有被分成两半的感觉。
邪神摸向自己的心脏部位,那里沉甸甸的,充满了难以处理的复杂感情。
祂干脆把心脏掏出来,看着它在手掌中跳动,带出的细小触手在上面扭来扭去。
既然现在不可以,那祂就回到过去好了。
反正时间没有意义,生活在过去和现在也没有区别。
把时间完全停在某个时间段,世界会变得怎么样,这个宇宙的命运又走向何方跟祂也没有关系。
想要去见拉斐尔。
想要和拉斐尔说喜欢,然后和祂,直到这种感情完全被消磨为止。
但是,如果这种感情完全被消磨掉的话,祂又要怎么才能重新拥有呢。
戚逐芳没有办法处理这个问题,只能茫然地盯着那颗心脏发呆。
之前被风吹走的雏菊花又被吹回了祂眼前不远的地方。
一只脚踏上去,无情地碾碎了它。
来人俯下身,爱怜地支起祂的下巴,迫使祂抬起了头。
“真狼狈啊。”
祂这样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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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友你以前是“什么断情绝爱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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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友我给予你我的最高赞美
然后把这句话转给基友另一位看,她笑死。
然后我和她说接下来的发展,她问题不大。
她接受良好,但是很显然,在这样形容的基友那里,我又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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