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只差一点,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可是就在他的面前,七星雷火印轰然炸裂,大火瞬间蔓延。
碎石猛然迸溅而起,又如同雨点般当头落下,灼热的气浪中夹杂这跃动的火焰,似要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一片明艳的火红。
周围的世界扭曲、旋转、崩塌,一如曾经那梦魇般的一日。
那一日,也曾有人在这样的火海中对他声嘶力竭地怒吼“你这恶魔,我看你最后会怎么死”
“原来我是这样的死法吗”
炙热如同炼狱的世界中,林雪旷的脑海中掠过这样一个念头“太滑稽了。”
他想起在自己幼年的时候,父母恩爱,家境殷实,但因为母亲的绝症,一切的幸福轰然崩塌,父亲即使是耗尽积蓄,欠下巨款,也没能挽留住母亲的生命。
母亲死了,父亲痛不欲生,大病数日,但还是怀着悲痛从病床上爬了起来,慢慢恢复健康因为他还要抚养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
父子两人约定了要好好生活,让妈妈放心。父亲努力挣钱,还完了欠债,他上学读书,期末的时候拿回自己的奖状贴在家里。
可就在伤痛逐渐被人间的红尘烟火所慢慢抚平的时候,父亲为了挣一笔外快给他买得到奖状的礼物,在回家的路上车祸而死。
他成了孤儿。
亲戚们踢皮球似的推让了他一段日子,林雪旷被师父接到了道观里,从此开始学习玄门法术,风水通灵,同时也得以在学校里继续学业。
他知道机会来之不易,也很努力,最大的理想是考上父亲曾经任教的大学,同时,帮助师父把门派发扬光大。
但师父在一次除魔中不知所踪,高考前夕,他得知父亲的死另有蹊跷,很可能与一处非法组织有关,于是被玄学协会安排送往那处组织当中做卧底。
四年。
这段时光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所有习惯,他表现的像那个组织当中的一员。有人钦佩他,有人嫉妒他,有人信任他,也有人恨他恨的牙根痒痒。
甚至偶尔在某个时刻的时候他也会恍惚,真的认为自己就是这里的一份子,错觉此处即是最终的归处。
直到配合行动的命令发布,偌大的组织被他们里应外合连根拔起,临走的时候,他按照上级吩咐放了一把火,逼迫所有躲藏顽抗的人缴械现身。
那时的烈焰如同今日,火光冲天,但他却觉得整个世界又暗、又冷。
那些因为胜利而欢呼的人们,那些因为失败而咒骂的人们,都如同地狱里狂舞的恶灵,而他亦是恶灵中的一员。
他满手鲜血,他满心尘霜,可他无处可说,无路可退。
林雪旷不爱回忆往事,但大概是生命即将结束,嶙峋的过往在这相似的场景中亦如洪流般灭顶而来。
他曾经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以同过去一起被深深埋葬,而自己也能够恢复正常的生活,拥有一个小小的家作为归处。
于是,他跟谢闻渊在一起。
最终的结果只是更进一步向他证实,一切的渴求都是奢望。
所有的痛苦都已经在灵魂上烙刻出了印痕,他喜欢独来独往,对过去三缄其口,内心有着超出常人的警惕与封闭,可偏偏谢闻渊又是一个占有欲和控制欲都很强,又对感情格外偏执的人。
两人性格不合,一年365天能吵上730次架,他想过两天清净日子要分手,谢闻渊这混球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一转身趁他不慎受伤昏迷之后,竟然把他带回到家给关起来了。
不光自己寸步不离地看着,外面还设下了重重阵法,就是为了阻止他离开身边。
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谢闻渊外出的机会,林雪旷连闯数道关卡,眼看就能重获自由了,谁想到碰见的最后一个阵,是谢闻渊用他的法器七星雷火印所设下的绝命阵。
法阵与谢闻渊的性命相连,只有谢闻渊死,法阵才能破。
换言之,法阵破,他就死。
林雪旷知道,谢闻渊在赌。
赌林雪旷会不会跑;
赌他如果逃跑,能不能顺利破开大门;
也赌他如果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究竟会认为自由更重要,还是谢闻渊的命更重要。
他结了道印伽冲着阵眼打过去,原本是想不轻不重地试一试深浅,谁料作为压阵法器的七星雷火印一下子就炸了,引起了这场大火。
父母、恩师、挚友、恋人、仇敌一张张面孔从他脑中闪过,有人爱过他,有人恨过他,而如今,爱与恨都已经远离,他的一生都在用力追逐与挽留着,但原来一切终究是浮光梦影,海市蜃楼。
但是
但是即便如此,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死
这条命,是父母赠予他的;是他在无数次的险关下咬紧牙挣回来的;是仇人拼命想要取走,但那么多人舍生忘死为他换来的。
只有活着,才不辜负他们所做的一切,我得活。林雪旷想。
命运越是想让我放弃,我越是不能认输。
倒下去很容易,但站起来很难。他剧烈地喘息着,一点一点抬起膝盖,直起腰肢,扬起头。
一道法力凝结成的光刃从他手中浮出,像是一泓骄傲的月色。
面对着滔天烈火,他抬起手,竭尽全力向前挥出
而后,眼前的一切危险如同幻象般瞬间溃散,随着夜风与飞雪化去。
