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以命抵命

    天黑之前,众人回到了黑木崖, 该回家的回家, 想聚在一起再喝上几杯也勾肩搭背的喝酒去,东方不败与江云楼将任盈盈送回家后, 便回到了他们自己的住处。

    江云楼一回来,就将自己早已画好的几幅画拿出来亲手送给了东方不败, 可眼看着东方不败就要展开画卷, 他反而有些腼腆起来,又正好一身的灰尘, 便提出“东方,我先去沐浴,过会儿再回来, 你先看着罢。”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 转身便走。

    东方不败看着他的背影, 只疑惑了片刻,就了然的笑了笑。

    既然这人害羞,那就让他躲一会儿罢。

    他展开了手中的画卷。

    黄昏之中,一道红色的背影立在梧桐树下, 潇洒又利落, 东方不败微微一怔, 伸手抚上了那抹红色, 指尖轻轻触上去, 仿佛就能感受到绘画之人勾勒画儿时的认真与专注。

    他抚着画, 回忆了许久, 才从记忆中捞起了这一天,这一天或许就是江云楼来找他“道谢”的那一回。

    他曾经救了在私塾昏迷的江云楼,并让红笺给他请了大夫,江云楼便一直惦记着要亲口谢自己一句

    原来是那个时候么。

    他站在梧桐树下的样子,在旁人眼里原来是这番模样。

    东方不败觉得有些新奇,他凝视那梧桐与红影许久,才慢慢合上画卷,打开了剩下几个。

    朱栏绿瓦的亭子,花团锦簇的庭院,一望无际的花海,以及翠绿的湖水到最后,是东方不败熟悉的黑木崖。

    他说他想看江云楼的故乡,江云楼还真就把他从小到大住过的地方都画下来给他看了。

    东方不败微微失笑。

    他收起所有的画卷,对门外的红笺道“本座也要沐浴,准备一下罢。”

    门外传来红笺恭顺的声音“是。”

    等他沐浴完,江云楼也该害羞够了罢。

    不肯叫一声好哥哥也就罢了,连自己送的礼物也要回避,这脸皮未免太薄了一点唔,虽然逗着很好玩,但总这样也不好。

    东方不败的嘴角勾起一个宠溺的笑。

    可直到他悠哉悠哉的洗完,江云楼那边依然没有丝毫动静,东方不败又等了一刻钟,便随意披上一件衣服,披着半湿的头发,亲自上门抓人了。

    澄碧此时正在厨房里做新的糕点,沐浴的门无人看守,东方不败伸手一推,雕花木门就被轻易的推开了。

    房间里的雾气让东方不败愣了片刻,他很快就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宽敞的浴桶里,江云楼微微低着头,靠着身后的浴桶,似乎并未发现有人走进了这里,那一头漆黑的长发将他的肤色衬得更加苍白,东方不败走过去,伸手一摸,果然凉了大半。

    江云楼这是睡着了。

    东方不败拨开贴在江云楼脸上的头发,俯下身,果不其然的听见了对方浅浅的呼吸声。

    浴桶里的水已经半凉,再这样呆下去,以江云楼这样的体质是一定会生病的。

    东方不败的手指轻轻的滑过对方圆润的肩头,刚打算俯身把人抱起,江云楼的眼睫毛颤了颤,像是掐准了时间一样醒了过来。

    他看起来有些迷糊。

    “东方”

    一双眼睛眨了又眨,像只破壳而出没有多久的幼鸟。

    东方不败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柔声道“累了”

    江云楼这才意识到他睡在了哪里,他有些尴尬道“一不留神就睡着了,咳,澄碧呢”

    东方不败淡淡道“在厨房里做东西,顾不上你。”

    江云楼听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这回事,忙替澄碧解释道“是我让她去做桂花糕的,反正也只是沐浴而已。”

    他说着,瞥了一眼东方不败,往水里沉了沉,还轻轻咳了一声。

    东方不败便对他投去一道疑惑的视线。

    没有感受到二人之间的默契,江云楼叹了一口气,只好道“好教主,你出去一下”

