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离开医院的时候, 东方冀已经提前在外面等着了。
苏棠一边走一边拿出电话, 准备给东方冀拨打过去, 街对面一辆停靠在路边的漆黑轿车玻璃窗缓缓摇下来。
那一刻,似乎有一种心有灵犀,苏棠把手放下去,甫一抬眸, 就和东方冀深凝的目光对上。
穿过街道, 坐进车里,苏棠动手将安全带给系上。
旁边视线焦灼, 虽对方什么都未言语, 实则所有的话, 都包含在了他凝视着苏棠的那双黑眸中。
可又因为东方冀太爱苏棠了,所以他无法将挽留的话说出口。
苏棠是否喜欢他, 东方冀还不至于看不清楚。
他珍爱他,珍惜他,因而不愿意自己变得像边湛他们那样。
只要是苏棠的意愿,不管苏棠做什么决定,东方冀都是无条件地支持。
汽车快速启动,朝着机场方向前行。
车厢里一片安静,像被摁静音键那样。
蓦的, 东方冀就回忆昨天晚上的一幕, 刚洗过澡的苏棠忽然过来敲响了他的卧室门。
青年刚刚洗完澡, 头发上还带着未干的湿气, 一张本就艳丽的脸, 被热水给熏蒸得绯红。
完全熟透的果实一样,最为纯粹地诱惑着人前去采摘。
彼此都是成年人,东方冀还没傻到不知道苏棠的意思。
他想报答他,报答他这些天来的帮助和收留。
他想用他的身体来做答谢物。
天知道那会东方冀心里高兴虽然有,可当想明白后,高兴就瞬间转变为一种心间深处的疼痛。
他记得最初和苏棠见面时,这人那样干净纯白,像天空触摸不到的白云般。
现在苏棠在东方冀这里,虽苏棠身上发生过很多事,可东方冀对苏棠的心从来没有改变。
改变的苏棠,东方冀无比的后悔,后悔一开始的离开和犹豫,如果一开始他就追求苏棠,保护苏棠,是不是现在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了。
东方冀心中觉得苦涩。
“我那边有个朋友,你如果过去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和他联系。”视线里已经可以看到机场大楼,东方冀忽然出声。
苏棠盯着车窗玻璃前方的视线拉了回来。
“嗯。”苏棠点点头。
将东方冀朋友的电话号码输入电话簿,苏棠轻抿了一下嘴唇。
昨天晚上本来他主动到东方冀那里,可是这人只是拥菢了他一下,然后看他衣着单薄,给他披了件衣服,就将他给推出了屋,将卧室门给缓缓关上。
相比边湛他们,东方冀真的是个非常不错的人,让苏棠甚至有点想和东方冀试试看,说不定他也许能爱上他。
但似乎,苏棠有种预感,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东方冀没有买机票,所以只能将苏棠给送到登机口。
无论有多不舍,有多想把人给留下来,却还是只能那么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从视线中一点点消失。
当苏棠的身影彻底消失的那一刹那,东方冀忽然感到心口好像缺失了很大一块,那种空洞感,让东方冀极度难受。
拿出手机,东方冀手指悬在拨号键上,久久都没有按下。
苏棠拖着一个小行李箱,行走间身边不时有视线往他这里落,他眸光淡然,一路找到自己的候机区,找了个靠后的位置。
把行李箱拉杆收起来,正要坐下,手机忽然响起来。
“到酒店后发个短信。”东方冀将所有的关心和爱,都放在这一句话里面。
苏棠靠坐在椅子上,换了个词“行。”
那边一阵沉默,苏棠弯起唇角,柔暖的笑意一路蔓延到眼底。
“谢谢你,东方冀。”这句话苏棠用最诚挚的语气说的。
东方冀道“不用谢,你知道原因的。”
“对,我知道,但怎么说呢,没有人可以扭转时间,让发生过的变成没发生。”
东方冀紧攥着电话,半响才说了一句“你一个人在外,照顾好自己。”
苏棠笑笑“你也是。”
苏棠先挂了电话,身边坐了个人,看起来和苏棠同一班机的。
那人看着挺年轻,像是学生。
见苏棠挂了电话看向他,立刻咧开嘴微笑,笑容显得阳光而灿烂。
之后两人一番交谈,得知都是去同个目的地旅游的,男生表示他们可以临时结个伴。
对此苏棠倒是没拒绝,和男生互留电话,男生自己做了出游行程,苏棠是没有的,他只是去见个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是去旅游的。
应该说是非常巧合了,两人下飞机后,订的酒店也是同一家。
男生先看到苏棠,以苏棠的外貌,不管站在那里,都能被人一眼就看到。
男生颇有些激动的叫住苏棠,然后小跑过去。
二人有简单聊了几句,男生邀请苏棠明天去某个景点游玩,苏棠委婉拒绝了,他明天和一个朋友有约。
“哎”男生有点惊讶,他分明记得苏棠说过,是一个人过来的,他那时就一直以为没有其他人,原来是他想错了。
“就只是和朋友见个面。”看除了男生的惊讶,苏棠随口解释了一句。