这场大火没有伤害他分毫,反倒一股失重般的眩晕感传来,将他的意识被吞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林雪旷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家殡仪馆的门口。
正是傍晚时分,雨声淅淅沥沥地响着,面前雾茫茫的一片水汽,远方街头的万家灯火在雨幕中朦胧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海洋。
秋风拂动他的衣摆翻飞,殡仪馆内传出一阵隐隐的哀哭声,在这种天气里更添几分凄凉。
这是什么地方
不久之前周围大雪纷飞,分明还是隆冬正盛,那场爆炸引起的大火在面前熊熊燃烧,现在倒好,不仅大火和院落全都不见了,甚至连季节都已改变,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林雪旷轻蹙了下眉,觉得一切都有些莫名其妙。
他顺手一摸衣兜,庆幸好歹手机还在,掏出来之后却怔了怔。
这手机虽然也是智能机,但屏幕比他正用的那个小了好几圈,拿在手里的分量也很轻,有一种塑料感,起码是几年前的老款式了。
比如他四年多以前前刚回国读研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
一模一样的
林雪旷心中突然萌生出了一个不大可能的想法,他将手机屏幕按亮,上面的时间赫然是四年之前的11月27号。
林雪旷慢慢抬起头,只见前方殡仪馆的玻璃门上映出了一个挺拔清瘦的年轻人。
他的眉眼俊秀淡雅,带几分书卷气,肤色极白,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乍一看去气质温文,容貌夺目,唯独一双深黑色的眼眸,却仿佛不见底的凝渊,深沉、孤冷、静默。
镜像中的年轻人也正在以同样的神情,冷冷地回望着林雪旷。
是他,又不是他,四年前的身体与四年后的灵魂结合在一起,有种还魂般的诡异。
竟然重生了。
按照手机上的日期,目前应该是四年多以前,他刚刚回国读研之后不久,这会站在殡仪馆门口,又是这么一身黑的打扮,似乎是正打算参加什么人的葬礼。
林雪旷想了想,但以前的记忆实在有些模糊了,毕竟他的工作就是通灵捉鬼,过去三天两头的就要跟殡仪馆、坟地、火葬场打交道,眼前的场景太熟悉,很难分辨要面对的具体情况。
这时,他听见不远处小卖部外面的雨棚底下传来一阵说话声
“对,就是今天办葬礼的这个,要不我说这姑娘死的怪呢你们谁听说过人能自己把自己给掐死的反正我在殡仪馆旁边开了这么多年的小卖部,是没见过这种怪事。”
另一个人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老板,您这意思是说他们学校闹鬼”
看来第一个说话的人就是小卖部的老板了,他闻言十分不屑地“嘁”了一声,摇头道“闹什么鬼,世界上哪有鬼啊我就告诉你吧,以我的经验,这里边指不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家里不敢声张,得藏着掖着呢。要不然一个宿舍里面好几个人,怎么别人都不出事,就她出事啧啧,小姑娘上学就好好上学,不多检点检点,迟早招祸。”
林雪旷掸了掸身上的细雨,走进了小卖部。
这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老板娘正在收款台后面看着电视织毛衣,老板则站在门口和一名顾客瞎侃,两人说的津津有味,也不嫌冷。
没人搭理林雪旷,他站在货架后面挑选雨伞,把两人谈话的内容听了个七七八八,也由此想起了目前发生的究竟是件什么事。
这回举行葬礼的死者是他们班上的一名女生,名叫黄婧杉,就在不久之前,她意外死在了宿舍里,而且死法十分诡异她是自己把自己给掐死的。
正如小卖部老板所说,这并不符合常理,人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具有本能反应,即使故意用力去掐自己,当濒临死亡的时候也一定会松手的。
可黄婧杉的尸体被人发现时已经僵硬,双手却依旧紧紧掐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了青紫色的淤痕,连颈骨都掐碎了。
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外伤,而且宿舍的门和阳台门都是反锁着的。
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在食堂吃饭,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因此到最后,黄婧杉的父母虽然不甘心,这案子也只能作为悬案不了了之。
这件事情挺离奇的,足以充分激起人们八卦的天性,大概早就在各种猜测中流传了不少版本出来,小卖部老板说的兴起,话语里的猜测之意也越来越龌龊。
林雪旷淡淡一哂,随便拿了把伞走出来,道“结下账。”
老板娘手上忙着,老板停止了谈话,走过来看了眼林雪旷手里的雨伞“这把32。”
灯光照亮了他的脸,是一张很平庸的面孔,但奸门凹陷生痣,双颊肥厚而唇纹凌乱,眉心也凝着一重淡淡的灰黑之色。
这面相
林雪旷摸出钱包,一边掏钱,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老板,提个建议,要想生活顺遂,男人也一样得检点。色情服务是违法的,小心哪天也撞见鬼。”
