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峰的爸爸妈妈那里好像没发生什么异常情况。”
到了下午的时候,蕙蕙出去转了一圈又跑回来,跟林雪旷说“自从他们回去之后,一直在轮流跟牌子说话,好像还希望齐鸣峰能从里面出来似的,看着还怪可怜。”
林雪旷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虽然他们两个嫌疑很大,但我确实不太觉得他们会是驱使冤魂害人的凶手。”
“为什么”
林雪旷道“真正爱孩子的父母,是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变成复仇工具的。”
蕙蕙仰起头来看着林雪旷,他刚刚洗完澡,头发柔顺地垂在额前,发丝和面容被窗外的夕阳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柔光,神情怅惘而又悠远。
她想起自己濒死之际第一次见到林雪旷时的感觉,就是这样,好像这个人离自己很远很远,沉静神秘的如同一幅不染尘嚣的绝世名画。
于是她挣扎着伸出手,抓住对方的一片衣角,也抓住了这世间仅存的希望。
这回也是一样,蕙蕙伸手,扯了扯林雪旷的衣服,等对方转头看着自己的时候,依旧笑咪咪地问道“可是仇恨这种感情,是可以控制的吗”
林雪旷说“不能吧。”
蕙蕙说“其实任何感情都不能吧。”
林雪旷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神色清冷而漠然,但那双漂亮的眼眸中却泛起叫人心悸的浅浅笑意。
“想说什么谢闻渊”
又被一眼看穿了,蕙蕙有点沮丧地垮下肩“我觉得你其实挺在意灵主的,毕竟你们过去的关系,也只差把话挑明白了不是吗你看其实你很少会对其他人发脾气,但是经常生他的气,这就是不一样的啊。”
林雪旷摸了摸下巴“嗯,你有没有考虑过,或许只是谢闻渊这人格外招人烦”
蕙蕙顺口道“不会啊。虽然他总是损人,指使我做一些很奇葩的事,心情忽好忽坏,娇生惯养挑三拣四,还谁都看不上”
话到这里,顿住,确实很烦
林雪旷笑了。
蕙蕙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恨不得再说上谢闻渊七八十个缺点才好。
林雪旷道“你也说了,我们过去的关系不一般,所以在我心里他和别人不一样,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我也不否认。但是这并不代表就是爱情,而且时至今日,这种感情即使存在,也已经毫无意义。”
“怎么会没意义呢你们两个都好好的,对彼此也有感情,怎么就没意义了呀”
蕙蕙有些着急地说“你跟我不一样,我在意的人都对我不好,他们害死了我,所以我没办法再在意下去。可是你明明可以过得更好,更圆满更开心,既然有这样的选择,为什么要把自己封闭起来”
“我不能。”林雪旷干脆地说,“我不适合你说的那些东西,也不适合跟别人在一块,我喜欢一个人。”
蕙蕙不解地看着他。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林雪旷道“进。”
被他们谈论的另一个对象推开门走了进来。
谢闻渊手里还拿着手机,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匆匆询问林雪旷“你想什么时候回a市”
林雪旷道“我明天有课,打算一会走。有什么新安排”
谢闻渊道“刚才何暄打电话告诉我,高悦霞去了车站,买了张前往a市最早车次的票。”
闻言,林雪旷和蕙蕙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但林雪旷并没有进行无意义的追问,很快便说道“那好,收拾一下我也走。”
谢闻渊也很简短“一起。”
林雪旷要收拾东西,蕙蕙也跟着谢闻渊出来了,一出房间,她就悄悄地问道“哎,你刚才听见我们说话了没有”
“哎什么哎,放尊重点,叫灵主。”谢闻渊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道,“听见了。”
“啊,那”
谢闻渊冷笑着补充“他也知道我来了,就是说给我听的,那个臭小子。”
“那你不难过吗”
谢闻渊恶狠狠地骂道“我难过个屁”发泄之后,他又耸了耸肩“没关系,反正他说什么我都喜欢他,让我放手死也不可能,他愿意说说呗,看谁耗得过谁。”
谢闻渊的神情看上去吊儿郎当,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语气中却含着股狠劲。
林雪旷,总有一天,我会将你那层伪装扒下来,看清楚你的心。
蕙蕙愣了片刻,沮丧地发现,她忙活大半天,这两个人说的话一个也没听懂。
她不由感慨道“我一定会继续帮助你的两个脑子有病的,凑到一块不容易,不帮没天理。”