然后男生表情变得特快,喜悦似乎都掩饰不住。
“那后天一起吧。”男生再次发出邀请。
苏棠这次就点了头。
拿了房卡,苏棠坐电梯往楼上走。
进了房间,第一时间不是拿行李出来,而是在屋里的布艺沙发上坐下 ,拨通了电话上存着的一个号。
接到苏棠的电话时,许文彦真的相当震惊,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好一会。
手指莫名有些发抖,接通电话,许文彦把电话放在耳边。
跟着一把思念许久的清润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今天刚乘坐飞机到潮江,我知道你也在这里,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吃个饭。”
“你到潮江了不是在c城”许文彦猛的抬头往窗户外往,天空灰蒙蒙的,看着像随时要下雨的样子。
“你不是和边湛”在一起
许文彦几个问题先后问出。
“临时发生了一点小状况,现在没事了,他放手了。”
许文彦想问怎么放手的,听出苏棠语气里似很轻松,于是还是克制住想要知道缘由的念头。
不管苏棠真实想法如何,恨他还是不恨他,既然都到了潮江,他就肯定要去见苏棠的。
“你现在在哪里”
苏棠随后把酒店具体地址给了许文彦。
许文彦三叔因为要处理点其他事,离开潮江去了国外,现在许文彦可以说完全的没有人盯着。
加急处理完手头的工作,许文彦和底下的人说他要出去一趟,有事情就暂时放着,等他回来办。
他像个毛头小伙子,车速开得飞快,前去见他的心上人。
在许三叔身边工作的这些日子,似乎也让许文彦成长了不少。
他知道如果真喜欢一个人,就要尊重对方的意愿。
只要苏棠肯给他一个机会,哪怕不原谅他都行,他会用实际行动,让苏棠知道,他的爱除了占有欲之外,也是有怜惜的。
苏棠和许文彦约的是酒店下面的一家餐厅。
在挂了电话后,苏棠就开始把行李给了一些出来。
而后苏棠先去餐厅等着,没有等待得太久,就看到了餐厅入口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
那人有些急迫的目光在餐厅四周寻了一圈,几秒钟后就找到了许文彦。
之后发生的情形,对许文彦而言就像是一场梦。
他以为经过之前的恩怨,他和苏棠间不会有这样坐在一起平和地吃饭。
几度他都盯着苏棠的脸不转眼,担心或许只是自己、朝思暮想出来的一个幻影。
“晚上忙吗”吃过饭后,苏棠和许文彦往店外走,他随口那么询问。
虽然许文彦知道苏棠这话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但还是让他心海泛起巨浪。
“没什么重要的事。”
“听说这个城市夜景不错,正好你有车,陪我四处看看,怎么样”苏棠笑的春水含情。
许文彦眸光一沉,一把拽住苏棠的手,声音都微微颤抖“荣声你不恨我的吧”
苏棠愣了下,将手从许文彦手里挣出,许文彦本来还高兴地脸,瞬间垮了下去,眼底的光也渐熄。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都应该往前看。”明显苏棠不想就前面的话题继续下去。
而许文彦的勇气只够支撑他询问那一声。
夜幕快速降落下来,许文彦载着苏棠在五光十色的城市街景里穿梭着。
只是时间过得有点快,大概没几个小时,苏棠就表示他有点困,让许文彦把车开回酒店。
许文彦转头,目光深谙地凝视着苏棠,他沉默了片刻,当时内心无比的纠结和挣扎,最终还是理智战胜情感,将车给掉了头。
“今天谢谢了。”苏棠解开安全带,在推门下车前,和许文彦微笑着感谢道。
许文彦握着方向盘的手紧紧扣着,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还有语气。
“只要你有需要,可以随时让我来给你当司机。”这是苏棠一个人才有的特殊权利,许文彦想通过这样的话,让苏棠知道他对他的不同。
苏棠听出来了,但不置可否。
最后道了声再见,转过身,离去的背影无端显得有些决绝。
许文彦不知道这一面,是他和苏棠见的最后一面。
得知苏棠出事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从新闻上看到的。
就在他离开的大概半个小时后,发生了一个意外事件。
有个男的架着一个醉酒的女生往屋里走,女生向很多人求救,包括酒店的人员,都被直接无视,后来女生看到苏棠,哭求苏棠救救她,她不认识那个男的。
然后为了救女生,苏棠和男人发生了小摩擦,男人是社会上混的,身上随时都带着武器,拿出刀就捅向了苏棠。
苏棠被浑身血地送到医院,经抢救无效,直接死在了手术台上。
许文彦赶去医院,看到的就是已经从手术台转移到停尸间的尸体了。
停尸间开着冷气,许文彦一进去就冷得心口都泛疼。
