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又不高兴了。
纪云川感受到那难以忽视的目光,抬起头时对上对方那满含危险的眼神,眉头微蹙,问“又怎么了”
纪羽回头朝他走来,摆摆手让明环出去,独自一人径直走到了纪云川身边。
随着屋门关上的声音,纪羽在纪云川床边站定,垂眸与他对视着,嗤笑一声“你在激孤。”
激
纪云川眯起眼看他,嘴唇微张着想问点什么,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问才不会让纪羽更加的不高兴。
若纪羽不高兴,如今被安排在东宫偏殿的他想来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纪云川不想给自己的日子添堵,即便他原本根本不想去管纪羽高不高兴。
“怪癖,若日后叫你与孤同床共枕,岂非成了孤有这般怪癖”纪羽看着纪云川,没有坐下来,只这样用狼审视猎物般的眼神看他。
这样的话让纪云川想笑,他原先还想纪羽是为什么生气,没想到竟然还为了这样的事情。
从前他就觉得纪羽这人颇有些我行我素,如今看来何止是我行我素,根本就是刚愎自用,十分拿自己当回事,又固执不肯听人解释。
若他现在解释了,纪羽定然还有别的话说,反正都是要说出个纪羽的道理来,哪管原来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那殿下往后会叫我与你同床共枕吗”
但纪云川也不至于就这样让纪羽说下去,他抬起头直视着纪羽,冷冷反问了这话。
纪羽被噎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没说出口,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一般伸出手掐住纪云川的脸强迫他扬起脖子来。
这样突然的动作叫纪云川有些措手不及,等被强迫更大幅度地抬起头时才出手去抓纪羽的手,想着将对方的手掰开。
可纪羽的力气是纪云川的数倍,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没有办法掰开对方的手。
这样的实力悬殊让纪云川多了几分挫败感,他冷冷地盯着纪羽看,说“既然不会,殿下为何要回来,为何还要生出不快来”
纪羽被纪云川问得眉头更加紧皱,他心中不快自有他自己的道理,但被纪云川这样问就是心底不舒服,总有种被纪云川看穿了的感觉。
可他心里明明什么别的心思都没有,甚至都没想过方才他们争论的问题。
跟纪云川躺在一张床上这样的事,从前他不想,现在不想,往后更加不会想。
所以他到底在不高兴什么,不高兴纪云川也不愿做这样的事吗
想着这些,纪羽松开手,看着对方脸上红红的指印,心底终于是舒畅了一些。
但也仅仅只是舒畅一些罢了,纪羽在纪云川面前总是不肯当落于下风的那一个。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说点什么来做出一副自己压过对方一头的样子。
他说“孤做什么想什么,还轮不到你一个罪人来置喙。”
只抛下这话,纪羽一甩袍袖离开了这里。
只余下纪云川跪在床上看着前方发愣,神色呆呆的,等纪羽走了小一会才犹豫着垂眸抬手去摸那脸上的指印。
咔哒一声,门在这个时候开了。
纪云川又恢复了平日里那清冷模样,侧过头去看来人。
进来的是明珠,看起来像是正在为纪羽的离开松了口气,但又怕他不好伺候,正小心翼翼地朝他这边看来。
“你你还好吧”明珠进屋来后朝外边一点头,门就这样关了上去,她手上端了膳食往桌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心地打量着纪云川,又犹豫着问出这话。
“不算好,也不算坏。”纪云川如实回答,下了床想朝那边走去,可也许是余毒未清叫他身子更弱了一些,刚下床的时候竟是有些腿软。
这般腿一软吓得那边的明珠好大一跳,连忙就要过来扶他,走到一半却见他自己抓住床边纱帘,扯得纱帘掉了一半才稳住身形。
滋啦的声音响得很,让纪云川想不去注意都难。
待他站稳之后回头去看那被扯下一大半的纱帘,眉头微蹙,心中暗道不好。
虽说他并非故意而为,但情急之下扯下人家纱帘也是明摆着的事,到时候纪羽想以此找他的麻烦,他也不好说什么。
“不碍事的,不过是个纱帘,殿下为人大方,想是不会计较的。”明珠瞧着纪云川蹙眉,猜是怕纪羽惩罚才如此,便笑着安慰对方。
“你们跟了他许多年,与我是不同的。”纪云川不欲多言,只简短说了这话,便不再多言。
明珠见他这样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下去,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只能笑着叫他用膳。