    东方不败明知故的哦了一声,问道“为何”

    江云楼讪讪道“我要出去。”

    东方不败知他是在害羞,便笑着调侃道“想来必然是一幅美人出浴图,那本座就更不能出去了。”

    江云楼有些错愕的看向东方不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东方不败却丝毫不以为意的冲他眨了眨眼睛,态度坦然。

    江云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才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

    东方不败如今是越来越喜欢捉弄他了啊

    他把自己沉进水里,幽幽道“看来我今天是非要住在这里不可了。”

    东方不败忍俊不禁,他垂下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江云楼,悠悠道“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你叫本座一声哥哥,你就会发现本座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江云楼无奈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我喊你哥哥”

    “我长你七岁,你叫一声哥哥本是应该的。”

    东方不败瞥了一眼江云楼,语气含笑“楼弟”

    江云楼瞬间憋的满脸通红。

    他抿着唇沉默下来,决心要跟东方不败杠到底,江云楼家里不是没有大哥二哥堂哥表哥,只是东方不败要的这句“哥哥”,怕是情哥哥的哥哥罢

    他脸皮薄,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叫不出口。

    还有刚才那句楼弟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东方不败率先妥协道“好了,不闹了,快出来吧,再泡着就要病了。”

    瞧瞧江云楼,就差在水里吐泡泡了。

    等东方不败推开门走出去,江云楼才跨出浴桶,慢吞吞地将澄碧提前准备好的干净衣裳换上,脸上的绯红久久都消不去。

    这一日的氛围十分不错,东方不败难得过了一个舒坦的生日,更是觉得心情愉悦。于是这一夜,二人罕见的同床共枕一回,一同宿在了江云楼的房里。

    对于东方不败而言,这实在是一个难得的称得上安逸的生日。

    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他记的最清楚的,就是年幼的他跪在父母坟前,沉默的静坐着。

    他的面前是冰冷的坟墓,身后则是童百熊,他知道,等他从父母坟前站起来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变。

    属于东方不败的一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在黑木崖摸爬滚打多年,早已顾不上什么生日不生日,等他终于开始崭露头角,被上层重视时,生日也变了味。

    东方不败在黑暗中抬起手,用指尖碰了碰江云楼的发丝。

    这样就好,只要一直这样过下去,就什么都好

    他摸到了汗水。

    在江云楼的额头上,有湿漉漉的水迹,似乎是冒出来的冷汗。

    东方不败猛然坐了起来。

    江云楼还是端正的平躺在床上,看起来没有丝毫异样,东方不败却确信方才的触感不是错觉。他从床上爬起来,点了一盏油灯,靠近一照,沉睡的少年果然满头冷汗。

    东方不败轻轻摇了摇江云楼的肩膀,唤道“长生,长生”

    江云楼没有丝毫反应。

    东方不败觉得这一幕实在是熟悉极了,一年前,江云楼似乎也是这样坐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对周围的一切毫无知觉。

    寒毒。

    是寒毒发作了。

    东方不败推开房门,脸色阴沉,语气急促道“去请神医”

    今晚在外守着的是凝紫,她原本还在打着瞌睡,被东方不败猛然推开门的动作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她赶忙应了。

    深夜要请神医,不用多说,定是江云楼出事了。

    凝紫迅速摇醒了澄碧和红笺,便匆匆忙忙提了灯笼,出门去请平一指。

    东方不败已转了回来,他扶起江云楼,小心而沉稳的将内力输进江云楼的后背,果然受到了寒毒的强烈抵抗。

    就像那日在刘府一样。

    平日里,寒毒全靠江云楼用内力强行压制,尽管如此,江云楼依然是怕冷又容易生病的体质,一旦他给了寒毒可趁之机,被压制许久的寒毒便随时都会反扑上来,要了他的命。

    江云楼这段日子看起来安然无恙,现在想来,也不过是为了安东方不败的心,才苦苦隐忍而已。

    他总是这样。

    东方不败的眉头狠狠拧起,又迅速舒展开。

    此时救人要紧,并不是生气分神的时候。

    东方不败的内力霸道而沉稳,在江云楼体内转了一圈之后,勉强稳住了他体内紊乱的寒毒与真气。

    东方不败收了内力,刚刚抽开手,就被另一只手虚虚握住,那只手绵软无力,仿佛只要轻轻一甩就能甩开。

    “抱歉”