他无法接受,不肯相信昨天还和他坐一块,对他温柔微笑的人,就在十多个小时候,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许文彦无法伸出手,去把盖在苏棠尸体上的白布给掀开。
他高大的身体在床边蹲了下去,抓着白布下的手,两行泪水无声滚落。
医院方联系上荣棋,当天荣棋就从c城赶了过来,看到许文彦时,荣棋猛地上前,一把将许文彦衣服抓着,拳头就要挥上去。
当注意到许文彦布满血丝发红的眼眶时,荣棋慢慢松开了拳头。
许文彦没有阻拦,看着荣棋将苏棠的尸体给带走。
因为苏棠是死在医院里,当地新闻没有播报他的姓名,许文彦也动了点手段,将消息给压下去。
所以后面很长一段时间,边湛都不知道苏棠已经死了。
东方冀最先觉察到事情的异样,将荣棋给找到,问他为什么打不通苏棠的电话。
荣棋微笑着告诉东方冀,说苏棠走了,这次是真真正正的走了,他表情带着扭曲的疯狂,像真疯了一样。
东方冀知道苏棠去找过许文彦,他又联系上许文彦。
许文彦给出了准确的答案,告诉东方冀,苏棠两个月前就死了,他还摸过苏棠的手,冰凉,没有丝毫温度。
电话从手里滑落,跌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东方冀看着窗外一碧如洗的蓝天,整颗心一瞬间丢了一样,而他知道,可能这一生都再也找不回来。
鱼美人00
那一刀苏棠其实完全有能力避开的,但在一个瞬间,他身体忽然就没法动了。
眼睁睁地看着白色刀子刺进他身体,痛感没有,什么都没有,身体变得不是他自己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很久后苏棠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契机,他将离开的契机。
就像他毫无征兆来到这个世界一样,他离开的也像是没有预告。
苏棠灵魂坠入漫无边际的灰暗中,他以为会坠落很久,却是没预料到,片刻后就落到了地面。
或者不该说是地面,而是落进了一个身体里。
手臂上还插着营养液管子,旁边一个大型的高端意料设备。
苏棠平躺着,眼睛四处转动,那是一种显著的第六感,让苏棠知道,这具身体应该也不是他的。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他当时是在午睡。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医院病房里。
苏棠试着缓缓坐起来,房间里没有什么好看的,他和医院挺有缘,因为身体缘故,经常会住医院。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这具身体得了什么病,但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个梦苏棠把这当成梦,不管真实还是虚假,似乎比他预料得还要漫长。
嗅到一点空气中飘浮的花香,苏棠朝窗台望去,看到一株兰花插在瓷白的花瓶里。
安静坐了一会,房门外渐渐有声音靠近。
推门进来的医护员一看到床上醒来,并坐着的苏棠,直接惊呼了一声,掉头跑了出去,不多时来了一群医生,围着苏棠做全身检查。
苏棠像个精美的布偶,随着这些人摆弄他。
听他们嘴里说着奇迹,完全就是医院奇迹、五年了,竟然能自己苏醒过来、太不可思议了
“能说几个字吗”检查过身体,其中一名医生来到苏棠面前,压制着兴奋,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苏棠。
苏棠歪着头,医生意外他听不懂他的话,毕竟当时脑部也受到撞击。
医生比手语,指着自己嘴巴,让苏棠出声。
“说、什么”睡了太久,语言功能有些障碍,苏棠慢慢吐了三个字。
然后就看到一屋子人再次亢奋起来。
一个人忽然叫住大家,让大家都出去,给苏棠足够的安静。
“许先生如果知道你醒过来,想必也会非常高兴。”那人嘴里说出一个让苏棠有点熟悉的名字。
他第一直觉以为是许文彦,但刚才他摸过腹部,那里没有疤痕。
“谁许”苏棠吞吐着问。
“许穆许先生,你不记得他了吗”医生语气带着试探性。
苏棠想摇头,忽然他脑袋里浮出关于这个名字的许多讯息来,苏棠脸上顿时就出现痛苦的神色。
“好了好了,先别想这个,记不起来也没关系,你醒了就已经是个奇迹。”
医生立刻阻止苏棠继续想下去。
痛苦没有,都是苏棠伪装出来的,为的是让医生能够尽快出去,给他一点独处的时间,好像这具身体的信息给全盘接收了。
医生很快离开,走到门外,拿了电话就给许穆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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