没过多久,林雪旷也很快收拾好了,跟谢闻渊一起开车回了a市,准备看看高悦霞到底搞什么鬼。
而对于高悦霞来说,却已经无力去想会不会有人关注自己的行程了,总之时间已经不容耽搁,她必须早点到达那个地方,完成自己的使命,不然恐怕真的会死的
好在非节假日时间,排队检票进站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高悦霞。
她心不在焉地把票递过去,让乘务员剪了一下,同时对方冲她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微笑,说道“欢迎您乘坐本次列车。”
高悦霞敷衍地冲对方点了点头,正要接过车票,却忽然身体一震,惊恐地盯紧了对方的脸。
在她的眼中,对方的嘴角逐渐上翘,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而后那个笑容越咧越大,直到两边的脸颊都上下撕开,露出里面的牙床、舌头,甚至颅骨。
鲜血顺着嘴巴的豁口流出,可那个人还在笑。
她的身上燃起大火,转眼间把她烧成了一具焦尸,可她还在笑,笑到头颅裂成了两半
裂开的头颅断断续续地说“高老师欢迎您”
“你、你、你你是谁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又不是我害死的脏东西离我远点,滚滚”
高悦霞猛冲上去,用力将那颗头踢开,自己却也因为用力过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足并用地向后连蹭逃开。
周围正要上车的乘客们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在他们眼中,这个女人本来好好地再检票,结果突然之间就不正常了,不但踢了乘务员,还趴在地上涕泪交流的乱爬。
不会是吸毒了吧
列车不可能等人,高悦霞突然发疯,令上了车的人恐慌不已,后面的乘客怨声载道,就这样,高悦霞被乘警暂时带到了候车厅里的乘务室,一心想赶的列车开走了。
血液化验报告证明她身体健康,也没有任何的不良嗜好,至于是不是精神类疾病,这一时半会就查不出来了,最起码目前高悦霞说话时条理又变的很清晰,还出示了教师证。
在高悦霞的眼中,周围的世界是在不停交替变化的,一会所有的人都正常无比,烟火红尘的气息浸染着整个世界,一会四下又鬼气森森,各种恐怖诡异的场景在她周围上演呼唤着她的名字。
如果林雪旷在这里,大约会告诉高悦霞,那是她因为今天身上沾染了怨气而产生了幻觉,可惜高悦霞自己并不知道这个玄学方面的常识。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自己曾经看到一本没收自学生的书中写,当一个人快死的时候,就容易看见阴间的场景,因为那时候人身上的阴气特别重,会被鬼当成同类。
这是真的吗难道她、她要死了吗
不能,一定还有机会
“女士女士你还好吗你身上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者遇见了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会全力帮助您解决的。”
“刚才不好意思。”
求生的本能使高悦霞萌发了无限勇气,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嘴巴一张一合的骷髅,颤声解释道“我我孩子在学校生病了,我这几天担心的没怎么休息,现在急着赶过去看他,就没控制住情绪。”
她憔悴的神色很有说服力,乘警一听也挺同情,又见对方的确是证件齐全,于是没再为难,放高悦霞离开了。
这样一耽搁,倒是林雪旷和谢闻渊这边先开车到了a市,而原本打算跟高悦霞乘坐同一辆火车跟着他的赵衡和何暄等人更早一步,正在a大外面的咖啡馆等着他们。
因为高悦霞一直在人多且阳气旺盛的地方活动,为了避免出意外,谢闻渊没让小鬼跟踪她,见到了赵衡他们之后,才知道高悦霞根本就没上那趟火车。
谢闻渊道“所以她根本就不想来a市,买那张车票是为了掩人耳目高悦霞有这样的头脑吗”
赵衡道“谢顾问您放心,她肯定是要来a市的没错,刚才我们已经让还留在s市的同事调查过了,检票上车的时候高悦霞突然莫名哭闹,因此错过了那趟车,只能买了下一趟的车票,这会已经上车了,有人盯着她。”
何暄道“我看了她当时哭闹的视频,就好像疯了一样。不会是因为之前的惊吓精神失常了吧”
林雪旷道“我知道了,今天凝魂木上的怨气爆发,肯定是当时有一部分沾到了她的身上,她是产生幻觉了。”
不过随着怨气越来越淡,高悦霞的幻觉就会越来越轻,上回观看崔凯直播的观众们就是这样,现在都已经玩完全恢复了。
谢闻渊恍然道“应该是这样。即使是这样她都一定要来a市,那不如我们猜一猜,她想来干什么吧。”
