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清殿的大门被打开之后,卫兵们恭恭敬敬的垂首站在门口等候着天子从殿内走出。亲近些的宦官则直接迈着细碎的步子,躬身走了进去,想要赶在第一时间照料被囚多日的小皇帝。
片刻之后一声惨叫响起。
“陛下、陛下不见了”
紫清殿内空空荡荡,连鬼影都没有一丝。多日来殿外都戍守着重重卫兵,用夸张的说法就是一只苍蝇也难以飞出紫清殿。可是皇帝居然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消失了。龙袍挂在架上,干净整洁,冠冕搁在榻上,旒珠闪烁无声的冷光。所有能够象征皇帝高贵身份的物件一样没少,皇帝就像是穿着一身寝衣就被某个不知名的人物给绑走了。
有年轻的宦官立时哭天抢地,好似到了末日一般惶惶不安,甚至急着就要往天衢阁方向跑,要请那里的神仙道长做法找回他们的陛下。有几个年长的宫人倒是镇定,一把拽住了那些就要去天衢阁的宦官,“慌什么,仙人们既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那么想来这事也早就预料到了。陛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可是、可是,万一仙人们并没有算到呢”
“没算到那才是好事呢。”老宦官幽幽说道。
皇帝未必是被什么鬼魅妖精给挟持走了,也有可能是自己跑了。为什么要跑因为这小祖宗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脾气。
这是小天子登基后的第八年,也是他第六次试图逃出藩篱。
帝都的来使抵达樾姑是在一个明媚的清晨。
勾吴国不复存在了,樾姑成了被弃置的城池,可那天子的使节听说东南一带有个姓朱的巫官世家,便还是不辞辛劳往这里跑了一趟,要带走这家适龄的姑娘。
适龄的姑娘挑选太祝竟也和挑选妃子没什么两样。首要的条件便是年轻,过去是要十三至十七岁的少女,今年忽然放宽了限制,说是要十三至十九的女子。阿箬恰好十九岁,很难不为此怀疑,怀疑这次的遴选就是针对她一人。
出发前她谨慎的带上了白玉眼。想了想,又将望春汐装扮成了自己的丫鬟,让她跟着她一块进京。
神魂残缺的望春汐有时候就像个四五岁的稚儿,差遣她会让阿箬有种欺负小孩的罪恶感。可是她也没有办法,难道要她将望春汐丢在樾姑么这么一个痴痴傻傻的女孩,就算身负高强的法术,也难免不被人算计;而阿箬倒是不傻,可她没有法力,到了京城说不定就会被什么妖魔鬼怪一口吞了连骨头都不剩。所以最双赢的办法就是她把望春汐也一块带去上洛。望春汐负责保护她,而她照料望春汐。
不过望春汐可听不懂什么双赢,她从前只知道跟着自己的兄长,兄长被风九烟扣在罹都之后,她便只知道跟着阿箬大约是闻雨来在分别时对她叮嘱了什么,这段时间来她在阿箬面前倒也算乖顺。
朱家宴请了那帝都的使节之后,便半是欢喜半是忧愁的送走了阿箬。朱简原想将阿箬再多留一会,可使节说大选将至,再拖拖拉拉恐延期误时,朱简只好含泪将阿箬送上了前往上洛的船只。
要想最快抵达上洛,最好走水路,经运河一路北上。
前来接阿箬的船只修得格外奢华,船用千年的云杉制成,漆成庄严的朱红色,雕龙绘凤,巧丽华美。与阿箬坐在一艘船上前往上洛的还有七八名候选的姑娘,但阿箬在上船之后便被带到了一间单独的厢房之中,禁止与那些姑娘交谈。
这点朱简过去也告诉过她,即将成为太祝的候选人,在待选之前最好能够一月不开口说话,以此来保持她的纯洁。若是成了太祝,她的口舌便将成为沟通神与人的桥梁,寻常凡夫俗子怎可轻易聆听她的声音。
云月灯是瞎子却不是哑巴,她做太祝之前难道不开口说话的吗阿箬在心中默默地想道。她疑心很多规矩都是云月灯做太祝时想都没有想过的,只是后人为了让太祝一职看起来更为神秘莫测,所以增添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忌讳,什么不许成婚、不许说话之类的。
但不必和那些候选人交谈也是好事,阿箬近来精力越来越差,实在是没有闲心再去应付七八个叽叽喳喳的姑娘。
她们出发的时候是在夜晚这也是规矩,说是太祝身为女子,居住的又是象征月亮的太阴宫,因此她们这些候选人赶路也最好在夜间出发,这样便能得到月神的庇佑。
收拾完住处又安排望春汐睡下之后,阿箬也在简单洗漱之后躺到了被褥之间,打算好好休息。近来她常常失眠,一闭眼便是罹都中所经历的生生死死。然而这一晚她不知为何,竟然很快便沉沉睡下,还做了个格外香甜的梦。
梦里见到的是什么她忘了,总之那是个好梦。她在梦里不由自主的欢喜,因喜悦而感到浑身轻盈。
