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历史中, 有一个叫做晋的朝代。当时的皇室姓为司马, 又有一个很大的家族, 姓为王。据说, 王氏一族的权势鼎盛之时, 垄断了大部分的高官要职,而几与皇室平起平坐。
这是个很可怕的情形,只要想想日不落帝国的上下议院,里面百分之七八十全部来自一个家族会是个什么情况,就能理解为什么有一个说法, 叫做“王与马,共天下”。
姚玉容现在还不能肯定,谢家的地位据说很高,但够不够得着是“谢与卢,共天下”呢
是的,她现在知道了,南秦的皇室姓卢。
当今天子年方十八, 姓卢名湛,字清华。
当时姚玉容就觉得, 他的名字有点耳熟,直到认亲仪式正式开始的那天, 她才猛地想起来卢湛,湛卢, 好像是匹马的名字
刘备的那匹马
不, 不对, 那是的卢
咦,湛卢好像是剑名
剑名还是马名来着
而且还字清华这让她一度怀疑北周的皇帝,没准字北大。
但后来得知如今的北周皇帝三十八岁,姓裴,名佶,字正度。
这些“常识”,都是在准备认亲仪式的几天里,由谢温亲自给他们恶补上的。
不过,除了基本知识外,其余的内容,他并没有说得太多,毕竟如今他们年岁尚小,知道这么多暂时已经足够了。
说到这里时,他拿一种诡异的目光,扫了姚玉容一眼。
姚玉容很清楚,那是因为她无法被解释。
一般来说,所有的事情都能被解释,然后才能被接受。
比如说,一个孩子,必须先学习,才能明白道理。
而她呢
在阮家的时候只有三岁,刚到月明楼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异象。就是一个安静内敛的小姑娘而已。
虽然开始学习之后,学的比别人快,字写得比别人好,性格也比别人乖,从来不哭不闹,但也还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就是在开始执行任务的时候,原本只是有些聪明的小女孩,就突然异军突起了。
是因为之前的平静,将她隐藏了么
只有在挑战中,一些人才会崭露锋芒,无法隐藏自己的实力,而会自然而然的表露出来。
如果说第一次下药训练的时候,她直接给所有人下药,还算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小聪明,后来的虎口脱险,也只是运气好,那么一切的转变,似乎都在那次训练。
当人被压迫到了极致的时候,就必会用尽一切力气去反抗。
从那以后,她就越来越显眼,越来越出挑。
最终,她站在谢温面前,以一个怪物般的天才的姿态,让他决定将她留下来。
谢温咬着牙接受了她这么一个简直完全不讲道理的存在,心里只想着,也不知道她若是和他那位自小便有天才之称的兄长见面,会是个什么情况。
而在每日的礼仪课和文化课后,姚玉容还会主动的来询问,可不可以去藏书阁里找书看。
这让谢温多少感到有些安心她也不是生而知之的嘛。也许就是这种求知若渴的精神,她才“无师自通”了这么多道理吧
但月明楼只会教授基础常用的文字,而姚玉容挑出来的史书,不仅有许多生僻字,还竖着排版,没有标点,她打开看了一眼,只见那些文字密密麻麻的挤做一堆,就觉得脑袋大。
她只能跑去找谢温请教,一来二去,谢温就不知不觉的突然给她开起了小灶。
姚玉容也终于大概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历史完全跟她之前的世界不搭界。
别人穿越,大多也会有个前提是“历史在战国,秦朝,汉朝,唐朝时期走上了岔道”,这个世界干脆从上古时代的三皇五帝就分道扬镳了。
了解了历史,达成了目标后,姚玉容就不准备继续自虐的把书放下了。她不来了,谢温还觉得怪遗憾的。毕竟看着一个天才来向你请教问题,认真的坐着听你讲课,那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他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他和兄长一起上学堂的事情。那时候,老师说了什么,谢籍总是一遍就记住,一说就理解,他被兄长压着,有疑问也不敢发问,便只能回家后,哭丧着脸询问兄长。
谢籍那惊讶的眼神,每每让他想起来,就觉得心情抑郁。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你怎么连这个都记不住”
“谢温,你上课到底有没有好好听课”
我上的那是课么
谢温无奈的想,我难道不是在旁听你跟老师的思想交锋吗你们一问一答跟隆中对似的,有谁想起我在一边了吗
一想起兄长,他就心里一堵,又想起了姚玉容那天所说的话。
权力之争,便如战争吗
或战,或守,或逃,或降,或死
想起谢籍一次次的紧逼,谢温就感觉,此刻的情形,是兄长在战,而他在守吧
真的要和兄长彻底对立吗
他忍不住想起谢籍那冷峻傲然的模样,他的目光望来,就仿佛天然蕴含着一种轻蔑。
就凭你
他好像在无声的嘲笑,如同年幼时,他不情不愿的为他讲解功课时的勉强
就凭你
他问姚玉容该怎么做的时候,她说他其实心里知道。
是啊他其实知道。
他已经是谢家家主了,是父亲把整个谢家交给了他的父亲说他稳重,可以持家,才不是因为,才不是因为兄长不在,才不是因为兄长“远超同辈远矣,未来可期,不可耽于家长里短”
可如果兄长一心想着谢家,他配合他又有何不可呢
但谢籍野心勃勃,却想着要以整个谢家成就他一个人
疯了吧
谢温不觉得自家需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求一个其实根本也没有多荣耀的荣光。
就算实现了,谢家是多了许多土地和财富,但也同时多出了无数的敌人
而失败了呢
就是给人一个绝好的借口,把谢家永远的拉下去。
只要一个夷三族下来,就算是千年世家,也要一蹶不振。