赵衡道“谢顾问,林大师,我们刚才查了一下,a市跟这件案子有关,又和高悦霞认识的应该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林大师那位同学崔凯,一个是当年火灾的幸存者于立飞,还有一个是跟她一起在夏令营共事过的老师,叫韩芮。”
a市和s市离的很近,a市又教育发达,高校众多,因此两市人员也经常交互流动。
这三个人当中,又以崔凯跟案子的关联最深,上次他遭到袭击之后,虽然被林雪旷抢回了一条小命,但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植物人状态,目前还在住院。
谢闻渊道“如果高悦霞真的想来做什么的话,这边说不定会有人或者什么东西跟她配合行动,咱们也分头来吧。小雪,我们去崔凯那”
林雪旷还没有表态,赵衡有点忍不住了,委婉地说“谢顾问,您和林大师都是高手,分别去两个地方,会不会更有效率一点”
他实在也分不清这两个人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要说好,林雪旷成天到晚都不给谢闻渊一个好脸色,两人平均相处超过一小时就得吵起来;要说不好,他们彼此之间总是有一种其他人插不进去的默契,每当行动的时候,谢闻渊更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守在林雪旷身边。
明明他是最不需要保护的看看其他的柔弱菜鸡们好吗谢顾问
林雪旷道“行,那我就去韩芮那里吧。于立飞当初既然能在火灾中逃生,这次多半也不会有危险,再找两个人过去看看就好。”
赵衡看了一眼谢闻渊,见他果然一脸不情愿还不敢反对,心里暗暗猜测着谢顾问到底是有什么把柄给抓人家手里了,平时威风八面,一到林雪旷面前就言听计从的。
应该让他手底下的憨货都跟着林大师学习学习。
赵衡道“小何,你去帮林大师开车吧,也跟着在旁边多观摩。”
何暄还有点怕林雪旷,闻言一惊,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说了句“好的”。
林雪旷都无所谓,一抄兜站起来就走了,何暄连忙要跟着他,冷不防被谢闻渊从身后揽住肩膀拍了拍,低声道“兄弟,你们有事及时联系我,没事也记着到地方了报个平安。费心了哈。”
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颠簸,高悦霞总算到达了a市,下车的时候,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她觉得自己好像刚从地狱里面爬上来。
这一路上不知道见了多少或惊悚或诡异的场面,宛如3d鬼片在周围进行环绕式的播放,要不是强烈的求生欲支撑,她恐怕早就晕过去了。
好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随着离a市越来越近,这种见鬼的状况也在逐渐减轻,高悦霞总算能稍微松口气,随着人流出站。
林雪旷他们猜测的没错,高悦霞确实是打算去找崔凯。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a市当地的日报。
报纸已经被攥的皱皱巴巴,连上面的油墨都有些模糊,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报道了a大那位半夜跑到教学楼里直播的学生目前在市第一中心医院接受治疗,目前依旧昏迷不醒。
高老师将新闻连着看了三遍,神经质地把报纸上面的褶皱抚平,重新叠好放进了衣兜。
进入医院的过程很顺利,崔凯也确实在这里住院,但当她提出想要探视的时候,遇上了问题。
“现在要求探视,他的家属不是刚刚才离开吗请问您跟病人是什么关系”
高悦霞听说崔凯的家属没有陪床,心头暗喜,这样她做事就更加方便了,向询问的护士解释道“我是崔凯的中学老师,来这里出差,听说他出事了,所以想来探望一下。只看一眼就走。”
年轻的护士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崔凯不是普通患者,目前正在icu接受治疗,每天都固定的探视时间,而且最多只能容许一个人进去。要不然您明天提前一点来吧”
怪不得崔凯的家属没有一直留下来陪床,原来探视时间和人数都是有限制的,可这样的话,即便她愿意等一天再来,不是就该正好跟真正来看崔凯的人碰上了吗
可高悦霞心里也清楚,这是医院规定,她跟护士说是没用的,只能先道了谢,一边想办法,一边慢腾腾地转身往外走去。
怎么才能进到病房里面呢她只需要去看崔凯几分钟就够了。医院到处都是摄像头,硬闯肯定是不行的。