然后她便醒了,醒来的时候身上一点也不轻盈,反倒沉甸甸的。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她的身上。
正常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恐惧,阿箬也不例外。然而就在她想要尖叫着反抗的时候,那个东西,或者说那人将手指搭在了她的唇上。
阿箬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安静片刻之后铿锵有力的低吼,“从我身上滚下去你自己有多重你心里不清楚么还当自己是颗小小的白玉珠子么”
聆璇的笑声轻轻的从阿箬耳畔拂过,撩拨她的心弦,“我也不想躺你身上,可是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将我贴身佩戴着么”
阿箬被这既无辜又撩人的声音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枚玉珠,还是一枚重要至极不能丢失的玉珠,不贴身佩戴难道要串一根绳子拖在身后么再说了她也并没有将其贴身佩戴,她只是将他收到了自己的袖中,还并没有收到最里层,他连她的胳膊都没有碰到,怎么就算是贴身了。
“大晚上的你忽然又变成人的样子做什么”
“我有千变万化的能力,想要以什么姿态出现在你的面前,都是我的自由。”他轻笑,从阿箬身上翻了下来,但并未离开她,仍旧是紧紧地将她箍在怀中,“我喜欢人的样子,我就要变成这个样子。”
“你过去可一直是玉珠的形态。”
难道是畏惧本尊的力量,所以不敢在他的面前显现人形么这句话阿箬没说出口,但她眼中的挑衅对方不会看不出来。
“因为害怕你会寂寞,所以特意变成人的样子来和你说话啊。”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你现在,是在前往上洛的路上都说了不要去上洛了,可你就是不听我的。”
他好像是在责怪她,又好像是在撒娇。阿箬抿紧双唇,刻意没有理会他。
“我说”聆璇贴近她的耳朵,一字一顿的对她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私奔”
阿箬的头脑空白了片刻,之后她直接从榻上滚了下去。
不是她欣喜过度乐极生悲,而是她现在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和聆璇拉开距离。
不能再靠近他了。阿箬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坠落那一刻她以手撑地稳住了身形,站起之后就急速的后退了两三步,就好像聆璇是什么采花大盗,她不赶紧跑就要清白不保了似的。
如果是别人对阿箬说这样轻佻的话语,阿箬早就大喊捉贼,让人将这采花盗给拖下去打死了。可是这个聆璇顶着她所爱的那人的样貌,有着与之类似的声音,这样一来他就算再怎么轻浮孟浪她都不忍心怪罪。聆璇有着一张极好的样貌,看人时候眼神尤其无辜尤其真挚,让人不由自主的怀疑他方才说的究竟是不是真心话,不由自主就开始浮想联翩。
阿箬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抄起薄衾对着那张她所恋慕的脸砸了下去,“你想勾引我做梦”
如果是聆璇本尊半夜爬她的床,阿箬会觉得他只是不懂俗世的男女大防;如果聆璇本尊贴着她说话,阿箬会觉得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靠近人类;如果聆璇本尊对阿箬说我们私奔吧,阿箬只会怀疑聆璇理解错了私奔的含义,他真正想说的应该是我们一块出去瞎逛几圈吧。
总而言之,如果是聆璇本尊在这里,阿箬绝不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可是白玉眼中的聆璇就不一样了,白玉眼在太阴宫待了七千年,七千年来陪在太祝身边,太祝是什么人是上洛城中的掌权者,势力甚至一度胜过天子,阿箬不信七千年来他没见过男女之事。
“嘁。”聆璇坐了起来,将滑到了肩头的衣袖拽回去,“态度这么坚决,你是非要去帝都不可了”
“也不是非要去。”阿箬说“可我很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反对我去。你总不可能是真的担心我的性命安危,生怕我死了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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