他一句话将老板说懵了,转头看见织毛衣的老婆倏地抬起头来,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顿时心中慌了,连忙道“你怎么知不是,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你污蔑我”
林雪旷找到零钱,扬手冲着老板身后一扔,耸肩笑道“有吗”
32块轻飘飘的纸币,带着风声从小卖部老板的脸颊旁边擦过,不偏不倚,落进了收款台后面半开着的钱抽屉里。
小卖部老板半张着嘴,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眼神好像看到了古代的武林高手。
但紧接着,老板娘就扔下毛衣暴跳而起,拧住了他的耳朵。
林雪旷施施然转身离去,身后是老板娘的怒骂和老板的惨叫声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又去嫖了你个狗改不了吃屎的混账东西给我卷铺盖滚蛋吧,老娘不跟你过了”
离开小卖部之后,林雪旷重新回到了殡仪馆外。
门口摆着的那几个花圈已经被雨水给打湿了,上面贴着黑白色的死者遗照,两侧的挽联上写了“痛失爱女愁千结忍见花折哭断肠父黄永康泣血悲挽”一行字。
经由提醒,林雪旷也记起自己上辈子确实经历过这件事,但黄婧杉死的那几天他正巧跟着导师去了外地开会,回来之后才听说消息,只赶上了追悼会。
由于跟对方不是很熟,所以当时他去里面鞠躬默哀之后,放下礼金就走了,却不知道这件案子当中具体的细节竟然如此离奇。
诚然黄婧杉是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他重生真是偶然么任何偶然的发生总该有一定的必然性吧。
既然这一天,这个地点,乃至于这个人,对于林雪旷来说都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那么他为什么偏偏会重生在这里这桩案子当中是否别有与自己相关的隐情
虽然有一次重来的机会怎么想也应该算件好事,但林雪旷从小到大倒霉惯了,对于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总是持一定怀疑态度的。
周围暂时没有人过来,思忖片刻,林雪旷走到花圈前,装作要擦去雨水的模样,将手指点在了黄婧杉的额头上。
“吾请灵犀语,敕诰鬼神通。”
“黄婧杉。”他问道“你心中是否有怨”
林雪旷说完之后,等待片刻,只见黑白照片上原本面带浅笑的女孩竟然慢慢抿紧唇角,瞪大眼睛,变作了一副十分愤怒的神情。
而后,她的嘴巴一开一合,竟然冲林雪旷说起话来。
“我没想自杀只是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两只手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掐住了脖子,一直用力收紧,我很害怕,却怎么都挣扎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掐死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
她哭了起来“我刚出生我妈就难产去世了,家里就我和爸爸。虽然我们关系也不怎么好,但是他年纪大了,以后动弹不了了谁管他还有,还有我和我男朋友说好了年底去他家,我今年好不容易才考上的硕士,考研好难的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我甚至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到底是谁要杀我啊”
身后传来有些嘈杂的脚步和人语声,又是一批吊唁的人过来了,黄婧杉的话也已经说完。
照片上的人转眼恢复了正常,女孩笑容恬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幻觉。
林雪旷指尖滑下,擦掉照片上的雨水,将它挂了回去,低声道“我知道了,放心。”
这时,已经有个人走近他身边,从身后将手搭在了林雪旷的肩膀上,问道“哎,雪仔,怎么站在这里不走外面多冷,进去啊。”
林雪旷转过头,只见他舍友吴孟宇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后,不管几年没见,都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德性。
他提醒道“你吊唁来的。”
“啊,说的是,我调整下面部表情。”吴孟宇用力搓了搓面颊,板起脸来做沉痛状,道,“咱们走吧。”
上一世对方也是跟他这样说的,当时林雪旷回答“你去吧,我就不进内厅了。”而这一回,他却说了句“好”,跟吴孟宇一起向里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是我很喜欢的单元灵异文,c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媳妇不高兴的小霸王攻最擅长气攻的超能打高冷美人受。攻为生活所迫,从恋爱新手成长为追妻十级典范。
因为三次元的事情,好长时间没写文了,有劳宝贝们久等。
还是每天中午11点更新,祝大家看文愉快,鞠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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