正在想着,另一名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护士走过来,跟高悦霞擦肩而过,来到护理台前面,扬声叮嘱道“小方,明天早上护理部要查房,记得再把病人的用药检查一遍。告诉那几个实习生也都上点心,吃晚饭赶紧回来换班,别人还等着吃饭呢,刚来几天啊就懒懒散散的,不像话。”
年轻护士道:“知道了护士长,等她们回来我跟她们说一说。”
对,还有护士,她们巡视病房的时候是可以进入重症监护室的,那些实习生既然是新来的,应该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认识吧。
护士长说完话之后就风风火火地走了,高悦霞落在她的后面,见对方拐了个弯去了卫生间,心念一动,也跟了进去。
不多时,她将被打昏的护士长藏到了最里面的隔间中,又在外面摆了写着“故障中”的牌子,自己穿了护士服和全套帽子口罩,半低着头走出了卫生间。
崔凯所在的重症监护室在楼道最尽头,高悦霞深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有四个病人,全都是无意识状态,一名护士正坐在病床前的小桌前埋头写记录。
看见高悦霞走进来,她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认成了谁,说道“吃完饭了”
高悦霞没敢走得特别近,站在一处仪器前,假装在观察各项指标,细着嗓子说“吃完了,护士长说让你们也快去换班吃饭呢。一会早点回来,护理部明天要检查。”
“怎么天天检查”
那名护士抱怨了一句,也连忙扣上笔帽站起来,说道“那你别忘了写下记录啊,前三页我都写完了。我现在吃饭去。”
高悦霞说了句“好”。眼看对方离开,立刻迅速来到崔凯的病床前。
虽然已经多年过去,但她对这个爱出风头又格外能惹事的学生印象很深,很快从那张成熟了不少的睡脸上辨别出来,这人确实是崔凯没错。
之前海边别墅那场火灾之后,新闻报道的一幕幕画面迅速从脑海中滑过,她的眼前仿佛又看见了那些在烈火中挣扎哭嚎的学生。
可是没有办法,这就是命。
高悦霞深吸了口气,转身在旁边的抽屉里翻出了一枚医用刀片。
她没有发现,其实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意识清醒的人,那就是谢闻渊。
谢大少爷屈尊躲在了床底下。
一开始两名护士交接的时候,他还没太在意,但当高悦霞走到崔凯床前的时候,谢闻渊立刻便察觉出了异常。
因为他在床下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的鞋子和半截小腿,那双护士鞋比穿鞋的脚要大出来两个码,怪不得这人脚步落地的声音显得有些拖沓。
是高悦霞还是她的同伙,她要对崔凯做什么
谢闻渊看不到高悦霞上半身的举动,倒是瞧见病房的角落里有只青色的婴灵在那里傻乎乎地扣墙皮玩。
医院里从来不缺这种东西,谢闻渊掐了个诀,向他隔空虚点,心中默念“万生无物,如是我见。”
一瞬间,他的视角发生了变化,看到的场景成为了婴灵眼中所见的世界。
只见高悦霞拿出刀片之后,吸着气将自己的手指划破,然后用血在崔凯的身上画了一簇火焰,底下还有一些古怪的符号,随着最后一笔完成,那些血就彻底渗入到了崔凯体内,就此消失不见。
高悦霞将自己的手按在崔凯的额头上,低低的声音从口中念出“当重生的钟声敲响,愤怒的火焰就会烧毁世间的一切罪恶。”
谢闻渊感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和语气都十分陌生,带着一种冷酷的笑意,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正考虑自己要不要现在立刻现身,就闻到一股苦涩的腐土味夹在病房沁凉的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至鼻端。
谢闻渊猛一转头,看见一层墙皮。
“”
他这才想起自己目前还是借用了婴灵的视觉,将两人之间的通感联系斩断之后,再向气息飘来的方向看去,瞳孔顿时一缩。
高悦霞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谨慎地将刀片处理好,正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病房,一转身整个人却定住了。
病房不知何时悄悄半敞的门外,正“站”着一件衣服。
这件衣服乍看下花花绿绿的,就像是一件戏服,仔细一看才能发现,这不过是一件蹭满了油漆的白大褂。
它立在那里的感觉,就好像被一个看不到的人穿着,正在冷冷地凝视着病房之内。
高悦霞当时就头皮一炸,全身都僵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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