这位的事情她也是听说过的,骤然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来,竟还能维持这般清清冷冷的模样,也是叫明珠有些佩服。
可明珠不知道的是纪云川虽面上仍旧清冷,但心中并不平静,他在皇上震怒之时也曾感到害怕,在被李公公三言两语救下的时候也曾生出感激之情,在刚被推进冷宫那扇门的时候也曾有过迷惘。
他不是俯视世人的神明,虽瞧着如冷玉,却也是有七情六欲的。
用完膳之后纪云川便睡下了,许是因为方才吃下的药有些安神的效用,他用完膳这个时候刚好药效上来,便顺势到床上躺着去了。
纪羽说等他养好了再说,想在他彻底好起来之前应该不会对他再做什么。
只是纪羽这个人他也知道,虽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对他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但旁的冷嘲热讽想来是不会少的。
但纪云川不是会怕冷嘲热讽的人,只是几句话罢了,也不会少块肉。
纪云川当做没听到就是了,养好身子应对之后纪羽的招数才是要紧事。
就这样,纪云川在东宫养了大半个月,直到年前纪羽都没有让他滚。
也许是纪羽这段时日实在是忙,也许是他这样不紧要的人早已被纪羽忘到脑后去,反正纪云川就这样在东宫的偏殿住到了除夕这日。
在除夕到来之前东宫就已经开始布置了,除夕这日更是贴起了春联,挂起了红灯笼,叫整个东宫都看起来十分喜庆。
纪云川站在窗边看着外边一片红的喜庆景象,脸上仍旧冰冰冷冷的,什么也没说便要转身回到桌边去坐一会。
可他还没转身回去呢,便瞧见明珠小跑着往这边来,见他开着窗吹风,远远的便喊道“你开窗做什么哟你这身子再吹风可是又要不好,大过年的哪能带着病呢”
纪云川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看向那窗外小跑着过来的大宫女,听着对方打开门的声响,又眼看着她手脚麻利地过来关了这扇窗户。
“是我错了,姐姐莫怪。”纪云川这声姐姐也没叫错,不说明珠、明环二人本就比他大两岁,这太子跟前的大宫女本身便比旁的宫人尊贵些,他一个待罪之身的庶人这般喊倒还有些太过套近乎了。
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明珠也将他当做了自己人,只明环还生分一些,但明环生性如此,纪云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纪云川也是性子冷的人,若对方对他好一些,他才会稍微不那么冷一些。若对方也那般冷,那他们便是冷冬之中对望的两块冰,谁也化不了谁。
明珠见纪云川这般说,到了嘴边那怪罪的话也说不出口,叹了口气便催促他赶紧换身暖和衣袍跟她出去。
“可是殿下召见”纪云川听说出去便明白没什么好事,想是太医那边已经将他身子养得还算不错的消息告诉了纪羽,而纪羽刚好今日将一切都忙得只剩夜里的除夕宴,这般时候便想起尚未惩治的纪云川来了。
“是,你到时候说话仔细些,殿下虽对外狠厉,但对咱们东宫自己人总归是宽和的,你千万别惹他生气,想来不会太为难你。”明珠将纪云川当做是东宫自己人,焉知纪羽是把他当仇人的。
仇人,又怎么能跟自己人一样呢
纪云川自嘲地笑笑,却也没对明珠说什么。
说到底明珠也是东宫的人,他眼中的纪羽与明珠眼中的纪羽并不相同,他说的明珠想也是很难明白的,且明珠一个东宫的大宫女,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何况一些事情还是知道得少一些的好。
纪云川穿戴整齐被明珠引到了正殿外,正殿的门在他面前打开,明珠在外边停住脚步,明显是纪羽吩咐了只叫他一个人进去。
他也没觉得有什么,这是纪羽做事的风格。
他只是抬眸朝正殿内坐着的人看去,看着对方那玉冠下俊朗容颜,想当初自己也是仰慕过这人的。
谁能想到罢了,曾经只是曾经,不宜多思,多思易忧思,到头来便是他独自困于忧思之中。
至于纪羽,想只会笑他,笑他也配仰慕自己罢了。
纪云川收拾好心情往前走去,一步步朝纪羽跟前走,按着庶人见太子的礼节跪下行礼。
“还当你会不肯跪下,看来你这硬骨头也不过如此。”纪羽俯视着纪云川,只说这话,不叫他起来。
“草民是骨头硬,不是蠢。”纪云川垂眸看着地上那外邦进贡的外族纹样的地毯,淡淡说出这话来。
而纪羽安静了一会,纪云川低着头也瞧不清对方的神情,只在安静一瞬之后听见对方站起身往这边走来的声音。
看来明珠的劝告没起到什么作用,纪云川还是惹恼了纪羽。
他突然就想到这个,随后只在心底自嘲地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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