谢籍关心过吗没有在他眼里,只有他自己,还有他想要做的事情因为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所有人都要配合他别人想着什么
他哪会去理
想到这里,谢温的胸口就情绪激动的起伏剧烈,是啊,他早就知道,该怎么做
对于谢家来说,兄长已经变得太过危险了
只是,他一直不敢
他一直不敢正面对抗他
那毕竟
是他从小仰望到大的,仿佛近距离的望上一眼,都是莫大荣耀的,不可逾越的高峰。
他赢得了吗
谢温就这么一直纠结到了认亲仪式开始的那一天,才暂且将这些烦心事抛开。
这算是第一步吧。对抗的第一步。
他紧张的想,不知道兄长得知这个消息以后,该是如何震怒。
谢家虽然是高门大户,但有失散很久的亲族归附,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大张旗鼓的。
可谢温偏偏要大办宴席庆祝,并且直接在宴席上,为他们入籍。
把他们的名字写入族谱,众目睽睽之下,便是盖棺定论的事实。
一来可以继承谢武那一支留下的遗产,二来,若是兄长还敢派人前来刺杀,他这个族长说不得就要以“残戮同族”,还是幼子的罪名,拿出家法来了。三来,若是兄长就此罢休,那将是他第一次的低头。
他会吗
想到谢籍会在这个他一向不放在眼里的弟弟手中吃瘪,谢温就感到一阵振奋。
他怀抱着这一股莫名的振奋,端坐在主位之上,看着凤十二和姚玉容皆是一袭男装打扮,携手向他走来。
乍一亮相,他们便在客人中引起了一阵议论。
“真如谢武当年一般,英姿勃发呢”
“我瞧着谢珰那孩子,怎么感觉有些像是女儿”
“儿子多随母啊他娘亲多好看”
“还是谢安英气一些。”
“谢安也水灵灵的啊小孩子还没长开,这谢家,几年之后,怕不是又要出两个风流少年了”
听见这话,凤十二和姚玉容就忍不住隐晦的对视了一眼。
她是女孩子,所以特意把眉毛描的粗黑一些,显出英气来。
凤十二是男孩子,所以特意把眉毛刮去一些,修的细了一些,他原本就长得漂亮,此刻就更显得女气一些。
姚玉容知道,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凤十二都会是更偏女性化一些的打扮,因为,他必须要成为她的挡箭牌,才能不引起怀疑。
只有,谢珰比谢安更像女人,但他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所以谢安也会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这一套逻辑链成立,他们才能安全的过下去。
一套繁复冗长的流程下来,最终他们顺利将他们的名字,写入了谢家的族谱。在祠堂里叩拜祖宗牌位的时候,姚玉容心想,这谢家的列祖列宗如果有灵,瞧见他们两个外人混入族谱,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不过若是真的有灵,那阮家和萧家的祖先,可能已经在地府里跟他们掐过一轮了吧
之后,两个小孩皆是满头大汗的被带了下去。
典礼结束了,宴席便开始了。
乐声响起,舞姬上场,客人们纷纷把酒言欢。
而凤十二和姚玉容沐浴更衣后,又换上了一袭女装,重新出场。
眼见着众人皆惊,谢温含笑解释道“他们兄弟自小体弱,从小当女孩儿养大,让大家见笑了。”
谢温地位高,所以说什么都对。
一时间,众人便纷纷附和,分享起了各种五花八门的育儿小妙招。什么先出家的,起贱名的,做百家衣的,没成年先不给起名字的
然后又开始惋惜自家亲戚有多少个小孩不幸夭折了,感慨起了生存不易。
其实这也是一种障眼法,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姚玉容势必会越来越显出女性化的特征,所以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大大方方,毫不避讳的展示出来。
是,她穿女装,是,她看起来就是个女孩子,但是,她就是个男的。
有本事你去扒她衣服啊
而把这种胆大包天之人暴揍一顿一脚踹开,就是姚玉容的贴身侍卫麒初二的工作了。
这时,一个较远的角落里,一位少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又端着一杯酒,走了上来。
他径直走到谢温面前,很有一种慷慨就义的悲壮感“几日前,我在江上曾偶遇过安公子一次,当时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多有冒犯,还请谢公恕罪。”
谢温很是和蔼的摆手笑道“诶,若缺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是知道你的,你是个好孩子。就算有什么不快,那也定是误会。”
有了他这句话,林盈看起来就轻松多了,他松了口气,又看向了姚玉容,有些尴尬道“对不住了,安公子。”
姚玉容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她年纪太小,桌子上备的不是酒,而是一种叫做“白豆蔻熟水”的饮料。
两人相对饮下,就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但他走出几步,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初,那两艘画舫擦肩而过时,惊鸿一瞥的绝色丽人。那时他以为自己是仓促之间看错了年纪,但没成想他居然还看错了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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