    东方不败面色复杂,他轻轻挥开江云楼的手,淡淡道“本座不想听你说这些话。”

    江云楼苦笑一下,低低道“我想也是。”

    他喃喃自语一样的道“跟我在一起,连个生日也过不好。”

    东方不败定定的看着江云楼半晌,才垂下眸子,答道“就算没有你,本座的生日也一样过不好。”

    “是么”

    江云楼笑了笑,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东方不败扶着他,让他在床上躺下,又从善如流的拿出帕子,帮他擦拭身上的汗。

    曾几何时,东方不败也会这样照顾人了

    平一指到了。

    他只穿了身单衣,提了药箱就赶到了东方不败的住处,看起来十分匆忙,去通知他的凝紫显然被他甩在了半路上,到现在都没能回来。

    平一指站在床前,借着油灯打量了江云楼许久,嘴唇蠕动“是时候了。”

    东方不败微微抬起了眼睛。

    平一指说“成败就在今晚。赌赢了就是活,赌输了就是死。”

    东方不败冷冷问“你有几成把握”

    平一指道“要么生,要么死,当然就是五成把握”

    东方不败道“想来平神医没有忘记自己的规矩。”

    平一指伸手指着江云楼,大喝道“治不好他,我就把我自己的命给你”

    东方不败紧绷着脸,视线落在再次昏睡过去的江云楼身上,沉声答道“好”

    这一夜,黑木崖的最高处灯火通明。

    东方不败的院子亮的如同白昼,黑木崖所有的大夫都被陆陆续续的传唤到了这里,在紫衫侍卫们重重把手的院子里,他们屏着呼吸等待教主的指示。

    而日月神教的教主东方不败,则是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背着手,在门外站着。

    他面色冷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紧闭的房门,阴沉的像是随时都会拍碎手边的石桌,大发雷霆。

    然而东方不败只是站着。

    他站在那里,生怕外面的响动惊扰了屋中的人,他的手心已经泛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却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终于,天边有了一丝亮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中传出平一指的大笑声,东方不败一愣,脸上随即浮现一抹狂喜,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平一指满脸鲜血,他在屋中狂笑着,根本不管有没有人推门而入,他大笑着,疯癫道“哈哈哈哈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东方不败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平一指大笑着,将一柄锋利的刀,直直的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杀一人,医一人,杀一人,医一人”

    他怪笑着,嘴里吐出鲜血,缓缓地倒在了地上。临死前,平一指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东方不败,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失在唇齿间“这条命,还你了”

    东方不败如遭雷击。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艰难的思索他听到的话,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刹那,东方不败猛然惊醒,大步走到床边。

    床铺上的清俊男子裸露着上身,身上密密麻麻的扎满了银针,枕边尽是鲜血。有一部分已经干涸了,有的还在往床下流淌,江云楼全身苍白如纸,一双眼睛半睁着,瞳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神采

    东方不败听不见对方的呼吸,他颤抖着手摸上去,对方的手臂冰冷的就像一块石头。

    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东方不败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说不出话,也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江云楼。

    长生

    长生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心脏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东方不败的脸在这一瞬间变得狰狞可怖。

    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世界陷入了一片混乱。

    东方不败失去了理智,他什么也不能思考,怎么也无法恢复冷静,耳边仿佛传来女人的尖叫,与一声又一声的“教主”,掌风所过之处,无论是物还是人,都无一例外的化作粉末,再无恢复的可能。

    可他潜意识中仍不愿意伤害江云楼,始终没有往江云楼所躺的那一块地方出手

    “东方”

    天昏地暗中,他听见了一道微弱的声音。

    仿佛一束光,照亮了一片混沌的世界。

    东方不败慢慢地停住了动作。

    那微弱到近乎于无的声音果然不是错觉。有人断断续续道“好哥哥,我好像还没死透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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